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楼下走去,没等走到底下又听到砰的一声,急忙停下来。是爸爸回来了?
“该死的猫!”他喊道,“为什么不在自家花园里拉屎?”他抬头看着正在下楼的乔迪,好像这是她的错。
她也盯着他。他怒气冲冲地进了客厅。
电视声音很大,妈妈说了一些什么,像是在安慰他,乔迪没有听清具体内容。
“看呀,这就是我所处的世界:邻居家一只把我家花园当厕所的蠢猫,一个逼得我不停喝酒的老婆,还有一个噩梦般的女儿!”
电视突然静下来,现在她能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谈话。
“你必须明白她正在经历一段艰难时期。”母亲说,“十五六岁对女孩子来说可不容易。”
“胡说!凯茜就从来没像她那样。”
“嘘——小点声!你喜欢凯茜,那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乔迪长成那样也不是她的错。再过两年她会变漂亮的。”
“也不仅仅是她的长相,还有她的态度——她就是头令人难受的小母牛。”
“如果你多亲近她,她就不那么让你头痛了。”
“我试过。我一抱她,她就像滑溜溜的爬虫一样缩成一团。她就是条爬虫。”
“阿拉斯泰尔!你不能这样说你女儿。”
“如果她是我女儿的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长得不像你,更他妈的不像我。那么她是你和谁怀的野种?怪物马戏团的演员?”
乔迪听到一声闷响,像是一记耳光,接着父亲发出痛苦的号叫。
“你这个婊子!”他喊道。
“再也不要这样说我们的女儿。听见了吗?”
“她是个怪胎,你知道的。再打我,我就把你那该死的脑袋拧下来。”
“把你的话收回去,否则我还打你,你这个混蛋。天哪,当初我嫁给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一点?”
“她就是让人难堪。又胖又丑,内心还很肮脏。要是她是我从一元店里买来的,我就送回去要求换货。糟糕的是,我们不能换。”
“阿拉斯泰尔,我警告你,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整天生活在姐姐的阴影里——这又是谁的错呢?是,我们都知道她长得丑。再等两年,我相信她会变漂亮的。”她厉声说。
“看见窗户外面了吗?”父亲说。
“看见什么?”
“那头猪——正越过地平线。猪都比她漂亮。”


第8章 2月17日,星期二
天气晴朗,温暖如春。动物园里,一只骑在树枝上的小松鼠猴啃着胡萝卜。诺亚睁大眼睛盯着它,咯咯地笑起来。
“喜欢小猴子,是吗?”罗伊·格雷斯对胸前婴儿背带中的儿子说。
诺亚开心地笑着,流出了口水。天哪,听儿子笑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格雷斯一边想一边用纸巾擦了擦诺亚的下巴。
他用一只胳膊搂住克莉奥,她顺势靠了过来。他真希望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点。多年来,因为前妻桑迪的长期失踪,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如今生活又变得美好起来。
他希望自己深爱的妻儿能永远平平安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罗伊·格雷斯。”他说。
手机里传来国际刑警组织伯纳德·维盖特警官的法语口音。
在里昂郊区的一条排水沟里,警方找到了那名失踪数日的妓女的尸体。此外,赫兹出租车公司的那辆汽车也已找到,警方在车里发现了克里斯普的DNA。
根据苏塞克斯警方对嫌疑犯的描述,里昂机场一位火眼金睛的海关官员拘留了一名乘坐国际航班的男子。该男子左胳膊打着石膏,貌似是滑雪事故造成的。从其身上提取的DNA证实,他就是爱德华·克里斯普医生。
格雷斯建议妻子带诺亚去看大蝙蝠,然后打电话给诺曼·帕丁探长,向他说明了案情的最新进展。“诺曼,我想派你和格伦去一趟里昂。法国警方会需要关于克里斯普的所有情报。你能与他们联系,以便我寄给他们吗?”
“好的。这可是个好消息!”
接着他又打电话给格伦·布兰森。
“里昂可是法国的美食之都,”布兰森说,“很高兴能去那儿和法国警方联络。”
“我觉得去法国和那里的警方取得联系,见见克里斯普对你也有好处。你趁机也好好散散心,自从艾莉去世你一直都没出去过。”
布兰森跟妻子艾莉关系疏远。艾莉在一次自行车事故后做手术,结果麻醉过敏,不治身亡。后来他开始跟《阿格斯报》年轻聪慧的女记者西沃恩约会,两人不久就要结婚了。
格雷斯继续说:“我们会申请引渡令,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审判结束之前,他们不会让他离开法国。引渡程序需要得到无数政府机构的批准,欧洲逮捕令涉及许多条款。在指控他之前,我们首先需要征得皇家检察署的同意,然后才能开始整个流程。他必须先接受法国法官审判,之后才能被移交至英国警方。国家引渡部门将负责把他带回英国,但法国警方希望你们先去里昂,把我们收集到的所有克里斯普的情报带过去。他们告诉我克里斯普的案子有了新进展,还给我寄来了一大堆文件,全是法语的,需要找人翻译,所以我们还得看看哪家翻译公司更好。”


第9章 2月18日,星期三
乔迪泪流满面地坐在保罗·穆斯卡特的老式大办公室里,难掩兴奋之情。保罗是曼哈顿穆斯卡特、威廉姆斯和伍丁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也是已故沃尔特·欧文·克莱因的遗产执行者。办公室位于第五大道一幢大楼的27层,从窗户看出去,风景颇为壮观。
她手拿蕾丝手帕,喝着浓咖啡。
刚刚有事离开办公室的穆斯卡特大步迈进来。他40多岁,穿着保守,一头整齐的棕色头发,脸上一副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神情。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向你表示最深切的同情,本特利女士。”
“谢谢。”她说,听起来像是在极力忍住不哭。
“恐怕媒体真的要从自杀的角度报道此事。”他说,在办公桌后面的黑皮椅子上坐下。
“自杀?什么意思?”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设,是阿尔卑斯山区法国警方的推测,但考虑到可怜的沃尔特所处的财务困境,也很合理。”
“我刚到这儿时,那么多记者堵在机场想采访我,后来我上网,读到一些新闻报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多——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律师皱起眉头,“沃尔特从没告诉过你?他没跟你说实话?”
“告诉我?什么实话?”
“有关他的财务状况?”
“不,我们从没谈论过钱。”这是事实,“你是说法国警方认为他可能是自杀?”
“有这个可能。沃尔特真是喜欢白日做梦。他去世前一周,我们进行过最后一次谈话——那会儿他还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就在最后一周,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出路了。沃尔特滑雪经验丰富。在暴风雪中他紧跟在你后面——为什么突然又去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自杀。
想到这个,她的心怦怦直跳。这么说,他们认为这不是一场意外事故,而是自杀!
一时之间,她觉得这真是太好了。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开始担心起来。
自杀?财务困境?妈的,这又会对整个事态产生什么影响?
穆斯卡特仔细看了一会儿面前的一叠文件,然后抬头看着她。“无论如何,本特利女士,”他自信有力地说,“我想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沃尔特心里在想什么。”
“他很爱我——我们都很爱对方。我不敢相信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谈过这个。我的意思是——他告诉过我,他修改了遗嘱,将我也加了进去。你说他陷入财务困境,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他有些焦虑?”
她耸耸肩,“不,没有,他一直挺正常的。”
“好吧,我相信。你很想知道未婚夫在遗嘱中对你做了什么安排吧?”
她耸耸肩,抑制住兴奋,努力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上任丈夫留下的财产远远低于她的预期,令她颇感失望。虽然足够她买下罗丁区的房子,并过上舒适的生活,但远不够让她实现梦想。这一次,她很有信心,期望撞上大运。她会从沃尔特那里继承数百万吧?也许几十亿呢!
“不,一点也不,”她装模作样地说,“我太爱沃尔特了。我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我们在一起才这么短时间。不管他给我留下什么,都毫无意义。我只想让他回来。”
“是这样吗?”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她伤心地点点头。
“现在我单独见你,而不是让沃尔特一家人都在场,我觉得这样更好。”
“谢谢。”她说。
“我必须告诉你,对你来说不是好消息。”
她的身体僵直了。穆斯卡特的举止似乎也变了,好像天空忽然飘来乌云。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沃尔特的财富来自他管理的一些基金——由他管理的基金高达几十亿美元。但最近两个月,他受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调查。你听说过庞氏骗局吗?”
她皱起眉头,“听说过。”
“还记得那个叫伯纳德·麦道夫的骗子吗?他欺骗投资者,是近几年最大金融诈骗案的制造者,目前正在联邦惩教所服刑。基本上,他是动用新投资者的本金,以远高于市场利率的高回报回馈早期投资者——自己也抽走一部分。恐怕沃尔特就是这么干的。现在他的所有银行账户都被冻结,所有资产都被没收。要是他现在还活着,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和麦道夫一样长的入狱监禁。”律师的声音和举止中似乎不再有同情,“我想,另一个问题是从他人寿保险中弄钱——但大多数保险公司都不会为自杀买单。”
她盯着穆斯卡特,敢打赌他在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问。
“我说的是,似乎你不会继承到一分钱,本特利女士。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作为他的未婚妻,你很可能会作为共犯而受到调查。我猜警察会找你谈话。”
“什么?”她感到全身发软,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吸走了,“共犯?我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你和他虽然交往时间不长,但也享受到了一段美好生活,对吧?养尊处优。”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的事。我只是觉得他是个成功商业人士,就像看上去的那样。”
“我还要提醒你,他的所有信用卡都已经被冻结。我知道你自掏腰包支付了沃尔特的葬礼费用,包括棺材以及往返机票——恐怕你手头也没钱了——但我们不可能偿还你。”
“天哪,怪不得他的信用卡都被拒了呢!我真傻——我还以为——你知道——他超过信用额度什么的呢。这不可能是真的!”
他把一堆文件推给她,“看看吧,这些都是大陪审团对你未婚夫的起诉书。”
她凑过去,扫了几页,但什么也没看懂。全是用她看不懂的法律术语写的。一阵寒意传遍全身,同时,她感到怒火从胸中升腾,“这全是胡扯!”
“我也希望如此,本特利女士。相信我,沃尔特一直是我们事务所最大的客户之一。他还欠我们好几千美元——现在不太可能要回来了。”
“真是个混蛋,”她说,“真是他妈的大混蛋!他骗了我!我好几个月都给——”她沉默了片刻。
“浪费了?你是想说这个吗?”
“他骗了我!”
“很高兴看到你露出了真面目,本特利女士。”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想你知道,本特利女士,我想你完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了一丝笑容。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她说,“你在暗示什么,我不喜欢。”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名表。她认出那是瑞士爱彼手表。她知道所有顶级手表的品牌及其价格——这块表超过5万美元。他站起身来,“我很乐意继续我们之间的讨论,但直到现在,我花费的时间一直记在已故的克莱因先生的账户上。如果你还想找时间跟我谈,我会要求你提前付款。”
她也站了起来,从身边桌子上抓起香奈儿手提包,这是沃尔特给她买的。“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她眼含热泪说,震惊、愤怒的同时,也倍感失落。
当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律师说:“葬礼上见。”
“我不这么认为。”
他在桌子后面笑了,“我也不这么认为。他的家人也一样。哦,如果你回到英国后还需要我做什么,我们在伦敦还有一个办事处。”
她在身后砰地关上门。


第10章 2月18日,星期三
乔迪回到四季酒店的套房,踢掉鞋子,坐在沙发上,细细掂量留下来参加沃尔特葬礼的利弊。
房间电话响了。自从她来到纽约,电话似乎就没停过。
她接起电话,犹豫地问:“哪位?”
“我是前台,本特利女士。这儿有位戴夫·西尔弗森先生想和你说话。”
“戴夫·西尔弗森?我不认识这个人。”
“是《纽约邮报》的一名记者。”
她的大脑飞速转了一会儿,“呃,不认识。谢谢。”
她挂断电话。
电话几乎立刻又响了。这次是一个不同的声音,“本特利女士,这儿有位来自《国家询问报》的记者简·平克。我可以为她接通电话吗?”
可恶。“不,”乔迪强调,“我以前要求过,我需要个人隐私,好吗?别再打电话了。”
接着电话又响了。她不去管它。响了六声之后,电话停了,红色留言提示灯开始闪烁。几秒钟后,电话又响了。她又坐到床上思索。肯定是有人向媒体透露了她所住酒店的信息。是沃尔特清高的儿子和女儿?还是那个傲慢的律师?
她任由电话一直响,直到最后停下了。
她该去参加葬礼吗?
就是去,她也只是为了面子。但是参加一个名誉扫地的人的葬礼,不是尽失颜面吗?肯定会有媒体报道此事,这个她可不想有。鉴于她与沃尔特的关系,她还要承担被逮捕的风险。最后她决定,还是越早离开越好,离纽约越远越好。
先离开这个套房。
几年前她曾住过一家酒店,在那里能俯瞰中央公园。她打电话过去,那里还有房间,这让她舒了一口气。她退了房,乘酒店的豪华轿车来到几个街区以外的皇家花园酒店。
20分钟后,她舒舒服服地在42层的一个套房入住,登记时用的名字是朱迪丝·福肖。这是她为自己精心设计的一个假名,只是偶尔使用,地址栏填的是布赖顿市韦斯顿路。她打电话给礼宾部,让他们查一下英国航空公司的电话,然后预订了一张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机票,航班将于第二天上午8点离开肯尼迪机场。她还预订了一辆豪华轿车,早上5点送她去机场。
之后,她从房间的小冰箱里取出还剩一半的香槟,打开倒进酒杯,点燃一支香烟,并不理会禁止吸烟的警告。因为愤怒,她的手仍在颤抖。为扬扬自得的律师穆斯卡特,还有沃尔特·克莱因那个混蛋感到愤怒。
对整个世界都感到愤怒。
她瞥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凭过去的经验,通常一支香烟产生的烟雾不足以引发报警。她把酒一饮而尽,重新斟满,走到窗前。旁边是支着三脚架的望远镜,这是房间的一部分装饰。她把另一个酒杯当成烟灰缸,盯着楼下中央公园里如蚂蚁般大小的市民,他们在夕阳下散步、慢跑、骑自行车、遛狗。
此时她的心里感受不到阳光。
白白浪费了好几个月。
随着香槟在体内流淌,她的心情开始好转。“永远别回头,姑娘,只能向前!”她大声说,又干了一杯,把瓶中剩余的酒全部倒出来,也一饮而尽。她把烟蒂扔进马桶冲掉,冲洗了酒杯,然后坐在床边。沃尔特·克莱因已经成为历史,她现在要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下一个目标,罗利·卡迈克尔身上。
她很喜欢卡迈克尔这个名字,已经能想象出自己的签名:乔迪·卡迈克尔。比乔迪·克莱因更有派头。
她喜欢罗利·卡迈克尔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在《星期日泰晤士报》最新富豪榜上,他名列第225位。
她从桌上的水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用酒店提供的小刀把它一切两半,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她一边吃苹果,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看到罗利又发来一封电子邮件,她笑了。
几个月前,她在网上读到他登的一则交友广告:成熟丧偶男性,热爱艺术、歌剧、戏剧、美食、红酒、旅行、冒险,寻求交友,或许更多……
虽然已与沃尔特·克莱因订婚,乔迪还是做了回复,用的是娘家姓。她用不同名字注册了多家针对有钱单身人士的在线约会机构,在网上吻了很多“青蛙王子”。但是几个月前吸引她注意的还是“有钱”和“单身”这两个词。她喜欢他那句“或许更多……”。在她训练有素的目光看来,他的文字后面隐藏着某种绝望。
绝望很好。
在又仔细读了几遍之后,她精心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并附上一张端庄娴静的照片,那是一张精致的化妆照,就附在她刚为自己写好的个人资料后面:丧偶女性,外表美丽,一头乌黑秀发,寻求热爱艺术、美食、旅行的成熟男性为友,并希望最终走进婚姻殿堂。
不到一小时,罗利·卡迈克尔就回信了。
自此以后,她一边为最终让沃尔特见阎王做准备,一边偷偷摸摸又极其谨慎地引罗利·卡迈克尔上钩。现在他准备好了,而她也终于自由了!她从来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进一个篮子。虽然沃尔特看上去相当有钱,但她总有一个备用计划,那就是要尽快除掉他,继续前行。
她打了个哈欠。下午4点刚过,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她越来越感觉到时差的影响,还有香槟。她可不想在纽约再浪费一个晚上——你永远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许她会遇上某个帅哥来一场一夜情。现在,她不在乎对方是谁,只要长得好看,不像沃尔特那样年老恶心就行。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以邂逅一夜情而闻名的单身酒吧。这正是她现在想要的。跟一个猛男来一场一夜情,干他个天翻地覆。天哪,她已经有一年没有好好享受性爱了。一年多了。
好消息是,这儿就有纽约最有名的一个单身酒吧,就在这家酒店楼下。
她定好下午6点的闹铃,便一头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第11章 2月18日,星期三
下午7点左右,洗过澡,穿上最暴露的衣服——一件黑短裙,一双黑皮短靴,乔迪在灯光昏暗的狭长酒吧里找了一把红椅子坐下,点了一杯曼哈顿鸡尾酒。她身材苗条,美丽动人,很有自信。黑发打了卷,穿着时髦——只是稍微暴露了点。
但最珍贵的一直是她那双蓝色大眼睛,清澈透亮,让人见了就神魂颠倒,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危险的眼睛。
她慢悠悠地喝着酒,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杯底的马拉斯奇诺樱桃。她已经感觉到酒精带来的燥热。在举手朝服务生示意时,她意识到身旁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可以请你喝一杯吗?”他问道,声音浑厚而迷人,听上去既有美音,也有中欧口音,还带着几分醉意。
她迅速瞥了一眼,是一个帅气的拉美人,一头凌乱的黑短发,一口漂亮雪白的牙齿。白衬衫外面是黑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链子。看上去醉醺醺的,不知是因为吸食了毒品还是喝多了酒。
“当然了,”她嫣然一笑,“来一杯曼哈顿,不加冰,放两颗樱桃。”
他点了两杯,再次转向她,“我叫罗密欧。”
“我叫朱丽叶!”她脱口而出。
“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
他睁大眼睛笑了。大大的栗色眼珠,她还注意到他瞳孔放大。他的脸上绝对有点不对劲。
“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的月亮!”他用戏剧表演的腔调说。
“她已经气得面色惨白了!”她接了下去。
“你知道这个?”他惊讶地问,“你知道莎士比亚?”
“当然了!”
“哎呀,太难忘了。罗密欧在酒吧遇见朱丽叶!这个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命中注定呀!”她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全名叫什么?”
“罗密欧·蒙特亚努。”
他们点的酒来了,他举起酒杯,“你是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
“既然她这样妒忌你,你不要忠于她吧。”乔迪歪着脑袋说。
“好吧,”他说,“我想每个人都会羡慕此刻的我们。纽约最美丽的两个人一起坐在酒吧里。”
“这么说你还很谦虚呢,是不是,罗密欧?”
“谦虚面前显真理!”他又和她碰杯,“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个城市的?”
“家族生意,”她说,“你呢?”
“也是生意。”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哦,你知道,进出口贸易之类的。”
她能听出他对此不愿细谈,“听上去不错。你是哪里人?”
“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你去过那里吗?”
她再次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眼睛,挑逗道:“还没有。”
他们很快就把酒喝干了,他又点了两杯。
“你为罗马尼亚的公司做事吗?”她问。
“国际,”他说,“是国际公司。我经常旅行。我喜欢旅行。”
“我也是。”
他用吸管从酒杯里捞出一颗樱桃,举在空中,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朝她的嘴边送过去。
她把樱桃含进嘴里,从茎上咬下来,细细咀嚼起来。
20分钟后,他喝干第三杯曼哈顿——乔迪也一样,突然问道:“你吸不吸可卡因?”
她点了点头,酒后的她已无所畏惧,“嗯。”
“我有最好的货——我是说——真是最好的,你知道吗?就在我楼上房间里。”他朝天花板点点头,“当然——如果你敢到陌生人房间里去的话?”
“命运偏爱勇者,对吧?”
“那也是莎士比亚说的吗?”
她笑了,“命运和人们的白眼。”
“呃?”
“莎士比亚第29首十四行诗:当我受尽命运和人们的白眼,暗暗哀悼自己的身世飘零。”
他呆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不仅长得漂亮,还这么有文化。你还知道什么?”
她直视他的眼睛,“我还知道如何让男人在床上疯狂。”
“真的吗?我相信我知道如何满足女人。”
“果真如此吗?”
“是的,真的。”
“那就演示给我看看吧!”


第12章 2月18日,星期三
10分钟后,罗密欧和朱丽叶已经难舍难分。他们相拥着乘电梯来到52楼,途中一直不停地热吻,最终跌跌撞撞来到他的套房门口。
进入房间,他领她坐到沙发上,给客房服务部打电话点了一瓶年份香槟,要求立即送上来。他挂上电话,穿过双扇门走进另一个房间,片刻后拿着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塑料袋、一根吸管和一把小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