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格雷斯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可能。”
“所以你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你真爱克莉奥,我知道你是真爱她,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把你的恶魔杀死。”
“万一克莉奥——”
“相信我。她不会的。她不会拒绝的。”
布兰森再次离开,关上格雷斯办公室的门,留下他一个人心潮澎湃。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罗伊·格雷斯。”他接起电话。
是验尸官米歇尔·韦伯斯代尔打来的。
“啊,是警司吗?”
“是的,米歇尔。他们告诉我你会打电话过来。”
“哦——啊——是的,长官——但实际上我打电话并不是关于谢尔比·斯托纳,是另外一件事。关于一名年长的布赖顿居民,罗利·伯内特·卡迈克尔先生。他在游轮上患病死亡,很是可疑。”
“哦?知道死因是什么吗?”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原因。他上岸参观印度孟买附近一个自然保护区后患病。随船医生最初怀疑他在船上感染了病毒,或者食物中毒,但是卡迈克尔又有了其他症状,这让医生非常担心。他的腿被什么东西咬了,有针扎痕迹,虽然并没有通常那样局部肿胀。医生想知道病因是否与此有关。游轮停靠在果阿港后,他被紧急送往当地一家医院,但在途中死亡。尸检表明,他死于毒蛇咬伤,应该是锯鳞蝰蛇。他们正等待毒理学检查的最终确认。”
“锯鳞蝰蛇?”格雷斯问。
“是。”
“谢尔比·斯托纳也是死于这种毒蛇?”
“正是。”
格雷斯的大脑飞速运转。今天是3月9日,星期一。一周前,谢尔比·斯托纳也是被锯鳞蝰蛇咬伤而死。“这有点太巧了。一周之内有两名布赖顿居民死亡,死因相同,而且还相隔4000英里——你不觉得吗?”
“你是警探,长官,”米歇尔·韦伯斯代尔打趣道,“你觉得呢?”
他想起了帕丁提供的信息,“我知道,仅仅在印度,每年就有几千人死于锯鳞蝰蛇。”
“苏塞克斯呢?”
“很少吧,我想。”格雷斯答道。
验尸官说:“我查过苏塞克斯死于毒蛇咬伤的记录,从未发生过一例。现在一周之内有两名苏塞克斯居民因此而死,希望如你所说,只是一个巧合。有不是巧合的可能吗?”
格雷斯犹豫了一下,担心陷入他经常警告他人不要随便假设的陷阱,“我想我们需要先深入了解一下情况。还需要进行二次尸检吗,米歇尔?”
“从国外运回的尸体依法首先要做防腐处理。”
格雷斯低声咒骂了一句。虽然防腐处理后的尸体仍能进行二次尸检,但是不太可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了。
“果阿的病理学家是否确定了死因?”
“是的,他确认死者死于毒蛇咬伤,几乎肯定来自一条锯鳞蝰蛇。”
“你对受害者有什么了解?”
“哦,到目前为止,游轮事务长提供了一些信息,但不多。罗利·卡迈克尔是一位退休的艺术品经销商。我到谷歌和维基百科上查了一下,他在艺术界是个名人。他一周前刚在游轮上结了婚,就在上周一,好像是跟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结的婚。真够惨的。她现在很难过,这可以理解。”
“这么说他们是在度蜜月?”
“好像是。她也是布赖顿人。”
“审问过她了吗?”
“她护送丈夫上岸,向果阿警方录了口供。他们马上会把扫描件发给我,我收到后立刻通过电子邮件转发给你。”
“卡迈克尔的尸体何时会被运回英国?”
“这事我正在跟果阿警方联系。接下来几天吧。相信那个寡妇也会一同返回。”
“你有她什么信息?”他问。
“目前只知道她填在表格上的内容。她叫乔迪·卡迈克尔,娘家姓丹福思,家庭地址是布赖顿的亚历山德拉别墅区。”
格雷斯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韦伯斯代尔,是否可以把这对夫妇的照片、游轮行程,以及乘客和船员清单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他。
除了尚不可知的个人噩梦,这个案子也开始让格雷斯感到不安,尽管他还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第70章 3月9日,星期一
格雷斯打完电话后,坐在那里细细琢磨,暂时把桑迪的事抛到一边。两名布赖顿居民在一周之内死于毒蛇咬伤,而且是同一种蛇。不管看上去多么像是巧合,生性多疑的他都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把心中的想法写在纸上,打电话让盖伊·巴彻勒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几分钟后,身材魁梧的巴彻勒带着一股烟味坐在他面前。他说:“盖伊,最近几天我可能有事不在警局。我想让你暂时负责‘蜘蛛行动’。”
“没问题。需要我干什么?”
“首先,彻查乔迪·卡迈克尔。查清她是谁,有何背景,越快越好。她以前姓丹福思,家住位于布赖顿七面钟区的亚历山德拉别墅区。”他低头看看笔记,“找人联系一下伦敦动物园的专家。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毒蛇咬伤的信息。”
巴彻勒拿出记事本,一一记下。
“我想知道关于这种蛇的一切信息:它的生长环境,在哪些国家可以见到,毒性有多大,解毒剂是什么,能否当作宠物养。它长成什么样,个头有多大,如果饲养是否需要许可证,如何把它运进英国。假如英国真有人养这种蛇,需要什么样的环境。”
巴彻勒点了点头,快速记下。
格雷斯继续说:“被这种蛇咬的症状是什么,一旦被咬伤,最快应该在多长时间内进行医治,还有被它咬伤是否经常致命。”
“都记下来了,长官。”
“好。”
“放心交给我吧。”
“关于你的晋升有好消息,盖伊。你有希望留在重案组。接下来几天,我和格伦都不在,你就是代理督察。这对你也有好处。”
巴彻勒面露喜色,“谢谢,长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71章 3月10日,星期二
丈夫在国外惨遭意外,悲伤的女人护送其尸体飞回家,这是一个月内第二次了。
当月第二次,她坐在英国航空公司头等舱里自我安慰,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在心里编造说辞,一遍遍演习。
面带微笑的空姐又为她倒满一杯酒,她伸手从小推车里抓了一把坚果。她吃着香甜的腰果,想到计划中要在科莫湖畔别墅写的书。多年以前她和家人一起去那儿度过假,现在别墅的价格更贵了。购买那样一幢高档别墅,大约需要5000多万英镑。
“你怎样才能买得起那些房子?你能做的,乔迪,是嫁给一个亿万富翁。”
意思是说,你太丑了,小姑娘,这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她会证明给他们看。
她在iPad上输入密码,开始写日记。
好吧,谁能告诉我,与伴侣、丈夫或其他人共度多久才算长久呢?
有句古话,现在说起来都是陈词滥调了:“把每一天过得像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因为那一天总会到来。”
但老实说呢?
每个人对生活的期望都不同。
有人说钱买不到幸福。36年来,到目前为止,我来告诉你我学到的东西。首先,下面是我讨厌的事物清单:
1.马麦酱
2.眼神幽怨的干瘪瘦子
3.牧师
4.告诉你金钱买不到幸福的家伙
以下是我喜欢的事物列表:
1.我的猫
2.查看我的银行余额
3.高品质夏布利酒
4.洛克菲勒牡蛎
5.龙虾
6.周仰杰鞋子
7.奔驰跑车
以下是我想拥有的东西:
1.纽约一套公寓。科莫湖畔一幢别墅
2.私人飞机,这样我就再也不用他妈的在机场脱鞋了
3.足够多的钱,永远不必再工作
4.嫁给一个我真正爱的男人
5.生儿育女
这些要求不合理吗?我喜欢把自己看成一个趣味简单的女人。一切我只想拥有最好的。我非常清楚,终有一天我的生命会走到尽头。
当那一天来临时,我希望我的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绝不和太多人一样,死在医院走廊上,或者在养老院一天天枯萎。
这真的不合理吗?
人生就是一场游戏。
可悲的是我们大多数人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在尚且年轻,还有机会实现一切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在临终前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而感到懊悔,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感觉吗?
谁要是对你说别的,别信。
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手续并不像乔迪以为的那样烦琐。她签下名字,将丈夫的尸体转交布赖顿—霍夫市验尸官,在飞机着陆一个半小时后,便坐上宝马朝苏塞克斯驶去。
她一直很幸运。所有船长都能举行合法婚礼,这简直是一个城市神话。为此,他们需要成为官方认可的婚礼司仪,但很少人能做到这一点。罗利·卡迈克尔乘坐的游轮所属航线中途停靠的城市都很浪漫,他们意识到乘客会有婚礼服务的需求,况且此服务利润丰厚,因此该航线所有船长都是法律认可的司仪,这正为她提供了便利。
任何人一旦结婚,其之前所立遗嘱即刻失效,想到这个,她脸上露出了越发灿烂的笑容。
唯一令她烦恼的是,罗利有四个孩子,他生前可能已经为他们制定了财产分配。但她和每个妻子一样都享有同等权利,毫无疑问,最终她也会有一大笔进账。虽然也许不是她渴望得到的金蛋,但也能为她日渐萎缩的积蓄提供重要补充。
黑色宝马从M25高速公路下来,沿M23向南朝布赖顿方向驶去。现在她清醒地意识到,她梦寐以求的真正大奖还在前面等着。她已经忙着打开笔记本电脑,在谷歌和注册的各大网站上仔细搜索她的白马王子。
他就在某个地方。她会找到他的。
会有人因为与她相遇而心生感激。一个足够有钱,能让她梦想成真的人。


第72章 3月10日,星期二
早上7点,英国航空公司飞往慕尼黑的航班上,罗伊·格雷斯系好安全带,克莉奥就坐在他旁边靠窗的位子上。每次坐飞机他都很焦虑,但现在他感觉比往常更紧张。他请了一天假——这倒没关系,他早就该休息了。
他伸出左手,抓住了克莉奥的手。他右边过道的座位到现在还空着。
把消息告诉克莉奥已是不易。她非常愤怒,因为他不信任她,还向她撒谎。她开始质疑这对他们的关系意味着什么——他以前还向她说过什么谎,以后还会再骗她吗?他们一遍遍地谈论,直到深夜。他承认自己错了,因为太害怕失去她。
他请她一起去见桑迪,这最终让他们达成和解。克莉奥能感觉出来,罗伊是真心希望两人能共同处理这个问题。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整个飞行过程中并未怎么说话。
通常克莉奥不怎么化妆,罗伊喜欢她这一点,她也不需要。但今天她却在化妆上下了点工夫。不是在暗自与桑迪竞争吧,他心想,她倒不必感到恐惧。
当飞机在慕尼黑机场跑道降落时,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我很紧张。”她说。
“听着,我爱你。不管桑迪说什么,都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任何改变。我让你一起来,是为了让她看看我俩是一对。你是我妻子,克莉奥·格雷斯,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她浅浅一笑。
格雷斯试图把思绪转向工作,但无法做到。他一再想的是,他和克莉奥到施瓦宾医院见到桑迪时,究竟会发生什么。
再也不能假装不认识那个病人了。
他又会有何种感觉呢?
他再次试图去想克里斯普,想蛇毒的受害者,但不可能。现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一件事。
桑迪。
不到一小时后,马塞尔·库伦的白色大众尚酷跑车拉着他们在高速公路上飞奔。克莉奥坐在后排座位上,下巴抵着膝盖。副驾上的罗伊尽量把座位前移,整个人距储物箱仅有几英寸。
库伦相貌帅气,一头黑色卷发,说话总是很幽默。在驶往慕尼黑的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克莉奥在问库伦:他是怎么认识罗伊的,他为什么当警察,以及他的生活,妻子和孩子怎么样。
罗伊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很感激克莉奥有如此奇妙的好奇心。与此同时,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他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
他来这里是个天大的错误吗?
车子减速,停了下来。
慕尼黑施瓦宾医院到了。
他突然一阵恐慌,深吸了几口气。他是否在犯一生中最糟糕的错误?他该不该让库伦把车掉头,再开回机场?
但他还是机械地解开安全带,从车里爬出来,然后帮克莉奥向前调整后排座椅,拉着她的手慢慢下了车。
库伦说他在车里等他们。
几分钟后,罗伊和克莉奥在访客登记簿上签上名。一个铁灰色头发、精明干练的女人迎上前来,自我介绍说是病房主管,带他们上了电梯。
他再次紧张起来。克莉奥紧紧抓住他的手。
“亲爱的,你确定要进去吗?”他第N次问她。
“是的。”
电梯门打开时,他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他们走进橙色走廊,担架车上一个满脸皱纹、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被推着经过。走廊上有一台零食自动贩卖机,两边各有一排椅子,墙上几个相框里是医生和护士的工作照,下面有他们的姓名。
他的心怦怦直跳。又来了。一切恍如昨日。一个身穿蓝色手术服、黄色卡骆驰洞洞鞋的男人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拐进一个有饮料自动售货机的角落。
天哪。
简直就是电影《土拨鼠日》中的一幕。
病房主管告诉他,桑迪过去几天意识不清,时而也会醒过来,偶尔头脑也很清醒。
他瞥了一眼克莉奥。她穿着保守,里面是一件黑色毛衣,外面套海军蓝大衣,蓝色牛仔裤,齐膝麂皮绒靴子,肩挎深蓝色玛百莉牌大手提包——这是去年圣诞节他不惜大价钱买来送给她的礼物。
桑迪。
她回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让他捉摸不透。
他们跟着病房主管穿过双扇门,来到重症监护室。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他们经过一排排病床,每个病床上的病人周围都有一排监测器,两侧用淡绿色的帷幕隔开。转了一个弯,他们进入一个小隔间。
病床上躺着一个棕色短发的女人,身穿蓝白点病号服,身上插了很多输液管子,床边竖着像铁笼子一样的栅栏。
桑迪。
他再次看看克莉奥。她脸色苍白。
他走上前,“桑迪?”
没有反应。
“我是罗伊,”他说,现在觉得平静了些。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你出了车祸,我很抱歉。”他越来越动情,声音也哽咽了,“我很抱歉。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又有了新的生活。我和妻子克莉奥一起来了。她想见见你。”
他转身把克莉奥紧紧抱在怀里。
在他身后,他们没有看到,桑迪的眼睛睁开了一小会儿,闪了一下,便迅速合上了。
他转回身,稳定了一下情绪,俯身摸了摸桑迪的额头,“我——我不敢相信是你。真的是你。经过了这么多年。”
克莉奥和罗伊紧紧握着手,伫立在病床前看着她。
桑迪只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
“桑迪?”他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罗伊。”
有一段时间她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突然间她睁开了眼睛,把他们吓了一跳。她先看看罗伊,然后紧紧盯着克莉奥。
“这么说你就是克莉奥?”她说,“他娶的女人是你?”
克莉奥尴尬地笑了笑,“是的。是,是我。”声音很是紧张。
桑迪眯起眼睛,目光充满敌意,“祝你好运。”她酸溜溜地说完,便合上了眼睛。
一名护士走了进来,说该给病人用药、换绷带了,让他们先出去几分钟。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喝点水或咖啡。


第73章 3月10日,星期二
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罗伊眯起眼睛看了看选项,按下按钮,要了一大杯浓缩咖啡。
“天哪,”克莉奥说,“她看上去很糟糕。她说‘祝你好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不知道。”
“听着,”克莉奥看上去有点麻木,她啜了一口滚烫的茶,“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你找到答案。我觉得你应该再回去,单独和她待一会儿。我就不再进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到楼下呼吸点新鲜空气,在前面等你。问清楚一些问题的答案,至少她欠你这些。”
他返回病房区,再次进入桑迪的病房,随手关上门。她似乎睡着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低头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体,她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他在床尾坐下。
“嘿,桑迪,”他说,“我——我不敢相信真的是你。都这么多年了。快11年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他曾经深爱的女人。尽管她脸上满是疤痕和绷带,他还是能看出多年来岁月留下的苍老痕迹。她不再是抛弃他一走了之的桑迪。过去的各种记忆闪过脑海,他努力把它们与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联系起来。但她仍然很陌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她没有回应。
他抓住她的手,一时间出了神。生活可能会大不一样。万一她突然睁开眼睛,张开双臂搂住他,他该怎么办?“我有了一个儿子,”他说,“他叫诺亚,八个月大了。也许有一天,你好起来后,我们还能见面,成为朋友。希望如此。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很多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离开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络?你知道我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吗?难道你根本不在乎吗?我想我应该知道。”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反应。
她的手摸上去很是陌生。“你总是要求我不断上进,希望我比父亲取得更高职位。嗯,我一直很幸运,现在是警司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顿了顿,“我也没有想到。我现在是苏塞克斯郡重案组的头——尽管我们分局与萨里的合并了。现在很多权术也是我们11年前没有的。我热爱我的工作,但有时也很困惑。警务成了该死的政治正确。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就怕得罪别人。”他停了一下,低头看着她,“天哪,真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和对方说说过去10年发生的一切。”
他抬头看看那一排监测器和各种带刻度盘的仪器,完全看不懂,“我有无数问题想问你。再找一天?也许?”
他看了一眼手表,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她突然睁开眼睛,“要走了吗,罗伊?”
他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又在床边坐下来。
“我很高兴你工作这么顺利,终于梦想成真。警司,我喜欢这个称号,听上去不错,挺适合你。”
他笑了笑,“谢谢。”
“你一直想要个儿子,现在也有了。诺亚这个名字不错。”
“是的,我和克莉奥都喜欢这个名字。这么说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现在轮到你谈谈你的生活了。我听到一些零星消息。”
她面带愧疚地笑了笑,“我想你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吧。吸毒,抑郁症,还有失败的感情生活。我也有些好消息——我经济独立,很有钱,还有一个10岁的儿子。”
“好,我想知道的是,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去了哪里?我做错什么了吗?”
“说来话长,罗伊,但今天不说了。我会向你解释的,我保证。”
“好吧,说说你的儿子吧。他叫布鲁诺,是吗?”
她点点头。
“他的父亲是谁?”
“这个也下次告诉你,罗伊。”
“好吧,那我们就只谈谈未来。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出院后有什么打算?”
“恢复得不太好。不久前他们告诉我,我能活着就很幸运了——我被送进来时,他们根本没指望我能活下来。我的头部伤得很重,脊柱受损,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行走——腿没瘸,也不用拐棍。我的脾脏被切除,脸上的疤痕永远也去不掉了——谁还会要我?我担心布鲁诺。”
“他现在在哪儿?”
“现在全靠朋友照顾。单亲妈妈只身一人抚养孩子,即使有钱,也很不容易。”
“你跟父母谈过吗?”
“没有。”
“需要我给他们打电话吗?”
“不,等我——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和他们谈的。”
“还有其他什么人需要我联系的吗?”
“没有,当然没有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不希望你来这里,真的不想。我现在不需要,我受不了,罗伊。”
“你知道会有各种各样的法律后果。我必须向德国和苏塞克斯警方汇报。”
“你可是让人宣称我死了。”
“那你期望我怎么做?”他提高了嗓门。
她闭上眼睛,似乎又睡着了。突然,她说:“这周我要去见会诊医生,他会谈到我今后的治疗和预后。我觉得恢复得不错,他们会让我出院。但我很担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今后的生活。我感到很孤独,罗伊,在这个世上孤零零的。现在你又让我面对这一切,我不能。”她开始哭泣。
他再次紧握她的手,“你会没事的。我会尽力帮你。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我必须知道真相——当初你把我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现在你又出现了。”他停了一会儿,“有件事可能会让你开心。还记得马龙吗?我在布赖顿勒韦尔游乐场标靶射击时赢的那条金鱼——我猜是11年前吧,我们把它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带回家。你根据马龙·白兰度的名字,给它起名叫马龙,因为你觉得它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你说,游乐场的金鱼从来不会活很久,几个月就会死。嗯,你知道吗,它还活着!精神得很呢。多年来我给它买了好几个同伴,每次都被它吃掉了!我爱那条鱼,因为——可能听起来很蠢——因为它是我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每天醒来下楼时,我都希望它还活着,而不是发现它漂在水面上。每次看到它,我都会微笑。你可能觉得这很傻,是吗?”
“我想你现在该走了,罗伊,我并没让你来。我累了。”她说。
他松开她的手,“嗯,我还需要答案。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他转身走出病房,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桑迪躺在病床上,泪流满面。


第74章 3月10日,星期二
下午4点刚过,飞机在希思罗机场降落,开始慢慢滑行。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乘客现在可以使用手机了。
罗伊·格雷斯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一有信号,短信和语音信息的提示音便响个不停。
第一条短信来自财务调查员凯莉·尼科尔斯,说已找到一些资料,让他回电话。
他打了过去,电话转到语音信箱。他留了言。
下一条短信来自验尸官米歇尔·韦伯斯代尔,说乔迪当天早上7点15分左右离开了希思罗机场入境大厅。
接下来是格伦·布兰森发来的短信:“已抵达里昂。告诉我你的消息?”
他打电话给他。响了两声,格伦就接了。
“怎么样,伙计?”布兰森问。
“没有得到多少答案,她看上去很糟糕。但她醒过来了,越来越有精神,所以我们很快还会去看她——希望能知道她当初究竟为什么离开。她有一个孩子。还有各种法律问题需要解决——天知道她怎么向大家解释,尤其是她父母。全是一团糟。”他看着克莉奥。他们从慕尼黑返程的整个飞行途中都在谈论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