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精神我和肉身我哪一个更重要呢?”我反问道,“我可以问问题吧?”
“当然,我倒觉有时候问题会比答案更接近真相,”黄熙令笑了笑,“我觉得你的问题,是一个风动,幡动还是心动的问题……”
我觉得脑子里轻微地炸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拥堵被炸开了一般,某些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的东西突然之间便都涌了出来。
“……作为主体来说,心动比风动和幡动都重要,”黄熙令继续说道,“而你之外的人,比如对我而言,你就是一个黑箱子,我只能通过你外在的行为来推论你的心理,顶多借助一些仪器,所以三者对我来说是同样重要的,尽管行为和语言也不见得就靠得住。”
“所以你不会完全相信我?”我想起了景一珲和他的EEG,人们发明这些东西自然是为了预见及控制——人类知道自己的同类是多么的善变和不可靠。
“我也不会完全不信你,”黄熙令说道,“这么说吧,即便是谎言,也会带来答案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管是真话还假话。”
“人本来就是个复杂的混合体。人只是更倾向于给自己找一条逻辑线而已,而通常你最终给自己画的那条线,就是你对自我的定义。”
黄熙令说到这里,从手机里调出了一组照片,正是我画展上的系列作品——《碎片》。
“能不能谈一谈你画这些画时候的感觉?”
“没什么特别感觉,想到就画了。”
“你是怎么想到要把完整的画面剪碎的呢?”
“完整的画面?”我失笑,“我不觉得一张脸,或是一个图案就是完整的画面,我觉得都是碎片,是一个更大的、庞大的整体的一小片而已,我,孙寒,还有别的什么人,不管多少人,加在一起,都只是这个大整体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碎片,我制造出来的,不过是更小的小碎片,本质上也就是大一些的碎片和小碎片的区别,我想,人类穷极一生,也未必能看得到那个整体的边界,人类太渺小了。”
这一次轮到黄熙令沉默了。
“这种观点是你做手术前就有的呢,还是做手术后才产生的呢?”几秒钟后他问道。
我望向孙寒的记忆,也望向我自己的记忆,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们,我们,以前好像都没这么想过,所以,是手术后吧。或者,有什么人对我这么说过,但我不记得了。”
“那两年的时间,你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是的,我失去的两年依旧是一片空白,仿佛我就是一卷胶片,被人从中间裁剪掉一截,然后再生硬地将两端接到一起,就成了完全不同的故事。很难想象如果我恢复了那两年的记忆,现在的我会是怎么样一种状态——人类是很容易被观念所影响的生物,不同的记忆经验会碰撞,会混合,最后养育出全新的观念——然后新的经验与记忆进来了,再一次的混合,再一次的更替,发生新陈代谢的不止是我们的身体,虽然不是完全无法预计,但我们一直所追求的恒常不变确实就是一个幻觉,因为我们自己都在不断的变化,每一秒,每一秒都在变,因此我们对他人,对外界的控制欲便显得格外可笑荒唐。
“想不起来,也许未必是件坏事。”我交叉双臂抱紧胳膊,因为我觉得冷,那是寒冷的清醒——我们永远都会在流水里漂着吧?吴雨珂,简林,蒋守曾,景一珲,还有眼前这个黄熙令,他们都在我旁边漂着,只是目前。
“每一次孙寒来的时候,我是指,他的人格出现的时候,你能意识到吗?”
“我看过《24个比利》,嗯,是孙寒看过,不是那种状态,不是站到一束光里决定谁来主宰这具身体,”我回答道,“对我来说,孙寒一直都在,我有他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一直对我有影响,我只是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他,后来知道不是的时候,那些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档案库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不,不完全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是红色的颜料混合了蓝色的颜料,会变成新的紫色,但红色是在里面藏着的,我还是会有他的情绪,会因为他的痛苦而想哭,愤怒,还有……”我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提起简林,于是我省略了那个字。
“什么?”
“我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他会要去做什么。”
“于是你会去做他想做的事?”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是孙寒在这里,他会做什么?”
“他会像我一样说这些话。”
“为什么?”
我笑了笑,耸耸肩。
“谢谢你。”黄熙令说道。
“是我要谢谢您。”我说,一字一句,因为我确实是真心的,他不会知道今天的谈话对我有多重要。
“明天会安排你做一次催眠,”黄熙令说道,“你不介意吧?这样也许可以帮你回忆起那两年,但可能有些后果……”
“会来的总会来,”我苦笑,“我反正没有资格拒绝,对吧?”
5
“……你的脚踩在沙滩上,沙子很软,很舒服,还有阳光的温度,暖暖的,你觉得身上也暖洋洋的,你回头看着自己踩出来的脚印,你开始一面往回走一面数:一对,两对,三对,四对,五对……三十对,接下来是第几对……”
“第三十一对。”
“然后呢?”
“第三十二对。”
“很好,继续往下数。”
“三十三对,三十四对,三十五对……五十对……”
“现在你抬起头来往前看,你能看到什么?”
“一座房子。”
“什么颜色的房子?”
“白色的房子。”
“有几层?”
“三层。”
“是别墅吗?”
“是的。”
“能看见大门吗?”
“能。”
“门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的。”
“你现在过去敲门。”
“敲了。”
“门开了吗?”
“没有。”
“你推一推门,能推开吗?”
“能。”
“推开门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也看不见,黑的,没开灯。”
“你现在很清醒,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对吧?”
“是。”
“你要做什么?”
“开灯。”
“开关在哪里?”
“在门旁边的墙上。”
“你摁下开关。”
“好的。”
“灯亮了吗?”
“亮了。”
“灯光是不是很刺眼?”
“是。”
“你现在能看清楚房子里有什么吗?”
“有一张大桌子,有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
“他在做什么?”
“缝衣服。”
“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男人。”
“他在缝什么样的衣服?”
“是一件黑色的衣服,是警察的制服。”
“你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他怎么回答你?”
“他说那件衣服破了,老是补不好。”
“还有呢?”
“他在哭。”
“你对他说,没关系的,可以买新的。”
“好的。”
“你说了吗?”
“是的。”
“他怎么说?”
“他说买不到的。”
“你说,没关系,可以穿其他的衣服,可以做其他的事情。”
“好的。”
“你说了吗?”
“是的。”
“他怎么说?”
“太晚了。”
“你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再说一遍。”
“好的。”
“你说了吗?”
“他掐住我的脖子了!他要杀我!”
“不要紧张,他只是个幻觉,只是幻觉,你闭上眼睛数到10下,他就消失了,你听,1,2,3,4,5,6,7,8,9,10!睁开你的眼睛!”
我睁开眼,满头大汗地与黄熙令对视着,不断地喘着粗气。
黄熙令冷冷地看着我:“现在好多了吗?”
“我差一点以为是真的了!”我擦了擦汗,“谢谢您。”
“真的吗?”黄熙令的语气更冷淡了。
“您什么意思?”
“我刚才根本没有催眠你,”黄熙令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一个安装在桌面上的按钮,很快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你也根本没有被催眠。”
我看着他微笑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孙寒微笑了——他的幻影几乎与黄熙令重合在一起:“你很失望,对吧?”
黄熙令压抑着他的怒气:“你说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
“如果没有最后的这一次测试,你觉得是多少?”我伸出手让警察重新给我戴上手铐,“人的判断力总是有限的,不管你多厉害。虽然我很讨厌这么说,但是景一珲,你真的就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也会对他进行精神鉴定吧?他当时怎么对我的,我是跟你提过的,他在这方面太有经验了,比我要有经验得多,不见得比你们差。”
黄熙令的眼神起了变化,我知道我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我有一个建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黄熙令微微收缩了唇角,似乎是要同时忍住笑意和惊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点头,“我为我所做的事负责。”
6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守曾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往我的脸上揍上一拳,只是被他身上的那套衣服给拦住了,他穿警服远比穿便服合适。
“我又自作聪明了吧?”我往天花板上看,这次没有幻觉出现了。
“撒一次谎是不够的,因为你得用第二个谎去圆第一个,再用第三个去圆第二个,第四个去圆第三个,没有尽头的。”他使劲地点着头,“然后你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只有你自己看不见,你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我知道你迟早都会发现的。”
“但你就是不肯停下来。”
我沉默。
“孙寒也是。”他的喉头微微哽咽,“好的不学。”
“主要是,太晚了。”
“从来没有什么太晚了!”蒋守曾拍着桌子站起来,“都是借口!全是借口!”
“做选择当然需要借口了,没有借口怎么选?都是人,不是神,谁还能看清楚过去未来再选的?那就不是选了。”
“你少跟我贫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有些规则比人重要得多!”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就算你是对的。”
“明天就上法庭了,就算我是对的?”蒋守曾咆哮着,“你就这么跟人说?”
“法庭不是只能说实话吗?”
“滚蛋!”
他骂完这一句之后才意识到我们在审讯室里,我的手上还戴着手铐,他盯着我的手铐足足看了十几秒,突然转头走向了门口,将门狠狠拉开,走出去,又将门重重地摔了回来。
他所有的沮丧和愤怒都包含在那一声“砰”里了。
我忍住眼泪。
是的,明天,审判日。
所有人都会有一个类似的明天,或迟或早。
7
法庭比我想象的要干净。
我站在被告席位上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我从没来过法庭,孙寒却是个常客,孙寒曾对蒋守曾开玩笑说法庭是蒋守曾的教堂,但对他来说,顶多只是个教室。
不管有多少人充满疑虑,但留下来的确实都是该留下的。
恍如隔世。
“被告人林成,你的出生年月日?”
“1995年7月8日。”
“文化程度?”
“大专。”
“民族?”
“汉族。”
“职业?”
“无业。”
我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但我的答案让审判长微微一愣:“在你被抓前做过什么工作?”
“画画。”
“在哪儿出生的?”
“四川省德阳市。”
“户籍所在地。”
“四川省德阳市。”
“住址。”
“蓉市青羊区祥林路祥林别苑小区4栋5单元502号。”
“以前受过法律处分吗?”
“没有。”
“这次是什么原因被抓?”
“涉嫌盗窃和故意杀人。”
“具体抓捕时间?”
“2020年10月21日。”
“什么时候被刑事拘留?”
“2020年10月21日。”
“在什么地方被抓的?”
“万友县清溪苑度假村。”
“起诉书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2020年11月3日。”
“现在开始法庭调查,首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蓉市检察院起诉书。2021970号,被告人林成于四川省德阳市出生,身份证号……”
我再一次走神了,我仿佛看见自己的人生被浓缩成短短的几行字,它们钻进到陌生人们的大脑里,而我自己的记忆则被链接到遥远的过去,页面点开:再也回不来的亲人,不堪一看的灰色阴霾,浮萍漂浮在流动的世界之中,温情与残酷都在努力长出根,你的愤怒、恐惧、欢喜、某一刻的顿悟……这些语言之外的,也是我体外之人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地方,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因涉嫌盗窃罪及故意杀人罪,于2020年10月21日被蓉市公安机关拘留,于2021年10月21日被被蓉市检察机关批准逮捕,本案由蓉市公安局侦查机关侦查终结,以被告人林成涉嫌盗窃罪及故意杀人罪于2020年11月1日向本院移送审查起诉……本院受理后,于2020年11月3日已告知被告人有权委托辩护人,于2020年11月3日已告知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
罗强八十岁的祖母汪曼丽此时正在陆河的陪同下坐在旁听席,她是一个穿着整洁,身体佝偻的老太太,他们是罗强仅存的亲人,两个人眼神里都是仇恨和厌憎,对他们来说,不管我经历过什么,不管我如何评价自己,也不管之后法庭会如何宣判,我都只会是那一个角色——恶魔。
我很吃惊地看见了吴雨珂也在旁听席上,她的乔装很拙劣,眼镜和口罩遮不住她的特征,与我对视的那一刹那,她慌张得几乎要站起来,于是我立刻把眼神移开了。
她实在不该来的,她应该往前走——即便我的人生最初是因为她而改变,但所有的选择却是我自己做出的,我不能骗自己或者骗她说那很纯粹——那不是纯粹的牺牲:只是一个曾经绝望的人想要在世界上留下印记的挣扎姿态,可悲,不可敬,也不该由她来承受内疚。她是我的一个站点,我也只是她的一个站点而已,她应该看清楚这一点。是的,我们曾经爱过,那时那刻已经足够,爱情不是用来做祭祀的,更不需要殉葬者。
“……通过网络技术手段实施盗窃,涉及金额总计达到三千二百万,另于2020年10月16日在蓉市芳花村三组16号先用通了电的机关对罗强、周立、鲁飞、江北、蔡乙实施了电击伤害,导致五人晕倒,之后又纵火烧死五人……”
我打了个寒战,除了罗强之外,其余四个人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他们的脸了——虽然我不是凶手,虽然他们对我毫无善意,但如果没有我设下的局,他们也不会惨死,不会只剩下这些名字,还有彭新敏,还有那个因为追我而被车撞飞的男子……死者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口走进来,他们沉默地看着我,沉默的审判比言语的审判更令人战栗。冷汗从我的额头不断冒出,全身都像是虚脱般无力,是的,罪孽是以生命为食的,我已经看见死亡的边界了,那是我该去的地方,周围的一切,包括声音都变得扭曲而模糊了……
“……人证:陆河、蒋南、朱一祥……物证:从其租住地点蓉市青羊区祥林路祥林别苑小区4栋5单元402号依法搜查发现藏匿在床垫中的现金合计三千两百万元整,在蓉市芳花村三组16号现场发现烧焦的旅行袋一个,内有电线若干,手枪三把,摄像头两个,门口草丛发现红色打火机一个,其上有被告人林成的指纹,另有尾号3371的黑色吉利车一辆,车上检测出被告人林成的指纹,天网录像及永和路217号百货超市录像均显示被告人林成当日下午三点到四点半驾驶此车前往芳花村三组。三、书证:罗强名下精致温度包装设计有限公司的账本及相关电子转账证据若干,显示从被告人林成租住房屋中所搜出的三千两百万现金均系罗强非法所得……四、司法鉴定证书:蓉市精神卫生中心精神医学司法鉴定所出具的鉴定意见书证明被告人虽然接受过开颅手术,术后有过轻微精神分裂症状和癫痫发作情况,但案发时精神状态稳定,实施违法行为时无辨认和控制能力障碍,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本院认为,被告人林成在本市实施的盗窃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4条,被告人林成在本市实施故意杀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2条……被告人林成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以盗窃罪及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被告人!”
“被告人!”
我恍惚地看着对我说话的审判长,他的脸是彭新敏的脸,他的声音混合着彭新敏的声音。
“被告人林成,你认罪么?”
“我承认犯了盗窃罪,但我没有杀人。”我忍住胃肠和大脑里的翻滚,说道,“我承认我电击了他们,但我的目的只是让他们晕倒失去攻击能力,我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人,我没有放火烧死他们。”
“你承认你盗窃的三千两百万巨款是来自罗强吗?”坐在我左侧的公诉人立刻问道。
“我承认。”
“你了解罗强的为人和他的行为方式吗?”
“我知道。”
“你是不是曾经受到过来自罗强的死亡威胁?”
“我怀疑过,也报过警,但没有证据证明。”
“你害怕罗强会对你和你身边人的人身安全造成伤害吗?”
“是的。我害怕。所以我报了警。”
“你憎恨罗强吗?”
“谈不上憎恨,”我斟酌着回答,“只是厌恶。”
“这是你选择他作为盗窃目标的原因吗?”
“不止是这个原因,我选择他,是因为知道他的钱来得不干净,我认定他不敢报警。”
公诉人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吃惊,他挑起了眉头。
“2020年10月16日你主动约罗强在蓉市芳花村三组16号见面,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是。”
“你是否事先在蓉市芳花村三组16号布置了可通电的机关准备对罗强实施伤害?”
“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以为他绑架了我的朋友,我想要控制住局面,我希望能用从他或者他的属下口中确认他绑架我朋友的具体地址以告知公安机关实施营救,事实上我确实在第一时间把获得的消息告知了警察。这些都能证明我并不是要杀人,而是出于救人的目的。”
“那你之后为什么要放火?”
“我并没有放火,我已经多次陈诉过,我离开现场的时候,罗强和他的手下都还活着,起火是在我被人打晕之后发生的事。”
“那么放火的人是谁?”
“我只能说,我怀疑是打晕我的人,但我不能确定这一点,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对方放火。”
“你怎么解释在现场发现的打火机上有你的指纹?”
“我确实有一个一样的打火机,我的打火机上肯定是有我自己的指纹。所以我同样只能推测,有人在我晕倒之后把我的打火机从身上拿了出来,故意留在了现场。”
“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你所说的话吗?”
“如果打晕我的人会说真话,那他就是证人。”
公诉人瞪了我一眼,转头望向审判长。
“报告审判长,没有别的问题了。”
审判长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他微微侧头。
“辩护人有什么问题?”
“有的。”周聪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叹气。
“你是怎么到案的?”
“我是被警察逮捕的。”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2020年10月21日,万友县清溪苑度假村。”
“被逮捕的当时,你在做什么?”
“我在打人。”
“打的是谁?”
“清溪苑度假村的老板,景一珲。”
“你为什么要打他?”
“因为他挟持我的朋友简林准备逃走。”
“在警察到达之前,现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准备帮助简林吗?”
“没有,当时那个地方都是景一珲的手下。”
“大概有多少人?”
“可能三十来个。”
“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我是被景一珲抓到那里去的。”
“你不是自愿去的?”
“不是。”
“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抓的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就在2020年10月16日,我对罗强等人实施电击之后,离开那房子的时候,我接听了一个警察打来的电话,就在那时候被打晕了。”
“那个警察是蒋守曾吗?”
“是。”
“你是否在电话里主动告诉他,你在跟踪罗强?”
“是。”
“但你实际上是故意约见了罗强,对吗?”
“对。”
“你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我不准备说我给罗强设了陷阱,那对我没什么好处。”
“那你完全可以不提起罗强,为什么你要提?”
“因为罗强被电击后的身体状况有些糟糕,”我感激地看了周聪一眼,果然跟聪明人合作是很有益的,“我怕他死了,所以想让警察来处理,他们会把他送医院去的。”
“你不怕罗强把你说出来吗?”
“我认为他不敢,因为他自己做的事很不干净,他如果不想让警察知道,就不能说出我。”
“你不怕罗强获救之后会报复你吗?”
“害怕的。但我已经打算要逃走。我不想手上有命案。”
“逃去哪里?”
“国外。”
周聪意味深长地扫视着周围,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你说就在你和蒋守曾通话的时候,你被人打晕了?”
“打晕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的脸上包着纱布,我看不到他的脸。”
“当时你的脸上也包着纱布对吗?”
“是,我当时脸上受伤了。”
“你被打晕之后,醒过来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房子里。”
“什么样的房子?”
“全是金属的房子,墙壁、地板、门,就连床也是焊死在墙上和地上的。”
“也就是说,像一个监狱,你被关起来了?”
“是。”
“你无法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