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楼?”
忽然,整栋楼火警铃声大作,我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挥起画筒直接打到了那家伙的眼睛上,后者重心不稳地栽下楼梯,枪走火了,一颗子弹在他滚动的时候打进了天花板,跳弹擦着我的胳膊飞出去,我忍着剧痛缩着头狂奔出楼梯间。
“救命!救命!”
大厅里,保安正呆若木鸡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啸叫的铃声、流着血狂吼着的我、由远而近的警车声以及楼梯间里传出的玻璃碎裂声……
简林从走廊的另一头冲了过来,把跌倒的我扶了起来。
“没事吧你?”
她的身上都湿透了,于是我知道火警铃是怎么回事了——她看懂了我的求救信号,而且还报了警。
“谢……”
尴尬的时刻来了,我只说了一个字便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意识与身体之间像是被什么砍了一刀,我只能依稀听到简林的声音:
“……是癫痫……小心他的舌头……帮我把他的头往右边偏一下……”
2
黑暗中,男人站在女人的床边,女人正在酣睡,月光从半透明窗帘透过,照在女人的脸上。
男人俯视着女人的睡脸,男人在哭。
女人像是感应到了,她缓缓地睁开眼,两个人对视了一秒钟,男人便转过背去,走到了窗前。
女人一句话也没有问,她轻手轻脚地下床,从背后抱住男人。
“我一直都觉得你该哭一场的,心里有那么多的事不能说,我知道你必须守纪律,但是眼泪不需要的。”
我像幽灵一样地从年轻的孙寒与年轻的简林旁边走过去,他们的年轻让人心痛,两个都是。他们正用尽全力地把自己的温度给到对方,但是他们此刻并不知道生活最后会把他们打磨成怎样一个形状。
窗外,是仍在黑暗中挣扎的黎明,一点点红雾,陷落在全部的黑里,没有谁不是从挣扎里诞生出来的。
我闭上眼。
这一次的梦境是一片山谷,没有星月的夜,孙寒在挖坑,他的脚旁隔着一盏露营灯,再往左横着一具用黑色大垃圾袋层层包裹住的尸体,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在挖了差不多两米左右的深度后,孙寒把那具尸体推进了坑里填土埋好——我认出了他身后的一株植物——那是一棵桫椤树。
我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病床前坐着的是蒋守曾,此时他从瞌睡里惊醒过来,那真是一种良好的随时待命的素质。
“醒了?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他一边说一边摁下床边的呼叫铃。
“舌头——松(痛)。”我含混不清地回答,不单是舌头肿着,嘴唇也是痛的,估计都是发病咬到的,一想到在简林面前竟然展现出不堪的狼狈,我便懊恼得想要去撞墙——任何女人看到那样的情形都只会觉得惊恐恶心吧?她以后多半也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了。
“那家伙跑了,”蒋守曾看了一眼正走进病房来的护士:“现在还没抓到。”
护士过来给我测了血压心率和体温,然后冲着蒋守曾点点头。
“还算平稳。”
“那就好。”蒋守曾松了口气,把脸转向我,“你是睡会儿,还是我们现在聊?”
那家伙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关键特征都保住了,电梯公寓的摄像头不可能拍到什么有价值的画面。
现在我完全确认光头男不可能与绑架我的那些人有什么联系了——依照那帮人处理别墅和电话的行事作风,绝不会雇佣一个莽夫。他们几乎全体都蛰伏了,假如光头男是他们的人,应该也收到了命令才对,即便他们要问什么要紧的问题,也不会通过这样一个人。
那么他当初为什么要杀孙寒?目前我从孙寒的记忆里找不出他和这个人有什么过节,那么他仍然只可能是受雇于人或是受人所托——是谁呢?他又究竟要找我问什么问题呢?
对于孙寒来讲,那当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但对我来说,那至少不是首先要去解决的问题,将来等到我的计划成功之后,或许我倒是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那时候想必我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底气。
“我脑子有点乱。”
“没事,你理理,我等你。”蒋守曾说道,“要不要给你倒杯热水?”
自从我和吴雨珂出了事之后,罗强就肯定已经被警方密切“关注”了,近期罗强都是不可能有任何风险性举动的,要是我硬往他身上推,怕只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我自然也不能把那光头男杀孙寒的事情说出来,目前绝不能让蒋守曾把精力都花在寻找杀孙寒的真凶之上。
“他提到跟罗强有关的事了吗?”
“没有,他只问我为什么住401,我说是租的,他说我撒谎。”
反正蒋守曾一定会查到401的主人是孙寒的姨妈,嗯,他们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那么索性就拿它来做做文章吧。
“你是租的吗?”
我摇摇头,“我想起来孙寒好像有这么一个房子,我试了密码能进去就搬进去了。你知道,我不敢回我原来租的那个地方,那个,住旅馆的开销又太大了。”
“你还真是不客气。”蒋守曾的嘴角泛起嘲意,“你跟他说了原因了?”
“当然没有。”
“他还说什么了?”
“我们没怎么说话,没什么机会说话。我想他是准备在我家,不,回401以后慢慢说。哦,对了,他打了个电话,应该是给他的同伙说个什么事。”
“说的什么?”
“我记不太清了。”我甩甩头,用这句话给自己留后路:“你容我想一想。”
“不着急,慢慢想。先说能想起来的,他的样子看清了吗?”
我摇摇头:“幸好没有。他戴着口罩。”
“什么叫幸好没有?”
“要是真看到他脸,他不会让我活着跑掉吧?”
蒋守曾不置可否。
“401里面东西不少吧?”
“家具挺全的。”我装傻,“还有好多衣服,都是奢侈品牌,估计得十好几万。”
“那些都不是你的!”蒋守曾一脸“你这个无赖”的表情。
“我知道。”我说,“我没说要拿什么,就是暂住一下。”
“那也不合法!”
“我想住在那儿,也许可能会多想起些什么。”
蒋守曾沉默了几秒钟。
“你想到什么了?”
“简林。”我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孙寒租那儿是因为简林,简林是他的前女友。客厅窗户可以看见研究院的大门,他经常在那儿看着她。”
“就是救你的那一个。”蒋守曾开始琢磨我的表情了。
“我认出来了。缘分有时候真是奇怪哈?”我的感慨却不是装出来的。
大约蒋守曾不太想接这个话题,他没有说话。
“那房子也是他给自己的一条后路,所以用了他姨妈的名字。”我想了想又补充,“他要是死了,他姨妈也算有个生活保障。他做事会想很多。”
蒋守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伤,大约想起了和孙寒相处的时光。
“他最后一次在那个房间里出现,是在2018年3月2日左右,那天,他看见了简林跟一个男的很亲密,应该是她的新男友。”
“这些,你是怎么确定的?”蒋守曾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孙寒的记忆,而不是,你想象出来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一些碎片突然就冒出来了,但是你想要找的时候又不知道去哪儿找,它们就好像是活的,有自己的想法,见不见我全看心情。”
蒋守曾被我的形容词逗笑了,但随即便正色道:“你没办法确定真假。”
“是,我没办法确定真假。”
他有些沮丧,因为知道我的话做不了呈堂证供。
“孙寒有没有做一些……”蒋守曾没有把话说完,“算了。”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知道自己过去的兄弟有没有变成他会抓的那种人,在调查孙寒之死的时候他一定已经发现了一些他难以面对的线索,他多希望那个人亲口对他说不是真的。
我不是那个人,我说的话,比谎言更不靠谱,谎言可以是真话的反面,而我的话,有可能只是梦呓。
窗外的光影已经发生了变化,天亮了,晨曦洒进病房来,像是梦境的残片。
“我去买早饭。你吃什么?”蒋守曾问道。
“我的画!我的画筒!”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
“那个啊,没事。”蒋守曾马上给我宽心,“在局里呢,待会儿我就叫人给你送过来。”
一个护士站在病房门口探了探头,手里抱着个文件板。
“打扰一下,我这边要麻烦病患填一下表,主要是紧急联络人那一栏,姓名和电话要补充一下。”
我苦笑:“空着吧。”
“对不起啊,”护士尴尬地耸耸肩:“这个不能空。”
她在索要我的答案,但我给不了她我没有的。
“填我的吧。”蒋守曾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说道。
我知道他只是想要终止我的尴尬,但是他不知道这实际上是一个拳头。
我宁可他一拳头砸在我的鼻子上。
3
红与黑,是两种很特别的颜色。
在五行里,它们分别对应着火与水,水火不容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事实上,火可以将水煮沸使得其更加纯净,水也可以制约火以避免其消耗过度,这也是某种意义的成全,就如《红与黑》那部小说里所阐释的,即便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这两种颜色也是相生相克的,没有野心与力量的于连,他的善更像是在流血,而没有了爱作为血肉,他即使成功了,人生也只会是漆黑一片。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红的那一部分不止是我,黑的那一部分也不全是孙寒。
“画得很不错。你画的?”
我转过头,惊讶地发现简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弯腰看着我手里的画,眼神颇有些复杂。
“你觉得画的是什么?”我的心跳在飞快加速。
“不好说。我不是艺术专业的。”
“艺术是主观的,不是专业的。”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范,“你感觉它是什么就是什么。”
“类似中和反应?”简林微微皱起眉头,“有点像酸碱中和的过程,对吗?”
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它把我击中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恍惚惚,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骇。
“很接近。”我喃喃道,“很接近。”
“我有个学生刚好在这家医院住院。”简林解释自己的来意,“刚从他那儿出来,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谢谢。我都还没跟你好好说谢谢,应该,应该我去看你的。”我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得体,“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那个,那个……”
“不用你结草衔环,”简林笑笑,解除了我的尴尬,“换了谁都会那么做的。”
“不会。”我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正义感的。这是救命之恩,我会永远记住的。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简林低了低头:“您不用这么放在心上。您太客气了。”
她在和我拉开距离,而且有些不耐烦。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来日方长,你会看到我说到做到的。”
“看见你没事就好了。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简林几乎是以一种逃的姿态离开的,我想她大概会觉得我是个麻烦,关键时候仗义出手没问题,那是因为她的善良本性,但是她并不想卷入过深——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对她来讲,我就是个萍水相逢的倒霉蛋罢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以后我算是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接触她了。我调整好心态,微笑着看着天花板,可以先请她吃一顿饭聊表谢意,嗯,还是先送些鲜花礼物过去开道……她刚才说什么来着?有个学生在这里住院?难道上次看见那小子只是她的学生?嗯,多半就是这样。那么,孙寒曾经看见的那个眼镜男呢?掰了吗?
糟了!我从病床上又坐了起来,那个光头男既然和简林住在同一个小区,那便不会是巧合,假如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跟踪简林,那么当时他也就认出了简林,要是他知道是简林报警帮了我,他会不会……我越想越觉得害怕,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来——屏幕已经摔碎了,但还勉强能用。
“蒋守曾,我想起来那家伙打电话说的是什么了。”
4
“他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两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你现在哪儿?哼,你自己去看看人在不在吧!”我故意模仿一种恶狠狠的口吻,“声音压得很低,很紧张的样子,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蒋守曾皱着眉头。
“就今天简林来看我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他说的那个‘你自己去看看人在不在吧’我觉得可能指的就是简林,因为这才合乎逻辑,不然他怎么知道谁突然不在某个地方了呢?又刚好是在那个时间点。我想通电话的那个人是他的同伙,负责看着简林,所以那家伙看见简林出现在瑞园就急了。”
“有道理。”蒋守曾说道,“你怀疑他们不止跟踪你,也跟踪了简林?”
“是我的错。”我咬了咬牙说道,“我撒了谎,我早就知道简林是谁,我跟踪她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我很好奇,就是想去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家伙应该是一直在跟踪我,所以他看见我跟踪简林,误会什么了吧?所以才会找人看着简林,搞不好准备通过她来控制我,应该跟他要问的问题有关……但我都不知道我知道什么。”
蒋守曾没说话,大约正在琢磨这些半真半假。
“只是她帮我报了警,这误会恐怕更深了,最怕的是他们会把她当作我的同伙或者是软肋……”
看着蒋守曾打电话安排人手保护简林,我总算松了口气,只要能让警方派人去保护简林,即便给她带来些麻烦也没什么,我想,至少她会是安全的。
如果他敢出手,警察马上就能抓住他,但他是绝不可能轻易招认杀孙寒的事实的,所以警察可能还是会把他和罗强联系在一起,不管怎样,我还有一点时间,只是现在必须加快速度逼罗强行动了。


第二十一章 新联盟
1
“请问是彭新敏女士吗?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可能需要麻烦您亲自过来一下……不,不是什么大问题,您放心,只是有一些健康方面的建议需要给到您……这个,我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您最好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吧……好的,好的,那就明天上午十点钟见……”
放下电话,我微微松了口气,亏得彭新敏在被罗强架空之后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自己的健康,她几乎每三个月就会去某家私立医院进行几种体检——不排除她是想要在医生护士那里找补些关心来填自己生活中的那个大洞。
若非如此,这个局还真不太好做。当然,也不排除她因为多疑再打一个电话去医院确认——那样的话,我就前功尽弃了。
接着我查看自己所有的邮箱和社交账号,白蚁还没有出现——难道真的被吓破了胆子再不敢露面了吗?或者,他已经出事了?
蒋守曾依旧不肯泄露半点信息,他当然是不相信我的,我也不相信他,太有原则的警察最危险——尤其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一只想要成为大象的蝼蚁,首先要放弃的就是群体,你只有绝对孤独,才有可能把全部的潜力都挖掘出来。
我买了白布和丝印机,亲自做了一件白大褂并用印上了那家私立医院的LOGO,在医院附近的公园摆脱掉可能跟踪的便衣,然后潜入医院换上服装,贴上小胡子戴上眼镜,到了与彭新敏的约定时间,我直接就站在医院门口等着,九点五十分,彭新敏从一辆奥迪车上下来,我主动迎上去——她果然是一个人过来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憔悴与焦虑。
“彭女士,这是你父亲生前委托我帮你查的资料复印件,”我将一个档案袋塞进她的怀里,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想要原件和其他帮助,明天下午三点在医院一楼的咖啡厅来找我。”
说完之后我便立刻转身离开,眼角余光中的彭新敏还在原地愣神。
那档案袋里有罗强和赛琳娜一起出入公寓的照片,其中不乏几张少儿不宜的,同时还有罗强转移彭家财产的部分证明——这些东西对彭新敏打离婚官司且进行财产保护都是很有帮助的,如果彭新敏还没有认命,她可以借此反击,但如果她选择放弃——那我就只好想其他办法。
对于不得不把赛琳娜拉入这旋涡我感到有些赧然,但她是孙寒的前妻而不是我的前妻,更何况孙寒生前待她不薄,她无论如何不该选择了罗强——这也算是为孙寒出口气吧,我说服自己克服了内疚感,又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整理计划,推敲疏漏之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彭新敏,但愿她还有些血性吧。
2
咖啡已经冷了,我一口也没有喝,点咖啡只是用来占座,现在只要在有其他人的场合,我都只喝矿泉水——因为如果有人在水里动了手脚,有更大的几率察觉。
现在是3点05分,彭新敏还没有出现。
她到底是选择了妥协,就如同她一直所做的。
我原来以为只有我这样出身贫寒毫无背景的蝼蚁才会习惯于妥协,想不到一个家境如此优越的孔雀也会在现实面前缩头挨打,忍是忍不出一条光辉大道来的,但是自欺欺人,却还是可以活在太平幻觉之中——人对自己的谎言,也是可以当作鸦片来用的。
我站起身,离开咖啡厅,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刚开出十来米,我立刻就通过倒视镜发现了惊喜——彭新敏的奥迪车在缓缓地跟踪我!
我低估了她。原来她并不是被命运打趴下了,她只是把自己藏在了愚蠢与懦弱的盔甲之中,但还没有失去大脑。
如此甚好。
我用手机查到了一栋租金十分便宜的写字楼,直接便让司机送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和物业签了合同。
办公室很小,只有四十平方,但办公桌椅都是齐全的,我买了一桶油漆,直接在背景墙上写出“成象工作室”的字样,随手画了个抽象版的大象作为LOGO。
不出意外的话,彭新敏一定会去查林成这个人,但是和所有人一样,她只能查到资料上有的东西。
3
“你这家公司是没有在工商局注册的。”
“我没有注册。”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彭新敏,她很警惕地看着四周——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我和她。
“为什么?”
“本来我的业务就是在打法律的擦边球,注册了不是喊着要别人监控我吗?”
“为什么现在才把资料给我?我爸爸什么时候委托你调查的?”
“2018年1月,他出意外之前,那个时候我还没什么进展,但是他已经提前把费用都结清了,他说过,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只要有进展,就立刻通知你。”
“而你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查出来。”彭新敏冷笑了一下。
“我也可以做个无赖的。”我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彭新敏沉默了。
“这是原件。”我把一部分照片拿出来递给彭新敏,“如果你还要进一步调查,我可以继续。”
彭新敏依旧不说话。
“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对自己的死好像一直有预感。”
我的话成功地让彭新敏的身体震荡了一下,她的眼圈发红了。
“那你……有没有……有没有……”
“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说,“我现在只能说,罗强很可疑。”
“我查过你,你是一个画画的。”彭新敏突然岔开了话题,仿佛要躲避这个话题,“而且有两年的时间,你都行踪不明。”
“我们这种人,总要有些掩饰身份才好做事,我总不能查案子的时候直接跟别人说我是个侦探吧?”我说道,“画家有个好处,我到任何地方都可以说是采风。除了你父亲的案子,我还有别的活。我总要吃饭。”
彭新敏点点头,表示这个理由她觉得合理。
“这些东西你千万得收好,”我继续说道,“你父亲总是担心你太心软,他从来都不觉得罗强是良配。他总说,‘我们家新敏原来是很有主见的,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
在孙寒的记忆里,彭伟辰很可怜,他凭借直觉已经嗅出了女儿的未来,但却因为彭新敏的执着而束手无策,他一片慈父之心却被辨读为控制狂,但是他还是得尽力而为,最后死不瞑目。
彭新敏的眼泪一下子便冒出来了,她开始抽泣——那当然是愧疚与懊恼,我体贴地递上纸巾。
“还有机会的。”
“机会?”她喃喃道,我知道她是希望我给她鼓励。
“你还年轻,拿回本来属于你的东西,重新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一个真正爱你懂你的人,”我说道,“这是你爸爸最希望看到的。”
“我这样的算年轻?”
“您还不到四十岁呢。”我笑了,“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好多四十岁的女人都没结婚,人家就不兴结婚,一个人生活质量又好,还没那么多烦心事。”
彭新敏的眼里出现一丝光彩。
“你是男人。”
“我是男人,不代表我反对女人独立啊!”
“你想要什么?”
“说实话,你父亲这个人很守信用,我就是觉得不能对这么个人失信。”我说道,“至于你要怎么处理你的生活,是你的事,我没有权力干涉你,更何况,你打离婚官司,找的是律师,是律师挣大钱不是我,我顶多也就挣点辛苦费。”
彭新敏破涕为笑了,“你只要能帮到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4
“为什么和彭新敏见面?”
“毛遂自荐,卖了个好价钱。”我说道,“有钱人就是大方。”
我一面说一面揭开画框上的保护袋,向蒋守曾展示早已准备好的彭新敏的肖像画。
蒋守曾瞪着我:“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当然不敢,我在心里说,这世上我最不敢小瞧的就是蒋守曾,对付他比对付罗强和那个光头男要花费双倍的心血。
“你到底想利用彭新敏做什么?”
“以前我只会这个。”我侧头打量自己的画,“孙寒教会我怎么做一个好商人。酒好也怕巷子深啊。”
“你给彭新敏的是什么东西?”蒋守曾不再藏着掖着了。
“全是她肖像画的小样。”我毫不脸红地撒谎,“她看上了这一幅。你可以去问她的。”
“你认为罗强要杀你,但你却给他老婆画像?你觉得罗强会怎么想?你觉得他会什么都不知道?”
“他会觉得我心怀叵测。”
“他会觉得彭新敏和你早就是同党。你要逼他动手,这就是你要的,对吗?”蒋守曾怒气冲冲,“你利用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这个时候怎么都不敢动手吧?”我决定不再否认了,“除非他不怕坐牢。”
“为了什么?”
“我没有犯法。”
“你在玩火!”
“火早就烧到我身上来了!不是吗?”我冷笑,“你什么都不说,你要守规矩,我理解你!可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就图个知己知彼,这犯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