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诺曼,”格雷斯说,“你的任务是弄到苏塞克斯、萨里、肯特和汉普郡所有买卖有毒爬行动物经销商的清单,此外还要查一下所有进行网上交易的源头。我听说在英国必须得到环境部门的许可,才能养这种有毒动物。看看斯托纳有没有养这些害人的动物。”
“除了他自己这个害人的东西之外?”帕丁忍不住又耍贫嘴。
“还有,抓紧时间查一下市内有谁在养毒蛇,诺曼。如果有蛇跑了出来,我们需要迅速找到。”格雷斯又转向亚历山大,“杰克,你负责查一下上述几个郡饲养危险动物许可证的清单。还要看看附近是否有爬行动物协会或俱乐部,也许他们能提供有用信息。”
“好的,长官。”
他转向凯尔,“塔尼娅,你负责联系情报分析人员,查一下谢尔比·斯托纳过去几个月的动向,尤其是过去两周。”
“好的,长官。”
全体成员时不时用惊恐和好奇的目光瞥向第一块白板,上面是斯托纳的验尸照。中间的那张是斯托纳的脸部特写镜头,眼睛肿得可怕,周围是凝固的血块。另一张是手部特写照片,每个指甲下面都有凝固的血块。
格雷斯翻了下笔记,“你们谁要是对锯鳞蝰蛇毒理学感兴趣,我这儿有病理学家的报告。”
他先浏览了一下,然后慢慢读道:“全球范围内蛇毒带来的最常见影响是血液异常。蛇毒引致凝血功能受损症(VICC)最常见且最重要。其他血液异常包括抗凝血障碍和血栓性微血管病变。蛇毒引致凝血功能受损症是通过促凝血毒素激活凝血系统,导致凝血因子的消耗,引发凝血病。促凝血毒素类型在不同的蛇中也有差异,它可以激活凝血酶原、凝血因子X、凝血因子V,消耗纤维蛋白原。VICC的主要并发症是大出血,包括颅内出血,通常可致命。对于锯鳞蝰蛇来说,其凝血异常的持续时间可以从一周以上减少到24至48小时。”他有些词读得结结巴巴,这时抬起头来笑了笑,“大家还跟得上吗?”
盖伊·巴彻勒摇摇头,“你读第一句话时,我就跟不上了。”
帕丁又一次插嘴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中了这种蛇毒后,在某些情况下,斯托纳可能死得不严重——不过现在他死得非常严重?”
“说得没错,诺曼。”格雷斯回答,“复杂的医学术语我们就不多说了,总之,被锯鳞蝰蛇咬伤后,人就变成血友病患者而死亡。蛇的毒液会导致凝血系统高速运转,而凝血系统功能能保护我们在有伤口时不至于流血而死。一旦全身的凝血因子消耗完毕,身体便开始出血。如果刮胡子时不小心割伤,很可能就血流不止。”
“听上去就好像他被自己的同类咬了一样。”盖伊·巴彻勒说。
几个同事点了点头。
“但为什么蛇要跟谢尔比·斯托纳交朋友呢?”杰克·亚历山大问。
“好了!”格雷斯说,“够了!”接着他研究了一下政策书,“我的猜测如下。斯托纳貌似中蛇毒而死,似乎事出偶然,但也可能与他目前的犯罪活动有关。可能有人想摆脱他。这就是为什么要调查其死亡的原因,我们需要澄清一些事实。也有可能他想偷走这些动物——也许是为了自己,也许是受了某人的指使。我这样想是因为有这张照片。”
他站起身来,走到白板前,指着那张亮亮的模糊照片,“大家仔细看看,说一说你们从上面看到了什么。”
“挺丑的玩意儿。”帕丁说。
“还有别的吗,诺曼?”格雷斯问。
“是的,看上去像一张天花板的照片。天花板比斯托纳更清晰。”帕丁说。
“檐口相当华丽,像是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房子。”巴彻勒说,“但是右边只露出顶部的窗户,是花饰铅条窗,看起来又像仿都铎王朝时期的建筑。这个我知道,因为我和莉娜以前住的就是这种风格的房子。”
“那些玻璃橱柜是什么?”戴维斯问,“看起来有点像从宜家买的。”
“我觉得是储物箱。”格伦·布兰森站起来,靠近细看,“或者是水族箱?”
“是生态养殖箱吧,格伦?”巴彻勒说,“我想这才是正确的术语。”
“是的,各位,这些是爬行动物的容器,为它们提供自然生长环境。”格雷斯说,“看上去有些养殖箱是独立式的,但其他的都是定做的。”
“啊,这么说斯托纳住在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是吗?”帕丁又插嘴道,“倒是很适合他住呢。”
布兰森并不理会他,问道:“这张照片有什么意义?”
“看上去照片是无意间拍摄的。”格雷斯说,“之前和之后的好几天,手机上都没有其他照片。虽然很难看清斯托纳的表情,但他不是摆拍的,因为他并没有看镜头。日期很有趣——是在2月24日,即上周二晚上拍摄的。被锯鳞蝰蛇咬伤后死亡时间大约需要48小时到几天,而斯托纳发生车祸的时间是3月1日星期天晚上8点左右。”
格雷斯低头看看笔记,“以上信息是由高科技犯罪科获取的。他们还用三角测量法指出了大概位置——据推测,这张照片是在本市罗丁区的一座房子里拍摄的。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两个月,该地区发生了多起入室盗窃案件,全部与斯托纳的作案手段吻合。”他站起身来,走到挂着布赖顿东部地图的白板前,用手指在那些红色圆圈上比画了一下。
“这么说,你认为他受人指使闯入他人家里去偷有毒爬行动物,结果出了差错,被蛇咬了,长官?”鲍特伍德问道。
“那是我目前的一个思路,埃玛—简。”格雷斯说,“是意外拍下的照片。还有,病理学家注意到他右胳膊上有个小切口。也许他跌倒了,那些动物跑了出来。我们需要再次紧急约见斯托纳的女友安吉·本森。我们还需要找出这些生态养殖箱来自哪里,由谁安装的。毕竟安装这个东西的房子不会很多。”他看着凯尔。
“塔尼娅,这个任务很艰巨,你能不能再找几个人——如果有必要的话,从约翰街借调一些过来——去建筑公司和木匠那里排查一下,看看谁在过去几年为罗丁区的房子安装过生态养殖箱?”
“好的,长官。”凯尔说。
格雷斯很喜欢凯尔。去年在贝拉·莫伊探长惨死之后,这个热情自信、干劲十足的红发姑娘就加入了他的小组,成为他们的一员。
“那天晚上该区有没有人因为发生入室盗窃而报警,长官?”戴维斯问道。
“没有,”格雷斯回答,“但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饲养这些动物是非法的。”
“或者他们也被爬行动物咬了,”帕丁说,“或者被毒死了?”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玩意儿当宠物?”埃玛—简问道,“这种人不也有点奇葩吗?”
“是啊,我可更愿意养那种柔软可爱的动物,”格雷斯说,“无法想象有谁会走进一家普通宠物店,买一条毒蛇出来。”
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看见“国际来电”。恐怕与克里斯普医生有关,他竖起一根手指表示歉意,赶紧接起电话。
他立刻听出是那位德国警探的声音。“马塞尔!”他轻声说道,“我正在开会。有急事吗?要不过半个钟头我给你回电?”
库伦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电的原因,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严肃低沉,严肃得有些奇怪。
格雷斯立刻僵住了。


第60章 3月3日,星期二
乔迪躺靠在客舱的床上,一边喝着香槟,一边盘算着罗利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她对婚姻法的了解足以应付来自罗利家人的挑战,但她不清楚他的具体财产总额,以及他对遗产有何规划。她希望能拿走尚可过得去的一笔金额,至少几百万吧。但是,这还不足以在科莫湖畔购买5000万英镑的别墅。
她是多么渴望能带父母到意大利去,让他们乘坐科莫湖上的游船,经过乔治·克鲁尼、理查德·布兰森等名流的别墅。接着他们会看见一座最令人惊叹的别墅,而她则让船长到码头靠岸。
她会看着父母脸上吃惊的表情。
她会说:“欢迎来到我的度假小屋!”
而凯茜最后终于惊叹一声:“哇喔!”
这些全都归功于一条蛇。
哦,或者当然了,归功于蛇身上的一部分。多么美丽的蛇呀。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又开始写日记:
那么我们人类与蛇究竟有何不同呢?这里有一个有趣的数学难题:奶牛与蛇共享25%的基因,人类与奶牛有80%的共同基因,所以说,我们人类与蛇大约有20%的基因相同。
我认为这个百分比在一些人当中还要高。很多卑鄙的小人还不如爬行动物。
玩蛇人使用的乐器叫庞吉,是一种簧管连接在葫芦上制成的管乐器。玩蛇人把蛇牙拔掉,或摘除其毒液腺,有的还把蛇的嘴缝上。玩蛇人坐在蛇咬不到的地方,而事实上,玩蛇人和庞吉才是蛇最大的威胁。
这全是一个骗局。
你只需打开《圣经》,翻到《诗篇》第58篇,3至5节:“恶人一出母胎就与神疏远,一离母腹便走错路,说谎话。他们的毒气好像蛇的毒气;他们好像塞耳的聋虺,不听行法术的声音,虽用极灵的咒语也是不听。”
我能告诉你蛇还不喜欢什么——这是我从已故丈夫、养蛇和毒蛇专家克里斯托弗·本特利那里学到的。那就是它们不喜欢被人提取毒液。
那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你用手指握住蛇头后部——对我来说,是一条锯鳞蝰蛇,将它按在坚硬的表面上。我可以告诉你,它真的不喜欢这样。但是,你把它的脖子顶部放在玻璃烧杯边缘,继续用力按压,它就会吐出毒液。这不是与蛇交朋友的好方法——但现实是,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跟这种动物交朋友,因为它仅把你视作一样东西——午餐!
杀或被杀。这是动物王国的故事,人类也一样。如果想成为一个幸存者,你必须像我一样走这条道路。有人说得好:“人生不是机遇……而是一种选择。”
我做出了我的选择,而一切结果还好。
关于蛇毒,乔迪还知道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它被提取出来后不久便开始分解,失去效力。保持蛇毒效力的唯一方法是立即进行冷冻干燥。
冷冻干燥的毒液经过再次水化,几乎与新鲜毒液一样有效。
她已经在迷你冰箱里放了一些。


第61章 3月4日,星期三
拂晓时分,孟买湾呈现出乳白色的光景。乔迪靠在甲板上,打着哈欠。她早早就起来了。昨晚丈夫鼾声雷动,她几乎一夜未合眼。但她不想叫醒他。这倒不是因为她无私。嘿,就让他开开心心度过最后几天吧,她想。
她可不想做什么引起他怀疑的事。
她穿着长袖T恤、轻便牛仔裤和橡胶底帆布鞋,手端咖啡,呼吸着清晨温暖潮湿的空气。辉煌壮观的标志性建筑印度门离他们越来越近,还有那么多摩天大楼,还有中间看上去像船帆的大桥。小渔船上的男人们朝他们挥手。
她也挥起了手。
三小时后,小巴士拉着他们,在孟买拥堵的车流和不停的车喇叭声中时走时停。车里的冷气很足,她披上披肩,把头靠在罗利身上,睡着了。他正在拍照,看见什么都拍——主要是公共汽车、卡车、轻便摩托车和自行车。当她醒来时,小巴士仍然堵在拥挤的车流中慢慢蠕动,喇叭声依旧四起。他们周围是高大破旧、殖民地时期的白色建筑。
“这个城市令人惊异,不是吗,我的天使?”他问。
“是很惊人。”
她再次打起了瞌睡,最后终于觉得车速快了起来。等她再次醒来时,小巴士的车速又放缓了。透过窗户,她看到一块写着“桑贾伊·甘地国家公园”的标牌。
不一会儿,他们进入茂密的森林。
穿着时髦的岸上导游迪帕克大声说,如果幸运的话,他们会看到各种各样的鸟,包括蓝仙鹟和马拉啸鸫。他继续滔滔不绝地罗列能见到的其他鸟类,又补充道,如果足够幸运,他们还有可能见到老虎。
她一点都不在乎什么破鸟儿。这不是她想来这里的原因。
原因就在她裤子的右侧口袋里。
最后,巴士停了下来。导游告诉他们,可以将所有物品留在车内,很安全。乔迪戴上太阳镜和草帽,走下车。一大群人叫嚷着围了过来,许多是孩子,抱着塑料鳄鱼、孟买风景明信片、泰姬陵模型,以及其他旅游纪念品。
她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回身抓起罗利的手扶他走下车。中午烈日炎炎,她开始汗流浃背。罗利戴一顶白色软帽,穿亚麻衬衫、亮蓝色休闲裤和凉鞋,脖子上像狗仔队一样挂着相机。他眯着眼睛,在人群中间看上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游客——在让人打不起精神的热浪中,好像一离开游轮的庇护,他立即老了10岁。
检票口看上去像是小寺庙,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迪帕克引领众人来到一个独立入口处,把他们介绍给另一位印度导游。那人身穿白色宽松无领长袖衬衫,面带微笑,一只手拿着一沓门票,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桨状木板,上写“金色年华号游轮贵宾”,向他们大声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普拉卡什,是带领大家参观鳄鱼养殖场的导游。大家都不害怕鳄鱼吧?”
除了乔迪,来自金色年华号游轮的10名游客都是老年人。他们听了导游的话,勉强挤出笑容。
“大家不必担心。这些家伙虽然吃人,但我们每天喂很多只鸡,它们早就吃饱了。我在这里当了15年导游,还从没见到一个游客被鳄鱼吃掉。我向大家保证,如果你被吃掉,那么门票全额退款!嗯,这还算公平吧?”
“非常公平!”一位老太太喊道。
有几个老人紧张地大笑起来。
“好吧,那么现在大家跟着我走——排成鳄鱼队形,对!请大家都靠近!人多安全!”
老人们乖乖地排成鳄鱼队形出发了,乔迪停下来摆弄运动鞋鞋带。罗利耐心地等她,然后他们跟了上去。
“也许我们该走快点赶上他们,宝贝。”他有些不安地说。
“我讨厌跟大部队一起。”她说。
他们迈着稳定的步伐跟在后面,与前面的人始终保持30码远的距离。10分钟后,他们来到森林入口,一边是沼泽般宽阔的湖泊。几码远处,一条小鳄鱼正躺着晒太阳。湖面泛起涟漪,她看见里面有一双眼睛。
“它们真是吓人。”罗利说。
“我觉得它们很漂亮,亲爱的!在这条鳄鱼旁边给我拍张照片吧。”她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离晒太阳的鳄鱼只有几英寸远。
“宝贝,”他说,“我可不喜欢。你知道它们是如何杀死猎物的吗?它们将猎物拖到水里溺死,然后在水下储藏食物的地方保存,让肉变得又软又嫩,过几天再吃掉。”
“导游普拉卡什说过了,这些鳄鱼都是人工喂养的。”
他将信将疑,从脖子上取下相机,在她身上对准焦距,很快就拍了几张,“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团队其他成员几乎从视线中消失了。他们沿着一条狭窄泥泞的小路继续前进,左边是森林和阴暗的沼泽,右边是开阔的湖泊,里面的鳄鱼越来越多。
“你不觉得它们很神奇吗,亲爱的?”她边问边把手偷偷伸进裤子口袋。这个动作她已经练习多次,以确保万无一失。
“不,我可没觉得。我只觉得它们又丑陋又可怕,比人跑得还快。”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左边的森林愈加茂密。突然,她绊了一跤跌倒了,脸朝下趴在灌木丛上,痛苦地叫了起来。“哎哟!”她喊道,“我把该死的膝盖磕破了。”
“乔迪!我可怜的天使!”他在她身边跪下,“来,把手伸给我。”
她向他伸出手。正当他开始拉她时,她用几年前在柔道课上学到的动作把他向前一拽,而他并未意识到这是故意的。就在他脸部着地时,她从口袋里掏出毒牙,朝他的右脚踝扎了一下,旋即又放回口袋。
“哎哟!可恶!”他大声喊道,“我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或者被咬了!”
“什么,宝贝,怎么了?”
“我的脚踝!可恶!”
“哪只脚踝?”她扶他站起来,“哪只脚踝?”
“右边。”
她跪下来,拉起他的裤腿。上面有一个带血迹的小斑点。“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宝贝。”她说。
“我感觉有东西!我绝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在哪里?”她用手指掠过他的脚踝,把血迹擦掉,“这儿吗?”
“是。”
“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们好!你们好!白帽先生和草帽夫人!一切都还好吗?”导游焦急地朝他们跑过来,边跑边喊道。
“很好!”她说。
“真的很好,”她丈夫证实道,“刚才我只是摔了一跤。”
“但这是不是一次愉快的旅行?”普拉卡什笑着问道。
“非常愉快。”乔迪说。
“我一直很乐意为你们服务。到这儿旅游最棒了!需要我帮忙吗?”
“我们没事,谢谢你,普拉卡什。”罗利说。
“你们开心,那我就开心!”
“我们很开心,”乔迪说,“不能更开心了。”


第62章 3月4日,星期三
星期三上午11点,图斯从网上订购的东西到达了他入住的酒店。送货的年轻人把大箱子送到他房间,他付了小费,随后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上。
都在里面,正如他要求的那样。他把每件东西都拿出来试了试,都很不错。他又出门买了一个背包,小心地把这些东西全部放了进去。等天完全黑下来,他计划今晚再到那座空房子里去。完成任务得需要一段时间,但不着急。有一晚上的时间呢。
之后,他安心了。
图斯不常微笑,但他现在笑了。


第63章 3月5日,星期四
“罗伊?罗伊?罗伊?”
“呃?”
“你还好吗?你怎么睡得这么不安稳。”
“几点了?”
“2点15分。你一直翻来覆去的,还大喊大叫。怎么了?你的腿又疼了吗?”
格雷斯在床上翻了个身,用鼻子蹭蹭克莉奥的脸,“对不起。”
“是做噩梦了吗?”
“是啊。对不起,吵醒你了。”
一时之间,他们静静地躺着。
“想告诉我是什么梦吗?”
他的确很想告诉她。他们一直承诺彼此之间敞开心扉,不留秘密。但他该如何告诉她呢?那是个禁忌话题。关于桑迪。
他们在一起后,克莉奥常常努力让他忘掉前妻,好好生活。她总是很善解人意,但心情不好时也曾告诉过他,说她有时觉得自己不仅和他结了婚,而且还有桑迪。
阴魂不散的桑迪。
早在1月份,罗伊就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桑迪。他自欺欺人地否认那是她,但他知道真相,并且一直对别人隐瞒。但真相迟早会大白,到时他该如何谈起这件事呢?又该怎样处理随之而来的后果?向克莉奥解释就得花好几个小时,甚至几天时间——如果她能接受现状的话——还有当局领导。
到目前为止,他得到的信息是,她曾经是吸食海洛因的瘾君子,后来戒毒了。她还有一个儿子。
他和桑迪曾多次尝试要孩子,但都没有成功。而现在这个女人有了一个孩子。
他的新生活也处在危急关头。种种迹象表明,施瓦宾医院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就是桑迪。但她已经不再是他的桑迪。她决然离他而去,又伪造了失踪的假象。不管她当时脑子里想什么,之后10年他仿佛生活在地狱中;不管她现在如何不幸,他都不会破坏自己目前的新生活。
但是接到库伦的电话后,连续两个晚上,他都难以入眠。
格雷斯第一次见到库伦是在几年前,从那时起,库伦就帮他寻找桑迪。一次有人报案说见到一个女人,可能是桑迪,他赶往慕尼黑,结果证明是白费力气。
“罗伊,”库伦当时在电话中说,“一切都好吗?”很奇怪,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
“很好。你呢?还和路易斯·汉密尔顿一样,把车开得那么疯狂吗?”
“哈哈!我又弄了一辆新车,尚酷风暴,速度很快!找个时间我拉你去兜兜风。”
格雷斯记得他第一次去德国时的情景。他自己喜欢开快车,但库伦在高速公路上以160英里的时速开车,还时不时扭头跟他说话,却让他委实有点紧张。“很期待呀!”他佯装轻松地说。
“嗯,1月份你来施瓦宾医院见一个女人,确定她是不是你前妻桑迪,还记得吗?”
“呃?她怎么样了?”
“情况不妙,罗伊。她的状况很不稳定。预后很糟。但还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说吧。”
“我把你寄来的梳子送到DNA实验室了。今早刚拿到结果。确定无疑,这个女人就是桑迪。”


第64章 3月6日,星期五
图斯看见一个60多岁的男人,裹得严严实实,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准的都可以根据他来调手表时间了。此时男人边看小说边沿大街朝他走来,书举得高高的,不得不使劲向上仰着头。
有时图斯步行来这里,再返回酒店,算是锻炼身体。步行也给他提供了更仔细观察的机会。值得注意的是,几处房屋的窗户上都贴了“邻里联防”的标志。要是连续几天开车,警惕的邻居很可能会上报,说一个人总是开着汽车来这儿。步行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他在乔迪的房子周围闲逛时,也注意到其他一些常见的路人。一个男人面带忧伤,推着坐轮椅的妻子,旁边是条肥胖的狗。开白色SUV、留着疯狂发型的女子,总是先把车倒回私家车道尽头,花一分多钟左右看看才把车开到空旷的街道上。送孩子上学的妈妈们。把马自达车停在房屋前,跑进去再跑出来的送报员。还有9点30分开红色货车送货的邮递员。
一周之内邮递员只给乔迪家送来了三件物品。天黑后图斯进屋查看,都是寄给“住户”的宣传广告。
从早上8点到傍晚6点左右天黑,他每天都密切监视着房子。一周以来天气都不错,不过今天早上下起了大雨。很好,这意味着出来走动的人更少了。现在雨停了,天空一片蔚蓝。他心想,她在金色年华号游轮上玩得还开心吗?也许花的是偷来的那20万美元假币吧?
上午10点,一辆脏兮兮的白色货车拐进罗丁新月街191号大门,沿陡峭的车道向前开去。
图斯沿街道继续散步。他来到191号入口处,朝里瞥了一眼,看到货车后门敞开着,一个40多岁的男人,穿着工作服和长筒胶靴,正忙着从车里往外拿园艺工具。货车侧面上写着“斯蒂芬园林维护服务”。
他悠闲地踱着步子走上车道,朝那个男人走去,用英国口音说道:“嘿,我们刚刚搬过来,想雇一个园丁。”他的大拇指朝肩头随便一指。
“我给你张名片吧,”男人说,“你有需要先跟办公室联系。稍等。”
图斯等着。园丁去驾驶室拿了一张上面印有绿色字体的名片回来,递给他。
“住在这座房子里的人,能做你的推荐人吧?”图斯问道。
“是个独居的女人,”男人说,“几乎从来不见她人影。”
“哦,她叫什么名字?”
园丁耸耸肩,“不知道。我为公司工作,他们给我地址,我就去干活。两年以来,我跟这位女士没说过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