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像有点可怕。只要别人这么一想,我就会生病吗?”
美亚大声感叹,成一却一言不发,因为神代恰恰说中了他最不愿发生的事。如果真如神代所说,成一的身上有着那样的能力,如果那场噩梦的因果关系真是相反的话……
或许,那并不是一场预知梦。或许,是因为成一梦见了那场车祸,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成一感到深受打击,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渐渐消失。他无法想象自己可能会拥有这种特殊能力,也不愿意去想。他从未想到过姨父和小姨的死,居然会和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祥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涌,成一拼命试图将这种想法驱赶出自己的大脑。
但与成一相反,大内山的语气则显得十分轻松。
“说到预知,常常会有人说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对吧?”
他的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这次似乎聊到了他的专业领域。
“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挥之不去,心里一直打鼓,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就是觉得事情不妙,这种感觉就叫作‘不祥的预感’。出人意料的是,事实上真的有不少人因为这种预感而成功躲避了危险。”
“哦哦,这个我知道,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这类故事。”美亚插嘴说,“就是那个飞机坠毁的故事——有个人打算坐飞机,乘机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却在上机前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便推迟了一趟航班。最后他原本要乘坐的那趟班机真的就坠毁了。”
“没错,我们常常能听到这样的故事。”
大内山满意地露出了微笑。
“事实上,这样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在众所周知的歌潟山坠机事故中,三名主人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逃过一劫的。或许这是因为在生死紧要关头,人类的能力会活跃至最大化吧。”
“这些人就是预知能力者吗?”
听着美亚的询问,大内山高兴地点了点头。
“当然,若非如此,就解释不通了。”
“那么,如果找到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凑在一起进行研究,应该会获得惊人的成果吧?”
“这种事已经有人在做了。”
“咦?已经在做了?”
“没错,以这种方式大难不死的人有许多。在这些人的协助下,科学家们正在以他们的遗传基因,以及DNA序列与非能力者之间的区别为重点进行研究。”
“是吗?真了不起!都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呀!”
大内山伸出一只手,仿佛在制止美亚继续感叹下去。
“只不过这都是美国的成果。一切有关研究方面的后续报告,都是从国外研究机构得到的。而日本光是想方设法弄到这些报告,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
“哎呀,这次真的是聊了好久。”
神代抬起头来望向墙上的时钟。
“距离降灵会开始还有将近四个小时,但也不好意思让各位一直陪着我们,都怪我们来得实在太早。”
“没关系啦,不用在意时间,多讲些研究方面的话题吧!”
神代委婉地拒绝了美亚死乞白赖的纠缠。
“这方面的话题,容我们今后慢慢再讲吧,毕竟我也非常希望今后能和各位交个朋友,想聊这些,时间还很充足。对了,成一先生……”
“嗯?”
成一抬起头来,只见神代和颜悦色地微笑着。
“请问可以参观一下贵宅的庭院吗?老实说,我对贵宅的庭院倾心已久了。要是能在这么气派的院子里散步,心情一定会无比舒畅。今天机会正好,若您不介意,可否允许我稍做参观?而且我们也需要检查一下会场的外部。”
神代指了指会客室与隔壁房间的墙壁。直嗣与慈云斋如今就在对面做着降灵会的准备工作。
“没问题,请随便逛,不过隔壁的房间可能还没有办法进去。”
听成一说完,神代说道:“非常感谢,那就容我在贵宅稍微转转了。这种古色古香的木制建筑真是太迷人了,我平时住的都是单身公寓,所以一直很向往这样的宅邸。”
“还请自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神代说着站起身来。美亚虽然有些遗憾,但听神代要提前检查,也就不吱声了。于是这场“超心理学讲座”到此结束,几个人分别离开了房间。
之后,成一在起居室里发了会呆。
家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
多喜枝与胜行两人应该都在二楼,富美似乎出门购物去了。整个起居室变得寂静而冷清,但成一反倒觉得这种氛围十分舒适。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希望能够独自待上一会儿。朝向庭院的大落地窗外,五月的阳光显得如此恬静安详。高耸的树梢伸向万里无云的蓝天,阳光从枝叶间穿过,在地面留下点点光斑。树枝时不时猛地一晃,或许是有鸟儿在上面嬉戏。
这是一个平静而祥和的午后。
尽管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恬静而悠然,但成一心中某处依然感到十分沉重,内心笼罩着的阴霾也久久不散。无论是尚未解决的凶案,还是威胁到左枝子安全的、扑朔迷离的阴影,又或是慈云斋那不祥的话语,脑内浮现的种种念头像旋转木马般闪烁着五彩灯光,在头脑中纷繁交错。同时他也很担心左枝子刚刚在会客室时的状况。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总而言之,希望今后不会再发生什么异常。不能让左枝子纤细脆弱的神经继续紧张下去。只要今后的日子能够继续平安无事,风平浪静就足够了。但成一也心知,这样的愿望只能用来聊以自慰。这种扑朔迷离、令人提心吊胆的事态不可能那么轻易结束。尽管无法保证,但他还是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
预感……预知……
神代所讲述的,那种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成一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联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如果那起车祸是因自己的梦境而发生的,是由自己的念力所引发的……不,应该不会,如此荒唐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现实当中。然而,哪怕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哪怕无限接近于零,只要不能完全否定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成一就会始终在内心苛责自己。成一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魔怔了?幽灵、超能力、念力……万万没想到原本想要逃避到单纯的数理世界中的自己,如今却又被这种骗小孩子般的观点侵蚀了心智。看来自己的神经真的是太过疲惫了。要不等到下个周末,带着左枝子去哪儿转转吧。海边也好,山里也好,去辽阔一些的地方放松放松心情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置身于大自然中,原本紧绷的神经或许也能放松不少。无论是左枝子,还是成一自己……
正当成一这样思忖时,大内山缓缓地走进了起居室。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您见过我的搭档吗?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开口问着,圆圆的脸上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
“不太清楚,我也没见到他……不在院子里吗?刚刚他说想在院子里散散步。”
“是这样啊,不过贵宅的庭院的确非常气派,方便的话能否也允许我参观一下呢?”
大内山用细成一条缝的眼睛望着窗外含混地说。
“嗯,您请自便。大内山先生您刚才在哪儿转了?”
“刚刚在贵宅里面参观了一圈。神代说他住的是单身公寓,其实我也一样,所以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木制宅邸——多好的房子,庄严稳重,看着令人备感安心。”
大内山在说话时轻轻晃动着微胖的身躯,显得矫揉造作,令人有些不适。
“屋后的庭院也是没得说。真没想到在东京最好的地界里,竟能拥有如此大的庭院。”
“哪里哪里,在附近算不上稀罕,家母也常常抱怨院子不好打理。”
“那也真的很不得了,已经快有我们学校中庭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神代这家伙散步时间真够长的。”
大内山说着,再次将目光投向庭院,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放心。成一跟着他向外望去,刚巧看到两只小鸟正要从樟树枝上飞走。那是一双雌雄成对的小鸟,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扇动着美丽的褐色翅膀,渐渐消失在五月明媚的天空里。庭院里许许多多的树梢默契地一同跳起了有节奏的舞蹈,仿佛在随风舞动,又仿佛在应和着被小鸟摇晃过的树梢……
◇左枝子13
起风了。
五月的风。
母亲最喜爱的,五月的风。
但今天的风儿稍微有些冰冷。明明天气如此晴朗,但今天的风似乎与母亲所深爱的、温柔和煦的五月风有所不同,而是略微有些冰冷无情。
我坐在院子里那张熟悉的长椅上。
拐杖放在身旁,我置身于五月的阳光中。
但是,我的心情却不太好。
降灵会……七点开始……那个人宣称要召唤外婆的灵魂。
美亚似乎对降灵会兴趣盎然,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却不太想去参加。
活在世上的人将死者召唤回世上,总觉得这对他们是一种亵渎。已经去世的人,应该静静地安息在珍重他们之人的心里。只有回忆,是人们存活过的真实证明。我们应该郑重地、静静地将他们埋藏在心里。随后,这份感情会慢慢沉睡。
那些灵魂像被包裹在柔软的天鹅绒里一般,静静地沉睡在人们心中。而我们真的应该打扰它们吗?我们真的有权将外婆的灵魂从舒适的床铺中唤醒,将她召唤到这个世界上来吗?
所以我在畏惧。
这或许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们的傲慢是否会扣动不祥的扳机,引发更加可怕的后果?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出席,但是大家会同意吗?
可是……可是,今天他还是来了,为了将这场亵渎死者的仪式见证到最后。
神代大哥他们也为了此事,特地来到我们家中。如果没有这场降灵会,今天我就无法见到神代大哥。所以,我衷心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矛盾的内心与无法如愿的心情,已经都任性地脱离我的思绪,展开翅膀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外婆,外婆……在我还没出生时就早早离世的您,可懂得外孙女的心?您能原谅外孙女吗?他们来到这里,肆意打扰您的灵魂,可我却趁此机会与心上人相会,并为此感到高兴,您能够原谅我这个愚蠢的外孙女吗?
但我那颗无法如愿的心,依旧不受控制地追随在他身边。尽管心里在暗暗向外婆道歉,但我内心的一部分,依旧不能自已地被他占据着。神代大哥,神代大哥……
他是如此善良、稳重而又坚强。
我无法像他那样坚强,他拥有着自己所醉心的世界……
正当我在心里想着神代大哥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我心脏差点蹦出喉咙。
“哎呀,我还在想是谁在这,原来是左枝子小姐。”
正是神代大哥的声音。
“我请成一先生允许我参观贵宅的庭院,在散步时发现这边有人,于是就过来了。左枝子小姐,我能在这坐会儿吗?”
神代大哥问我,但我羞得只能低头不语。神代大哥好像坐在了我身旁,我的身体不禁僵硬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是气派的庭院啊,简直快让我误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的山庄了,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树木种类丰富,绿叶也如此耀眼,还有那么多的野鸟。简直令人无法想象这里是属于东京二十三区之内的地界呢。”
“是吗……”
血液涌上大脑,让我回了一句蠢话。我得回答些更自然、更识趣的话才行……
“不过,这么大的院子,想要打理想必也相当辛苦吧。”
神代大哥没有注意到我的慌张,而是安静地说道。
“还好……那个,我们会请园艺师傅来家里帮忙……”
“哈哈,说得也是,毕竟外行人再怎么也没法收拾这么大的院子嘛。一年大约要请多少次呢?”
“大概三次或四次。外公认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园艺师傅,他会带几个年轻人过来打理……”
“哦?那还挺大费周章的。不过就算这样,一天之内也打理不完吧?”
“嗯……要花四到五天……”
“哇,还真是费力活儿。不过如此气派的庭院,也值得让园艺师傅们大展身手一番。对了,左枝子小姐……”
“什,什么事?”
“您怎么了,心情不太好吗?”
神代大哥的语气里透露出对我的关心,我慌忙回答:“没有……那个,不是这样的。”
“是吗?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抱歉,都怪我说了些多余的话。”
神代大哥也显得有些慌乱。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发现,神代大哥的语气也有些生硬,仿佛是在拼命寻找话题,来让我保持注意力——我没想错,神代大哥是个十分体贴的人。想到他在为我着想,我的心里就不知不觉中涌起一丝甜蜜。
“神代大哥……”
“嗯,我在,什么事?”
“我有些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那个,是降灵会的事。神代大哥你说那位灵媒师是个骗子,这是真的吗?”
“哦,还在担心那件事啊。”
神代大哥好像松了一口气。
“他毫无疑问是个骗子,这点我可以担保。请回想一下他那种做作的说话方式,那不是摆明着在虚言恐吓吗?”
“可是我……”
“怎么了?”
“不知为何,我还是会害怕。降灵会之类的事,我总觉得对幽灵和死者来说是一种冒犯,我一直觉得这样是非常不对的。要怎么说才好……就像我们玷污了不可侵犯的领域一样……”
神代大哥认真地倾听了我的担忧和心事,然后坚定地说:“是啊,我非常理解这种心情。在我们研究过程中,接触到那些人类未知的能力时,也会像这样……纠结在一些死板的想法中。我们也觉得自己在窥探一个超乎想象之外的神秘世界。所以我们常常告诫自己:正因为自己踏入了未知的领域,才更要心怀敬意,以慎重的态度去面对它。所以左枝子小姐,你所担心的我都懂。”
神代大哥温馨的话语令我心中躁动不安。神代大哥他明白我的意思……
“不过无论如何,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学者。纵使眼前的领域神秘而不可侵犯,我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绵贯教授常说,‘我们要用名为科学的冷静之手,抽丝剥茧般细致地、一层一层地揭开谜题的面纱’。我认为,哪怕有违一般人心中的常识,哪怕被世人唾骂傲慢无礼,我们也依旧要寻求真理……啊,这么说是不是有种苦大仇深的感觉。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有点激动。真是丢人,有资格这么说的,应该是那些名垂青史的大学者们才对。”
神代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不,不是这样!我觉得……我觉得神代大哥的工作很了不起。”
这句话在无意间冲口而出。
神代大哥的生活态度。
那种专心、纯粹,而又充满自信的生活态度,在拥有目标的前提下走在人生的道路上,我觉得这是十分了不起的。完全没有必要惭愧……
“那个……神代大哥。”
“我在。”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是什么?”
“神代大哥你为什么会将研究超心理学——是叫这个吧,为什么会将这个作为自己终身的目标呢?”
我希望尽可能多地去了解他,这种冲动,令我一时间忘却了害羞。
“也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我从小就喜欢那些妖魔鬼怪。像是吸血鬼、狼人、弗兰肯斯坦的怪物这些。初中时我喜欢读小泉八云的书,上高中后,就开始阅读一些专业方面的书籍,就这样一点点迈进这个世界中了。跟我比起来,我的搭档进入这行的原因才更充满戏剧性呢。”
“戏剧性的原因?”
“没错,我的搭档是这样的。”
“大内山先生吗?”
“唉……与我不同,他从小就是一名纯粹的唯理论者。那时他觉得幽灵啦、妖怪啦之类的,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只不过在他高中时似乎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他有一块非常珍视的表,是块手表。当时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然后遵循这张表格来过每天的生活——不过对高中生来说这样做似乎太过死板,也太过循规蹈矩了,如今回头想想或许有些好笑——后来有一天,那块表突然坏掉了。自得到起就从未罢过工的那块表,就这样指着某个时间,停止了转动……”
“咦?”
我完全猜测不到故事的走向,只好茫然地点点头。
“疑惑地回到家里后,他却突然得知了一位好友因事故身亡的死讯——那位朋友似乎曾多次劝他,希望他的生活不要被时间所束缚。尽管带着开玩笑的意思,但那位朋友似乎真的试图摔坏他珍视的那块表来劝诫他。据说他的朋友死去的时间,与手表坏掉时指针所指向的时间完全相同。”
“不会吧……”
“不,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他说这件事情令他不寒而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比挚友的死更加使他震惊。似乎从那以后,他的价值观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说手表坏掉那件事,彻底改写了他以往的常识。他感到原本一直被迷雾遮蔽的视野,似乎一瞬间突然清晰了。而他后来也把那块令他感到不适的手表彻底砸了个粉碎——以这件事为契机,他开始对超常现象产生兴趣了。”
“这也是一种……有意义的偶然呢。”
“是啊,这也正是共时性的一种典型呈现方式,真是令人惊讶。不过我的搭档原本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人,所以我在各方面都对他有些担心……”
神代大哥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担忧。
“不过嘛,毕竟当时他正处于多愁善感的年纪,所以受到的冲击也很严重。”
“这个故事……感觉有点可怕。”
但我多少也能够理解。或许正因为那件事,大内山大哥才会对某些事物呈现出偏执和狂热的态度。最后变成了那种只关心自己的专业领域,一旦来劲儿就会喋喋不休的人。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觉得这的确像是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抱歉,你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不……我觉得很有趣……”
“啊,风急了,会不会很冷?”
“不……”
我刚想说“没事”,突然肩膀上多了一件羽翼般柔软、温暖的东西。
是神代大哥……将自己的上衣披在了我身上。
神代大哥的上衣。
上面还留着神代大哥的体温……
我顿时惊慌失措,连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心里却早已像撞钟一样飞快地敲个不停,连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反应而羞耻了。
而且就算天气变冷,神代大哥依旧只字不提回屋的事,而是贴心地为我披上了自己的外衣。或许他是在无声地告诉我——如果不想回去,我可以在这陪你。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和我独处他也会感到开心吗?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不清楚。我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只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信。
如同黄昏逐渐变成夜晚,海水涨潮后又落下;又如同风儿轻抚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缓慢、平稳而安静,却又无比真实——一切都发生得那样自然。但藏在我心中的向往之情,已经慢慢成了恋情——直到这个时间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我将下巴埋进神代大哥上衣的衣领中,回味着刚刚那一刻的心情。
西服上淡淡的香烟味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反而令我感到温暖、舒适和依恋。
傍晚的庭院是那样安静。
◇成一17
时间将近六点。
从起居室的大落地窗向外望去,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树木的枝叶被风吹得大幅摇摆。枝条如汹涌的波涛般不断起伏,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阴沉、灰暗的天空中招致于此。
望着窗外嘈杂的树木,成一将手伸向了烟盒。平时他极少吸烟,但今天却已经吸完了十几根。坐在他身边的神代与大内山也没闲着,同样都在吞云吐雾——看样子他们俩也和成一一样静不下心。
多喜枝和胜行始终没下过楼,两位研究学者散步归来后,依旧是成一陪着他们。说是陪着,其实也只是像这样,三人一言不发坐在这里抽烟发呆而已。
茶几上的烟灰缸内已经堆满了烟灰。
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幅景象,成一不禁想到了猫丸。
他不太会喝酒,却是个老烟枪,他的烟灰缸里也总是像这样堆满烟灰。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或许还是不顾他的推辞,强行邀他过来的好——成一心想。只有像他那样的怪人,才适合参加如此怪异的降灵会。他的反射神经异于常人,当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时,哪怕其他人都六神无主,他也会出人意料地以冷静的态度行动。话虽如此,除此之外的其他时间里,他都还是那个行事古怪、令人操心的活宝……
神代与大内山两人偶尔会聊上两三句,但对话都十分简短。再过一个小时左右降灵会就要开始了,不管乐不乐意,成一心头还是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紧张感。
大内山有些慌忙地看着钟表上的时间。
“差不多……快了吧。”
从方才起,他就重复过这句话许多遍了。
“总觉得让人不太放心……”
“是啊……”
成一心不在焉地搭着腔。他能理解这种感觉,但遇到别人对自己这样说,他也只能随口附和一下而已。对话到这儿戛然而止,房间里的三个人又开始忙着吞云吐雾起来。
大内山用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看着时钟,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他已经抬头看过十几次了。正当他又要说出那句“差不多快了吧”时,直嗣终于从餐厅那边走来。
“哎呀,让各位久等了。”
他脸上挂着一副得意扬扬的表情,笑嘻嘻地对成一等人说道。
“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这会儿大师正在冥想,为了不打扰他,我就先出来了……”
直嗣说到这,话头突然顿了一顿。
“其实呢,有些内容要稍微变一变。”
“变一变?”
神代说着,端正的眉毛因惊讶而抬起,大内山也一愣,随即抬起头来。直嗣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半笑不笑的表情。
“是的,大师说为了配合今天的仪式,会上要有一点变动……”
“什么变动?”
大内山有些不满。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大师想更换一下今天召唤的灵魂。”
“更换……灵魂?”
成一惊讶地嘀咕着。听了成一的话,直嗣转头望向了他这边。
“没错,小成,大师说了……与其召唤老妈,不如召唤老爹的灵魂更加合适。”
“召唤外公的灵魂……”
“是的,毕竟老妈已经过世三十年了,她灵魂的凝聚力已经有些松散,不是很容易聚集在一起。相比之下,最近刚刚过世之人的灵魂就更容易召唤一些——因为灵体还保持着与生前相似的状态。大师说召唤这样的灵魂,成功率会更高一些。两位意见如何,有什么异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