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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守曾走过去直接把白布掀开了,他看着画里的孙寒沉默了,忘记了要问我的问题。
“画得很好。”他说,同时他也看见了放在紧挨着的孙寒的两幅画,一幅画是简林,一幅画是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医生。
“准备卖掉吗?”他问。
我摇着头:“非卖品。”
蒋守曾的眼神温和下来了:“孙寒的画,卖给我。”
我继续摇头:“非卖品。”
他咬了咬牙,但不坚持。
“认识这个人吗?”蒋守曾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我强忍住自己的惊慌——这个女人的画像现在就在孙寒的画像背后——那个被孙寒杀死的女人!
“梦到过。”我喃喃道,“她是谁?”
我仍旧想不起她的名字,我估计在孙寒自己的记忆里,她也是一个极力要被遗忘的对象。
“什么样的梦?”蒋守曾皱起眉头。
“噩梦。她好像不是什么好人,找孙寒借过钱,她勾引他,但是孙寒没理她。”我咽了口唾沫,说真话的代价就是这件事可能会被证实,如果孙寒成了杀人犯,那么简林的心里,我也可能就成了一个杀人犯的影子,我不想冒这样的险。
“她叫辛娜,是薛进的情人,”蒋守曾接着又补充,“之一。她也是简林的初中同学,她们以前是老乡。”
看着我陡然瞪大的眼睛,蒋守曾哭笑不得,“别乱想,有些事我还得跟简林核实一下。你帮我打个电话给她吧。”
“你为什么自己不打?”我愣了愣。
“她没接我的电话。估计心情不好。看见我的号码故意不接。”蒋守曾一脸意味深长。
“她也未必会接我的。她说研究院今天有事,说不定在开会。”我尴尬地嘟哝,搞不好他们一直都派人跟着我,什么都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简林也没有接听我的电话,我于是松了口气:“她可能真在忙。”
蒋守曾没有再坚持,我很害怕他一时兴起提出要多看几幅画,于是便找了个要去画廊的借口,重新用布将画都遮上,跟他一起出了门。
剩下的时间我都猫在杜颜秦的办公室里,装模作样地跟他讨论关于谜语和谜底的话题,他很有耐心地应酬我,想起第一次跟他见面时的场景,实在让我感触良多。
“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那些不重要的人是不是猜错了答案,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人,从来都不会太多。”我说,过去的林成太渴望被认同,但恰恰是这种渴望毁掉了他对自己的认同。
“有道理。”杜颜秦回答,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我现在仍然不确定杜颜秦是不是真的认可我,我怀疑他仅仅是因为市场有认可我的可能性所以才愿意表现出认可我——他是如此努力地让自己和他想象中的市场的频率保持一致,这是他生存的技能。
在被打磨成这样一个人之前的杜颜秦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也许在这个杜颜秦的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杜颜秦——真实的喜恶与情绪都被折叠起来,像叠衣服那样放进某个柜子里去,只是在某种特定的场合才穿上它们露个面——它们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大家不停地寻找标准与修改标准,最终的所谓和谐其实只是对这些标准达成了一致,所有人都在投机。
你想要的认可,只有在那些既认得出自己也认得出你的人那里得到,而爱情,是基于这种认可基础上的理解、关注、尊重与抱持,我突然之间意识到为什么那个人不会是吴雨珂了——她是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人,我又怎么能指望她看见我呢?
事实上想要一个能真正看懂我的人,这世界上不会有太多人选。
我有些焦虑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半了,简林还没有打电话过来,我知道这离她所说的“很晚”有相当的距离,但是我害怕的是,她拉开时间的距离,本质上是要拉开空间上的距离——她拒绝看清我。
这个念头很快引起了我的愤怒,于是我拒绝了杜颜秦的饭局,买了饭菜直接便去了研究院,等车开到了研究院大门口我才给简林打电话。
她没有接听,于是我径直往里走,门卫拦住了我,一刻钟以后简林出来了,我能看得出她也在压抑着焦虑及尴尬。
“不是都说要很晚了吗?我已经吃了泡面了,真对不起,要不你拿回去放冰箱吧,实在太忙了。”
我看着她,她一点也没有要提起警察找过她的事,我自然也不能提,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会一定会怀疑我和蒋守曾的关系并不简单。
于是我满肚子的气只好继续压着。
“吃泡面怎么行?”
“习惯了。”
她心虚地瞟了一眼门卫,仿佛害怕对方能从我们的谈话内容里揣测出我们的关系。
这刺伤了我。
“那你忙吧,忙完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我没等她回答便转身离开了,等我回头的时候她的背影也已经看不见了。
她知道我在生气吗?我郁闷地想。
我的脚自然而然地走向简林的住宅,等到了她家大门口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钥匙,于是我蹲下来,赌气般地吃完了三盒菜两盒饭。两个上楼去的邻居老太太眼神颇为有料,我想她们的晚饭话题大约也算是有着落了。
卑微吗?我问自己,然后回答:卑微就对了。
简林没打电话给我,凌晨一点我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走上楼来,然后我拖着发麻的双腿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我们都没有说话,她开始抽泣。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这是不对的……”
“我倒觉得不是太快,是太慢了,是太晚了,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就是为了不用再被迫证明自己……能够被什么人看到,不用去证明的那个自己……”
我脱口而出这一段话之后自己也震惊了,我不知道这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她,这些文字仿佛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自己跳了出来,我甚至怀疑它们实际上是来自孙寒——那个曾经最了解她的男人。
我把钥匙串拿出来,取下一把钥匙放进简林的衣兜里:“你随时都可以去。”
但她并没有做出一样的回应。
“喝酒吗?”简林沉默了几秒钟后,晃了晃她手里的塑料袋,我这才发现她提着七八罐啤酒。
她的眼里有泪,但她把它们都吞回去了。
我们只是喝酒。
我没想到她的酒量居然相当不错,八罐啤酒喝完,我们又消耗掉了她私藏的三瓶红酒——价钱估计很不便宜。我晕晕乎乎即将睡过去的时候,她轻轻松松站起身去浴室洗澡了。
水声像是雨声,于是我做了一个下雨的梦:我坐在一只没有船桨的小船上,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划着水,船在湖中心不停地转着圈儿,豆大的雨点敲打在湖水上,把我的倒影敲打的千疮百孔,可怕的是,我的身体也像是被无数的针在扎着似的痛……这时候从水里伸出一只漂亮的女人的手,它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那些疼痛便又都消失了,我依稀听到一个声音从水底下传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是他,我不该……”
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一团白雾笼罩了整座湖,我什么也看不清了,而那抚摸我的手忽然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黑蛇,它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条巨蟒,缠住了我的脖子,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而且极度逼真,我咳嗽着醒了过来……在我的身上确实盖着一条黑色的毯子,我尖叫着跳下了床。
“简林!”
简林没有回答我,她不在屋子里,地板和桌面都干干净净,厨房的电饭煲里有大半锅保着温的白粥。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我猜她应该是去研究院上班了,不仅有些赧然,也庆幸自己没有呕吐什么的,不然这还没上高速的爱情就该改道了。
我给自己找了些活来干:擦窗户、擦地、洗衣服、洗澡……我穿着简林白色浴袍满屋子上蹿下跳,因为我自己身上那一套的味道已经没法闻了,看着它们挂在简林的阳台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我心里觉得很踏实——有些家的味道了,为了让这种感觉更强烈些,我用冰箱里的冷冻鸡腿和泡发香菇一起煮了锅鸡汤,到了下午五点半,我拨打了简林的手机,那一边提示是关机,再过半小时也依旧是关机状态,我没法再等下去,收了还没干的衣服用电吹风吹干穿上直接奔了研究院,得到的消息却是她头一日便请了半个月的旅行假,交接了工作,今天压根就没露过面。
我命令自己糊涂一点,不要去想为什么的问题,而是去想在哪里的问题,她有可能只是去买东西了,因为没有人会把别人留在家里自己不声不响就去旅游。她没告诉我要去旅行是因为我们昨天只顾着喝酒了,是我自己醉到日上三竿的,那并不是她的错。
我还是没有她家的钥匙,我仍然只能站在门口干等,于是又多了两个老太太看见了我的囧样,但这一次我没能再等到简林的脚步声——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确实是在躲我,我不得不沮丧地得出结论——她不想看清我,或者是已经看清了我所以才不打算接受我,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她用这样的方式就是为了展现绝情,反正我绝无可能在她的房子里住上一辈子,更何况我连钥匙也没有。
去你的钥匙,我瞪着那门锁,恨不得找来一把斧头把它劈开,她凭什么觉得一道门就足够了?她又凭什么觉得只需要一个人决定就可以了?
她和孙寒是一种人。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道。
我愣了愣,是的,孙寒,当他做了决定的时候,那就是一个决定,而不是一个想法。
我一直缺乏那样的决断,即便是在得到了孙寒的记忆之后。
早晨的街道有一种奇怪的锐利的气质,连空气也是锋芒毕露的,拥堵的车辆与满脸冷漠的行人们都带着戒备的神态——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什么侵入一般。
我回到公寓,把筋疲力尽的自己砸倒在沙发上,驱使我离开的动力来自于我的自尊心,但我的脑子里依旧是简林的床、简林的气味以及简林的声音,她的脸一时清晰一时模糊,我的某一部分始终跟她在一起,那一部分在痛。
我阻止自己去想出什么更符合逻辑的理由,我知道想得越透彻,我会被摧毁得越彻底。在我能接受真相之前,我宁愿糊涂着。我不介意像个傻瓜一样地哭泣或是悲伤,清楚的疼痛永远比模糊的疼痛残忍,因为你不能用自欺欺人去解决掉。
但脑子并不是那么听话的,它仿佛有着另一个主人,不断有信息跳出来,我就像一个被扎了线的傀儡一样被这些信息牵着走:一时愤怒一时沮丧一时悲伤一时恐惧,很快我就被折腾得昏昏欲睡,我喝了两杯咖啡也没有阻止困意,于是我把手机插上充电器,贴在耳朵边,我许愿说如果今天第一个打来电话的人是她我就原谅她。
我睡着了,这是个没有梦境的睡眠,深得像一口老井,几乎让我爬不出来,我是被蒋守曾的电话叫醒的,他问我知不知道简林去了哪里旅游。
这个问题让我炸了毛:“你昨天是不是找过她?你跟她说了什么?”
“无可奉告。要是她联系你,麻烦跟我说一声。”蒋守曾冷淡地把电话挂断了。
他当然是说了什么,那么简林的突然离开就未必是因为我,而更可能是因为他说的话。他是否也对简林提起了辛娜?莫非他们发现了辛娜的尸体,并且证明了她死于孙寒之手?我懊恼地回忆着蒋守曾当时的表情——他并没有要向我求证这一点的迹象。
我闭上眼,沉入孙寒的记忆,她还在那里,阴森森的笑着,是的,她的笑容里不只是对孙寒的恶意,也有对简林的嫉妒——那时候辛娜刚到城里,暂住在简林的租屋里,她当然没有说自己曾经有一个毒贩情人,她求简林介绍工作,但是她瞧不上简林所提议的那些工作,尽管她只有技校的文凭。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别的本事,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孙寒商业行贿的证据,于是她开始敲诈他——她不但享受敲诈来的钱,也享受敲诈的过程。
当然,简林对此一无所知。即便是在辛娜无缘无故“失踪”之后,简林也以为她只是任性自私地离开了,于是孙寒安慰愤怒的简林说:“人都是会变的,你没必要为别人的改变而伤害自己。”
所以当初薛进会跟踪简林,他想要问的不止是毒品,还有老情人的下落。
我揭开布,拿出辛娜的画像,与她对视。
她微扬起下巴,那是另一种自卑的姿态,她在画里说:“她凭什么得到一切?而我就要仰视她呢?”
或许她是偶然从薛进那里知道孙寒这个人的,或许她本来就是薛进安排来调查孙寒的一枚棋子,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自愿成为恶魔的:或者抢走孙寒,或者毁掉他,这也就等于毁掉了简林的一部分,因为辛娜不允许这种残忍的对比存在于她的世界。
我相信绘画有时候会有读心的功能,当你画一个人的样貌,画一个人的姿态,画一个人的神情时,你会不知不觉地接触到这个人的心灵,你甚至能读懂对方的快乐、愤怒、悲伤、恐惧、光明以及黑暗,尽管你并不一定希望有这种能力。
我转头去看我自己的画像,我的相当一部分记忆仿佛还沉睡在画里,它们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呢?
或许这是心灵的一种保护机制,它计算并分类的信息,那些我难以接受或是会摧毁我的信息被暂时屏蔽了,除非有一天我有能力接受它们,它们才会被释放出来。
我低下头,注意力立刻被地面上的一小团烟灰吸引了。
我绝对不会在我的画作前吸烟,而之前蒋守曾来的时候也没有吸烟!
这只可能是另一个人留下的。
有人进来过!
我屏住呼吸望向四周,屋子里的东西都井井有条,没有一丝被搜查过的迹象,这说明入侵者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都还原了。我走进卧室,保险箱里的钱只有一百万,完好无缺,但是放在钞票最上面的一根头发消失了,这说明有人打开过保险箱,碰过钞票,但没有拿走钱。
其余的九百万我早把它们藏进了床垫里——这一点连白蚁也不知道。
我拿出手机调看监控画面——监控系统一直没有报警,历史画面也非常“干净”——连只苍蝇都没有出现过,没有任何物质损失,门窗是完好的,我越想越觉得恐惧:对方有钥匙,而且黑进了我的监控设备!
是谁?白蚁?罗强?警察?
我打了视频电话给白蚁,他立刻就接听了,我看见白蚁挺着肥肚子站在海滩上,皮肤至少黑了三度,背后是几个比基尼女郎在嬉闹。
“你要不要来?”白蚁心情颇好,“放松放松。”
“你好好玩。”我挂断电话,脑子里一团乱麻,如果是为了钱,不可能不动保险柜,那么对方图什么?仅仅只是个窥探狂吗?
我开始进行大扫除,犄角旮旯灯泡窗帘,一切可能的地方都统统清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摄像头。
在更换了保险箱的密码之后,我来到物业,说放在房间里的一份文件丢失了,物业很配合地答应我调看了相关的监控录像——并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在我的房门附近,更别说进屋了。
“可能是您记错了?”物业管理员耐心诱导我,但我只觉得更加不安。
“麻烦再看一下单元门口的监控录像。”
物业照做了。
不出所料,凌晨1点03分的时候(也即是我傻子式地等在简林家门口的时候),一个男子出现在了单元门口,但是电梯和楼梯的监控录像都没有再拍到这个男子出现的影像。
“你们的监控系统被黑了。”我沉着脸做出结论。
7
“你能想到他们是什么人吗?”
“他们?”我吃惊地望着蒋守曾,“不止一个人?”
“有三种烟灰。”蒋守曾倒也不刻意隐瞒,“除了你抽的那一种以外。锁芯里没有可疑的摩擦痕迹,所以,他们应该就是用钥匙开的门。”
“钥匙?”我的大脑被这两个字卡住了,除了简林和白蚁,我没给过任何人钥匙,但白蚁的钥匙已经归还给我了。
“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简林有没有购买机票或是车票?去了哪里?”
“你当我们是……”蒋守曾愣了一下,他随即反应过来,“你给了简林钥匙?”
“她的电话到现在都是关机,”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恐惧往下压,“她没收拾东西,她的衣服、毛巾、牙刷都没带走。”
“这不能说明什么。她可以买新的。”蒋守曾虽然口里这么说,但仍然站起身来打电话给自己的下属。
我紧紧抓住自己的左臂,因为感觉到它有些发抖,我尽力阻止自己去想最坏的那一种可能。
“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我说过无可奉告。”
“我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可能因为你说的话受了刺激离开,如果不是,就是其他可能性。”
蒋守曾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摇头,“她不是那种类型。”
“罗强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蒋守曾的眼神变得严厉了:“你做了什么这么害怕他?”
“我一直都害怕他。你不是不知道。”
“别自作主张。”蒋守曾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我什么都还没有做。”
“所以我这叫警告。”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一出公安局的大门,我立刻便给白蚁打电话,让他去查罗强的行踪,不到二十分钟便有了回应。
“他昨天下午到临沧了,我才知道他刚在这边开了家分公司。”
我的脑子一炸:他前脚刚走,后脚简林就不见了,接着就是我的居所被人侵入——是了,白蚁曾经提起过,罗强有专职的黑客服务人员!
“你马上得用你的技术再查一下,”我字斟句酌,期待白蚁能听懂,“他是那种咬住就不会松口的人,有些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很可能已经找到什么,在计划做什么了。”
“知道了。”白蚁不负所望,立刻发来一个邮箱地址。
我一阵恍惚,应该报警吗?把一切都说出来——但假如是罗强抓了简林来威胁我交出钱,报警可能倒会逼得他杀人灭口,谁也不能保证警察能及时找到简林。
那笔钱是谈判的筹码,罗强想要钱,短时间内简林是安全的,我还有机会可以筹谋布局,但只有钱是不够的,我还得有其他的筹码,其他的助力,我得增加她在罗强眼中的价值,让罗强认定杀人灭口远不如留着她有用。
我手忙脚乱地裁出一堆卡片,不断地写,又不断地撕碎,最后三个名字落在了卡片之上——赛琳娜、彭伟达与朱一祥。
赛琳娜是罗强的情人,他们一起投资了创意包装设计的公司,但很显然,她被罗强摆了一道,她对罗强的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是合谋还是受害人?只要确认了角色,就可以安排给她一个剧本。彭伟达也是一样,现在罗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就是最大受益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是从里面先烂出来的,就算最后不能置其于死地,至少可以让他手忙脚乱。
我定下神来,让白蚁先黑进朱一祥的电脑,从里面挑出最有用的资料——如我之前所猜测的,他果然只是一个傀儡人,事实上拿到手的钱仅仅是纸面上的三分之一,而他之所以同意这种合作,除了利益之外,也因为他有把柄握在陆河的手上——他曾经与一个有夫之妇偷情,那女人的丈夫有钱有势,足可以将他生吞活剥了。但朱一祥也不甘心于被人就这样一直拽在手心里,所以他想要借我的手给自己找些筹码,这蠢货居然想要从陆河那里套出秦康死亡的真相——当然一无所获。
他该替自己庆幸,要不是彭新敏刚死,罗强害怕给自己招惹嫌疑,现在他也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不过我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好歹起了些作用,他悄悄收集的信息证据里还真有些我能用得上的,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罗强与秦康勾结吃钱的材料统统整理出一个材料包,匿名快递给了赛琳娜和彭伟达。
彭伟达是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些资料的,至于赛琳娜,假如她和罗强是一伙,现在就会惊慌失措地找罗强商议,假如她原本不知情,那么就会怒火攻心,筹备着防御和报仇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白蚁都会知道。
8
“赛琳娜刚跟一家园林公司签订了投资协议,投资了一千万。”
“彭伟达买通了一个假证人,要那个人撒谎说彭新敏在被杀前一天知道了罗强和秦康的事。”
“罗强临沧分公司的数据库被黑了,猜猜是谁干的?现在他养的那些食客都被拖在那儿了,没有二三十个小时,他们解决不了的。”
我的背上起了一层毛毛汗——所有人的行动力都很惊人:赛琳娜没有吵闹或是求证,而是把金额不算小的一笔钱火速投进了一家看起来不会很快赚钱的公司——仅仅在接到我的快递三个小时之后,从签约到财务手续一应办妥,这简直是狂奔的进度,很难想象二者之间没有联系,但却没有达到我的目的,至于彭伟达,这家伙的做法很是让我意外,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拿着这东西去敲诈罗强来满足自己拿回彭家产业的目的吗?为什么要绕一圈做伪证去把罗强送进牢里呢?要是警察直接抓走了罗强——简林的事恐怕反而不好办了。
唯有白蚁做了件正常事,他拖住了罗强的黑客团队,至少我们接下来的行事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把那些资料给罗强一份,得让他回来,得掌握主动权。”没有上上策,只能冒险了,于是我吓唬白蚁,“现在我们俩都在悬崖边上了。”
机场。
飞机的巨大轰鸣声不断从头上掠过,噪音会占领注意力,于是我的大脑时而拥塞时而空白。
罗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出口,他只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右手拿着手机,满脸焦虑,两个穿灰色T恤的男子很快迎了上去,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白蚁发出信息后半小时后他便订下了机票。
我吸了口气,拿起手机,设置好变声器,拨通罗强的号码。
“东西都收到了对吧?不过彭伟达手上,可不只是一个做伪证的。他做过的事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比如,你现在最想要找到的。”
视野里的罗强紧张地四下张望。
“你是谁?”
“想跟你做生意的人。能帮你解决问题的人。”
罗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狞笑。
“是敲诈吧?”
“我如果要敲诈谁,彭伟达会更合适。”
“好啊,你干嘛不去?”
“因为跟你做生意会比较合算。”
“我可以直接报警。”
“那你就要解释很多东西了。鱼死网破,警察一定很喜欢。”
“你到底是谁?”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你有你要的东西,我有我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你要什么?”
“彭伟达的一只眼睛。”
彭伟达在二十年前有一个生意伙伴叫谭坤,后者曾因为救他而被劫匪弄瞎了一只左眼,但彭伟达却为了一桩生意背叛了这个生死之交,使得后者损失惨重,郁郁而终。我相信罗强一定知道这个故事——他向来是那种会挖地三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