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马上就来。”
楚萍抹掉眼泪,拿过手机拨下阿骏的电话。
“喂,检查做完了吗?”
“还差一个化验单,快了。”
“对不起啊。”
“不是没事嘛。嗯——有事也不用说对不起,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事就没有说‘对不起’的机会了啊,笨蛋。”
阿骏遭袭击时猝不及防,吸入乙醚的量比楚萍多得多,直到早上十点,楚萍准备出院时才苏醒过来。
“刚才你爸妈都在,我有点害怕就没多说,他们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阿骏睡在急诊室的普通床位,楚萍很想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可当着两位初次见面的长辈这么做实在太突兀了。阿骏的父亲向楚萍回以微笑,母亲则一直关切地看着面

色惨白的儿子。
“儿子晕过去了,父母脸色不好是正常的,这不代表他们在责怪别人。我爸妈都很讲道理。你放心,我就说送同事回家遇到贼了,他们也不会多想。”
楚萍沉默了。
阿骏马上意会沉默的含义:“警察来找过你吗?”
“早上联系过我了,说是今天会来。”
“嗯,你打算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
“实在想不好的话,就先糊弄过去,不过可能比较难。如果警察先来我这边,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之后不管你怎么说都不会有矛盾的。”
“不,不用,你就实话实说好了。”
“实话实说?”阿骏顿了几秒钟,“你已经有决定了,对吗?”
“……我以后会被人看不起了。”楚萍再度哽咽,“但我不想被自己看不起。”
阿骏深深叹了口气,听筒里依稀能听到指甲摩擦头发的丝丝声。“我那时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能早一点认识你……”
楚萍抽了抽鼻子:“你认识我都四年了啊,谁让你不早……不早说呢。”
这句话其实毫无意义。客观地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她和阿骏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但愿这不会成为另一种负担。
“哎,那句话你可别忘了啊。”
“不会的,无论你怎么选择,我对你的看法都不会改变。”
楚萍微微一愣,她以为阿骏会问哪句话,然后她自己说出答案。说他木讷刻板好像也不能一概而论。
“你就不能把‘看法’两个字换一换嘛,搞的我像一篇论文似的。”
“……”
“行啦,我去吃饭了。”
午饭时的气氛有些尴尬,哥哥不说话,父母亲也不敢多问,只是一味给楚萍夹菜。麻醉效果并未完全消散,饭后催生的睡意比平时更强烈,楚萍回房打算小憩片刻,醒

来时却已近日暮。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门铃响了。
“打扰了,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吧?”
四十开外的警察身材臃肿,打招呼不含笑意,警察证上的警种一栏印着“刑警”。他身后的年轻女警则没有出示证件,与身着便装的前辈不同,她外套里面还穿着制服


哥哥将两人请进门,示意不用换鞋。父亲递上烟,母亲说要泡茶,都被委婉地拒绝了。
“不用客气了,很快就走。”刑警摘下帽子掸了掸板寸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和你妹妹单独聊一聊。”
哥哥有些为难,他一直没有回医院上班,就是为了警察问话时能有所干预。
“这只是程序惯例,希望能理解。”刑警看向楚萍微微颔首,传递出鼓舞的眼神。
家人们各自回房之后,刑警开始陈述案情经过,并详细描述了衣柜通道的结构。听到袁午准备将他父亲的尸体砌入墙内,楚萍吓得不敢喘气。原本只是以为许安正将孩

子转移到隔壁,同时胁迫袁午帮他掩盖罪行,没想到还有如此骇人听闻的隐情。
“现在初步有了验尸结果,他父亲死于脑梗塞,看起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之前跟他们接触,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比如父子之间因为矛盾有过争吵。”
楚萍摇头:“他父亲人很好,对儿子很关心。儿子有些冷漠,但也……就这样而已。”
刑警在本子上记下一笔,前倾身体调整坐姿。
“昨天晚上,应该说是今天凌晨,你为什么突然回青岚园的房子?”
问到重点了,楚萍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出看到孩子失踪的新闻后引发的猜想。
“为什么会这么考虑?”
“许安正,他对你做了什么?”坐在沙发侧座的女警突然插话。
刑警停下手中的笔,惊讶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把满含期待的目光投向楚萍。
“他用药把我迷晕,然后对我……”楚萍闭上眼又睁开,“他强暴了我。”
刑警心中石头落地似的长舒一口气,挺直腰向女警点点头。
“你能确定吗?”女警完全不理睬他的同伴,“有没有证据?”
兄妹二人决心找出凶手,哥哥是医生,一直保留着凶手的DNA样本信息。听楚萍这么一说,刑警几乎要拍手称快。
“那太好了!这家伙在劫难逃了。”说完又觉情绪过于高涨有些不妥,补上一句表示惋惜,“当时就应该报警的啊,女性更应该及时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女警微微蹙眉,倚住沙发靠背,恢复先前默不作声的姿态。
接下来刑警开始核实相关信息:三年前入住青岚园,找许安正装修房子,半年前被性侵后搬离,四天前和同伴调查监控,昨晚借用公用电话向孩子家属确认地址,以及

遭到袭击前的细节等等。楚萍一一予以肯定的答复,并补充了许安正为了干扰调查,将手帕留在窗台上的事。
“这家伙当真阴险,好。”刑警合上本子站起身,“今天只是初步了解情况,之后还得麻烦你跑一趟派出所做一份正式的笔录,具体时间会通知你。公诉案的周期很长

,请做好心理准备,在家人的陪伴和支持下度过难关。”
最后找哥哥确认过样本一事,两人便起身告辞。
母亲坐下来拍了拍楚萍的肩膀,努力挤出的笑容奋力与内心的悲伤抗衡,终于溃败下来,捂住脸失声痛哭。
“很快就会过去的……”楚萍抱住妈妈,对她也对自己这样说道。
哥哥陪着爸爸聊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商量请律师提起民事赔偿,稍后走到门口换鞋,坚持回自己家吃饭。
楚萍回到自己房间,正打算给阿骏打电话,却听到门铃再次响起。妈妈推开房门,神色凝重地说警察又来了。
“抱歉,还有点事想确认一下。”刚才那位女警独自一人出现在母亲身后。
楚萍心生疑惑,但还是马上请她进屋。对方递上名片,介绍自己隶属于西城区派出所。
“今后你的案子会移交刑警队,我或许还会协助,或许就不再参与了。”她似乎是在陈述去而复返的理由。
单看相貌,她应该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却给人成熟可靠的感觉,细碎的短发和脸型很配。比起刚才那位满口说教的中年刑警,她显得更为凌厉,必要的礼数恰到好处,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暧昧的表情。如果不是她在场,恐怕自己还在犹豫吧。
“那件事发生在半年前,而房子装修好已经有三年了。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你都是一个人住?”
“是的。”
“身体被侵犯感受,那天之前从来没有过吗?”
楚萍低头深思。关于这一点,阿骏也曾说起过。
“我不太确定。”
“不确定?”女警看向窗外红色的云朵,“单从身体感受而言可以确定没有。但逻辑上又说不通,许安正足足等了两年半才对你下手,这不合理。也许他之前用了比较

温和的做法,又或者只是没有进入你的身体。倘若他只需为最后一次的行为负责,你会觉得心有不甘,所以才说不确定,对吧?”
楚萍望着她昕长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确实没有,就不能加入主观猜测,否则你的回答会影响我的判断。”女警走过来和楚萍同坐在床沿,抱起双臂展露笑容,“晚霞真美啊。”
“是、是啊,好久没见到了。”
“嗯。”她抿住嘴点点头,“还有一个问题,那对父子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大概四个月前。”
“这么说,你在那之后仍然住了两个月,然后才搬走的。”
“不,过了十几天就搬到我同事那里住了,那十几天是我哥陪我的,我……”
“十几天?我的意思是,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到哪一天结束?”女警的眼神像是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异常扰动。
“嗯?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方便说?”
“啊不是,第一天可以确定是六月二十七日,就是事发那天,但具体哪一天结束想不起来了。不过,可以去查公司的考勤表。”
“那就麻烦你了。”她嘱咐一句好好休息,起身告别。


第44章 重塑的沙堡(2)
项义推开粉红色的病房门,差点和手捧药皿的护士装个满怀。
“哟呵!”身材滚圆的护士拍着胸脯打量他,嘴里啧啧有声,“这可受不了,不是记者就是警察,这还有完没完了……”
杨莫盘腿坐在病床上玩平板电脑,一看项义身穿警服,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项义弯腰凑近平板电脑:“呀!死了。”
杨莫低下头害羞的笑了起来。他的脑袋上扣了一个白色的网帽,伤口位置有一块厚纱布。
“这么多好吃的啊,送我一点呗。”
床边堆了半圈慰问品,大多是水果篮和鲜花。最大的一束像是菖蒲,其间插着一张贺卡。项义取出来翻开——“杨莫同学,我们想念你。祝你早日康复。东源小学三(5

)班全体师生。”
朴实无华,却也有些小小的感动。此外,床尾还立着两棵塑料制的小型圣诞树,上面挂有彩纸条和金色的铃铛。
病房很宽敞,另一张床上坐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左手打了石膏,仍然坚持在矮桌上写作业。对邻床访客漠不关心的母亲躺在折叠椅里仰头打瞌睡。
杨莫翻下床打开柜子一阵倒腾,经过比较之后递过来一包薯片。仔细看,他手腕上还留着淡紫色的印痕,是被绑了十多个小时导致的淤血不畅。
“项警官来了啊。”杨远从阳台上返回,扑面一股烟草味。
“叫我小项就行了。”项义摘掉帽子,“办事回来经过这里,顺道上来看看。小莫没事了吧,我看他动作挺利索的。”
“头上缝了四针,其他倒也还好。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们。我这两天正琢磨写感谢信呢。”
“你们也太讲究了。”项义摆摆手,“我也就凑个热闹而已。”
“张警官……在忙别的案子吧。”
“是。呃不,也不太忙。”
张叶此刻正在下面院子里游荡。她交给项义的任务,是从杨莫口中寻求一个答案——是否在事发前就已经知道衣柜通道的存在。
“这还有必要问吗?”项义并非不乐意被支使,只是觉得多此一举。
杨莫入院的第二天,陆仕明协助负责侦办此案的刑警在病房内完成了问询工作,以他细致严谨的行事作风,不会遗漏这一点。
“你可以去问陆仕明。我去问了也还是转述给你,这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陆仕明的眼里只有逻辑,没有对方的眼神。在这方面,你比他要好的多。”
“真的吗?”
“只不过,接收完信息到达这里以后……”张叶伸出食指在太阳穴附近画圈,“就运转的比较慢了。”
“你转的快,你自己怎么不去问?”
“我不太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
“有这回事?”想象一下张叶撑着膝盖和小孩逗趣的样子,确实有些怪异。
“这几天记者和警察轮番骚扰,他们估计很心烦。你就说顺道过来看看,再找机会切入话题。我去了就显得太正经,会给他们压力。”
“我就那么不正经?”
“嗯——”张叶抿了抿嘴,“你要这么说,我也就不反驳了。”
杨远拉过陪护椅让项义坐下,递来一杯水,自己坐在床沿等项义发话。他大概也能感觉出来,“顺道”这种事对警察来说很少发生。
“许安正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行了。”项义决定慢慢把话题引入正轨。
“哦……”杨远心情复杂地点着头。
“受害人保留着他的DNA信息,铁证如山,他没招了。”
“真是没想到,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确实很难理解,不过嘛,任何事都是由好端端开始的。”项义叹口气,作出惋惜的样子,“恩怀现在一定很不好过吧。”
“是啊,换了环境,一下子或许很难适应。”
“幸好她母亲没有再生育。”
许安正和袁午同时被捕当晚,许恩怀也被传唤至派出所接受盘问。深夜接到民警电话的母亲匆匆赶到,对于前夫的行为表示完全无法接受。确认过必要信息之后,民警

允许她将女儿接回自己家。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将会重新获得女儿的监护权。这些情况项义比杨远更清楚。
“运气这种东西,真的很难琢磨啊。”项义轻轻拍着大腿,觉得自己像个茶馆里磨洋工的老头子。
杨远露出不解的神情。
“恰好在隔壁,又恰好是那个时候……”项义看了眼沉浸在游戏中的杨莫,压低嗓音说,“时间和地点刚好吻合,发生意外的概率大概和中彩票差不多吧。要我说,小

莫一不留神打开了衣柜背板,这是最不凑巧的。”
关于这一点,陆仕明在昨天的小组会议上作过说明。杨莫钻入衣柜转身之际,后背刮蹭到了竖立在最内侧的木板,导致其横向移动,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形。衣柜的挂衣

间一侧还叠放着四个大型收纳箱,剩余的空间不算宽敞,身体与活动木板发生接触几乎难以避免。为了尽可能降低噪音,许安正在木板下端安装了滑轮轨道,极小的横力便

可让杨莫感受到背部的异样,从而发现缝隙以及墙体断面上的锁扣。
这是陆仕明结合杨莫口供得出的结论。杨莫的回忆是在多次陈述和诱导之下渐渐清晰起来的,与实际情况必然有所出入,就算让他重回衣柜,也不可能还原每一个动作

细节。说白了,究竟如何发现通道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会儿他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搬入青岚园后,打扫卫生的工作一直由女儿许恩怀代劳,包括许安正自己的房间。打扫不至于清理衣柜,但出于好奇打开柜门看一眼的情况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因此

许安正并未在自己一侧的背板上安装锁扣。
陆仕明在幻灯片上轮替展示两个衣柜的照片,与会人员无不伸直脖子看得聚精会神,对巧合发生的偶然性未置一词,因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安正侵犯林楚萍的手段

和证据都已明确。三起案件捆绑成串,一经发现便告破在即,这种好事百年难遇,实在大快人心。
起初,许安正无论是否在家始终关着卧室门。随着女儿长大,渐渐意识到欲盖弥彰的风险,于是重新加工衣柜,在多块木板夹层中置入隔音棉,将从303室传来的声音阻

绝在衣柜之内,也就不再紧闭房门。
“老天爷总喜欢拿人寻开心。”杨远用一种宿命已定般的口吻说,“现在的结果算是他网开一面了。”
“杨莫家属来一下吧。”把门推开一半的医生撂下一句话又走了。
“不好意思,你再坐会儿。”杨远连忙跟了出去。
项义心中一动,磨洋工不是完全没用啊。
“小莫,叔叔问你个事。”他凑过去看着平板电脑上闪转腾挪的小黑人问,“那天你是第一次去恩怀姐姐家吗?”
“嗯?你说我被打晕那天啊?”这孩子的精神承受能力当真不一般。
“唉,是。”
“不是,暑假的时候去过一次,好像是暑假的时候。”杨莫的一大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上,这种状态正好。
“那次去是做什么?”
“……家里有什么东西用完了,去姐姐家借了点。”
估计是油盐酱醋之类的吧。
“有没有在姐姐家玩呢?”
“没有。”
“没有去卧室里看看吗?”
“没有。”
“那……姐姐有没有说起过,她家里有个秘密基地什么的?”
“秘密基地?”他总算抬头看了一眼项义。
“就是衣柜里的密道啊。”
杨莫一脸失望。“没有说过。”
项义点点头。行了,完成任务。
杨远还没回来,就这么贸然走了有些失礼。项义探身看着临床小女孩的作业。“现在的孩子真辛苦啊。”
“没办法,又快考试了。”她母亲打着哈欠说。
“还是身体重要啊,一只手写作业也不方便。”
“是啊,我都急死了。要是这次平均分到不了九十七,保送卓才可就悬了。”
卓才高级中学是本市的精英教育机构,每年从各所初中选拔生源。“对班级排名进不了前五的同学而言,卓才只是水中月”这样的说辞,项义也是早有耳闻。
这位女孩上体育课时从单杠上摔下来折断了小臂。住院五天,其中两天都有考试,她照样挂着绷带走进考场。
“这么说,卓才的选拔标准就是平时的考试成绩?”项义问。
“是啊,从初一开始就统计了。”这位貌不惊人的母亲用力甩出食指表示“一”的重要性,“虽然最后计算的是平均分,但也有最少考试次数的要求,所以每次都很关

键哦。”
说到最后一句,她把头转向女儿。女孩涨红了脸,握笔的指关节绷得发白。
项义忽然想起黄老师对许恩怀的评价。
——不错,这次也是最高分。影响还是有的,这份试卷,按她平时的水准应该会接近满分。
提前保送名牌学校,对她来说十拿九稳吧。
杨远拿着出院小结走回病房,项义起身告辞。
“替我向张警官表示感谢。”
医院门口的书店照样生意冷清,如今一个手机足以排遣看护病人的无聊。
“问到什么了?”张叶手里捧着一本厚如砖块的硬皮书。
“该问的都问了。”
项义耸耸肩,转述刚才和杨莫的对话。几句话就说完了,也确实没有值得探讨的内容。
张叶眉毛一抬,了无生趣地将书塞回书架。“我算了一下,杨莫发现衣柜通道的概率是万分之三点五。”
项义看了眼书脊,是一本关于统计学的工具书。“这也能算出来?你开玩笑的吧?”
“是的。”
“……无聊透顶。”
“无聊才是真相啊。”
张叶走到阅读区的落地玻璃前,玻璃上立刻起雾了。
“概率小不等于零。就算是万分之三点五吧,这世上每个角落时刻都在发生着危机四伏的事情,总有那么几件运气不好让我们撞上。身为警察,这是没办法的事。假设

另外有人知道许安正的秘密,也只能是他的女儿,既然许恩怀没说,总不至于是许安正自己告诉杨莫的吧。”
张叶望着草坪上休息的人群默不作声,或许她仍在为自己把杨莫赶进衣柜感到自责。再者,她的思路虽然一度逼近真相,可最后的行动却无关痛痒。袁午会把杨莫送回

家然后自首。案子虽然破了却无法体现价值,这个女人会因此耿耿于怀一点也不奇怪。
“现在还早,我们找个地方喝咖啡怎么样?应应景。”项义故作轻松地伸个懒腰。
张叶一脸怪异地看过来。
“今天可是圣诞节啊,有没有人送你礼物?”
“没有怎么了?你送?”
“倒也未尝不可。”


第45章 重塑的沙堡(3)
项目经理从茶水间走出来,叫住杨远。
“对了,那张海报……客户那边的意思,还是希望能接近参考图的质感。”他的口气有些为难。
“是嘛,那行,改一下倒也方便。”杨远接水的动作没有停止。
参考图固然完美,但客户的要求的造型风格与之大相径庭,如果仍然沿用原先的材质,会出现类似钢制洋娃娃的不协调感。
项目经理捧着杯子回到饮水机旁。“我们那几个销售和客户沟通的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多半还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说不定还会改回来。”
“没事,我懂。”
“哎。”项目经理心满意足地回办公室去了。
他的为难有两层缘由。其一,他的职位原本属于杨远,而且是因为杨远要求降职主动让出来的。不论项目操作还是技术执行,他的能力远在前辈之下。其二,则是同情


已经过去三周了,同事们的态度仍是小心翼翼的,温柔的措辞和委婉的要求以前从未感受到。或许在管理层的潜意识里,认为施于杨远的工作压力是这次事故中一个不

可回避的因素。老板甚至建议他休假一段时间调整心情。这个社会对于连带责任的恐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其中,媒体起了相当大的诱导作用。《拾光新媒》的延伸报道更是大张旗鼓地表达了中年家庭的事业观,例举多起因家长无法脱身工作而导致悲剧的儿童失踪案,同

时将矛头指向教育制度。
“孩子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此成为一台录入知识数据的机器。作为人,作为儿童,家长却对他们的诉求和希冀视而不见,从而抹杀了他们对生活的热

爱。现今的教育环境,难道没有违背人的成长规律吗?”
真是家犀利的媒体,那位被风吹乱长发的女记者在杨远脑海中浮现。经历了十多天的案件追踪,“消失”、“藏尸”、“迷奸”等关键词已经刺激不了读者日新月异的

感官,便开始向体制发难。这或许只是他们的惯有套路而已,就像衔接流水线上两道不同的工序那么自然。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回到原先的样子。体制还是那样的体制,生活也还是那样的生活。陶芳在医院把小莫抱在怀里,足足四个小时不愿放开。那一刻,夫妻两人

的心意前所未有地统一:今后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你,千万别再做傻事了。但一成不变的生活很快会将人们集中爆发的情感慢慢消解。
小莫身上遭人厌烦的部分又开始显现,这次的经历并没有让他沉静下来,医生担忧的心理后遗症怎么也看不出来,面对作业比从前更浮躁,强迫性计算失误和阅读障碍

依旧让人头大如斗。三年级加入了英语和科学两门课程,一年时间的知识空白,杨远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为什么恩怀姐姐不来了?”杨莫气鼓鼓地用尺子拍打被他折磨的坑坑洼洼的桌面。
他知道姐姐的爸爸因为挖密道偷了邻居家的东西被抓起来了,但要让他接受恩怀从此离开他的生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姐姐说不定连学校都要换掉,她爸爸犯了罪,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你不这样想吗?”陶芳说。
“我知道啊,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陶芳答不上来,低头喃喃说:“是倒也是。”
杨远坐在工位上摆弄一枚回形针,出神良久。直到不经意和隔了三排的一位同事对上眼。在他们看来,他仍在为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