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蜂鸟》作者:法医秦明

编辑推荐
★法医秦明全新复古悬疑系列,打造最真实的父辈警察故事
蜂鸟的故事,发生在1976年,一个让我们感到陌生的年代。
没有手机和WiFi,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人们的生活简单又平凡;没有DNA技术和监控录像,现代破案技术刚刚萌芽,警察的工作艰苦又辛劳。
刚当上警察不久,顾红星就接到报案。十几公里外,有一具腐尸。大雪纷飞,天渐渐暗了,路越来越难骑。他大口地喘气,呼出一团团雾气,脸颊愈发红通通,双手不停地颤抖……从那天起,这辆嘎吱作响的二八大杠,载着他奔赴一个又一个命案现场,风雨无阻。
没有导航和汽车,只有双手、双脚和二八大杠,这就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人民公安办案的真实写照。
今年是法医秦明从警的第18年。对警察职业有着深厚情感的他,为了更好地创作这个系列,不仅认真参考了父亲的办案笔记,还花了大量时间访问了在岗位上做出贡献的公安前辈们。借助扎实的资料和生动的细节,秦明努力打造最真实的父辈警察故事。
★根据父亲从警36年的刑侦笔记改编,一个质朴却动人的时代故事
当秦明连夜读完父亲从警36年的办案笔记后,他发现黑暗中的路,是靠着公安前辈们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可在摸黑前行的路上,警察办案举步维艰:如何为在漆黑夜里被强奸的女孩讨回公道?如何知道荒郊野外腐败尸体的真实身份?如何从3000多个嫌疑人里找到隐藏的真凶?
什么都没有,光靠一股劲儿能成吗?
作为最早使用痕迹检验技术破案的一代人,顾红星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从未放弃过寻找每一个案子的真相。就算什么都没有,他们也会不顾一切,踏破无数双解放鞋,走访每个案件现场,熬过千千万万个夜,只为能破案。
可警察,也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刚当上公安的顾红星,就撞见一起女工被卷入机器碾死的命案。血肉模糊的现场,支离破碎的躯体,给生性胆小的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从此,他噩梦连连。
不是每个警察,都天生勇猛,他们的身躯和心灵,也跟普通人无异。
但他们为了我们的安危,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岁月里,在物资稀缺的时代里,选择了做最难做的事,走最难走的路。
黑夜掩不住炽热,蜂鸟从不惧远方!
顾红星这批警察,就像《燃烧的蜂鸟》中所描绘的蜂鸟一般,在黑暗中砥砺前行: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为了寻找光明,就向蜂鸟和其他动物求助。很多动物都觉得这件事太难了,做不到,但蜂鸟答应了这个请求。因为它长得娇小,其他动物都笑话它,于是蜂鸟就憋着一口气一直飞一直飞,终于从远方衔来了燃烧的火种,把希望带到了人间。”

内容简介
秦明的父亲曾是一名刑警,
退休后,他将办理过的案子,整理成一本回忆录。
回忆录里有一群平凡的人,在意气风发的岁月里,尝试探索最难走的路。
连夜读完父亲的故事后,秦明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蜂鸟的影子。
蜂鸟的故事,发生在1976年,一个让我们感到陌生的年代。
刚当上公安的顾红星,就撞见一起女工被卷入机器碾死的命案。
血肉模糊的现场,支离破碎的躯体,给生性胆小的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从此,他噩梦连连。
那时候,现代破案技术刚刚萌芽,
没有DNA技术,没有监控录像,更没有电脑网络。
顾红星他们每次办案,都举步维艰:
如何为在漆黑夜里被强奸的女孩讨回公道?
如何知道荒郊野外腐败尸体的真实身份?
如何从3000多个嫌疑人里找到隐藏的真凶?
作为最早使用痕迹检验技术破案的一代人,
顾红星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从未放弃过寻找每一个案子的真相。
他就像是寻找火种的蜂鸟,为了衔来光明的希望,一刻不停地燃烧着自己。
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萦绕在他噩梦中的画面,并没有那么简单……

作者简介
法医秦明
80后副主任法医师,一线畅销悬疑作家。
着有法医秦明系列、蜂鸟系列、守夜者系列、科普书系列。
入行较早,经验颇丰,绰号“老秦”。
阅尸无数,明察秋毫。一双鬼手,只为沉冤得雪,满怀佛心,唯愿人间太平。


序言
写完守夜者系列四本书后,我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法医秦明系列的故事之外,我有很多想要尝试的新题材,却一直没有勇气下笔。
幸好有你们这些年来的鼓励和厚爱,我才渐渐有了足够的自信,去写下它们。
蜂鸟系列小说,就是我最早开始构思的故事。
它也是我最想写出来,甚至希望最快被改编成影视剧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的灵感之源,是我父亲的笔记。
我家是个警察世家,我的父亲是个刑警,也是一名技术警察,他的专业是痕迹检验鉴定,简称痕检。看过《法医秦明》系列小说的读者朋友们都知道,这也是林涛的专业。一起命案的现场勘查,往往是由法医和痕检两个专业来主导的。我还曾在一次媒体采访的时候开玩笑说,我和我爸两个人就可以出勘一个命案现场了。
父亲做了几十年刑警,对刑警这个职业的感情非常深厚。基于这种几十年的情结和热爱,父亲在退休后,翻阅和整理自己的上百本办案笔记,撰写了一本九万字的回忆录。当然,这只是给他自己和他的子孙后代看的一份“内部资料”。
回忆录里,父亲对案情的细节没有过多的描述,但对自己几十年从警生涯的心路历程,则记录得细致入微。我细细读了好几个夜晚,完全感同身受:看到他破获一起陈年积案的兴奋,我为他高兴;看到他退休脱下那一身警服的不舍,我热泪盈眶。
读完后,我好几天都兴奋得难以入睡。
作为儿子,我感到这本回忆录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它让我重新认识了父亲,也重新审视了我们共同的职业。我相信,它的精神力量,一定会在我们子孙后代中绵延传承下去。
但如果只是为了父亲,这本书的立意会不会太私人化了一些呢?
接下去的一场饭局,改变了我的想法。
那是不久之前,父亲和他那些痕检专业的战友约在一起聚会,我去搞服务。这些老公安中,有一些是我刚刚从警时候的老领导,也算是熟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们都是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的英雄。可是现在呢,他们的身躯已经佝偻,头发已经花白。他们有的大病初愈,有的心脏一直不好,有的甚至满嘴的牙都掉光了。当年的豪饮变成了如今的小酌,当年的豪气干云变成了现在的小心翼翼。虽然说起当年的案件,他们还是津津乐道,但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势,当真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心酸不已。我当时一直在想,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又是什么促使他们“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呢?
一场饭局,我收获了很多前辈的故事,也被他们的精神所感染了。
原来,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在自己意气风发的岁月里,一点一点探索和尝试出来的。这些几乎被人遗忘的故事,是真正的宝藏,也蕴藏着可以鼓舞更多人的力量。
于是,我下定决心,开始了蜂鸟系列的写作。
身边的朋友会说,你写几十年前的故事,大家会感兴趣吗?我相信,看完蜂鸟系列的故事,你绝对不会感到枯燥乏味,反而能从陌生的时代中获得某种新鲜有趣的体验,还能感受到来自不同时代的共鸣。如今我已经迈入不惑之年,从警也有十六年了。作为一名老警察,我希望可以从前辈们的故事里,汲取年轻警察或者说是年轻人需要的那种激情。
我相信,当你们注视着故事里主人公的成长时,你们也一样会感受到成长。
我曾经写过一篇题为《灯塔》的博文,文中写道——
我父亲说,内心充满阳光,就不会害怕阴暗,因为你可以点亮它。父亲的背影,就像一座灯塔,指引着我在匡扶正义的路上前行。
而这也是我希望蜂鸟系列带给大家的东西,让年轻人们在守护光明的大道上,不懈努力,勇往直前。
最后,我更要把蜂鸟系列,送给所有警察和热爱警察事业的人。因为警察是在和平年代牺牲最大、奉献最多的职业,他们每天在承受超负荷的工作的同时,还要承担着很多质疑和委屈。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真正了解警察职业,可以理解警察、支持警察,让警察们不要流血又流泪。
开头已经说了,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动笔撰写正文,但我有充分的信心可以写好它,因为我有充足的故事素材、有明晰的精神导向、有迫切的写作渴望,还有元气社这个强大的策划后盾,更重要的是,有万千读者无私的支持和鼓励。
谢谢你们,新的故事,这就开始。
2021年5月23日


引子
端午没过多久,还不到七月,天气似乎进入了酷夏。
天空万里无云,硕大的太阳悬在半空,向这个城市里倾泻着热流。
双向四车道的长江路是一条刚刚完工还不足半月的柏油马路,也是龙番市的第一条柏油马路。柏油马路就是好,它不像水泥马路,需要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自行车骑在上面会不停地颠簸。
当然,顾红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当初学骑车,还是借用父亲战友的二八大杠
(1)
在家门口崎岖的水泥路上骑,自己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摸索着学会的。命令顾红星学车的,是父亲,可是他并不负责教,因为他也不会。父亲说,当初他们打鬼子的时候,小米加步枪
(2)
,能有自行车骑的,那都是汉奸,所以大家都不会主动去学。等新中国成立了,他年纪也大了,当了干部,政府有汽车用,就不需要去学自行车了。但是家里必须得有个人会骑车,上街打个酱油什么的,也方便。自行车,顾红星是学会了,可是父亲每次分到自行车票券
(3)
,都让给了下属,到现在顾红星也没能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当然,顾红星也不敢多说什么。
柏油马路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在这炙热的太阳照射下,黑色的地面显得更黑了,油乎乎的,似乎一脚踩下去,就会陷进去,让人不敢伸脚。
沿着长江路边的砖砌人行道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百货采购供应站。顾红星本来想透过玻璃橱窗看看里面的自行车,可是无意中看到了由玻璃映射出的自己。
雪白的长袖制服、蓝色的警服裤子,白色的大檐帽上一枚红色的国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领口的一对红领章锦上添花、恰到好处。帽檐下,是一副年轻而端正的脸庞,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高耸的鼻梁下,鲜红的嘴唇和红领章交相辉映。
只可惜,身高只有一米七三,体重刚过一百一十斤的顾红星知道,自己的这个体形,实在算不上高大俊朗,更别提什么男子汉气概了。
虽然一身洁白的警服可以给他带来一些阳刚之气,但在他去公安局报到领警服的时候,被装科
(4)
的老公安说是第一次发这么小号的警服,那言语之中,似乎有着一些戏谑,让正在等候的顾红星局促不安,一拿到警服就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公安局。
不过,这一身警服让顾红星自己还比较满意,比起工厂的工作服,又或是自己穿了两三年的那件绿军装来说,还是挺提振精神的。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才发现警服的袖子已经被汗水牢牢黏在了皮肤上,感觉一阵难受。他下意识地拿下帽子,在自己的脸旁扇了扇风,又觉得这样可能会影响人民公安的形象,于是赶紧把帽子重新压在了汗涔涔的头发上。
再走两公里,来到长江路的对过儿,就是妈妈厂子的大门了。今天是礼拜三,自己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妈妈了。妈妈在玛钢厂上班,按照厂子的规定,每个礼拜只有礼拜三和礼拜六的晚上才能回家,其他时间都要回到厂子上班。1949年开始,妈妈就在玛钢厂里拼命工作,以致她今年才45岁,就已经一身毛病了。病痛折磨着她,让她早就产生了病退的想法。
母亲本来想着顾红星高中毕业后,可以来玛钢厂上班,顶自己的职,这样她既可以光荣退休,顾红星也可以不用待业在家,直接就有了工作。可没想到父亲却坚决反对顾红星去玛钢厂当工人。用父亲的话说,顾红星是家中独子,他必须接过父亲手中的枪,保家卫国,才是好男儿。
顾红星当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工人阶级才是最光荣的。而且,以他的身板,无论是当兵还是当公安,那都是不合适的。可是,他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旨,不敢说出自己想当工人的这个伟大理想。
但是母亲说了。
虽然一直以来,父亲的权威在家里是无人敢于挑战的,但为了顾红星的一辈子大事,母亲还是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可能是因为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父亲居然退让了。只是退让,而不是认可。父亲说,让刚刚高中毕业的、刚满19周岁的顾红星在工厂里工作一年,如果顾红星能吃得下苦,就让顾红星接着干,顶他母亲的职。
当时顾红星真是高兴坏了,自己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的理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虽然从小在同辈人中算是衣食无忧,但吃苦是他从不惧怕的事情。哪怕自己被玛钢厂分配到最苦的岗位(这可能是父亲特意打的招呼)——炉前工,他也丝毫没想过放弃。
炼玛钢就是用高炉把生铁和废钢混合在一起熔炼出介于钢和铁之间的金属,高炉熔炼是关键工序。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顾红星学会了看铁水判断温度;用脸和脖子被通红的焦炭粒烫了许多红斑和水泡的代价,学会了通炉眼;还学会了往浇铸包里放适量的铁水,让它不多不少又不溅到外面。总之,顾红星在最苦最累的玛钢厂炉前工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一整年,干得不亦乐乎。
他自己还没觉得有多累,母亲却受不了了。每天晚上给他脸上、身上上药的母亲,终于还是在一年承诺期满的上礼拜六,自己主动去找了丈夫,放弃了让儿子顶职的计划。而似乎是天意,6月20日,礼拜天,恰好是公安局招工的日子,被顾红星给赶上了。
明明说好了的事情,母亲怎么就变卦了呢?
当然,顾红星不敢去问母亲,更不敢去问父亲,也许父母都是为了他好吧。在去公安局参加招工的路上,顾红星还是心存侥幸的。自己有那么多同学,都在家待业,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公安局这次只招两个人,怎么也招不到他的头上啊。如果公安局不招他,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回去,当他干得好好的炉前工了。
不出所料,在龙番市公安局大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有几十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赶在顾红星之前抵达了,一个个翘首以待。顾红星暗自庆幸着,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叫什么名字?”当排到顾红星的时候,一位身穿公安制服的老同志坐在桌子后面,用钢笔戳着桌子上的信纸,问道。
“顾红星。”顾红星说完,微微抬眼看了看老同志的表情。老同志一如既往地戳着信纸,头也没抬,更没有心照不宣的表情。看来父亲并没有给他这次招工打招呼。
“年龄,学历。”老同志似乎在讯问犯人。
“20,高中毕业。”顾红星说。
老同志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高兴,看起来今天来参加招工的小伙子们,能有这个学历的并不多。
“家庭成分,政治面貌。”老同志第一次抬起头看了看顾红星。
“嗯,军人转业
(5)
家庭,我是中共党员。”顾红星被老同志一看,显得有些拘谨,但还好能强行镇定地回答完了问题。
“党员,好,就你了。”老同志哈哈一笑,拿起钢笔唰唰地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再唰的一下扯了下来,递给顾红星,说,“你明天来局里报到,先去被装科领警服,然后去刑侦科找老穆,啊,找穆科长。”
顾红星顿时就蒙了,难道这位老同志抬眼看了一下他,没对他的瘦弱身材感到不满吗?前面那么多人高马大的帅小伙,怎么就决定招收他了呢?就问了这么几句,就招收他了?顾红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忘了伸手去接那一张信纸。
老同志则似乎看穿了顾红星的心思,又是哈哈一笑,说:“中国共产党为人民服务,公安民警也是为人民服务,公安心向党,懂吗?”
说老实话,顾红星没太懂。但他还是颤抖地接过了老同志递过来的信纸,那是一封介绍信,是他明天去认领被装和报到的介绍信。
我就这样,成了一名公安?从公安局走出来,在众多小伙子羡慕的眼神中,顾红星依旧脑袋嗡嗡的,搞不清所以然。
回到家里,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那道白菜炖肉里,恐怕有八两肉。父亲甚至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小酌了几杯。顾红星感觉从自己记事开始,父亲的笑容加起来,也没有那晚的多。顾红星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伤感,但是看到父母如此兴高采烈,自己实在是伤感不起来。
伤感重新回来,是在礼拜一的晚上。
当顾红星领了警服,去找满脸都是皱纹的穆科长报完到之后,穆科长告诉他,让他回家打点行装,因为礼拜三的下午,他就要和那个与他一起招工入警
(6)
的小伙子乘火车赶赴沈阳。不是去办案,而是去公安部民警干校,参加为期八个月的培训。
沈阳离家有一千五百公里。
伤感的诱因,是要远赴沈阳,毕竟顾红星长到20岁,基本上没出过龙番。但伤感的主因,还是他终于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噩梦,而是真真切切地远离了自己成为一名工人的理想,成了一名公安。
直到刚才在橱窗里看见了自己着警服的身影,这种伤感才稍微减轻了一些。在家里穿上警服后,他甚至都没去照一照镜子。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玛钢厂的马路对面。马路中央,一名和他穿着一样的交通警察,正拿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指挥棍,站在路口中央的指挥台上指挥交通。当他转过身,看见正在路口站着的顾红星时,立正并敬了一个礼。
顾红星吓了一跳,顿时慌乱了起来。他手足无措,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斜挎着的绿色书包。他没有接受过任何部队或公安的培训,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回礼。
交通警察笑了笑,转过身去,挥动指挥棒,示意顾红星过马路。顾红星低着头,红着脸,攥着包,三步并成两步从指挥台边走了过去。他希望能尽快走过去,躲进玛钢厂的大门,缓解自己的尴尬。
他觉得,大门门卫惠大爷应该还是那样懒懒地坐在门卫室里,听着那破旧不堪的半导体
(7)
,看见顾红星,肯定还是慈祥一笑,拿出登记本让他登记好再进去。玛钢厂的管理很严格,所有进入厂区的员工都是要签字登记的,如果不是厂内员工,甚至都不让进去。现在自己已经不是玛钢厂的职工了,不知道惠大爷还能不能让自己进去呢?不让进去,能不能让惠大爷叫母亲出来呢?毕竟下午就要乘火车去沈阳了,一去就是八个月,妈妈肯定会很想念自己的,别是一定要告的。
怀着忐忑,反复在心里组织着语言,顾红星走到了门卫室门口。让他意外的是,门卫室旁进厂区的小门是开着的,可是惠大爷并不在门卫室里。
这可就奇怪了,惠大爷几乎一年都不离开那个门卫室一步的,今天咋就脱岗了呢?这可不是惠大爷的风格啊。只不过,现在就很尴尬,既然惠大爷不在,那自己究竟是进去呢,还是在这里等着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顾红星翘首向厂区看了看,恰好看见几个车间的人,都在往母亲就职的三车间跑。很显然,这不正常。
是出什么事了吗?顾红星思忖着,但是又不敢不按规矩登记,不敢冒失地走进厂区。正左顾右盼之际,两个一车间有些面熟的年轻人正好经过门卫室,看见了顾红星。两人一左一右拉着顾红星,走进了厂区。
“快点,快点,公安同志,三车间出人命了。”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
“不,不,不,我,我……”顾红星知道自己被误认为是来出警的公安了,连忙想要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两个年轻人也不管那么多,边推边拉地把顾红星带到了三车间门口。走到这里,顾红星才反应了过来:三车间出人命了!妈妈是三车间的!
想到这里,顾红星的腿有点软,好在有两个人架着他,走进了三车间。三车间的东北角已经围了很多人,看不清人群里的情况。不过顾红星很了解车间的布局,这个东北角,放着一台技术革新的机器,是妈妈从朋友的机械工厂里定做的。所谓技术革新的机器,就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箱子,里面是两个相对运转的、上面满是抓钩的大滚筒。箱体的两侧是两条不停滚动的运输皮带。简单来说,这台机器的工作原理就是将大小不等的焦炭块,从一侧皮带运送到箱体内,较大的焦炭块就会被滚筒抓钩碾碎,变成大小相似的焦炭块,再从另一侧皮带运送出来。这样能保证烧炉子的焦炭块都是大小均匀的,可以充分燃烧。据说妈妈引进了这台技术革新的机器后,焦炭节省量是全厂最大的。
可是,这台技术革新的机器,看起来,是出事了。
“让开,让开,公安同志来了。”两个年轻人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通道,把顾红星硬生生地推到了机器的旁边。
接下来的这一幕,顾红星终生难忘。
机器已经断电、停止了运行,而机器皮带上的斑斑血迹、箱体上喷溅的血迹以及机器下方的血泊,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的顾红星,先是被血迹惊吓到了,那后面的场景更是把他给吓蒙了。
机器箱体的出口处,赫然露出一条大腿来。
大腿已经脱离了躯体,横截面处黄色的脂肪、鲜红的肌肉和白森森的断骨,让人在恍然间觉得这并不属于人类。但那腿上分明还套着工厂的工作裤,脚上还有一只崭新的解放鞋,这鲜明的衣着特征,似乎暗示着残肢的主人前一秒还和身边人一样地活着。
是谁遭了殃呢?顾红星不自觉地看向那只鞋子。
解放鞋在这个时代实在太常见了。不论是不是在厂里上班,大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解放鞋,所以根本无法从鞋子上判断,断肢的主人究竟是谁。不过,鞋码很小,大概只有37码,工作裤也是女式的,不用说,死者是个女人。
而这个车间的女性,并不多。
此时的顾红星已经窒息了,就像是一块千斤的大石压迫在自己的胸口,使得他的胸廓根本就无法起伏。自己的脑袋就像是一个气球,此时正在被人用打气筒不断地向里面充着气,他的脸越涨越红,慢慢地开始变紫了。随着太阳穴处青筋尽显,他的心脏也越跳越快。慢慢地,他感觉到心脏似乎已经不再跳了,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
围观的工人们都离机器五米远,没人敢靠近,就像是害怕这个机器的箱体里会爬出一个无腿的女鬼。大家都知道,里面的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这一条大腿已经把顾红星吓得够呛了,按理说他此时应该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惨状。可是不行,因为他没有搜集到足够的线索来证明,这个被机器碾死的女工究竟是不是妈妈。
顾红星努力喘着粗气,似乎想让他胸口的大石减轻一些重量,他拼尽全力迈动已经僵直的双腿,向机器走近了几步,瞪着已经血红的双眼,支撑着自己即将要崩溃的精神,寻找着什么。不是尽一名公安民警的职责,而是在做一名儿子该做的努力。
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了。机器箱体的外檐抓钩上,挂着黄澄澄油乎乎的条状物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是死者的肠子。而箱体的一角,可以看到一团乌黑的毛发,那是已经被碾碎了的头颅,卡在了箱体和皮带之间。乌黑的头发丝之间,似乎还可以看到一颗黑白相间但被挤出眼眶外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