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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下了救护车,迎面一阵寒风吹来。
那名被她派去搜查隔壁大楼的刑侦组警察向他们走来。这个警察身材瘦削,肌肉却很发达,戴着一副圆眼镜。他说道:“大楼里没人。我们仔细搜了地下室,没有别的出口,不能通往那个地下停车场。”
“知道了,谢谢。”
又来了两个消防员,他们身上的装备滴着水。其中一人捏着一个小塑料袋的一角。啊,萨克斯心想,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可能的证物。她也不担心证物受到污染,因为消防员戴着生化防护合成橡胶手套。
消防员跟他们打了招呼:“听说你是负责现场的警官。”
“没错。”萨克斯点点头,“下面怎么样了?”
“一塌糊涂,还有大概二十厘米高的积水,整层楼都淹了。另外,地势更低的那条隧道,也淹成池塘了。”
“你们找到了什么?”萨克斯冲塑料袋点点头。
“在被害人旁边那堵墙后面找到的。可能是嫌犯留下的,也可能不是。但现场也没其他东西了。”
香蕉皮,大麻,硬币……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袋子,里面是几个小小的金属零部件,大概三厘米长,形状各异。某种五金部件吧,萨克斯心想。她把袋子拿给塞利托看了看,后者耸耸肩。萨克斯把小塑料袋放入一只证物袋,写下消防员的名字和编号,请他签了名,自己也签了名。
“我想下去看看。”萨克斯对其中一个消防员说,“可以借双胶靴吗?”
“当然,我们给你提供装备。”
另一个消防员拿着一个纸托盘过来,给大家分发咖啡。塞利托拿了一杯,萨克斯则谢绝了。这时候,她没有胃口吃喝,只想找到关于不明嫌犯11-5的线索,任何线索都好。
39
“都是植入物。”
那个身上有着超级英雄刺青和非常花哨小胡子的刺青艺术家TT.高登,又回到了莱姆的客厅。
他和梅尔·库柏站在证物检查台旁边,正盯着消防员在贝维迪尔住宅大楼停车场的犯罪现场拿回来的证物:装在塑料袋里的金属零件。跟萨克斯之前想的不同,那不是五金件,而是几个数字和字母形状的金属块。金属块上锉了几道沟槽,里面残留着一些灰白色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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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金属块都长约三厘米,放在一块消过毒的特氟龙垫子上。
“什么叫植入物?”莱姆驾驶着轮椅凑到近前,问道。
高登搓着他一条细胳膊上蝙蝠侠的脸。莱姆看到他另一条胳膊上还有另一个超级英雄。
为什么会选这两个漫画人物呢?他很好奇。但接着他又想:为什么不呢?
“植入物,是一种极端的人体改造形式。在皮肤上划出伤口,然后把植入物塞进去。当皮肤愈合,这些字母的形状就会浮现出来。这不大多见。但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这年头刺青不稀罕,随便什么小职员、公务员、律师什么的,都有刺青。要想与众不同,你就得来点植入物或者疤痕刺青。谁知道十年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萨克斯问道:“这能显示什么关于不明嫌犯的信息吗?”
“证实了我之前说的,植入物在这里很少见,我不知道这一带有什么刺青艺术家会做这个。这是一门技术,相当于外科手术,得接受训练才能掌握。主要多见于中西部和阿帕拉契山区、西弗吉利亚、北卡罗来纳山区。都是些活得更另类的人——我是说,比我更另类。”TT.高登警惕地纠正了一个语法错误。
“一般人会以为植入这种东西是为了彰显男子气概,但实际上做这个的女人更多。植入相当危险,虽然因为制作材质可以避免身体排异反应,但还有细菌感染的问题。更糟的是,它们会移动,然后你就麻烦了。”
“还有呢,”梅尔·库柏看着连接气相层析/质谱仪的一台显示器,说道,“如果这些植入物上正好有高浓度的尼古丁,你也会很麻烦——就像这几块一样。”
“尼古丁。”莱姆沉吟道。
“是有毒的吗?”罗恩·普拉斯基问道。
“没错。”库柏说,“几年前我经手的一个案子就是这样。尼古丁被广泛用于杀虫剂,所以你可以很容易买到提纯的尼古丁。在那个案子里,嫌疑人就搞到了一点。他因为觊觎遗产,想谋害自己的妈妈。因为他妈妈抽烟,所以他觉得可以在饮食里放上一点尼古丁。大概半小时后,他妈妈就死了。如果他下的剂量少一点,可能就逃脱审判了。根据我们的检测结果,死者体内的毒素浓度太高了,相当于一小时内抽了八百根烟,胳膊上还贴满了尼古丁贴。”
“尼古丁的化学成分是什么?”
“拟副交感神经生物碱,提炼自茄科植物。”
萨克斯说道:“植入物看起来不太大,里面的尼古丁浓度有多高?”
库柏看着光谱图说道:“很高。如果把这些植入真皮,我估计被害人大约在二十分钟内就会死亡。”
“上帝啊。”高登惊呼道。
“死得痛苦吗?”萨克斯问道。
“很可能。”莱姆对这个不太感兴趣。他更关心毒药来源,“他这些植入物是从哪来的?”
高登耸耸肩:“我不知道附近哪里有货,大多数人都是网购的。”
“不。”莱姆反驳道,“他肯定又是在实体店买的,付现金。”他凝视着这些小金属块,心想,它们代表的含意很明显了。重新排列顺序,你就能得到另一个数字。是序数:第十七。
萨克斯戴上口罩和双层手套,开始检查其中一个金属字母。数字7。“上面有工具的痕迹,很明显是锉痕。这也算是线索吧。”
这些有毒的植入物有可能让他们查到某把嫌犯持有的金属锉刀——当然,他们首先要找得到这把锉刀。毕竟工具的痕迹不像指纹、DNA或是枪械,有全国性的登记资料。
“毒药来源?”莱姆问道。
萨克斯上网查了一阵子,说道,“嗯,这就有意思了。你知道电子烟吗?”
“不。”
“无烟草香烟,里面有电池和烟弹。你可以吸到烟雾,也可以选你喜欢的烟油,原味的,其他口味的,加到烟弹里就可以了。总之是液体,他们称这个为‘果汁’。”
这些人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些什么啊,莱姆心想。“有多少厂商?”
“好几十家。”梅尔·库柏看着屏幕答道,“市面上那些都有毒性,但没那么高。嫌犯肯定是浓缩过了,或者就是自制的。”“好的,我们手头还有些什么别的?”
萨克斯解释说地下车库和隧道淹水了,水很大,什么证据都没留下。不过他们还是在放植入物的袋子上发现了一点东西。
那是个常见的(这也意味着不可追踪来源)食品袋,上面有一块磨砂涂层,可以标明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以及哪天放进冰箱的。而这个食品袋虽然被水泡过,但还是残留了一些浅粉色的字迹。嫌犯在上面写着:三号。莱姆觉得,就是第三次作案的意思。
“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莱姆含糊不清地说,“但还是写上白板吧。”
库柏又检测了些其他样本。“这里有人体白蛋白和氯化钠混合物,比例和一些用于整形美容的药物匹配。”
“啊,又是整形。”莱姆说,“我们这位嫌犯想要改变外貌,但应该还没开始,他太忙了。但也许这会是他将来计划的一部分。”
塞利托打来电话。他留在贝维迪尔住宅大楼,指挥警员在周边访查目击证人。“林肯,没有目击证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对吧?”
“请你赐教。”
“大家都知道这家伙会在地下室伏击人,都害怕如果自己说了什么,那家伙就会把他们拖进浴室、洗衣房或者车库。”
莱姆不能怪这些人。没什么比这个更可怕了:你以为你安安稳稳,一个人待在家里、办公室或者什么公共大楼的地下室,结果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你身后有一个致命的凶手,像一条湿漉漉的、有剧毒的蜈蚣,就蜷缩在你卧床的被子里。
萨克斯也把布兰登·亚历山大的衣服带回来了。库柏仔细检查了上面的每一份物质,但流水冲刷掉了所有线索——实际上,萨克斯自己都说本来这上面也不一定有什么证据,因为二人之间的接触太有限了。手铐上也没什么证迹,并且跟大多数作案工具一样,不可追查。
库柏又检验了其他从植入物袋子里采集到的样本。大部分检验结果都没什么帮助,但最后他还是有一个发现。他看着电脑显示器,宣布说:“次氯酸。”
莱姆仔细读着光谱图,说道,“怪了。这是纯的,不是稀释物。”
“没错。”库柏把手伸进面罩下面,推了推眼镜。莱姆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他不换一副合适点的镜架。
次氯酸是一种氯,像纽约这种城市的饮用水里都有广泛添加,用来净化水质。但本案中的次氯酸未经稀释,所以应该不是来自犯罪现场的积水。这是纯的次氯酸,还没有被添加到自来水中。
莱姆沉思着说:“这是一种弱酸。不过如果浓度高的话,我想是可以致命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靠近了某个箱子,箱子里装着要加进自来水的次氯酸,被他不小心沾到了。萨克斯,在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的隧道里,有自来水管的吧?”
“没错,而且其中一个现场还有污水管。”
“一个进货,一个出货。”普拉斯基开了个玩笑,把大家都逗笑了,只有莱姆没笑,“其他管子呢——也许其中有用于把次氯酸加入总水管的?”
“我不记得了。”
“我想查清楚。如果这是来自净化自来水的次氯酸,那就没什么可查的。但如果是来自他准备用来作案的,那我们就要开始查来源了。”莱姆调出前两个作案地点的图片。
“赶快派人去那两个现场,查查那里有没有次氯酸的输送管道。”
萨克斯问道:“你想让刑侦组的人去查吗?”
“不用,一般的巡警就可以。”莱姆说,“谁都可以,但是要快,马上就去。”
萨克斯打电话到调度中心,请他们派巡逻车到此前的两个犯罪现场,并告诉他们要找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萨克斯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打开免提。
“说吧,警官,我和林肯·莱姆在这里。”
“我在伊丽莎白街,克洛伊·摩尔的命案现场。”
“你的确切位置是哪里?”莱姆问道。
“我在隧道里,就在现场的灯架和电池组旁边。”
莱姆告诉他说:“查找现场有没有管道或水槽,上面写着‘次氯酸’‘氯’或是缩写‘CL’的。上面还可能有危险品的菱形标识,或者是类似于‘会刺激皮肤和眼睛’的警示语。”
“是,长官,我马上去找。”
那名警员一边找一边汇报,他从那条会引发幽闭恐惧症的狭小隧道外面的陈尸地点,一路找到一百米外那堵封起的砖墙。
最后他说:“没有,长官。水管上只有DS和DEP的标识。”DS代表卫生局,而DEP代表环保局,这两个部门负责监管纽约市自来水供应。
“还有的箱子上写着IFON——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没有任何化学物品的标识。”
萨克斯谢了他,挂上电话。
不久,另一组人也打来了电话。他们在“普罗旺斯2”餐厅下方的犯罪现场,也就是那个八角形的屠宰场,萨曼莎·勒凡的被害地点。
这位警员的报告也一样。没有把次氯酸加入自来水的环保局设备。
挂上电话后,莱姆开口说道:“这么说来,这些次氯酸应该是不明嫌犯自己的东西。我们去查一下哪些地方可以买到,或者可以如何自制,罗恩?”
但上网搜索的结果,印证了莱姆的怀疑:三州地区有好几十家化学物质供应商。而且嫌犯应该只买了很少的量,所以会使用现金。他甚至有可能去偷了一两瓶。这条线索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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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有‘第二’‘四十’和‘第十七’。他到底要说什么?”莱姆摇着头说,“我还是觉得,这些信息指的是一个什么地方。但是,到底是哪里呢?”
萨克斯说:“这回没有扇形线了,不像前两次。”
但TT.高登指出:“你还记得吗,那是疤痕刺青。如果他打算加上扇形线,就会用割开植入伤口的那把手术刀直接割。说不定他本来就计划在植入物完成后再加扇形线。我听说,他刚动手就被你们打断了。”
“没错,还没开始就逃走了。”萨克斯低声说。
普拉斯基补充道:“这回的‘17’前面没有定语‘the’。”
“或许他引用的句子里就没有。”
“植入也要花点时间的。”高登说道。
“有道理。他想尽快完成。”莱姆冲高登点点头,“加上定语要花更多时间。”
每个人都盯着那些数字看。
不明嫌犯留下这该死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对我们、对全纽约甚至全世界说些什么?
如果他的效仿对象真的是集骨者,那么这个信息一定是关于复仇的。但到底是向谁复仇?“第二”“四十”和“第十七”,跟他的复仇大计又有什么关系?
把不明嫌犯11-5称为“集皮者”,莱姆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他感觉,此人的计划肯定不止于此,不只是效仿一个十多年前在纽约街头跟踪杀人的心理变态。
这时,TT.高登打破了沉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没了。”莱姆说道,“感谢你的帮助,非常感谢。”
阿米莉亚·萨克斯听了,吃惊地扬起一边眉毛。莱姆从来都不是一个客气、有礼貌的人,但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有精致小胡子又讲究遣词造句的男子。
高登穿上他的晚礼服外套。莱姆心想:在这般恶劣的天气里,以他这样瘦削的身材,穿成这样似乎是太单薄了些。“祝你们好运。”他在莱姆面前停下来,低头看着他,“嘿,看样子你也能算是我们的一员了。”
“你们?”莱姆看着他问道。
“你也改造了身体。”
“怎么说?”
他指了指莱姆的手臂,那里有几道明显的疤痕,来自之前那场让他的右手和右臂又能动起来的手术。“这些疤痕,看起来像珠穆朗玛峰。只不过你看的角度是颠倒的。”
没错,说来也怪,这个三角形图案看起来真的有点像珠穆朗玛峰。
“如果你想把它改成一个刺青图案,尽管告诉我。我也能给你设计点别的。哦,老兄,我知道了,我还可以加一只鸟。”他朝窗外点点头,“比方说外面那种隼,飞越高山的样子。”
莱姆大笑起来。真是个疯狂的想法。他的视线转移到那一窝游隼上,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颇有吸引人之处。
“以他的身体状况,不能有皮肤创伤。”托马斯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说道。
高登点点头:“那就是不行了。”
“不行。”
他环视着房间:“其他人有感兴趣的吗?”
“我妈妈会杀了我。”已届中年的梅尔·库柏说道。
“我老婆会杀了我。”普拉斯基说道。
阿米莉亚·萨克斯只是摇摇头。
托马斯说:“我有现在这个就够了。”
“什么?”萨克斯大笑着问道。但这位看护不肯多说了。
“好吧,反正你们有我的电话。祝你们好运,伙计们。”
高登离开了。
大家再度研究起那些刺青的照片。萨克斯打电话给塞利托,他没接电话。因此萨克斯又打到重案组去,让总局的临时小组把“第十七”加入他们查找的清单中去。
刚挂上电话,萨克斯的电话又响了。刚接起电话,莱姆就看到她僵站在原地,气都快接不上来了,问道:“什么?你们派人过去了吗?”
她狠狠地挂断电话,瞪大眼睛看着莱姆。“是八十四分局打来的。有人刚报警,说帕米拉家有闯入者。白人男性,灰色短外套,针织帽。好像还戴了面具,黄色的。上帝啊。”
萨克斯又打开手机,按了一个快速拨号键。
40
接电话!
求你了,接电话!萨克斯紧紧抓着手机,听到电话接入帕米拉的语音信箱,愤怒而绝望地颤抖起来。
“如果你在家,帕米拉,立刻出去!现在!到八十四分局去。在黄金街,我想我们这个案子的嫌犯跑到你家去了。”
她和莱姆四目相对,莱姆的脸上也写满了担忧。随后,萨克斯又按了重拨键。
莱姆问道:“她在上班吗?或者在学校?”
“我不知道,她工作时间不固定,这学期学校的课也很少。”罗恩·普拉斯基喊道:“有一组人赶过去了,七八分钟就会赶到。”
但问题是:来得及吗?
萨克斯的手机里传来空洞的拨号声。
该死,又转到语音信箱了。
不,不……
“萨克斯——”
她没理会莱姆,又按下重拨键。他们为什么没有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帕米拉?没错,这位不明嫌犯跟集骨者一样,随机挑选被害者。他们本来也以为,他根本不知道帕米拉的存在。但现在,他决定不只要谋害那些追缉他的人,也要谋害他们的朋友和家人。要查出被莱姆和萨克斯视作家人的帕米拉,并不是不可能。为什么他们不——
咔嗒。“阿米莉亚。”传来帕米拉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听到你的留言了。但是我不在家,我在上班。”
萨克斯低下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但是赛斯在那里!他现在人在我家等我,我们晚一点要出去玩。阿米莉亚,我……我该怎么办?”
萨克斯拿着手机转向普拉斯基。“打给赛斯!”她朝着房间另一头喊出号码。普拉斯基赶紧拨号。
“房门都锁上了吗,帕姆[4]?”
“对。但是……啊,阿米莉亚,警察赶到了吗?”
“他们在路上了,你待在原地别动——”
“待在原地别动?我要回家,我马上就过去。”
“不,不要去。”
帕米拉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谴责。“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会在我家?”
“待在——”
帕米拉挂断了。
“电话接通了。”普拉斯基的表情变了。
“开免提。”莱姆厉声说道。
普拉斯基按下免提。赛斯的声音传来:“喂?”
“赛斯,我是林肯·莱姆。”
“嘿,怎么——”
“你听我说,出去,有个人闯入了你们的公寓,马上出去!”“这里?你什么意思?帕米拉还好吗?”
“她很安全,警察正在赶来,但你一定要出去。放下手中的事,立刻离开。从前门出去,去八十四分局。在黄金街上,至少去人多的地方。一到安全的地方,就给我或者阿米莉亚打——”赛斯的声音忽然变低了,听起来像是转过了头,话筒不在他嘴边了。“嘿!”
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放下电话。”
“你他妈——”
然后是几声撞击的声音,赛斯大叫起来。
电话断线了。
41
警车比阿米莉亚·萨克斯的车先一步抵达帕米拉的公寓。
但也没早多少。
萨克斯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布鲁克林高地,来到悉尼街北端。尽管这条狭窄的小街是从议会街往北的单行道,但萨克斯照样开着车逆行疾驰,吓得几辆迎面开来的车驶上人行道,刹着车冲进行道树之间。一个老年驾驶员慌了神,车的保险杠擦过圣嘉禄教堂门前的台阶。那座高大的教堂通体鲜红,如同一辆消防车。
虽然萨克斯车上放着闪烁的警灯,但她凶狠的眼神更能震慑人,让她得以一路畅通无阻,向南驶去。
帕米拉住在一幢没有电梯的三层楼住宅里,这桩楼比附近大部分建筑都破旧,而且是这个以深红色岩石建筑为主的地区少有的几幢灰色建筑之一。萨克斯驶向那几辆围成一个半圆的警车和救护车,按着喇叭不放。围观的群众让出一条道,她松开喇叭,停下车。萨克斯下了车就冲向公寓前门,注意到救护车的门开着,但急救人员不在旁边。看起来情况不妙。他们正在屋里抢救赛斯吗?
或者,他已经死了?
在帕米拉家的门前,一个矮胖的警员看了看她皮带上的警徽,点头让她进去。萨克斯问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里面一团乱。”
萨克斯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帕米拉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听。反正暂时也没什么消息可以告诉她。
两分钟后,我就在里面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好奇自己将告诉她什么消息。
一团乱……
帕米拉住在一楼,那是个五十多平方米的房间,狭小阴暗,有着裸露的砖墙和小小的窗户。这就是住在布鲁克林这种昂贵地段的代价。在布鲁克林没有并入纽约市,还是个独立城镇的时候,这里就是市中心。
萨克斯进了屋,看见两名警员。
“萨克斯警探。”其中一人跟她打招呼,但她没认出是谁,“你来负责勘查现场吗?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危险。我们确定——”
“他人呢?”萨克斯向那人身后望去,但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地下人”当然会把赛斯带到地下室去。
那个警察向她证实了,人在地下室。“还有医护人员和两名八十四分局的警探。”他摇着头,“他们尽全力抢救了,但是……”萨克斯把头发甩到身后,真希望自己在屋外就把头发扎起来了。但没来得及,现在也没时间了。她转过身,进入走廊,闻到了洋葱、霉菌和一些强效清洁剂的味道,一阵反胃。她觉得自己走得很慢。她不怕看到血腥场面,也不怕尸体——加入刑侦组的人不可能怕见到这些。但想到自己要打电话通知帕米拉这个坏消息,她就觉得受不了。
再退一步说,如果歹徒下毒,即使不致命,也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失明、神经或脑部损伤、肾脏衰竭。
她找到通往地下室的门,走下摇摇晃晃的楼梯。头上没有灯罩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照亮她脚下的路。这个地下室在地下很深,天花板的高度有几扇狭小而油腻的窗户。地下室空间很大,散发着暖炉燃料和霉菌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大部分是开放空间,旁边散落着几个没有门、只有门洞的小房间。或许曾被作为储藏室。嫌犯把赛斯拖进了其中一间。她看到房间里有一名警探和一名警员的背影,二人都低头看着什么。
还有一名医护人员抱着胳膊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往里看。见到这幅情景,萨克斯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医护人员茫然地看着她,点点头,随后视线又转回小房间里面。
萨克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也往里面看起来,随即停下了脚步。
赛斯·马克奎恩赤裸着上半身,躺在潮湿的地面上,双手压在身后——很可能像其他受害人一样,被铐住了。他双眼紧闭,面色灰暗,如同这个地下室破旧墙壁上的陈年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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