墅起了“铁笼”这个称号。
“您误会了,爸。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高您的生活质量。”何广泉略微放低了声音。
“如果你们还有异议,就找我雇来的律师说吧,我想他应该马上就到了。”这时,何宴才注意到始终坐在房间一角,仿佛置身事外的何广平,“你这家伙,木讷的个性能不能改改?要不是看在你有一技之长,我真搞不懂你在社会上要如何立足……对了,跟你一起过来的,听说是位心理学专家?”
“是的。”何广平心里念叨着要说的话都被两位兄长说了,自己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他给外人的印象就像个害羞的姑娘,“是我请来的心理师。”
“……三个家伙一个个都不成器!也罢,等晚饭时再叫我吧,婧娟估计那时才会到。”
“您还请了外人?”何广泉问道。
“婧娟现在可是我的唯一知己。”
“爸,您该不会要和她……”
“我没你们想的那么龌龊。”何宴对长子的反应嗤之以鼻,“人啊,可不能因为科技的进步,就忘了与他人之间的感情。我们都是血肉之躯,而不是机器人。”


第四章 不和谐的晚宴
晚餐的氛围并不轻松,这点莫楠感受最为深刻。在他的眼里,何宴与他的三个儿子一点儿也不像一家人。在拒绝三个儿子亲自下厨的提议后,何宴坚持让附近的餐馆将晚餐送到宅邸,恰巧此时接到律师米楚的来电,律师称因手里的案子尚未完结,得隔天一早才能赶到。
“莫先生,说来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吗?”
晚餐进行到一半,何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莫楠问道,后者连忙擦了擦嘴角。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关于遗嘱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米律师明天才来这里,关于遗嘱公证一事我打算明天办完。我想说的是……您今晚可以在我这幢别墅休息吗?”
“您是觉得有人会对您不利?”
“爸!您真的有点神经质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害您呢?”何广涛插话道。
“昨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人监禁起来,可我看不清对方的脸,连对方说的话也几乎全忘了……”
“难不成您认为是我们三兄弟干的?”
“我没这么说,某些人可别不打自招。”
见气氛瞬间发生变化,何广泉将筷子放回筷枕上,好声好气地打了个圆场:“爸,就算您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科学呀!我研发的这款App每隔两小时就发送一次您的生命体征给我们,不只如此,还有您所居住的房间的空气指数、污
染指数……再说,这儿就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
“总之,我就是有一种预感,一种不能相信任何人的预感……”
“那个……何先生,刚才门铃已经响了两次了……”
莫楠指着挂在门口的智能化可视门铃。
“啊!是婧娟,一定是婧娟来了!”何宴像弹簧似的从靠背椅上蹦了起来,拄着拐杖一路疾走。
“大哥,你看吧,我就说那女的是个狐狸精。”何广涛在兄长耳畔促狭地说道。
“且看她的来意,如果是她在暗中干涉爸的遗嘱,我们再采取其他手段。”
不一会儿,何宴便迎来了一位女子,她比众人想象的都要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那近乎象牙色的双颊上,衬着两只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大眼睛,直挺的鼻子下面,是淡水色的一抹嘴唇,瘦削的线条,像一件无懈可击的塑像。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就是刚和你们提到的婧娟。”
何宴一路搀搂着吴婧娟,兴致勃勃地聊着关于丹顶鹤的事,早已把在座的三个儿子和关于遗嘱的争议忘到九霄云外。
享用完气氛诡异的晚餐,莫楠缓慢踱步来到何宴所居住的别墅前。这里距三兄弟和吴婧娟留宿的双拼别墅约一百米,再往远便是入口,外人要想来这世外桃源,只有通过一座古旧的吊桥,方才众人的车就停在吊桥的彼端。虽说打从经营“星光之岬”以来,莫楠结识的
名流富豪不在少数,但像何广泉这般服侍老人的方式,还是头一回见。
何宴的别墅门前有一个清澈的水池,一尾鲤鱼正喷洒着清泉。从一株白兰树下走入别墅大门,只见墙壁洁白,饰以花边,地面铺着棕红色的瓷砖。踏着整洁的地毯向里走去,依次是会客厅、餐厅、棋牌室、卫生间,门厅的入口处还伫立着两尊丹顶鹤雕像。
“莫先生,您对这里的环境意下如何?”
莫楠闻声抬头,何宴正缓缓沿着阶梯而下。
“老实说这么大的房子,我是头一次见。只是……”
“只是一个人住,难免有些寂寞,对吧?”
莫楠不作答,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最初并不是这样,老大还会三天两头地跑来看望我,但也许是人老了,我的个性似乎总是很难和其他人合拍。老大、老二与我这老头相处不到一年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哈哈……话说回来,莫先生这次是和老三一同来的,他该不会是害怕见到我吧?”
“您应该了解他的病情,他惧怕的并不是您,而是整个外界。”
“以莫先生的经验,他能顺利走出困境吗?”何老的语调变得温和了许多,莫楠心想,也许晚餐上的诡异态度只是向三兄弟宣泄自己的苦闷罢了,毕竟作为一位父亲,他的内心应该还是十分关心孩子们的。
“在我看来,有勇气向心理医生倾诉病情的社恐患者,基本上都可以得到治愈。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哦,不。何先生,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莫楠险些将“鼬鼠App”的事脱口而出,但他并未料到,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何宴离去的背影。


第五章 暗鸦II
“符队长,您可把我吓得一身冷汗哪!”
会后,单独被符元华叫到办公室的叶勇德尴尬地拧着眉头。“为什么?”
符元华放下手中的资料,抬起头来。
“啊?”
“我问你,为什么要瞒我‘暗鸦’的事?”
“符队请息怒,您可知道六年前那宗‘OL连续无差别杀人案’吗?”
“虽然没有参与调查,但当年在队里有所耳闻,听说遇害的都是年轻的职场白领,凶手采取的是对社会治安影响最为恶劣的无差别杀人。”
“对,就是这个案件,让我们意识到‘暗鸦’这名成员的存在。”
“所以你们既没有把她收押,也没有进行审问,而是把她关在诊所和心理师住在一块儿?”符元华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脸色自然而然沉了下来。
“队长,您有听说过‘记忆置换’吗?”
“记忆……置换?别告诉我那个叫莫楠的门外汉想通过扰乱‘暗鸦’的记忆,私自调查‘萤’的案子!我明白他曾经对警方提供颇多协助,也承认他确实头脑过人,但他总不能无视警方的规定胡作非为吧?”
“您言重了……其实,我也是最近才明白‘暗鸦’计划的,‘OL连续无差别杀人案’发生时,我还是一名不成熟的刑警,而莫楠医师则以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身份协助警方调查,他的犯罪侧写可没少帮过我们呀。根据他的推理,‘暗鸦’很可能就是那
位叫靳璐的女孩,但仅仅是可能,始终没有证据。而且,您也知道,‘萤’的成员对案件的影响仅限于提供犯罪计划,对于案件本身,他们是从不插手的。”
符元华没有回应,只是摩挲着下巴。
“老叶,当年你参与了那起案件?”
被符队突然一问,叶勇德立刻正色道:“是的。”
“听说你的前辈在调查中殉职?”
“……因为太接近真相,被凶手视为眼中钉,却没能保护自己。”
“凶手招供了吗,关于‘萤’和‘暗鸦’?”
“我们只知道‘暗鸦’确实参与了。但在押解途中因为那场大地震,全车人员无一生还……后来,我们只能通过凶手电脑上的日记了解到‘暗鸦’的存在,别说这家伙的模样了,是男是女我们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莫楠又是如何分析出靳璐和‘暗鸦’的关系呢?”
“符队的意思是……要彻查那起旧案?”
不知怎地,符元华嗅到了对方话语中极不情愿的意味。


第六章 凶器无形
“大家都别靠近!”长子何广泉一大清早便被自家公司研发的App报警声惊醒,当他看到何宴屋内的空气指数以及生命体征时,以为是侦测机器出了故障,但系统终端却显示一切正常。他立刻腾地跳了起来,叫醒了所有人,并喝令他们不准打开父亲的房间,“根据App反馈的信息,父亲在清晨五点零三分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而房间内的空气指标严重异常,也就是说,屋内很可能已经充满了毒气。”
“毒气?大哥,你不会在开玩笑吧?有人用生化武器谋杀爸?”何广涛怎么想都觉得这事荒谬。
“请相信我的判断,现在我正通过App的物联网技术,开启房间内的净化功能,至于效果如何还不好说。眼下,我们应当先报警!”
“老兄,恕我直言,现在大家还未见到何老先生,就声称他被毒杀,是否太过武断?”在莫楠的记忆中,昨晚和何宴谈话结束直到今晨,一切都风平浪静。不过,也不排除旅途一路奔波导致身心疲倦,只要莫楠一没午睡,夜晚的困意便会提前到来,这种情况下很容易陷入深度睡眠。
“我对自己公司研发的App非常信任。”何广泉不容置疑地解释道,“大家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父亲的生命体征,这是一款基于GPS的移动式生命体征远程监测系统,但现在的缺陷是每隔两小时才
能汇总反馈一次体征情况,对于异常状况无法立即提示。我早上一起床就看到父亲已经没了体征信息,所以立刻把你们喊来。”
“……明白了,那就立即报警吧!”吴婧娟脸上写满了担忧。
“等等,我有个提议。在警察来之前,麻烦各位分成两组,一组守在门外,另一组在屋外监视。如果犯人躲在何老的房间内伺机逃脱,我们才能及时发现。”
“就这么办,我和这位莫先生守在屋外,你们留在这儿。”
莫楠跟着何广泉来到别墅外。清晨微亮的天空,淡淡的晨雾染成了鹅黄色,尽管远方朦胧的美景叫人心旷神怡,但莫楠丝毫没有心情欣赏。
究竟眼前这个男人的话是否靠得住?如果是骗人的,那么屋内为何没有何老的回应?如果是真的,那么“鼬鼠App”的预言成真,意味着这是一起预谋杀人案。莫楠一边思忖着,一边观察起整幢别墅,整座庄园依旧风平浪静,只是静得有点吓人。
“何先生,我记得您说过别墅内外的监控探头都被拆除了是吗?”
“对,这都是家父的意思。”何广泉点起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本来我想尽可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但他死活不愿意,认为我在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呵呵,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只能在他手腕处装上生命体征监控设备,并且在各个房间装上物联网检测系统,定期反馈信息。
如今的缺陷在于间隔两小时回馈一次,升级后才可在突发情况下立即把信息转给接收者。毕竟家里没有人和爸合得来,如果放任他不管又不太妥当,于是,我只好把他接到这里住下,却没想到……”
“能告诉我App反馈的情况吗?毒气是在一瞬间布满何老的房间吗?”
“怎么,听你的口气,不太像普通的心理医生……”何广泉狐疑地打量着莫楠。
“呵呵,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曾经协助过警方办案,每当遇到案子都会忍不住多问几句,请别见怪。”
“从监测系统的报告推断,在五点零三分时,毒气瞬间充满家父的房内……不,严格地说,是卧室中浴室的位置。”
“只是浴室?”
“对,不知昨晚您是否有注意,家父的房间里有个独立的浴室,是个封闭的空间。从监测系统反馈的情况看,毒气全部集中在那儿。”
“庄园内部应该都安上了空气质量监测系统吧?”
“是的,主要监测对象是室内。”
“其他位置没有毒气的报告?”
“没有。整幢别墅只有那间浴室有异常报告。”
“你看!”二人走到了别墅外的草地,莫楠突然指着远方,朝入口处一路狂奔,“那座吊桥、吊桥被人破坏了!”
“什么?那可是通往山下唯一的通道!”
何广泉定睛细看,吊桥的确软塌塌地垂挂在另一头的峭壁下,潺潺河水将吊桥端部的绳索打湿。他心
想,整座山现在一定就像画着半面妆的妖怪,以河流为界,一面是富丽堂皇的别墅山庄,另一面则是人迹罕至的蜿蜒山路。
莫楠抬头望着天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事到如今,能够确定两件事:第一,警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通过直升机抵达山庄;第二,如果何老果真被害,那么破坏吊桥的凶手就在我们之中,而且打算继续作案!”
“既然如此,我看有必要逐一调查大家清晨的行踪,尤其是那个女的。”
“你说得很对,不过现在面临一个问题。你的App所反映的致死毒气,是在何老的房间浴室内一瞬间爆发的,假设App反映的数据真实准确,那么释放毒气的凶手必须携带毒气到何老的房间,但毒气又不是什么随身用品,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依我的观察,我们一行人来到山庄后除了装着换洗衣物的提包和小型拉杆箱外,并没有人带其他可疑物品,就连吴婧娟也是,背着个单肩包,不太可能携带危险物品。”
“若是有人从车子里取出盛放毒气的容器呢?比方说毒气罐子什么的……”
“盛装致死毒气的容器肯定不小。通常情况下,凶手行凶之后,除了将它丢进河流中灭迹,似乎没有其他更稳妥的方法。不过,这个大庄园倒是一个十足的反例,凶手也有可能将容器大大咧咧地放在我们面前,或者藏进柜子里,两幢别
墅如此之大,还怕没有藏身之所?”
“哈哈,说得也是。这恐怕得交由警方处理。”何广泉察觉眼前这位男子气宇不凡,不仅洞察力敏锐,还具有过人的智慧,不禁开始对他刮目相看。“莫先生,您此次前来恐怕不光是为了我那个画家弟弟吧?”
莫楠笑了笑,回答道:“我只是个心理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