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仍有疑问。我不敢相信一个二三十岁的人,能有这样的绘画能力。中国画和西洋画不同,人家出‘神童’并不稀奇,可是国画一般只有老了才能画好。要在柔软的毛笔下获得那种时间凿出来的力量感,几乎没有捷径可走。”
“你是说,你倾向于认为‘大画师’不止一人?”
“我的理性告诉我是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只有一个人。”
“一般你的理性更准确,还是直觉更准确?”
“要做一个顶级艺术家,需要丧失理性,因为他们的直觉会最终成为一种艺术理性。我还有理性,对此我是不满意的。”
“毕竟你一平尺只值三千块,所以你离顶级艺术家还差好几个零。”卢克全然忘了自己的存款金额也没几个零,“那么我可以认为,你的理性比你的直觉准确吗?”
“谁说的?我愿意相信我的直觉,‘大画师’就是‘大画师’,没有别人。”
“想想也是。假设画画的是个耄耋老人,他蘸着鲜血淡定地临摹古画,估计心脏也受不了吧。”
“说得好像你我的心脏能受得了似的。”左汉端起扎啤杯,喉结起伏三次,很快陷入沉思,“我在想,这‘大画师’会来自一个怎样的家庭呢?他也必定是两个人的孩子,可怎样的家庭背景才能造就这么一个嗜血者?或者说,一个极其自负的执法者?”
“肯定不是什么正常家庭。你说会不会是孤儿,或者单亲家庭出来的?”
“只能说可能性比较大,但目前什么情况都不能排除。”
“他也是十四亿中国人民的一员吧?他也是有身份证的人吧?我就不信逮不着他。”
“那恭喜你找到新的工作思路了,只不过研究样本有十四亿个。”
卢克拿起酒杯就要泼这人一脸。
25日,卢克在小林庄的工作毫无进展。左汉则一整天都陪在丁书俊和张雷身边。可他坚信除血画外,那些已经被研究烂了的现场痕迹,是不会再告诉他们什么了。直到下午4点半李妤非带来第一批绘画资料,左汉才真正打起精神。这批作品全部来自前覃省美院研究生部。
26日到27日间,左汉先前列出的怀疑对象已悉数到位。由于作品数量繁多,卢克专门协调出公安局的文体活动室给左汉看画。左汉站在被画堆得满满当当的活动室中兴奋不已——这才是他想干的活儿呀!
不过看着看着,他还是烦躁起来。他长期坚信一个道理:看画必须看最好的,这样才能保持较高的眼光和品位;而看烂画则是一件辣眼睛的事儿,万万做不得。在琉璃厂和潘家园看多了地摊货,早晚认为十八线画家的鱼虾吊打齐白石。不幸的是,这些要他过眼的画,即便打着“当代名家”“美院博导”的旗号,也十之八九属于中低品相。这帮人混混当代还行,若放在历史长河中去看,无疑只有被遗忘的命运。
从26日开始,李妤非专门协助左汉。左汉就地取材,收拾出一张红双喜乒乓球桌,拆掉中间的网,作为临时办公桌。
左汉每拿出一个人的原作,李妤非就调出他另外十张画的电子图片供左汉参考。看原画能分析笔触,看更多作品则有助于了解每位画家创作的完整风貌。毕竟即便是风格成熟的画家,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也会呈现不同的画面气氛和质感。
平庸之作看多了,左汉屡屡不耐烦。但他深知艺术家们的矫情和清高。即便原本还能卖个好价钱的白纸,在被鬼画符一通后彻底沦为村头厕纸,画家们也依然视之如命,以及人民币。这和小林庄的杂货铺老板们不同。至少小老板们的店里确实备着足以和沃尔玛争抢客户的干货,可一些画家脑子里却要么塞满了书画市场溢出来的泡沫,要么空得能塞下整个宇宙,以及比宇宙还大的成为一代宗师的痴心妄想。
为梦想点赞,给笨蛋加油。他决定微笑着、耐着性子好好对待这些作品。
“徐文飞,学过石涛、梅清,晕染还有一些米友仁的影子,但是丰富性不够……”
“沈波,学的黄宾虹,可是只有皮毛,理解不深。落款有赵孟的影子。总体水平不高,肯定不是‘大画师’……”
“曾柯志,学过倪瓒、黄公望、石涛、潘天寿、李可染,能把风格迥异的前辈的技法熔于一炉,不容易。但整体效果有些不伦不类,也还没形成自己的风格。也许他临摹得好,可以重点标记一下……”
一平尺三千块的左汉,兀自对着一平尺几十万的画评头论足,李妤非在一旁码字,听着不知所云的人名,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不得不频繁让左汉停下,将人名中每个发音代表的汉字告诉她。
左汉的耐心反而更让女警无地自容。26日当晚,她知耻而后勇,到新华书店买了本陈师曾的《中国绘画史》,囫囵吞枣看到凌晨3点。她将遇到的画家名字全都记在手抄本上,偶尔还记下书里对一些画家风格的三五字短评。
正要去睡,她意识到这本书并没有关于近现代的系统论述,若左汉说起二十世纪的画家,免不了又要频繁出丑。于是她又上百度飞速浏览了半个多小时,记下几个有重要影响力的画家。末了,她将手抄本往书桌上一丢,脑袋沾了枕头便呼呼大睡。此时已是27日凌晨4点。
闹钟沸腾,李妤非弹簧般从床上坐起,将早晚两次洗漱合而为一。即便坐上公交车,她还在温习那些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名。
到办公室时左汉尚未出现,李妤非打开笔记本,新建一个excel表格,将手抄的人名按历史年代分门别类,都在电脑上打一遍,这样一会儿再次出现时,输入法里便有了记忆。这台笔记本是左汉心血来潮专门买来处理这批画的,4月刚上市的13寸华为MateBook X Pro。左汉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玩意儿的触屏功能方便手动看画,且画质极好,还是个少有的全面屏,看图特爽。李妤非早先用的11寸苹果MacBook Air被无情嫌弃。
事实证明,他们的效率确实得到了极大提升。除了工具的升级外,更重要的是李妤非对人名突然熟悉起来。左汉惊异于李妤非的进步,直夸她是个天才,居然一夜之间仿佛对这个全新领域了如指掌。李妤非并未告诉左汉自己昨夜的用功。在她看来这本就是工作的一部分。
忙到28日晚,左汉和李妤非终于将材料梳理完毕。剩下的工作就是回看笔记,挑出重点怀疑对象,再拿原作和血画对比。
同日下午5点左右,卢克那边也有了重大进展。
卢克着急,只能翻墙进入原本忽略的八家据说无人居住的房子。在进入第五家的时候,他知道有戏了。
与前面四家不同,这个理应许久无人问津的房子,并非四处尘埃堆积、蛛网密布。相反,它相对干净,还有些人味儿。院里的水池胡乱堆放着沾满油渍的碗筷。院中心的香椿树下摆放着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浅红色塑料盆儿,盆上架着块缺了一角的木质搓衣板,盆底有水,不多,约占整个盆子体积的十分之一。然而余东已经连续八天没有降雨了。若再抬抬眼皮,可以看见从香椿树干拉到一根废弃瓜架的线上,居然零星挂着一些衣裤,且颜色都新得很,毫无因长期暴晒而产生的褪色痕迹。
最近有人住在这里。
卢克摸出口袋里的枪,上膛,然后沿着院墙来到门口,从里边轻轻将门打开,放其他队员进来。众人持枪寻了一遍,确定四下无人。卢克虽感遗憾,却也放下心来仔细搜查院子。
先搜的是卧室,这里无疑信息最多。床上的被子是浅灰色的,不厚不薄,本季节的标配。值得玩味的是,这被子既非叠得齐齐整整,也非彻底凌乱,而是只有一个角被掀开,很像是主人因起床而掀起被子一角,之后便忘了整理。
陈旧的木质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半开的香烟盒,一个躺着几枚烟蒂和厚厚烟灰的烟灰缸,一团卷纸,一部老到不知什么型号的深蓝色诺基亚按键手机。卢克戴上手套,打开床头柜抽屉,在里面发现了一串钥匙,有些造型还不太常见。剩下的,就是一摞显然堆了好些年的老杂志。目光所及,地上还摆放着几个空酒瓶,是最便宜的牛栏山二锅头,有的立着,有的躺着。此外还能看见几团用过的卫生纸,这儿一团,那儿一团。
随后,众人又仔细检查了这个院子的每个房间和每个角落,证据采集工作基本完成。
“张雷,马上拿回去检测,让书俊帮你一把。指纹、DNA,有一个能和齐东民对上,那就是了。”虽然尚未抓住齐东民,但卢克信心满满,“对了,手机卡要重点查一下。”
“这儿还有几枚手机卡。”张雷发现旧杂志上零星放着几枚SIM卡,因为卡片太小,杂志封面颜色花哨,刚才被卢克忽略了。
“哼,普通人谁会准备这么多卡!”卢克志在必得,“张雷,你带上两名技术员回队里干活,其他人跟我在这儿恭候齐东民回家。”
卢克安排妥当,又打电话给还在盯监控的郭涛,让他马上调出今天小林庄所有出入口监控,一旦发现齐东民进出,马上汇报。
傍晚6点15分,张雷来电。经初步检查,诺基亚手机里那张电话卡只打过和接过同一个号码的电话,此号登记用户名张伟。可当他们通过身份证号联系上卡主的时候,却发现此人并不认识齐东民。警方发现的其余电话卡也都是实名登记的,男女老少皆有,但他们相互不认识,也无一承认自己认识齐东民。初步猜测,应是如今规定电话卡实名登记了,齐东民与其同伙下有对策,通过自己的关系四处搜集到的别人开了却不用的卡。
而张雷最重要的发现是:烟灰缸、钥匙串、床头柜等各处提取的指纹,与齐东民的指纹比对一致。
晚8点,郭涛来电,确认在28日的监控中未发现齐东民。
十五分钟后,张雷来电,在齐东民卧室中发现的钥匙,正是省博储藏室几道门的钥匙。齐东民窃画的犯罪事实成立。
然而直到29日凌晨3点左右,卢克连个夜访的鬼都没等到。众人又累又困,卢克也是。正要睡着,丁书俊的电话来了。“卢队,烟蒂、纸巾上的DNA样本,可与齐东民的DNA作同一认定。”
此时此刻,这种信息已经无法让卢克兴奋。困意袭来,他只是嗯嗯哦哦地应着。两人在电话里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不知该道早安还是晚安,便挂了。
29日早7点半,不小心靠在墙上睡着的卢克被李妤非的电话吵醒。他本打算接完电话再教训身边的人为何看他睡着却不叫醒他,可听完第一句话,他的脑子就轰的一下。
“卢队,群众报案,在东二环奋进大厦三层应急通道发现一幅血画!丁老师和张老师已经赶过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卢克既感到震惊和愤怒,又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齐东民一夜未归,难道是去作案了?难道他就是“大画师”或其帮凶?
“我这就过去。你马上通知左汉。注意让大厦负责人和物业保护现场,禁止他们声张此事。”说罢,他带上刘依守和另外三名得力干将奔赴奋进大厦,其余人员则原地等待齐东民。
左汉刚睡醒,还有些许起床气。一般这个点骚扰他的都是卢克,但今天他看来电显示是李妤非,怨气不好发作,只得客客气气地说早上好。李妤非并没有说早上好的好心情,直接告知第二张血画出现了。左汉腾的一下坐起来,仿佛一个对生活失去信念的人突然得到了神明的指引。他随便套件轻薄毛线衫,连洗脸刷牙都顾不上,蓬头垢面地就下楼打车去了。
8点10分,出租车稳稳停在奋进大厦门口。深蓝色的玻璃窗将这座现代感十足的长方体楼宇包裹起来,也将早晨的阳光折射成令人神往却又不可直视的光芒,一如这个与人若即若离的大都市。
警戒线已经拉起来,好在围观的人不多,这主要是因为东边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有的是事情要忙,关心自己的生存远比别人的八卦更多。不像那些退了休和快退休的大爷大妈们,总能从邻居和菜贩子间的争吵围观到大国博弈,就是不去思考为何自己的存在如此百无聊赖并寻求改变。
见警察和保安联手劝退自己,奋进大厦的上班族们并没有站在警戒线外做人墙,大多看两眼便扭头回家。不少人还因不用上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可不是么,别人的倒霉给他们换来了至少一天的假期。
左汉穿过警戒线,一名领带歪掉的小警察将他领到三楼的逃生楼梯,此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他一眼就看到卢克、丁书俊、张雷,以及显得非常不淡定的李妤非。
“《早春图》。”
众人听见左汉的声音,纷纷转过头来。
左汉并不享受被众人的目光迎上舞台中央的感觉,不过还是很自然地走上两级楼梯,填补李妤非和卢克给他让出的空间。
“被害人很可能不是刚刚被杀。”左汉继续道。
“为什么?”卢克诧异。
“你们也看到了,这张血画笔触细腻,临摹得更加逼近原作,甚至可以说和原作别无二致。而不像上回,‘大画师’用笔飘逸潦草,只求神似,一看就是时间不允许。”左汉凑近了,看了看又道,“这张的树枝、松针、楼宇、人物,都照搬原作,而这些细节都是需要大量时间投入才能画出来的。就这种细致程度,绝非几个小时可以完成。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上次的梅莎莎是当天被杀、当天画;这次则很有可能是杀完以后,画了好几天。”
卢克托着下巴沉吟片刻,“这么说,有可能‘大画师’早就抛尸了,只是还没被发现?”
众人沉默。
左汉继续观察,发现这次题款,除“大画师”的笔名外,只有四个字:
春山如笑
“报案人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左汉问。
卢克本要再去叫报案的保洁阿姨,但想想还是作罢,自己给左汉简单叙述了一遍。
“保洁阿姨大概七点一刻发现的血画。那时候不知道这红颜色是血,但‘大画师’可能也担心目击者把这当作普通东西给扔了或私藏了,所以在画上放了一张受害者尸体的照片。”说到这儿,卢克停止叙述,突然问左汉,“你猜猜看,死的是谁?”
“谁?”
“你动动脑子嘛!”
“我连‘大画师’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他和谁有这仇。”
“呵呵,我也不知道。”
“你有病啊!”左汉佩服卢队长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就想试试看你对受害人身份有什么高见,万一猜中了呢?”说罢,卢克继续诉说发现血画的经过,“这张照片没有拍到被害人的面部。看到照片后,保洁阿姨当即通知他们领导,最终是物业报的警。那时候阿姨在拖地,是从楼上往下拖的,上面的楼梯都很干净,但低楼层的痕迹都保留了,如果有的话。”
左汉点头:“‘大画师’的反侦查能力极强,若真留下什么不得了的痕迹,那也不是‘大画师’了。”
张雷和刘依守戴着手套将血画卷好,其他人也都采集了现场痕迹。卢克抬头左看右看,张雷说这应急通道平时没人来,物业公司为了省钱就没装监控。卢克只能暗骂一声,让物业给他们送其他出入口的录像。
看着这张暗红色的《早春图》,左汉良久不语。物证室里出奇地沉闷。
《早春图》的用笔特点和《富春山居图》不同,山石树木的造型方式也迥异。“大画师”再次展现了他卓越的领悟和模仿能力。
众人本翘首等待左大师的高见,却被消磨了耐心。卢克打破沉默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但总结起来,值得注意的有这么几点:第一,这次‘大画师’果然画了《早春图》,证明我们先前的推断没错——他计划画五张,也就是说,杀五个人。而下一次如果他得手,我们将会看到一幅《万壑松风图》血画。第二,这张画,如我刚才所说,画得很精细,用时不会少,所以很可能被害人已经死亡数日。第三,《早春图》作者郭熙绘画也重视画中的‘气运’,认为山之坡脚要深厚、滋润,才会子孙昌隆,这是他很重要的绘画哲学,正好也符合‘大画师’作案的理论基础。而郭熙的绘画哲学,在这幅《早春图》当中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我们当然坚持科学,但既然‘大画师’是基于上述理论作案,我们还是得重视起来,多研究。如果你们想了解更多,我回头可以多说说。”
卢克插话道:“会专门找时间问你的。”
“本专家乐意效劳。”左汉继续道,“第四,老调重弹,‘大画师’的临摹功力惊人。如果说《富春山居图》体现出他对原作精神和大势的准确把握,那么这幅仿作则向我们证明了他在细节描摹上的精湛技艺,此人实在不一般。第五,这幅画的题款‘春山如笑’也有典故,我先放着不说,但这题款用的是米芾的字体,米芾的字端庄中有婀娜,变化多端,和郭熙的画风很搭。这也同时说明‘大画师’还临过米芾。第六,这次大画师留下了三枚血指印,不同于上次的五枚。我说过,如果两次作案留下的是相同数量的血指印,那么接下来每起案子都会是同样的数量,这或是‘大画师’的习惯或签名。但如果两次留下的血指印数量不同,则其中一定有某种暗示。第七,现在不是不知道受害者是谁吗?根据梅莎莎案的经验,我猜测这次的血指印也来自受害者,不妨拿去指纹库比对一下,试试运气。”左汉暂时想不出更多,看众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有愿听下文的意思,忙补道,“我说完了。”
“多问一句,从这张的用笔来看,你觉得我们能锁定一些嫌疑人吗?”张雷双手抱在胸前,“毕竟你这些天也看了那么多嫌疑人的画了。”
左汉心里暗暗为余东市书画圈叫屈。平日里德高望重的真假大师们,全因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血画,而成了刑警们口中的“嫌疑人”,真是“人在家中画,罪从天上来”。
“看不出来。这家伙很聪明,他模仿一个东西就像一个东西,甚至有本事将原作的风格发挥到极致,对原作的特色进行强调和夸张,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比原作还像原作’。换句话说,他有本事将自己的风格和用笔习惯很好地隐藏起来,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人就是有病。有这水平,画画发财不好?非得跑出来杀人。”刘依守喃喃道。
“好,左汉的分析中,至少有两点对我们直接有用。一是受害人可能在几天前遇害。第二点我们也想到了,马上比对血指印,看看受害人指纹是否在指纹库中。明确了受害人,工作方向就会清晰很多。”卢克简短总结后安排任务,“张雷负责分析奋进大厦现场痕迹;郭涛分析奋进大厦及其附近监控,勾勒出‘大画师’行动轨迹;鉴于上一起案子中血画和尸体被发现的位置相距不远,我带队在奋进大厦附近搜寻尸体;书俊比对指纹;左汉留下来继续研究血画;李妤非留着听电话,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报案,同时作为机动人员,协助有需要的科室。”
“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场!”李妤非忿忿道。
卢克出现场习惯了带男人,要真带上个小姑娘,确实感觉奇怪。他本想说你小姑娘家的在办公室里待着多好,但又知李妤非要强,便改了主意道:“想来就来吧。”
李妤非一蹦三尺高,但还没落地手机便响了。她以为是110指挥中心转过来的报案信息,可接起来后发现只是快递。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您放门卫吧!”
“呦呵,淘宝买面膜啦,还是买粉底啦?快递到啦?去拿呀!出现场这种事留给我们男同胞做就好啦!”刘依守嬉皮笑脸。
他嘚瑟了还没两秒,便被来自李妤非和左汉齐刷刷的眼刀封喉。
“左汉,你帮我取!”李妤非没好气地命令道。不过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是气昏了头,居然用这种口气对自己男神说话。
好在左男神也正巧想奚落一下刘依守,笑嘻嘻地道:“愿意效劳。”
卢克打着方向盘,心急如焚。如果被害人真的死了好几天,那尸体估计早已腐烂发臭。这不仅给丁书俊增添麻烦,更说明警方已经失去抓住凶手的最佳时机。
谁知路程还没走一半,电话响了。卢克没工夫理会,便让副驾上的李妤非接起来。李妤非从卢克衣兜里掏出手机,看是丁书俊,连忙接起并按了免提。
“卢队,血指纹居然是齐东民的,三枚指纹全部吻合!”
卢克方向盘一个没打稳,险些儿撞上旁边的白色保时捷,保时捷被他霸气逼停,将那一身阿玛尼的车主吓出一身冷汗。那车主摇下车窗伸出中指,正准备将口中的动词顺着中指的指引朝卢克发射过去,抬头望见是警察,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
卢克没闲情教导调皮的富二代,打了方向盘就往回赶。
“给刘依守去个电话,让他负责找尸体。”卢克对李妤非道。
李妤非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不轻,连连点头。
卢克一瞅时间,9点20分,实在没想到丁书俊工作效率如此之高。他原本严重怀疑齐东民就是“大画师”或其同谋,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被杀的那个!不过这个发现也串联起了困扰他许久的齐东民案,再次两案并作一案,他竟一时间情绪高涨。
“你的快递。”左汉见李妤非跟着卢克回来,指着她办公桌道。
“谢谢!”李妤非冲他笑笑,但很敷衍,生怕比走在前边的卢队长慢半步。不过她眼睛的余光还是扫过了那个包裹。那是个特别小的纸盒,近似于正方体,被黄色胶条包得严严实实。她不记得最近在哪儿买过这么小的东西,却不禁想起刘依守说的粉底,心里别扭。
左汉也跟过去凑热闹,还没进门就听见卢克刚和丁书俊再次确认,的确是齐东民被杀了。
“也好,也好,两案合一。”卢克不知该喜该悲,“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兜兜转转,这孙子居然是被‘大画师’做掉了。”
“现在必须尽快找到尸体,”丁书俊说,“争取让我早点儿营业。”
“刘依守在找了。”
“我怎么总觉得缺点东西呢?”左汉一屁股坐在丁书俊的桌子上,那地方曾放过无数器官。
“缺什么?”卢克问。
“我要知道缺什么,我不就直接说出来了?!”左汉没好气,“你想啊,‘大画师’既然这么追求形式主义和完美主义,那他每次留给我们的线索也都会是一样的——血画、诗歌、血指印、尸体……”
“视频!”李妤非惊呼。
左汉还没来得及说句“没错”,就见李妤非撒开了腿跑回自己的工位,火急火燎地捣鼓个什么东西。卢克他们不知这从来不淡定的小姑娘又吃错了什么药,只有左汉跟了过去。他发现李妤非在拆方才那个快递,登时明白李妤非所想。待他上前,李妤非已经把盒子拆开,只见一个金属壳银色优盘掉了出来。
“我猜你最近没买优盘。”左汉一边说,一边打开李妤非的台式电脑。
李妤非一声不吭,戴上手套,将优盘插入主机。
映入他们眼帘的,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只有一个字:
春
第十二章 第二首诗
“卢克!卢克!卢克!”左汉几乎是用生命吼着让卢克过来,仿佛对方不是在数十米外,而是在海王星。
卢克他们跑来的过程中,已想到必有重大发现。待他们凑到近前,暴风影音播放器恰好打开这个视频。不出所料,里面正是齐东民和“大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