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就一言不发、阴森森地埋头戳着盘子的嵯峨岛无心做出回应。岩岸却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说:“给人的感觉是暂时忘却都市,洗涤身心,沉浸到浪漫的心境之中。不对,太远离都市也不行,会很荒凉的。幸好这里能俯瞰秩父的夜景。眺望星辰与城市的灯火,仰天等待UFO——如何?”
岩岸似乎有些醉了,洪亮的声音越来越富有激情。
由美饶有兴致地问:“咦,是通过星园先生的形象来进行宣传吗?”
岩岸心满意足地回答:“当然了,宣传手册上会印上大头照片,还会让星园老师帮忙写推荐——对了,我之前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不如把二楼改成瞭望室怎么样?二楼目前是空的,之前是老板一家住的地方——哈哈,这是天然的星象仪啊。播放星园老师的星座解说,让客人们聚在一起观赏天体吧。”
“什么嘛,星园先生本人来解说才更好呀。”
由美娇滴滴地说着。岩岸拍了拍膝盖:“喔,这个主意不错嘛。如何,星园老师?在其中一个旅行套餐中加入这一条路线怎么样?”
“怎么说呢,这样一来我就得随时来这里了啊。”
“不,只用周末来就好了——如果还不行的话,那就每月做一次特别策划。”
“能不能经常过来要看我的日程安排呢。”
岩岸见星园含糊其词,便说:“对噢,老师也是很忙的。好吧,具体细节我们今后再仔细讨论,请您考虑一下。”
“呃,看情况吧。”星园暧昧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由美说道:“好棒!到这里来只用给住宿费就能听星园先生的现场讲解了。”
“不,这不好说呀,而且岩岸先生也有自己的考量。”
“当然了,”岩岸说道,“选择这个套餐价格就会相当昂贵了。”
“什么嘛,好狡猾。”由美闷闷不乐地说着。
这时,美树子突然说道:“啊,对了对了,星园先生,今天为了你,我做了指甲。”她把双手水平摊开。
“请看我的指甲。”
“指甲?”
星园装模作样地换了换二郎腿的姿势,仔细看了看。除了似乎没有兴趣的嵯峨岛外,其他的人也都一齐探出了身子。
美树子一边摆弄着双手,一边说:“看,很漂亮吧?”
指甲漆黑,长得离谱。珐琅般的表面上,月牙和星星的形状正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这是美甲用的假指甲,有各种各样的颜色,还有好几十种款式。今天我戴了见星园先生专用的特别版本。”
美树子高兴地说着。这么说来,她的耳环也是小小的星形。由美在一旁说道:“美树子好狡猾。我的指甲长得太长了,做不了美甲,会伤到的。”
仔细一看,由美的指甲比美树子的假指甲还要长,足足有两厘米,简直就像泰国的民族舞蹈艺人。粉红的指甲油散发着人工制造的光芒,给人一种不卫生的感觉。麻子的指甲又如何呢?和夫偷偷看了看对面。麻子手握着乌龙茶的杯子,樱蛤似的指尖清爽而干净,修剪得整整齐齐。和夫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一些。
“哈哈哈,年轻人的想法真是独特呀。”岩岸拿起美树子的手仔细端详,“我实在是想不到,指甲竟然也能成为时尚的一部分。”
岩岸的目的与其说是看指甲,不如说是吃豆腐。被油腻腻的岩岸摸来摸去的,美树子很不舒服。
茜突然说道:“小麻,记下来。”
麻子眨眼之间就取出了笔记本。美树子趁机用力地摆脱了岩岸。
“日向子的死对头、女大学生、情敌、美甲、大胆的时尚品位。”茜断断续续地说着,麻子则迅速地挥舞着笔尖。
美树子将嘴巴张得大大的:“哎,草吹老师,这是以我为原型吗?”
由美说道:“哇,不是吧,好棒。”
“不,还没确定好。”茜苦笑着,点燃了香烟,另一只手则像大叔一样挠着头,“只是记下来而已,要不要使用就得看当时的心情了。现在仅仅是个想法。”
“不过还是很感激呀,如果在某部作品里登场了,可够我吹嘘好一阵子了。”美树子闹腾腾地说道。
“对了,草吹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由美展现出了抵触的感觉,插嘴道,“现在正在连载的《Sharon》,后续怎么样了啊?浩司和美香就那样分手了吗?我好想知道啊。”
由美目光炯炯地问茜,可茜却斜着身子,妩媚地吐出一口烟气说:“后面的剧情我根本没有想过,现在在忙其他的作品。”
“欸,这样啊。”
“嗯,没到连载的截稿日我是不会构思剧情的。”
“好厉害!您就是这样写出那么有趣的作品吗?老师真是天才。”由美用嗲得发腻的声音感叹着。
“对了,说到小说啊——”岩岸挺了挺身子插进来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否以这里为舞台写一部小说呢?”
“以这里为舞台?”就连茜都退缩了。
“对,故事以这里为舞台,在山中小屋内就着美丽的星空熊熊燃烧起来的爱意。”
“这稍微有点难啊。”
岩岸如此的不害臊,让茜皱起了眉头。一直谨言慎行的麻子也说道:“作品的内容必须要跟编辑商量。如果作品宣传了特定的地点,出版社方面也不好办啊。”
“噢,这样啊。那这个事情今后再讨论吧。”岩岸大言不惭地说,“我以为是个好主意呢,在远离人烟的山中小屋展开浪漫的故事,而且还有UFO出现。嵯峨岛先生,UFO会在这里出现吧?”
“会的。”嵯峨岛抬起他那张酷似猴子的脸,干脆地回答道,“秩父山脉深处有UFO基地,UFO当然会经过这里。”
他还真是言之凿凿啊。态度那么斩钉截铁,说得就跟汽车会来加油站似的。众人目瞪口呆,瞬间就冷场了。
由美打着圆场:“对了,星园先生相不相信UFO的存在呢?”
“呃,怎么说呢?”星园就像舞台剧演员似的,浮夸地将一根手指抵在下巴上,“很遗憾——虽然这对嵯峨岛先生有些抱歉,但我不太相信。外星人从宇宙来到地球这种事还是有点不太现实。瞭望星空,我们能够感受到,在某个星球的某个地方说不定也有人跟我们一样在仰望着星星,这种浪漫与梦想是更为重要的。当浪漫驰骋于宇宙的神秘中时,想象的翅膀会翱翔到星空的哪里去呢?我认为,当夜空的美丽烙印在心里、震撼着灵魂的那一刻,人们才能真正地寻回自由和闲致。”
完全变成“工作”的口吻了。
“哇,好棒喔,星园先生真的很有梦想呢。”由美沉醉地仰视着星园那大理石雕像般的侧脸。
“但是星园先生,我刚刚也说过,现在已经有很多目击者了。”嵯峨岛阴沉着脸说道。气氛被破坏了,由美恶狠狠地盯着嵯峨岛,可他却毫不介意。“听好了,我们所处的银河系有两千亿颗恒星。据推测,宇宙还有一千亿个银河——两千亿乘以一千亿,如何?恒星的数目都有这么多,每一颗恒星还有一定数量的行星,这个数量可以说是无限的。”
嵯峨岛就像突然想起怎么说人话似的,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美树子恶心地斜眼看着他,说:“我说星园先生啊,恒星是什么呢?”
“所谓恒星啊,”星园缓缓地说道,“就是像太阳那样自己散发光和热的天体。围绕恒星转动的就是行星——就像地球、金星、火星一样。我们所看到的夜空的星星几乎都是恒星,它们自己在发光,所以在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看得到。”
“嗯,也就是说有很多像太阳一样的星星吧。”
见美树子似懂非懂,嵯峨岛继续道:“是的,在无数的行星之中应该也有很多行星跟地球一样拥有碳、氢、氧、氮等生命必需的元素。这些行星之中,拥有文明和科学的智慧生命存在的可能性很高,这也是现在天文学的一般说法。”
嵯峨岛叽叽咕咕地说着,那声音似乎饱含黑暗的怨念。
“这类智慧生命肯定也有探索精神,也跟我们地球人一样有智慧的好奇心。我们相信宇宙中有其他的生命,便在旅行者号内装载了留言用的铜质圆盘唱片,并在莫纳克亚天文台的射电望远镜上接收宇宙传来的信号。我们通过这些手段设法与外星生命取得联络,而对方应该也在观测着地球。若是科技发达的文明,肯定会来观察我们的情况,这便是UFO了。”
“可是嵯峨岛先生,”星园又将手指竖起来,指向天花板,“你听过这种学说吗?从上古海洋的蛋白质中诞生出生命的概率近乎为零。”
“听过,就是加德纳的原始生命概率假说吧。”嵯峨岛还是一副阴暗的眼神。“该假说认为,从遍布‘原始汤’的海洋中诞生出原始生命的概率为十的四十次方分之一。”
“对,是的,十的四十次方分之一的概率近乎于零。所以,就算全宇宙有类似地球环境的行星,上面也是不可能诞生出生命的。因此我认为,地球才是宇宙中唯一的奇迹行星。生命从几乎为零的可能性中诞生并进化,终于形成了丰饶的自然和许许多多拥有智慧的生命。这种偶然的概率让人恍惚,我深信这才是浪漫。”
星园说完,嵯峨岛便反驳道:“这个假说仅仅是纸上谈兵的概率论而已。现在已经有很多不明飞行物飞到地球上,所以也无法否认地外生命的存在吧。比如,你听说过地球的卫星轨道中分散并漂浮着巨大的UFO母舰碎片吗?”
“噢,这我倒不清楚。”星园说道。
“UFO的残骸在哪儿啊?”美树子表现出了兴趣。
“就漂浮在天空的更上面。这是一九六七年苏联的天文物理学家谢尔盖·博西克教授所发现的。地球的卫星轨道上有十个大型的人造物体在绕地运转。当然,这并非人造卫星或火箭的碎片。毕竟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北美空防司令部(NORAD)、苏联航空航天局(CCCP)已经全部掌握了地球发射物的情况。该人造物体并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国家所发射的。于是,博西克教授通过轨道计算而发现了惊人的事实:十个碎片原本属于一个巨大的物体,此物于一九五五年十二月爆炸后解体。如何?很令人惊叹吧。众所周知,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是苏联的斯普特尼克一号,发射时间为一九五七年十月。换言之,该物体在人类成功发射人造卫星的两年前就已经在地球的卫星轨道上运行了。而且,此物体爆炸前的大小为三十米乘以六十米,相当于五层楼房的大小了。如此大的人造物体为什么在地球上空呢?这该怎么解释?只可能是UFO了吧。恐怕是正在监视地球的UFO母舰遭遇了某种事故而爆炸解体成了十个碎片。如何?除了UFO,此物还能解释成什么呢?那时地球上还没有人造卫星的制作技术啊。”
嵯峨岛自信满满地说着,可由美却有些不以为然:“可是这种事我们都没听过啊,也没在电视或报纸上看到过。”
“当然是因为这些事向普罗大众隐瞒了啊。”
“隐瞒?被谁?”
“MIB,Men In Black的首字母,意为‘黑衣男子’的神秘组织。”
“神秘组织?”
“对,别称Silencer——沉默者,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地下组织。他们胁迫目击过UFO的人,威胁他们不要把目击之事说出去。这群家伙打扮怪异,大概就像以前的黑帮电影中出场的人一样,身穿黑衣、头戴软帽。他们没有预先通知就拜访了目击者,并威胁他们——”
“他们是怎样的人啊?”这次是美树子发问了。
“来路不明啊。所属组织和目的都不明,唯一清楚的事实便是对一般民众隐瞒UFO是真实存在的。”
“总觉得很可疑。”由美不加掩饰地说道。当然,由美的意思是对嵯峨岛说的所有话的真实性都存疑,但他却似乎并没有这么理解:“是很可疑。那些家伙为什么要隐瞒UFO的存在?又是在谁的指示下暗中活动?这些都不清楚。而且他们力量强大,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他们也参与了刺杀肯尼迪的行动。”
“刺杀肯尼迪吗?那还真是不得了啊。”就连岩岸都惊呆了。
嵯峨岛一点也不介意,继续说:“对,肯尼迪总统为了对抗苏联而强力地推进阿波罗计划。人类登月计划让那群家伙感到不快,他们便想要除掉肯尼迪这个眼中钉。因为月球上有UFO的基地,他们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吧。”
嵯峨岛就像叙述历史上的既定事实似的断言着。餐厅内的气氛进一步沉闷。岩岸的单人演讲只是让人觉得厌烦,嵯峨岛则让人萌发出远胜于此的感觉——喂喂,这大叔没问题吧?
“呃,草吹老师有何看法呢?”岩岸似乎是为了打破这奇怪的气氛,故意大声地说着,“您相信UFO的存在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相信,”茜悠闲地吐着烟气回答道,“总觉得这不太现实。其他的恒星系统进化出的生命跟地球的生命一样具有智慧,这点我是有些无法接受的。因为需要适应跟地球完全不同的环境,正常情况下会进化成地球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与人类判若云泥的生物吧。说得极端些,不是物质,而是气体生命或是情报生命之类的——啊,说着说着就变成科幻元素了。所以我才讨厌UFO、妖怪之类的东西。”
“啊,您写过相关的随笔吧。我读过。”美树子插嘴道,“文中写到您不相信妖怪呀,灵异现象呀,UFO之类的。咦,是哪篇文章来着?”
“类似的文章我写过不少。我总觉得那些所谓目击者是在撒谎,完全暴露出了他们的自我显示欲——乔治·亚当斯基这个人真可笑,说什么见到了来自金星的绝世金发美女。”茜说的话似乎是在挑衅嵯峨岛。看来她已经睡意全消,明显是在逗趣和调侃了。“其他的也是,‘像小矮人似的外星人’呀,‘高个儿的帅哥美女’呀——净是些缺乏想象力的人所编造的话语。”
“是小灰人[2]和昴宿星人[3]吧,”嵯峨岛似乎很不高兴,“可是其中也有人目击过爬虫人[4]之类的,这是从爬行生物进化而来的种族。此外,一九九〇年一月苏联新闻通讯社主办的UFO圆桌会议上,天体漂浮物研究科学技术中心的马尔克·米利希肯尔所长明确表示,宇宙中有四种生命的变种,其中三种是非蛋白质的原生质形态。如何?外星人并非都是您所讨厌的人形。”
“可是目击者的证词一般都是些银色的小人或是包在光芒里的人之类的啊。”茜懒洋洋地吸了口烟,“要我说呢,这些遭遇或目击过UFO的人,他们的心理才更为有趣。这些人就算是说谎也想要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