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新安县捉不良李十六。”来人小声应道,“少府命我在前方望风,我方才远远看见官道上有一辆牛车朝这边驶来,故前来通报。”
说话间,那辆牛车已进入众人的视野。只见牛车从官道上徐徐而来,快到坟地附近时,缓缓停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四个人。
虽说隔得远,看不清对方面目,但四人的身形还是清晰可辨,其中三人身高过六尺,唯独一人个头瘦小,与李凌云此前的推测相当。
四人手中均提着刀,一人惯用左手。他们都用绳索在背后系了把锄头,可见他们打算挖坟掘墓。瘦小男子左右窥视了片刻,并未发现异样,于是便踩着湿泥,朝着新坟一步一滑地走了过来。
天色已黑,但谢阮眼力极佳,瞥着那四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人,她冷笑道:“这些凶手居然还穿了孝衣,做戏倒是做全套,这是给死人做孝子贤孙呢!且等他们挖出宝箱,咱们就能人赃俱获。”
说完,谢阮朝那县尉使个眼色,后者领会她的意思,下令道:“新安县捉不良、所由听某的令,等贼人开棺时再出手。”
这边众人继续悄然静等,那边四个贼人已走到新坟前。他们放下手中的刀子,又从背后解下锄头,由小个子望风,另外三人扯开麻衣孝服,褪下半臂,袒露着肩头,努力地挖起坟来。
三个大汉一起发力,不过小半刻的时间就挖到了棺材。其中两人伸手奋力拽开棺盖,另一个大汉跳进棺中,“嘿”的一声喊,肌肉隆起,试图把其中的宝箱举到边缘。
灌木丛里,谢阮抬起的胳膊往下一劈,那县尉看了,大喊一声:“拿人!”话音未落,黑黢黢的坟地里瞬间跃起数十个身影。
谢阮早已跳出灌木丛,带头跑在最前,没等众人燃起火把,贼人已全部被拿下。不知是不是认了命,三个壮汉都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只有那小个子还挣扎不休。
谢阮走过去一脚将其踹翻,把他的脑袋踏进泥里。
小个子抬起头,正要破口大骂,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利刃插在了他脑袋前面的泥水里。见状,他立马把嘴里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谢阮踩着他的肩膊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兵器,冷哼道:“刀是用来让你们杀我大唐百姓的?再敢叫嚣,某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头。”
谢阮身形纤细,却不知为何气力奇大,她随随便便飞起一脚,就把那小个子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她叫来两个捉不良,把这群货色五花大绑了,带到山下去,又提起刀来,走到李凌云身边。
“你可以活了,咱们回新安县去,稍做整饬再前往别处。”谢阮用刀鞘拍了拍李凌云的肩,转身朝官道走去,又远远喊出后半截话:“让你活是暂时的,这事可没彻底定下来。”
李凌云看向明珪,奇道:“怎么还是暂时的?”
“大郎终归会知道的。”明珪拽着李凌云下了山。山下早已有人把马牵来,李凌云站在一旁等谢阮分配马匹,却不料谢阮打马就走。
“咦?谢三娘。”李凌云见状朝谢阮追了几步,“某的马呢?”
“你是不是傻?来时马尚且不够,回去哪里多得出来。”谢阮头都懒得回,抬手挥挥鞭子。
此时有人赶着那辆牛车过来,李凌云忙走过去。“那我乘车回去!”
赶车的所由有些为难,他手指满满一车东西道:“先生慢来,这车上放了四个宝箱,现在已经塞不下了。”
李凌云手足无措,只好站在路边。明珪策马到他面前,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道:“走吗?”
夏日暴雨倒是去得也快,雨一歇,云便收,乌云散去后,竟露出一片星光熠熠的天空来,仿似上天也在庆贺抓住了那灭门案的凶手。
“走。”李凌云无奈地点头,抬手握住明珪,被他拽上马去,“总得先回去……唉……”
李凌云和明珪又是二人一马,回新安县城时,还是一路远远落在大队后头,因没赶上一起过城门,所以进门时,就免不了要验明正身。
明珪对门吏说了二人身份,又出示了一下鱼袋,那门吏露出笑脸道:“本县少府留下话来,明少卿跟李先生回来以后,直接去县衙就是了,将军他们都在那边安歇。”
说完,这位门吏还上前给明珪指了路,确定他们摸清了方向,这才回头去关城门。
夜色中的新安县城,跟东都洛阳的繁华可没法相比,早早就已进入了沉睡。
按大唐律例,到了晚上,城中各坊关闭之后,除得病急需找大夫这样的要命事,平民不得擅自离开居住的城坊。所以进了城门后,除了巡守的街使外,二人一路上没看到其他人,也只有孤零零的马蹄声带着回音,在湿漉漉的街上敲打着。
有门吏指路,二人很快来到了新安县衙。明珪下了马,回头要伸手去接李凌云,发现他已顺着马屁股溜了下来。明珪有些好笑地道:“大郎会骑马?”
“会,骑得不差……就是马屁股太颠了。”李凌云站着,觉得下半身发麻。
“下次同骑,就让大郎来驾马。”明珪建议。
“不了,我想还是各骑一匹的好!”李凌云敬谢不敏。
明珪会意地点点头,看向那县衙高大的浅顶长檐,笑道:“这县衙仔细看看,倒比京中的还宽阔气派。”
李凌云拍拍袍子,感觉大腿总算舒服了些。“不论西京长安,还是东都洛阳,京里都是寸土寸金,如不是公主藩王,家里未必能修筑得十分宽敞。我阿耶说过,若论有司衙门,倒是地方上的要比京中的宽敞得多……”
提及死去的父亲,李凌云皱了皱眉,话头戛然而止。
明珪眼珠微转,知道他勾起了对父亲的思念,也不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便抬手敲开了县衙侧门。跟入城时一样,看门人早就得了吩咐,遣人牵走了马,引着二人进了衙内。
过了两重门,经正厅、内厅,一路进了县尉厅。
二人发现之前那几个面熟的捕贼所由此时都在厅里。大家一同在坟地拿人,也算熟识,那几人便都迎上来见礼。
而被抓的那四人已上了刑枷,排成一溜跪在青砖上,每人腰上都被半拳粗细的铁链锁着。县尉又让人拿绳杖围起,唯恐他们身强体壮,会暴起伤人。
两个县尉一左一右坐在堂下。谢阮这个将军虽说只是散官,但来头极大,自然而然坐上了主位。看见二人来了,她满脸没趣地道:“新安少府着急,想尽快水落石出,一入城便差人把苦主叫了过来。本来某是要连夜审问的,谁知道这几个家伙自知死路一条,不等上枷就都招了。”
敢情这是觉得审问太顺利所以没意思啊!李凌云看向罪犯身侧,见一个梳了髻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白衫绿裙的婢女,正神色淡然地站在一旁。
妇人身穿天青窄袖衫子和间色长裙,肩上搭一条淡黄披子,配色显得极为素净,粗看地位不高。
但当他仔细观瞧那妇人身上的衣物时,却发现她的衫子是极薄的罗所制,上面印着泥金花纹,间色长裙更是多达八破,所用布匹的幅面堪比京中贵妇。
“这般打扮,必是出自豪富之家,想来她就是那王万里的夫人刘氏。”李凌云耳朵一痒,原来是明珪在耳边说话,他点点头,算是附和明珪。
一口气破掉两宗命案,两个新安县尉满脸都是笑意,忙不迭差人给李凌云和明珪拿了两把高脚椅子过来。等二人坐下片刻,这两位少府才有空通报姓名:二人一个姓周,一个姓赵。
周县尉之前跟着去缉凶,已是熟人。赵县尉年纪颇大,摇头晃脑地捋捋胡须。“本以为贼人凶残,必要经过刑讯才肯招出实情,谁晓得连互相对质都已省去,这就给招了?”
明珪接了送到跟前的两盏乌梅浆,递了一盏到李凌云跟前,拿起自己的那盏抿了一口。“竟然招得这么快,都招了什么?”
有些粗蛮的周县尉一听,顿时来了劲,眉飞色舞地道:“他们四个就是冲着王家巨万珍宝去的,作案手段更是跟李先生推测的一样,四个人的供词交叉对比,居然一点不差。”
李凌云到了坟地后才与周县尉熟络起来,而封诊查案全程只有谢阮、明珪才知道,他心头一转,明白是谢阮将封诊之事说给了此人,于是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谢阮见他看过来,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看,莫非以为某会惜得贪你的功?”
周县尉用手点点地上跪着的小个子道:“他就是主犯胡七,别看其余人高大威猛,却都唯他马首是瞻。他们是给王家护送货物的镖师,时间长了就打起了别的主意。之前胡七蓄意让其他人扮作山贼,蒙面劫掠过一次,他自己跑出来演苦肉计,为保护王万里受了伤,因此得到王万里的信任。王万里没有子女,打算从族中抱养个孩子,但私下里还让刘氏认胡七做了干儿子。”
李凌云一边啜着清凉玄饮,一边抬眼看刘氏。只见这个中年妇人好像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一样,双眼垂着只看地面,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仿佛死了丈夫的不是她。倒是她身边那位婢女面色有些惨白。
周县尉说得兴起,起身走到低头跪下的胡七身边,踢踢他的大腿。“前些天,刘氏与王万里发生争执,和他吵了一架后就回了娘家。王万里觉得没什么意思,找胡七在家中作陪,好酒好肉地招待了一番。谁知胡七灌醉了王万里,就打开了大门……那些人进屋后,如何杀人,如何逃遁,都跟李先生猜的一样。至于那个老妾……胡七说,她虽年纪大了,但长得很像早年嫌弃他,跟他退婚的那个女子,所以他才在杀人后辱尸……”
说到这里,周县尉抬手冲着李凌云叉手一礼。“就连那头拉车的牛,也确实是怀有身孕的。”
“少府说错了,我不是猜的,他们留下了证据和痕迹,是这些东西告诉我的。”李凌云说着,目光停留在刘氏身上。
赵县尉闻言,神情快活地道:“按大唐律,凡告人罪需经三审立案,不过此案已没了什么疑惑,三审就是走个过场,一会儿收押入狱,这桩案子就算是了了。再说,这等凶顽之徒,到刑部复审,大抵也会一概赐死。”
两个县尉欣慰地互看一眼,不由得又大笑连连。在场的所由、白直之类的杂役也都如释重负。
赵县尉当即核对讯问记录,周县尉在他身边小声道:“这下好了,看来武氏那边也好对付了。”
李凌云耳尖听见,好奇地问:“武氏?什么武氏?”
“你别问了,他们是不敢说的。”谢阮瞥了两个县尉一眼,见二人面面相觑,便一脸没趣地起身朝李凌云走去,到他身边压低嗓音道,“王万里有个妹子,是宗正卿武承嗣家大管家的妾。王万里是个商人,赚钱方面是一把好手,不知给宗正卿捞了多少银钱,这样的人也算是条很听话的狗了。就为这个,他也不管自己一把年纪,在姑母跟前撒娇扮痴,求着要尽快破案,真是让人心烦。”
谢阮提到的“他”自然就是武承嗣了,而武承嗣的姑母则是天后武媚娘。李凌云听了谢阮的话,想象一个大男人撒娇的模样,不禁有些恶寒。
谢阮摆手道:“此案了结之后,余下的交给新安县处置就行。某去整理一下,你们姑且自便。可以吃些东西,唯独睡觉是没时间的。我已让人备了车来,咱们要尽快去下一处,你们在车上小憩就好。”
“看来还要借贵县府衙一用……之前淋湿了,我跟李先生都要沐浴更衣。”明珪对那两个县尉说道。二人连忙叉手行礼:“多亏各位相助破案,早已让人安排好了。”
二人说罢,一个白直过来给李凌云和明珪带路。谁知明珪刚迈出一步,李凌云就伸手抓他的袖子。“有人情要你参详。”
明珪挑眉看去,见李凌云双眼死死盯着刘氏,似乎要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剜出点什么。
“刘氏有问题?”看着李凌云的表情,明珪沉吟起来。
“刘氏,”李凌云点头,“她有点怪,可我不知道怪在哪里。”
明珪眯着眼打量刘氏,片刻后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女人死了丈夫,却好像一点也不伤心?”他回头看李凌云,“如果刘氏不是与大郎一样,天生对情感迟钝,那么她现在的表情的确很反常。”
“阿耶说过,我这样的情形可不寻常,千万人里也未必有一个。”他对明珪道,“阿耶死后,我梦见过他,不过即便是我,其实也不太愿意想起他。”
明珪回忆起在县衙门口,李凌云提到父亲李绍时突然闭口不谈,知道他是在暗示,死了亲人的人不伤心,定有什么缘故。他别有深意地凝视李凌云片刻,笑着起身,径直走向刘氏。
“你是刘氏,商贾王万里之妻?”明珪笑得亲切。刘氏一直低着头,她身边的婢女却明显有些慌乱。
刘氏行了个万福礼,平静地回答:“奴正是刘氏。”
“某是大理寺少卿,有话问你。你们夫妻二人平日是不是存在感情不和的情形?”明珪双眼死死盯着刘氏,只见她双手骤然握紧,将手里的巾帕拧成一团,却久久不愿答他。
“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可以派人过去,把你家邻人或夫家长辈请来,想必他们不会为你隐瞒。”
刘氏闻言骤然抬头,眼中恨意深深。“自然是感情不好,否则奴怎么会跟他争吵,又怎么会回了娘家?奴与他膝下无子,现王万里已死,族中必有人图谋他留下的家产,叫奴如何不恨。”
“你们也都一把岁数的人了,到底为了什么,能闹到如此地步?要不是你吵架离开,那胡七也未必能找到机会下手。”明珪温言相问。刘氏却只是摇头:“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用,奴也不想败坏夫君名声。”
“你不愿意说,那就问你的婢女好了。”明珪侧头道,“你主子生气,脸色冷淡,似乎有充足的理由,可你呢?你又在怕什么?”
那婢女悚然一惊,连连摆手。“没有……奴没有……”
明珪却朝她逼过去,仍是那张亲切笑脸,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自我进了这个厅堂,你好像就一直在看胡七——莫非,他是你的相好,是你把他引进门的不成?”
婢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身子也不断后退。“我没有……我不是……”
“没有?那你到底在慌什么?”明珪步步紧逼,“让我猜一猜,兴许你是他的同谋,连他拜在你家主子名下,做什么干儿子,都是你参与谋划的……”
“不不不……不是……”婢女脚下一顿,尖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不敢接触明珪的目光,却祈求地看向刘氏。
“有的话,我劝你最好自己说。”明珪蹲下来,平视满头大汗的婢女,朝婢女耳边靠过去,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听见的声音道,“你方才也听到了,王万里的妹子嫁了宗正卿家里头得势的下人,王万里这么大的生意,他赚到手的钱财大都送到京里,你说宗正卿少了财路,会不会迁怒于人,尤其是你?”
明珪顿了顿,直到那婢女惊恐得浑身颤抖,如同筛糠,眼睛瞪得大大的,像看鬼怪一样看着他,他才继续道:“这里是赤县,大理寺按说是管不着的,但王家妹子要是在东都为自己的亲哥哥出首,这案子便可算成东都的刑案,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你弄到京里去审。”
明珪轻言细语,笑得十分温和。“某还要告诉你,大理寺狱内有的是让你说真话的法子,你信,还是不信?”
“奴招,奴都招。”那婢女唰地跪在地上,“千万别下狱,奴这就招,这些都是我们娘子的主意。”
“说!”明珪站起身来,却对李凌云伸出大拇指,用口型道了个“彩”字。
李凌云知道,明珪这是夸他感觉敏锐,给这桩案子找到了突破口。不过这时他也来不及跟明珪说话,仔细听起婢女的供述来。
“郎君娶妻之前,就对做妾的卢小娘情有独钟。他俩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而我们娘子是随后而来的。郎君本想让卢小娘做正室,可卢小娘是贱人出身,不够般配,他这才跟我们娘子说了亲。为此,娘子嫁过来后,与郎君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还……还借着卢小娘生病,下了药,让她再也生不出孩子……”
“这……王家巨富无子嗣,竟不是王万里有暗疾生不出孩子,而是因为这个恶毒的女人?”听到这等秘辛,一旁的赵县尉一激动,竟捻断了好几根花白胡须。
婢女不敢停,哆哆嗦嗦道:“本来娘子以为此事做得隐秘,可谁晓得郎君对卢小娘那么上心,四处求医问药。郎君花重金请了一位知名大夫问诊,那大夫极有本事,诊出卢小娘是因为吃了恶毒之药才不能生养。此事被郎君知晓后,家中闹得鸡犬不宁。他虽说在别的事上勉强还听娘子的,可死活不再跟娘子同床,以致……以致王家至今无嗣……再后来,胡七就做了娘子的干儿子,他对娘子很好,当真把娘子当作母亲来孝顺。他听闻此事之后,就说要为娘子打抱不平,让王万里这个辜负娘子的男人不得好死!他们还约定事成后,胡七就携宝外逃,等族中分配了王家的财产,尘埃落定,他再把娘子接去当亲娘来孝敬,于是……于是……”婢女再也说不下去,崩溃地伏地大哭起来。
两个县尉面面相觑,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明珪身后一直低头站着的刘氏就发出一声惨笑,仰头长叹道:“到底还是没躲过去……”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照着自个儿心口插去。
正此时,一道银光掠过,一把飞镖伴着匕首当啷落地。刘氏茫然失措,空着手站在地上,面前却多了个周县尉。
飞镖就是周县尉扔的。他看刘氏没死,连忙大叫:“抓起来!”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受了惊,他这声喊破了音,听来很是滑稽。
几个捉不良一拥而上,片刻间把刘氏捆成了个“粽子”,看她无法再寻死觅活,才一把把她扔在地上。
周县尉擦擦额上冷汗,走上前来,冲明珪连声道谢:“亏得明少卿慧眼如炬,没想到胡七到了这等地步,也不肯供出他这干娘。所幸此番没有让刘氏糊弄过去,这种狠心妇人不抓起来,定会后患无穷。”
明珪却指指李凌云。“是李先生觉得奇怪,我多注意了一下,这才让那婢女露出破绽。”
明珪这么一说,两个县尉又向李凌云表达一番谢意。李凌云刚要谦虚,却听见地上那被五花大绑的刘氏喃喃自语:“怎么偏偏喜欢那个贱人?”不由得微微出神。
那刘氏又念了几遍这话,声音越来越大,面露疯狂之色,五官抽搐,像个恶鬼。赵县尉忙使眼色,让人把厅中一干人犯带了下去。
刘氏刚出了门,就在外头破口大骂:“那卢氏是个贱种,是卖给他王家的私奴,呸,还想让她当正室?宠妾灭妻的老狗,活该去死!贱婢——贱人——田舍老狗——”
刘氏的喊声尖厉如鬼,让两个县尉尴尬不已。赵县尉对一个捉不良吩咐了一句,旋即见那捉不良抽了块木板出门,片刻之后,传来板子炒肉的啪啪声,刘氏的叫骂便戛然而止,再也没了声息。
职役名。唐制,在农村除里正外,每村另设村正一人,满一百户的大村可设两名村正;村民不满十户的,就隶入大村,不另设村正。
街鼓即设置在街道的警夜鼓。宵禁开始和终止时击鼓通报。始于唐代,宋以后改名为“更鼓”。
唐代因县令称明府,县尉为县令之佐,遂称为少府,后世亦沿用。
唐代缉捕盗贼的吏卒,犹后世的捕快。唐代张鷟《朝野佥载》卷五记载:“敕令长安、万年捉不良脊烂求贼,鼎沸三日不获。”
唐代的1里约合今454米。
我国旧制三个司法机关的合称。《商君书·定分》:“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及吏,丞相置一法官。”后世“三法司”之称或来源于此。唐代指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新唐书·百官志一》:“凡鞫大狱,以尚书侍郎与御史中丞、大理卿为三司使。”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
官名。汉代始置,杂号将军之一。汉武帝时有游击将军韩说。魏、晋为禁军将领,与骁骑将军分领命中虎贲,掌宿卫之任,四品。十六国前凉、北燕亦置。南朝沿置。梁置左、右游击将军。北魏、北齐置为侍卫武职。唐代置为武散官。宋、明皆置。
唐代一般指胥吏及差役,因事必经由其手,故谓之所由。
古代裙的一种,是将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颜色的面料相拼接制成的色彩相间的裙子。“破”则是指间裙上每种颜色的面料形成的狭条。一条裙子若用六种颜色的面料拼制而成,则称为六破;若以七种颜色的面料拼制而成,则称为七破。
在唐代,随佛教而来的垂脚式乃至高脚靠背椅都流行起来,再加上来自波斯的影响,使这种靠背椅发展得比较迅速。
唐《大业杂记》记载:“先有筹禅师,仁寿间常在内供养,造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五色饮,分为青、赤、白、玄、黄五色,玄饮就是如今的酸梅汤。
官名。南朝梁、陈置。掌皇族外戚属籍,由宗室充任。隋代置为宗正寺长官。历代沿置,亦称宗正寺卿。


第五章 秘殿觐见相约死斗
驿道还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在泥地上投下点点金斑。一只山雀立在路旁的桂树上,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块状似树皮的东西。
没过多久,那东西忽然一动,长出几只手脚。原来,这竟是一只精心伪装的甲虫。那甲虫伸展肢体,开始沿树枝攀爬起来,显然,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山雀很有耐心地等着,待那甲虫咬破树皮,放松警惕,只顾埋头用尖嘴吮吸树汁,这才展开双翅飞了过去。霎时间,它一嘴叼住那甲虫,这才满意地落在树梢,爪喙并用地刺穿了甲虫的硬壳,吃起里面的嫩肉来。
美美地享用一餐后,山雀在树上喜滋滋地唱起歌。过路骡车里的人听到响动,伸手打开了窗帘。
这是一辆以木为框、黑布为篷的普通辎车,从短短的后辕来看,这是用作女子乘具的车。但在此时,从车门附近的小窗往外看的,却是个长着凉薄双眼的美青年。
“咦?”李凌云朝外张望片刻,回头看向坐在软垫上的明珪,“怎么回事,我们没进东都?”
“没进,你睡着时从城外绕了过去。见你累了就没叫醒你。”明珪笑道,“怎么,想回洛阳了?”
“家中还有个孪生弟弟,身子不太好,我出来半年有余,阿耶也去世许久,虽有家人照顾,但仍是挂念得很。”李凌云掂量了一下,开口问:“明少卿之前去我家中取我的备用封诊箱,可有听说我家现在是谁在做主?”
“与我相见的是你姨母。”明珪了然,“你想知道弟弟的情形?”
李凌云点点头。“嗯!本以为可以尽快回去,可现在不得不问问你。我家二郎身患顽疾,长时间不见,恐他这段时日里有什么意外。”
“我这回没见到你家二郎,倒是你姨母让我带话给你,叫你不必担心家中,你弟弟和家人一切安康,可要是不忙了,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明珪从车厢壁上取下一个银口羊皮水囊递过去,“说来,你姨母好像不知道你被下狱的事,她说你一直在外忙碌,我也就没和她提。”
李凌云接过水囊,伸手摩挲皮面上的银雕。“这狮子不像大唐风格,是波斯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