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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递上去,两天后老霍从市局带回批复,上头勉强同意了,但是必须注意方式方法。陆行知马上叫了卫峥嵘,一起去会会曲振祥。其实他当年跟曲振祥没打过照面,卫峥嵘更熟悉。但是陆行知去之前彻查了曲振祥的背景,把所有能找到的都翻出来了。
曲振祥他爸本来是水管厂工人,曲振祥两岁时,他爸受了工伤,人是救回来了,却再也走不了路了。他爸天天借酒浇愁,连着大喝了几年,赔偿金被他喝掉了一半,终于在曲振祥上小学前把自己喝死了。曲振祥他妈是个裁缝,性子急,手脚快,就靠一台缝纫机,一直把曲振祥供到考上大专,也很不放心地去世了。曲振祥个子小,脸又白,又没爸,从小到大没少挨人欺负,被欺负狠了他就逃学旷课,可学习成绩一直维持了班上前五。
读大专时,周围的人还拿他当棒槌。有天他突然奋起,跟人打了一架,虽然没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自己还断了鼻梁骨,可还是受了处分,被写到了档案里。这件事导致他毕业后没什么好出路,又去了他爸工作过的水管厂当工人。大富豪修建时,去铺暖水管的工人里就有他。他在那儿结识了刀哥郭胜利,认了大哥,从水管厂辞了工作,之后就忠心耿耿跟着郭胜利干,主要是当智囊,打架他从不参加。算算他们俩已经兄弟六年了,没想到他会给郭胜利下这么个死套。可能读书时跟人打架造成的后果,让他明白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
陆行知坐着卫峥嵘的出租车,上了石门大街,也就是当年的石门路。当年的平房区已经不复存在,旧楼也都拆了重盖,平地拔高了。石门大街不再是新旧城区的分界线,而成了新城区的主干道之一。但街道尽头,古塔仍伫立着。
卫峥嵘开着车,听陆行知说,曲振祥从没结过婚,私生活很低调,连他有没有女朋友都无从查起,你看这说明什么问题?卫峥嵘说,自我保护工作做得好啊。陆行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女人的模拟画像,3D合成的,细节逼真,这是根据郭胜利的描述搞的模拟画像,是曲振祥当年带回去的那个女孩儿,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卫峥嵘看了一眼,很惊讶地问,画得这么好?市局老贾画的?陆行知说,是用电脑,专门的软件。卫峥嵘有些感慨,变化真大。他又问,现在法医科怎么样?陆行知这会儿心被占着,没揣摩出卫峥嵘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想起了白晓芙,回答说,变化更大,南大那套东西都有了,设备齐全,更先进了。
陆行知提到南大,卫峥嵘心里颤了颤问,老吕退了吗?陆行知说,哪能退呢,现在是吕主任了。卫峥嵘有些惆怅,说,有点儿想这些老哥们儿了。陆行知说,那就见见呗。说着他突然伸手一指路边的地下停车场入口,喊道,右拐。
卫峥嵘赶忙打转向,开了进去。这是望江门大卖场的地下车库入口。卫峥嵘寻思着这个地理位置,说,这儿是不是……陆行知说,对,这就是当年郭胜利单刀赴会的望江门歌舞厅。
陆行知和卫峥嵘停好车,上了地下车库的电梯,陆行知按了顶楼。电梯里没其他人,卫峥嵘问陆行知,老霍有什么指示?陆行知说,了解情况为主,不要无据推定。我们是请人帮忙,不要审问。对了,王楠楠案发的那个家具市场,也是曲振祥的。当时老霍就拦下了,没调查他。卫峥嵘稍有些意外,说,老霍……是什么意思?陆行知摇了摇头。
到了顶楼,一出电梯就是振翔集团的金漆大Logo,看来整个顶楼都是办公区。玻璃门后面就是前台,陆行知掏出证件说,找曲振祥。前台打了电话,过了会儿,来了个漂亮姑娘,自称曲董事长助理,带着他们二人往里走。
助理带他们穿过一条走廊,走廊两侧墙上挂满了金色相框的大照片,都是曲振祥与下属各个子公司成员们的合影。除了在中国的,还有设在外国的办事处,看来生意真做大了。卫峥嵘目光扫过一幅照片
时,不由一顿。然而漂亮助理脚下不停,始终面带微笑望着他们,做着请的手势。卫峥嵘不便停留细看,只好走了过去。
一进办公室,曲振祥就笑着走上来迎接。他仍戴着金丝边眼镜,身上外着休闲夹克,里面是高尔夫Polo衫。曲振祥和陆行知先握了手,说,您好,是陆队吧。一转眼他看见了卫峥嵘,立刻认了出来,好朋友见面似的热情招呼,卫警官!卫峥嵘笑笑说,曲老板好记性。
办公室极宽大,屋内有一张整木雕刻的大桌子,地上铺着绛红色羊毛地毯,墙上挂了名人字画,八宝格上搁着青花瓷和一些非洲木雕,中西合璧,富贵逼人。办公室朝南一面均是落地大窗,擦得一尘不染,看出去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意思。曲振祥说,本来我的办公室在中山桥,但还是这儿视野好,风水也好,就搬过来了。陆行知说,风水不见得吧,这儿原来的业主不就破产了嘛。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儿讥讽,曲振祥假装没听出来。
身后助理备好了茶就出去了。他们三人在沙发上落座。陆行知故意大咧咧地坐了主位,曲振祥也不介意,很有风度地说,二位来有什么指教?陆行知说,我们有个案子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感谢曲老板百忙之中,拨冗接待。曲振祥说,陆队客气了,只要帮得上忙,我知无不言。
陆行知明知故问,前段时间家具市场门前的命案,想必已经有人找你谈过话了?曲振祥微笑着,不置可否。陆行知接着说,现在案情有了新进展,不得不再叨扰叨扰。曲老板,你在生意上有什么仇家吗?曲振祥笑着说,我文明经商,遵纪守法,哪有什么仇家。卫峥嵘也笑了,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就算有,也是螳臂当车,早被曲老板扫平了。曲振祥笑声更大了些,说,卫警官比当年幽默了。陆行知说,现在没有,十三年前,1997年,有没有?曲振祥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但还是带着笑容客客气气地说,我不是个树敌的人,我喜欢安定团结。说句自夸的话,十三年前,我为咱们江北的安定,还是做出了一点点贡献的,是不是?卫峥嵘和陆行知笑着点点头。卫峥嵘说,不是自夸,太谦虚了。
陆行知突然改换了话题,说,杜梅你记得吧,在大富豪干过。曲振祥不答反问,这个案子和1997年的案子有关吗?陆行知说,不知道,这不正在查嘛,说说杜梅吧。曲振祥稍一思索,说,她1993、1994年在大富豪,后来有了孩子,就走了。陆行知心里一惊,但没表现出来,没想到曲振祥居然知道孩子的事儿,于是顺势问他,谁的孩子?曲振祥说,她当时是刀哥的……算女朋友吧,但其实她喜欢别人,是个南大的老师,后来这人出国了,再没回来。提到刀哥,曲振祥的语气仍很尊敬。陆行知马上问,这个老师叫什么名字?曲振祥回忆着说,好像姓顾,你去南大肯定能查着,1994年出的国。
这些关于陆安宁身世的信息,陆行知第一次听到。他有些猝不及防,被打乱了节奏。卫峥嵘注意到陆行知的神色,接过了棒,问曲振祥,郭胜利知道孩子的事儿吗,知道是谁的吗?曲振祥说,知道,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那时候,他根本不想知道孩子的存在,但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想必会后悔吧。陆行知问,你后来见过郭胜利?曲振祥挺诧异,说没有啊,刀哥还在服刑吧。
陆行知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模拟画像,卫峥嵘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进行到了这一步,想要阻拦,但没拦住,陆行知已经把画像给曲振祥看了,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曲振祥面不改色,看着画像认了一认,说,抱歉,不认识。他又笑说,而且吧,我这人有点儿脸盲,范冰冰李冰冰都分不清楚。陆行知把画像收起,看看卫峥嵘,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卫峥嵘也被打乱了节奏,只好暂时收兵。曲振祥热情送客道,有事儿就来,我随时欢迎。
漂亮助理带陆行知和卫峥嵘原路返回,穿过墙上挂满照片的走廊时,卫峥嵘突然站住了,跺了跺脚,自言自语说,鞋里进了石子了?他走到一幅照片前,一手扶墙,一手脱下鞋子倒了倒。这个举动,让美女助理有些尴尬。
下到车库,卫峥嵘和陆行知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陆行知才说,对不起,刚才有点儿短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安宁另一种身世。我没问错什么话吧?卫峥嵘却没回答,说,趁我没忘,赶紧记一下,2003年,澳大利亚墨尔本,振翔公司有个办事处,查一个叫唐玲的。陆行知不解。卫峥嵘说,模拟画像,刚才墙上的照片里有这个女的。陆行知才明白,卫峥嵘当着美女脱鞋倒石子是为了看墙上的照片。有张照片里,三五个人站在一栋楼前合影,其中有曲振祥,还有这个女人。照片下面注有“澳大利亚墨尔本办事处”字样,以及人名,这个女人站在左二,名字叫唐玲。
卫峥嵘发动汽车,又交代说,对了,最好找人保护一下郭胜利。陆行知点点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3
1997年走到了终点站,新历年迎面而来,但春节不过,中国人都不觉得已经到了1998年。元旦也只是草草地一天假,很凑合,就当是个平常星期天过了。专案组大会议室墙上的白布单地图增加到了三个,扩大到了江北区之外。但案情却毫无进展,所有人都有些欺上身来的疲惫。
霍大队和朱刑警看着墙上的地图,脸上都有些怠倦。霍大队问,老杜怎么样了?朱刑警说,他能扛,过几天又是好汉一条。今天很奇怪,专案组就他们两人在,空得慌,安静得不正常。霍大队发现爱放炮仗的声源不在,问卫峥嵘去哪儿了?朱刑警说,刚白晓芙打了个电话,说有什么发现,他马不停蹄就去了。霍大队说,陆行知呢,跟着去了?朱刑警说,没有,老卫去见白晓芙怎么会带着他。朱刑警想了想,说,咱们是不是跟陆行知说一声他们的事儿,让他别老不知趣儿去当电灯泡?霍大队摆了摆手,摇头出去了。
卫峥嵘确实来了南大,以为白晓芙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白晓芙拿着分析报告,跟他解释说,杜梅和柳梦体表皮肤擦拭取样,都有痕量高分子烃类……她看看卫峥嵘,把后面的内容省略了,说简单讲,是一种润滑油。卫峥嵘想到了另一种润滑油,骂道,这变态玩意儿!白晓芙说,不是,是汽车和机械设备常用的润滑油。凶手作案的时候应该是戴手套的吧,那就是手套上转移到被害人体表的。
卫峥嵘挺失望,脸上还不能表露出来。白晓芙问他,这个线索有用吗?会不会是修车的?卫峥嵘笑笑说,有用也没用,面儿太广了,不一定是修车的。我汽车后备厢里就有手套,上面肯定就有油,哪个开车的没伺候过车?白晓芙说,不光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机油成分也差不多。卫峥嵘说,那就更…….后半句好心地没说。
白晓芙观察着卫峥嵘,说,你又喝酒了吧?卫峥嵘说,没有……昨晚上喝了点儿,还能闻见?卫峥嵘往后靠了靠,掩饰着扭过头哈了口气。白晓芙说,你脸色不好,上医院查查你的肝吧。卫峥嵘说,我没事儿,肝不好也是气的。
白晓芙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上面都是英文,递给他说,我同事从香港捎回来的,护肝。卫峥嵘接过来看看,又放下了,说,用不着,我从不吃药,咽不下去。白晓芙笑了,拧开瓶子,倒出一粒,又端上自己的茶杯,递给卫峥嵘说,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咽下去。卫峥嵘看着白晓芙掌心里的药,又看看水杯。她的手纤秀小巧,掌心红润。卫峥嵘居然有些脸红了。
正要说话,陆行知突然大煞风景地进来了,一眼看见了卫峥嵘,有些意外。来之前,陆行知先去了法医科,找着法医老吕,问他杜梅案的物证里有没有一个毛绒玩具,红色的,像个草莓。陆行知比了比大小,老吕想了想说没有,又说记不清了,让他去南大找白晓芙。
看见陆行知,白晓芙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把药倒回瓶子里,说,小陆你好。卫峥嵘咳嗽了一声。陆行知好像觉察到了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也有些尴尬,赶紧交代此行目的,想看看杜梅案的物证里有没有一个玩具。白晓芙在架子上一排纸箱中找了找,说,玩具都在这儿,已经验过了,没有什么发现。陆行知在箱子里翻找,有小动物玩具、拨浪鼓、万花筒,都是从杜梅家拿的,其中没有草莓娃娃。
卫峥嵘没好气地问,找什么玩具?陆行知说,宁宁好像有一个草莓样子的娃娃,可能是她案发那天晚上带着的,不知道在哪儿。卫峥嵘和陆行知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如果有这个玩具,很可能是凶手把它拿走了。
关于收养陆安宁的事情,杨漫父母决定,还是要郑重其事地开个会,谈一谈。会议召集人是鲁副局长,杨局长也列席了,双双驾临了陆行知和杨漫的筒子楼寒舍。四个人都进了卧室,门开了条缝,让宁宁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会议中,对于杨漫的执迷不悟,陆行知的消极抵抗,杨局长表情严肃,鲁副局长则已经有点儿气急败坏了。鲁副局长说,我问过了,收养手续现在还在办理当中,上次根本就是骗我!这个事儿,不行!说完她再次催促杨局长发言表态。杨局长发言说,这个事儿,要慎重。漫漫,你从小就任性、冲动,怪我们把你宠坏了。可收养一个孩子不是买个随身听,也不是养只猫,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一冲动就做决定。杨漫说,我们很慎重,也做好一辈子的准备了,是吧陆行知?陆行知“嗯”了一声,不敢说话,就做杨漫的应声虫。
杨局长转向陆行知说,小陆,你不要事事听杨漫的,也要有你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嘛。你们才成人多少年,走上社会多少年?自己还是孩子,了解做父母的责任吗?能成为合格的父母吗?陆行知支支吾吾。鲁副局长说,老杨,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点儿,又不是开思想动员会,还打算一二三四五吗?行还是不行,你下命令,他们敢不听!杨漫嘲笑她妈说,我看你这当父母的就不太合格,还想搞一言堂啊。她妈指着她额头骂道,你就是昏头了,让西方的小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毒害了!你这是在中国,要顾及中国国情!收养孩子,是整个家庭的事儿,涉及现在和将来!不说别的,要是孩子她爸将来回来找她怎么办?杨漫说,她没爸。她妈说,怎么没有?那个犯法坐牢的不是?怎么能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杨漫瞪了一眼陆行知。陆行知赶忙跟丈母娘解释说,也不一定就是那个人。
好,不管是不是,杨漫她妈敛了敛火力,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想过没有,将来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血缘关系在这儿,谁亲谁不亲?她会怎么想,心理会不会不平衡?杨漫干脆地顶撞道,谁说我们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我们没有传宗传代的使命感。有个孩子,爱她一辈子,就行了,干吗非得是自己生的?她妈气得说不出话。陆行知听了,突然有些踌躇、不确定了,他没做过这个思想准备。杨局长看出来了,便跟杨漫讲,你这么想,是不负责任!你是别人的妻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就算小陆不敢反抗你,小陆还有父亲,你们问过他的意见吗?陆行知看看杨漫,一时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突然大家都安静了,宁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卧室门前,怯怯地望着他们。宁宁看着杨漫说,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妈妈这个称呼,如轰雷掣电。杨漫愣了一下,泪夺目而出。
4
时近黄昏,16岁的陆安宁倚着自行车,在职业培训中心的大门口路边等着,辨认着每一个走来的人。终于,她看见了那个男孩,迎上去打了个招呼。男孩站住脚,认出了陆安宁,说,是你呀,今天杨老师没课吧。陆安宁说,我是找你呢。男孩说,有事儿吗?陆安宁说,你学计算机的,有笔记本电脑吗?男孩扶了扶背包,里头就有。陆安宁说,借我上上网行吗?男孩说,你怎么不去网吧?陆安宁说,去了,跑了好几个呢。听说这段时间管得严,必须查身份证,学生不让上。男孩“噢”了一声。陆安宁撇撇嘴说,就是我爸他们搞的了,草木皆兵的。男孩问她,你爸是干什么的?陆安宁说,警察。男孩笑了,说,那我借你用电脑,不是跟你爸对着干?陆安宁想了想,拧着脸说,对呀,跟我爸对着干怎么了?他跟杨老师离婚了,你难道听他的?男孩被陆安宁的逻辑搞得有点儿晕,说,行吧,就一会儿。
男孩领着陆安宁往夜校走,问她叫什么名字,陆安宁答了后反问,你呢?男孩说,叫我哥哥就行了。陆安宁说,叫叔叔吧!男孩笑着看了陆安宁一眼,说,我叫吴嘉。
他们找了间没人的教室,陆安宁用吴嘉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吴嘉在一旁看英文小说,是上次从杨漫家拿的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陆安宁皱眉翻着网页,想找的东西还是没有。她干脆问吴嘉,你能进公安局的内部系统吗?吴嘉有些惊讶,说不能,我又不是黑客,你要找什么?陆安宁说,算了,不找什么。吴嘉说,你怎么不问你爸爸呢?陆安宁没有回答。吴嘉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投来的目光温柔关切,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自然,让人信任。陆安宁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他们收养的。
吴嘉睁大眼睛,把书放下了。
陆行知查了唐玲的资料,唐玲2003年去了澳洲,2004年加入澳洲国籍,然后就什么信息都没了。陆行知判断,2004年之后,唐玲就再也没回国。赵正明坐在电脑跟前说,要找她,恐怕得请国际刑警协助了。陆行知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电影看多了吧。赵正明进一步推理道,她会不会被灭口了呢?陆行知说,别瞎猜了,你去医院看着郭胜利,看好了啊!对了,去领把枪。
赵正明领命而去,陆行知去找了霍局,表示还要继续深查曲振祥。霍局不大同意,说了上头的意思是适可而止。陆行知跟他掰扯了几句,问上面到底什么意思,霍局又不明说,陆行知就来了火气,两人又有要干起来的意思。
霍局把矛盾引到案情上,直截了当地问,这么说吧,1997年的柳梦、杜梅,还有那个莫兰,你觉得曲振祥有没有作案可能?陆行知说,这不正在查吗?我主观判断他有,有用吗?霍局说,对呀,要有证据嘛。王楠楠就摆在家具市场大门口,要是他,这是什么动机,很难解释嘛。陆行知说,不查哪儿来的证据?怎么了解动机?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婆婆妈妈的不支持?有什么敏感的地方,你能不能说清楚?霍局说,我不是不支持,还是那句话,讲究策略和方式方法。他不是普通的嫌疑人,有头脑有势力,做事滴水不漏,你一个不谨慎,他跑到国外去了,怎么办?
陆行知有点儿窝火,老霍这套太极拳,老不正面接招,又突然回过来一下,打得还挺准。霍局又说,正面强攻不好打,侧面迂回行不行?除了曲振祥,还有没有别的值得跟进的线索了?陆行知一拍桌子说,你要有好招就自己上,把我撤了!说完他转身就走。霍局也有点儿憋气,嘀咕着,嘿,怎么有点儿像当年的老卫了?
陆行知虽然发了火,但还是听老霍的没去正面强攻,先侧面迂回,去查当年在大富豪上班的那些马仔,来推断案发当天曲振祥的行踪。那些当年的马仔们,都已不是“江湖中人”,猛地被扔到了社会上,又无一技之长,十几年过去,个个都是被生活捶打过的样子,没了当年的神气。
其实上一轮嫌疑人排查,已经把他们过了一遍。这次又被警察提审,他们还挺纳闷。陆行知说,这次的问题不一样。1997年10月18号晚上,我们刑侦大队的卫峥嵘警官调解了郭胜利和白小伟的纠纷,那天晚上,曲振祥在哪儿?
听到曲振祥的名字,他们都感觉陌生,陆行知提醒他们是大富豪的二把手,他们才猛地反应过来,细虫!有人回忆说,那天晚上细虫应该也在,因为刀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也有人说,细虫不喝酒,应该不在。一位现在是个收废品的马仔,被卫峥嵘认出来当年也在现场,说,97年我在,但细虫在不在,我真不知道!他现在不是大老板了吗,你们怎么不问他去?然后便开始感慨人生道,大老板就是牛,您看我混的,唉,想当初都是社会人,到头来才明白,混的不是一个社会!陆行知问他怎么没跟着曲振祥继续干,否则现在不就是振翔集团的元老了吗?他叹了口气说,不是一路人。
马仔们审完,毫无结果,当天晚上曲振祥到底在哪儿也没有定论。陆行知没跟老霍打招呼,叫上卫峥嵘,决定对曲振祥来个突访。卫峥嵘说,老霍说了要慎重。陆行知说,已经够慎重了,又没请他上队里喝茶,去喝他两杯茶怎么了。卫峥嵘看看陆行知,看到他几乎藏不住的急躁,没说什么,发动了汽车。
路上陆行知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曲振祥上次跟咱们喝茶,用的是他自己专门的茶杯吗?卫峥嵘想了想说,不是,他倒是平易近人啊,大家用的都是一样的茶杯。
两人到了振翔集团,陆行知跟前台亮了一下证件,不等她通报,抬腿就往里进。前台认识这二位,不敢拦,急忙打电话。两人沿着走廊,熟门熟路到了曲振祥办公室时,曲振祥已经在门口迎接了。陆行知说,抱歉啊,来得急。曲振祥说,没事,我说了,随时欢迎。
他们仍在沙发上坐了,女助理麻利地上了茶后迅速退出关上门,训练有素,跟曲振祥当年的做派一个样。陆行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曲老板是久经沙场的人,我就不绕弯子浪费时间了,4月29日王楠楠案发那天晚上,您在干什么还记得吗?曲振祥说,记得,我在叠翠温泉酒店,就是以前的大富豪,跟几个客人吃饭吃到午夜十二点左右,然后就在酒店留宿了。陆行知说,十二点之后就是你一个人了?曲振祥笑了笑说,不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这个人的信息。陆行知明白了,是女人,
但他仍说需要。曲振祥说,那我得问一问,明天给你可以吗?陆行知同意后看了一眼卫峥嵘,该他问了。
卫峥嵘放下茶杯,杯子是陶瓷的,上面画着花鸟画。曲振祥面前的茶杯图案不同,但大概是一组套。卫峥嵘说,该回忆回忆当年咯,1997年10月18号,我去调解郭胜利和白小伟的纠纷,还记得这事儿吧?曲振祥说,记得。卫峥嵘说,那天晚上我好像没看见你,你在干吗呢?曲振祥说,我一晚上都在大富豪。他说完有些讶异地笑了,怎么,你们不是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陆行知也笑,说,对我们警察来说,抓到凶手之前,要怀疑所有人,破案的过程就是排除的过程,这不正要排除你嘛。曲振祥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我得找个律师吧。卫峥嵘笑眯眯地回应说,可以呀,但是找了律师,就得上警队去聊了,没这儿视野好啊。陆行知跟着说,也没好茶喝。
三个人都笑起来,好像都在开玩笑。窗外,夕阳西下,光线正是好看的时候,让办公室地板上镀了一层金。
曲振祥不笑了,正色说,那天晚上,我就在大富豪,刀哥被您请去了,那么大的摊子得有人料理。人证您自己找吧,太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陆行知问,杜梅被杀那天晚上呢?曲振祥一点不打磕地说,1997年11月3号,对吧?我还能在哪儿,也在大富豪呗!大富豪没我在不行。
陆行知说,当年大富豪那些员工,就没有一个在振翔集团工作的?你还真不念旧。曲振祥说,做生意需要的是头脑,不是肌肉,肌肉太廉价了,随时可以替换嘛。他们一个高中毕业的都没有,数都算不清,电脑更别提了。干着干着,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留下。他们敬的是刀哥那样的人,我在他们眼里……陆行知立刻接上话说,还是细虫,对吧。曲振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陆行知提起细虫就是为了把他激怒,希望他乱了阵脚,然而曲振祥马上大笑着解了嘲,还是铁板一块。
陆行知说,行了,该问的都问了,我们回去慢慢排除。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时,手中的公文包扫到了曲振祥的茶杯,力度有点儿大,陶瓷茶杯飞了出去,飞出了羊毛地毯的范围,磕到大理石地板上,脆脆地摔成了碎片,茶水茶叶在地毯上洒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