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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崩溃了，开始出现哽咽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
“你们、你们真的以为，我会为了那区区的虚拟模型，要自己帮一个普通的程序顶罪吗？我、我完全是为了……”
“別说了，大山。”
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不肯接受我的说法呢？老是用自己的观念造成别人的困扰……
夹克男愣在当场。眼前的同学突然声泪俱下，这种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你想说什么呢？你想说，自己是为了‘女儿’吗？你打算这么告诉检察官吗？”
虽然我试图晓以大义，但心里很明白，大山己经听不进任何话。
“当然！我是为了女儿……我是为了女儿才……”
“等等，我被你们两个搞糊涂了，说什么为了女儿……这不是回到最初的动机了吗？”夹克男按住额头一一他无法理解我们的对话。
“所以说啊，我女儿就是……”
“大山！”
我拚命摇头，想阻止他说出那句话，因为那太前卫、太难说服世人了。
可是看来没用，他还是说了。
理直气壮地吼叫。
“父亲为女儿顶罪，是那么丢脸的事吗？”
中午的时候，小皮到我办公室来，告诉我调査的状况。
“我还是不懂，这些资讯和命案有什么关联。”
“别管这些，先告诉我结果吧！”
“好，首先是论文，我找了一下你给我的关键字Chatterbot，发现有一篇。是大山在2009年，他还在南加大资科院自然语言组时发表的，内文提到巧何改良近几年急速发展的聊天机器人，利用语音辨识的输入方式，将字汇输入程序的资料库里。”
“然后聊天机器人可以根据资料库里的字汇，组合出像是人类的会话。”
“对，使用者可以经由麦克风念出一长串的文字，甚至去读童话书、小说、百科全书给程序听，藉此灌输大量字汇给聊天机器人。在开始训练的那段期间，机器人字库的资讯量不多，无法对会话做回应，随着字汇数量的提升，渐渐开始能与人交谈，资讯暈越庞大，交谈情形也就越流畅。发展到最后，聊天机器人甚至可以藉由向使用者提出问题，不断修正自己的说话方式。”
“有点像是父母对初生儿不停说话，让小宝宝学习语言的过程嘛！”
“我还找到一木期刊，里面有大山对这篇论文的现身说法，与研究幕后花絮。‘说在实作初期，甚至强迫自己把喇叭关掉，因为缺乏雄厚的字汇样本，发出的声音非常破碎，根本不像一句话，等到觉得资料库齐全了，他将喇叭打开，这才听见机器人勉强具有文法、逻辑性的句子，他为此欣喜若狂。他还说，就算是同样的一段文字、一则故事，反覆念个两三遍，程序对语汇的感受性也会慢慢强化，所以就算重复的内容也没关系，让机器尽早学会语言的关键，是在于持之以恒、反蒗不断地念诵。”
“跟现在的类人脑Chatterbot，有异曲同工之妙。”
“算是先驱者吧！虽然那个时候，型态比较像是刚起步的Jabberwacky，大山却决定向A.L.I.C.E.致敬，将成果取名为Alice2。”
“关于聊天机器人，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那个游戏公司的事呢？”
“噢，关于Breeding Sparkle，我探听到一项有趣的消息。就是他们近几年推出的网络宠物，本来是打算包装成美少女游戏推出，但因为市场考量，最后才将角色做成一般动物。至于那些日常情境的模拟，就是从合作的公司Datam Polystar学习来的。”
“是指ROOMMATE的模式吗？我其实不太清楚那个游戏……”
“那款美少女游戏是系列作，1997年发行第一款，平台是Sega Saturn。它最大的特色，就是可以根据游戏主机内建的时钟，做不同的事件呈现，比方说如果早上玩那款游戏，就会出现女主角去上学的情景，在晚上打开主机，就会出现餐桌上的吃饭场面。不只时间，就连玩游戏的日期也会决定互动型态，例如：在圣诞节打开主机，就会发生特殊事件。”
“这种型态的游戏，近来好像常出现。”
“当时可是划时代的设计呢！因为尚未发展出游戏主机的网际网络系统，就单机游戏而言，对玩家来说是很新鲜的。”
“那你刚才提到的网络宠物，内容是什么？”
“就是将很久以前流行的电子鸡网络化啦！一旦电子宠物接上网际网络，就可以透过游戏公司的伺服器，给予使用者不同的饲养体验，只是Breeding Sparkle提供的动物种类非常多元，可以满足大多数玩家的喜好，而且饲养的情境非常贴近现实。动物会因为玩家喂错东西而怒目相向，也会生病，需要看医生。”
“是何时开发的？大山有牵涉其中吗？”
“有。开发计划从2012年开始，刚好是大山离开伊利诺大学香槟分校，进入Breeding Sparkle的时候，不过他待了一年就离开了，理由是企划被更改。游戏中的少女被改成一般动物，他无法接受。”
“原本的美少女游戏企划，是他提案的吗？”
“好像是。据说是新任的高层对那种……将一个小女孩关在房间里慢慢教养她的过程，认为太过诡异，不符合公司的产品形象，案子才中途封杀的。大山感到心灰意冷，隔年就回到学界，从事虚拟实境的研究。真可惜，听说如果有机会完成，甚至可以结合他先前开发的聊天机器人，成为更具时代意义的游戏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的内幕？”
“我打电话到他们美国分公司啦！那里有一位叫Stanley的企划主任，是个黑人，可是会说一门流利的中文，我刚说的那些内容，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和大山很熟吗？”
“熟透了。开发前一年他们和伊利诺大学合作，他到机器人实验室去观摩，就是在那时认识大山，说服他进入Breeding Sparkle的。他说大山在开发时，投入非常多的心力，实际‘教养’小女孩的过程中，还会在荧幕前感动落泪呢！”
“那么投入吗？”
“对啊！所以中止计划才对他的打击很大。不过真的很惊人喔！Stanley跟我说，他曾有一次觉得好奇，希望大山让他看看中途的开发成果，结果发现小女孩不仅会按照一般人的方式生活，还会和人对话，试图去认识交谈对象，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女孩对他的肤色很感兴趣，还想穿过荧幕触摸他的脸。”
“太、太神奇了吧？”
“就是这样，我听了也觉得难以置信。”
我慢慢咀嚼小皮给我的情报。昨天脑中隐约成形的想法，终于化为具体的结论。
“不过，露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情报跟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喂，露华，说话啊？”
在彷徨与错愕之间，我陷入往事的回忆里，对小皮的叫唤浑然不觉。
“那才不是你的女儿，那只是个代替品！”
“无所谓！我就认为她是我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从來没有怀疑过！”
夹克男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的互动。我在这边对大山疾呼，大山在另一边提高音量，坚持自己的主张，两人说着说着还哽咽起来，不时抹去脸上的眼泪和鼻水。
“那是我女儿没错！那是我女儿！”
大山发狂了，他开始敲打厚玻璃，不停重复一样的话。
两名戒护人员冲进接见室，一左一右地架在大山两旁，将他强行拖走。“那是我女儿”的呼喊声逐渐远去，只剩下不停缭绕的余音，在狭小的接见室里回荡着。
“刑警先生，我们走吧！这种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是怎么也说不动的。”
“颜小姐……”
夹克男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状况，一脸错愕地杵在一旁。我蹲了下来，双手按住头的两侧。
想起大山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和机器对话很有趣啊！就和人类对话一样。”
想起和妈妈玩推理游戏的那一晚，所做的梦境。
“你觉得那个爸爸有病吗？”
大山，你太傻了。只不过是一个程序，为什么要投入到这种地步！
我从口袋里，拿出昨晚向妈妈借来的照片。
照片中女孩的右眼下方，有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已经不只是“揪心”了——而是被严重扭绞，即将支离破碎的痛楚。
那块胎记的形状和大小，和位于传送门11附近，那间服饰店的AI店员少女，脸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第十二章 ——-女儿永劫
宛如被施了魔法般，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完全陌生的摆设。
书柜和衣橱不见了，也见不到电脑和电话，房间变得宽敞许多，也增加了一些没见过的东西。有沙发、电视机、冰箱……这里是哪里？
今天是爸爸说要带我回台湾的日子，因此我昨晚格外兴奋，抱着满满的期待进入梦乡，但一觉醒来后，发现四周的景物都变了，我不再身处于那个6坪大的小房间。突然脱离原本的居住环境，使我有些惶恐，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呢？没有了电话，要如何和爸爸联络？
环顾这里，我发现电视机的旁边有一扇门——又是打不开的门吗？
但过了不久，那扇门就发出“喀答喀答”的声音，立刻被推向一侧的墙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除了自己之外，我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在眼前，那个人穿着蓝裤子与白衬衫，至于那张脸……
“爸爸！”我惊叫出声，立刻跑上前去。
对方虽然背对光线，仍可以看见那张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真的是爸爸吗？真的是爸爸没错？”
“没错，小艾莉，是爸爸，是货真价实的爸爸。”
我的手伸上前去——以前如果这么做，一定会碰到平坦的荧幕——在碰到爸爸的脸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他的脸和我一样，也开始有了凹凸的轮廓，但是稍有不同，爸爸的鼻子比较梃，脸上还有许多细小的纹路，虽然这些都可以在荧幕上看见，但是能实际触摸，感觉还是有差别。
“爸爸，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艾莉一醒来，房间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里是小艾莉在台湾的新家，外面就是西门町喔！爸爸说要带你过来的。”
“爸爸和艾莉，已经回到台湾了吗？”
我有些吃惊，因为根据书上的知识，台湾和美国距离很远，得搭乘飞机才行。可是我却是在美国的房间睡着，醒来就在台湾的家里了，完全没有这祥的印象。还是说，搭飞机本身就是这么回事呢？
“小艾莉想出去看看吗？”
“想！”我大力点头。
爸爸立刻走出门，门外是另一个房间，但是里面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只有正对面的一片玻璃墙，以及旁边的另一扇门。爸爸打开那道门，立刻有许多其他的声音钻进房间里。
啊，有人的说话声。
透过破璃墙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一些人来来往往，爸爸说他们背后的东西是“大楼”，都市里有许多大楼，但是西门町这里很特殊，除了大楼外还有更多有趣的地方。
我和爸爸一起走出门外，我迫不及待往外跑，正面大楼的右侧有个不像大楼的建筑物，屋顶是黑色的瓦片，墙壁是红砖，爸爸说，那是“电影公园”的一部分。
我望向右侧，许多东西在我眼前呼啸而过，我立刻跑向那里。“啊，那里不能去！”
爸爸立刻阻止我，我停下脚步。“为什么？”
“因为那里是边界……呃不是，小艾莉有看到那些横冲直撞的东西吧？那就是车子，车子是很危险的，千万不能靠近那里。”
“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爸爸带你走，我们来走遍整个西门町。”
爸爸朝反方向走去。我跟在爸爸后面，边走边观察周遭的景色，四周几乎都是大楼，有些墙壁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有些则整齐划一，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建筑，像是“废弃大楼”或“立体停车场”。
我们穿梭在街道间，爸爸逐一跟我说明每个建筑代表的意义，大部分建筑会有店面，有些提供人衣服穿，有些则提供吃的东西，还有所谓的电影院，里面就是播放“电影”。
整个西门町有点大，我和爸爸从中午走到晚上，偶尔会进去几家店看看，但是都没有买东西，我问爸爸为什么，爸爸回答说不需要买，如果我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之后他再绐我。那一瞬间我觉得，爸爸好像童话里的天神，似乎什么愿望都能帮我实现。
西门町的人并没有想像中多。爸爸说这只是刚开始而已，渐渐会有更多人涌入这里。
当爸爸提议看电影时，我整个人欣喜若狂，因为影视杂志的介绍，我一直对电影抱有强烈的憧憬，很想亲眼目睹那些明星在荧幕中的风采。进入戏院后，我无法克制激动的心情，在广大的放映厅里又叫又跳，因为里头只有爸爸和我，要怎么发出声音都无所谓。
就像杂志里说的，荧幕的确非常大，应该是电脑的几十倍吧！影片内容也很精彩，我和爸爸都看得目不转睛。
从电影院出来时已经天黑了，爸爸带我走完剩下的路程。
我发现，西门町这个区域是由四条路围起来的，而这四条路上都有车子行驶。
“可是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离开这里吗？”
“你想离开吗，小艾莉？”
“还不会，这里这么多东西，艾莉得花许多时间认识才行。”
我们在漆黑的夜空下行走着，不知不觉就回到原本的房子前面。
“想离开时，就告诉爸爸吧！爸爸会为你想办法。”
“艾莉现在很满足，爸爸一直在为我操心，我不能再添爸爸的麻烦。”
“你真的长大了。嗯……已经17岁，不能再喊你‘小’艾莉了。”
爸爸突然转身面向我，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表情变得很严肃。
“艾莉，听爸爸说，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宝贝，原本你有一个双胞胎蛆姐，叫何艾玫，却在6岁的时候过世了，死去的地点就在这个西门町。爸爸那时很伤心，也因为如此，爸爸对这里有着很复杂的感受。”
我有点讶异，自己竟然会有姐姐，不知她是否和我一样，从小听着爸爸的声音长大？
“但是爸爸还是选择这里。你听好，这个家以后就是你居住的地方。”
“艾莉要独自生活了吗？”
“对，但是不用袒心，爸爸会经常过来看你。首先，你必须开一间店。你想卖什么？”
“开店？如果一定要的话，艾莉想卖衣服，可是为什么……”
“因为要成为西门町的一分子。开一家店，其他人会比较认同你在这里。”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开店吧？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呢？”
“他们是‘访客’，只是经过这里，不需要当地的认同，也不用开店。不过艾莉对开店完全没头绪吧？你放心，爸爸会慢慢教你，在此之前，爸爸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对客人讲话时，不可以再像和爸爸说话时一样，带着撒娇的语气了。而且要对客人有礼貌，不可以问奇怪的问题，但也不用太紧张。”
爸爸是在说史丹利叔叔的事吧！除了爸爸和史丹利叔叔，我真的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会紧张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是对我的考验，我不能让爸爸失望。
“艾莉，没问题的！”
“这才乖。”爸爸抚摸我的头。
隔天一早，靠近玻璃橱窗的那个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多出许多衣服，有的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有的挂在墙上，一切的摆设就像一般的服饰店一样。仅仅一个晚上，爸爸就帮我打理好一切，他果然是童话里的天神。
第一个顾客上门了，爸爸先示范给我看。我必须习惯的第一句话是“欢迎光临”，从最基础的寒暄问候开始，为了讨好顾客，还得学许多社交词令，接下来是询问客人的喜好，测量合适的尺寸，如果客人拿不定主意，根据他的外观搭配合适的造型，也是一项学问。最后就是试穿，如果客人穿起来合身，觉得满意的话，就只剩下结帐的程序了。
爸爸说，在这里结帐都不用付现金，而且客人也不是当场把衣服带走，我们只要询问客人的“登入帐号”并操作一台机器，就会从客人的“帐户”自动扣款，顾客回到家后，购买的衣服就会送到他家里。我觉得这种交易方式好特别，是以前在书中未曾见过的。
最初的几天，几乎都是爸爸在示范，偶尔会躲在里面的房间里，让我尝试看看，俚我的表现都不好。每当顾客被我的言语弄得啼笑皆非的时候，爸爸就会从里面现身，摸着我的头说真不好意思，女儿给您添麻烦了，并向客人道歉，我也必须低头鞠躬，这么一来，对方就会笑着原谅我们。
店员的工作渐渐上手后，爸爸也比较少亲自下场，最后终于让我自己看店，并偶尔来探望几次。
爸爸的店营业时间很长，到晚上9点才结束。随着我对事务的熟练，来店的客人越来越多，工作量也越来越重，但我并不觉得累，因为这正是我梦寐以求能和许多人接触的生活。由于生意一直不错，营业时间我都抽不开身，因此当知道有那项规定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
“艾莉，你在每天晚上9点以前，不要走出这家店的15米外哦！那样会有警报声响起。”
“为什么呢？”
“这是这里的规定，9点以前到处都是人，你如果走远了，这里会大乱的。爸爸也很希望让你在这里到处游历，但实在没办法。”
“过了9点就可以吗？”
“对，不过9点以后就看不到行人了，只剩一些还没拉下铁门的店。”
“不过，艾莉来这里的第一天，爸爸不是带我到处逛吗？从早到晚。”
“第一天是特例，因为当时还没开店，你在这里还是‘访客’的身份。”
我点点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个，虽然无法任意行动，我还是可以在店门口附近走动，这祥就能看见大量的人群，而且就算我不出门，也会有许多人到店里来。他们都会注意到我脸上的胎记，并且夸赞形状很漂亮。
一过了晚上9点，就是我出来走动的时间。有时，我会绕遍整个西门町，看看黑夜笼罩下的街景，几乎所有的店都熄灯拉下铁门，人声鼎沸的闹区变得一片沉寂。我有时会走到四条大马路的边界地带，即使在这么晚的时间，那里依然有车行驶。
我曾经克制不住一时的好奇心，试图穿越其中一条马路，一辆车子很快撞上了我，但随即穿过我的身体，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我觉得很奇怪，如果是这样，汽车应该没有那么危险才对。不过纵使如此，当我走向马路的对侧时，就会突然撞上东西。
那似乎是一堵看不见的墙。有时我会想，外地来的“访客”是不是都可以穿越这堵墙呢？只有我们这种在这里开店的人，才会被墙限制在四条马路围成的区域里。
大部分时间我会去电影院，那时许多戏院都还在营业——虽然店员们长得都一个模样，讲话很不亲切——几乎每天都有新电影可看。
我会坐在空无一人的放映厅里，期待今天的影片内容，然后随着剧中的角色嬉笑怒骂。我发现看电影也能学到许多知识，而且因为具有影像的刺激，学到的内容要比以前在家里看书还来得具体许多。在这里生活后，看电影就成为我最新的娱乐与知识来源。
有时候，爸爸也会在9点过后现身，我们会一起看电影，那时就是我们父女珍贵的相处时光。走出电影院后，我们会聊着刚才的影片内容，以及我看店时发生的事，爸爸仍然像以前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到了家门前，我们才依依不舍道别。
一年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学到很多，由于日常生活不断和人接触，行为和言词也比以前成熟不少。仔细想想，自己的生活就是看店和看电影，却还能那么满足，而且虽然俗话说“废寝忘食”，我在这一年内却从未吃过一餐，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独立自主，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会发生那件事，是我完全预想不到的。
那天早上我拉开铁门，走出店外欣赏晨间的街景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但是过了下午3点，来客量出现空档时，我偷闲推开玻璃门，想到外靣透透气，没想到就在我开门的一瞬间，眼前的街景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似乎有某个地方晃动了一下。
路上仍是熙来攘往的行人，我仔细观察，发现对街的小巷道有一点异样。那是被称为“明太子街”的巷子，墙上有许多街头艺术的涂鸦，从我这边的角度看，巷子的里侧有些阴暗。
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那里。
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直接进店内继续自己的工作，一直到快打烊前，我都没有很在意那个地方，虽然偶尔会将目光瞥向那里，但不知是否感受到我从店内透过橱窗射过去的视线，那个东西都会瞬间躲进巷子里，不让我看见。
那天晚上异常安静，过了7点半就没有任何客人，到了8点半时，我打算早早收摊到外面闲坐，等9点的时间一到，就立刻前往电影院。没想到刚推开门时，眼前的那个地方又给我晃了一下。
我这才开始感到在意。巷道的深处隐约有一团黑影，为什么“那个东西”从下午开始，就盯住这里不放呢？是想等待什么吗？我在店门前坐下，视线一直盯着那里不动。
路灯直接打在我身上，敌暗我明之下，我的举动对方一定一清二楚吧！但我一直注视着那里，那个东西似乎也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着。
15分钟后，我终于感到不耐烦，虽然还没到9点，可能会有触动警报之虞，但我决定横越街遒走到巷道前，仔细观察那家伙是什么样子。因为可能一到9点，对方就会离开这里。
随着我脚步的逼近，那团黑影也开始有所反应，但仍定在原地不动。我在路灯下慢慢靠近，那东西也开始现出原形——是个矮小、黝黑的男人，因为太暗看不清楚脸，但可以察觉他的行动透露着焦虑。
他好像也忍不住了，直接从巷子里冲出来，跑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满布惊恐与畏惧的脸，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的五官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在那样的情绪加持之下，甚至显得有点可怜。
他开口说话了，吐出来的字句也非常凌乱。
“小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老子还想活下去，拜托你，不要拉我入黄泉……”
“大叔，你是谁啊？”
“我是阿练啊！不对，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字吧……我就是那时跟在你后面，看你被歹徒拖走、掐死，见死不救的人哪！我本来听说这里有个很可爱的店员，心痒想跟在她屁股后面，没想到是你！你回来找我了！拜托你，不要对我下手……”
他好像越紧张话就越多，并且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他开始跪在地上，不停低头向我求饶，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付眼前这种情况。
“大叔，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你那个蝴蝶形状的胎记，在骑楼下看起来那么恐怖，那张脸化成灰老子都认得！拜托你，我只是年轻时不懂事啊……对了！你去找那个混蛋杀人犯吧！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那个王八羔子大概是知道我跟在后面，竟然打电话去条子那里密告，想陷害老子！那种人才该死，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我好像有点懂了。
“既然被冤枉了，怎么不老实向警察解释呢？”
“嗄？条子根本不信我的话啊！再加上老子当时吓坏了，顾不得四周的情形就落荒而逃，结果刚好被便利商店的人瞧见，百口莫辩哪！还好警方没有其他证据，才没有起诉老子。”
我蹲了下来。
“大叔，你起来吧！我真的不是那个女孩，你说的人，是我的姐姐。”
“耶？”
饶舌的大叔抬起头来，脸顿时变得有点滑稽。
“姐姐……原来她有妹妹啊！条子不是跟我说是独生女吗？看你的年纪，也不像她死后才出生的。”
他起身，然后直接盘坐在地上，头顶和我的视线同高，搔着后脑无奈地笑着。
“呵呵呵，怎样都无所谓啦，反正不是索命亡魂就好。”他的视线和我对上。
“不过啊，老子也对那个爸爸讲了很过分的话哪！唉，人年纪大了，就会反省过去的自己，会想跟以前对不住的人道歉，可是却已无法挽回了。现在能见到她长大的妹妹，也算是缘分……啊，不如这样吧！”
“嗯？”
“小妹妹，你打我吧！打几下都没关系，用力一点。”
“为什么要打你？”
“这样老子才对得起自己，被死者的家属殴打、责骂，会比较好过一点。没关系，你就用力打吧！反正在这里被打又不会痛。”
我心想：这大叔的想法真奇怪，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只好无奈地答应了。话说回来，我在美国的时候，爸爸也时常跟我说，犯错就要敲我的头，或许惩罚真能让犯错的人好过些吧！
“好，那就敲头，敲五下。”
“嗯，快点敲。”
我绕到大叔后方，高高举起右拳，那模样有点像是看过的日本武士片中，扮演切腹过程的介错人①【注①：日文中，切腹自杀者称为“切腹人”，站在其身后作为助手者称为“介错人”，为了减轻切腹的剧烈痛楚，在切腹人最痛苦的一刻为其斩首。】。我稍微用了点力，使劲朝大叔的后脑挥下。
砰！
传来钝重的声响，大叔的身体震了一下。
“唔！”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追加剩下的拳头。砰！砰！砰！砰！
大叔的头随着敲击而震荡，两三秒后，身躯颓然倒地，嘟囔了一句“是吗？这样也好”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你怎么了？大叔！”
可是大叔没有回应，衣服突然变成红色的，微秃的头顶也“长”出一顶红色的帽子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使劲地摇晃他，却仍旧徒劳无功。
死了吗？是我害的吗？
我觉得好害怕，自己打了一个人之后，那个人就死了，强烈的罪恶感袭上心头。这也是我18年的人生以来，头一次感到恐惧，看电影的事，已经完全拋到九霄云外了。
我呆站在那里——那已经不只是手足无措，而是连意识都被抽走、毫无知觉的茫然。
爸爸，艾莉该怎么办？
书上和电影都说，杀人是要偿命的。和爸爸相处的回忆，瞬间如走马灯闪过我的脑海，那些终将化成泡影吗？我以后会变成怎么样？无尽的不安一直压迫着我，令我感到窒息。
我就这么和尸体一起杵在原地，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电影街那边，出现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
那个高头大马的人一看到我——以及旁边的东西——立刻冲上前来。
“艾莉！发生了什么事？”
我恍然回神，突然见到爸爸的脸，让我顿时悲从中来。
“爸爸！艾莉杀人了啦……”
“你冷静点，好好说。怎么回事？”
“这个人叫我打他，我打了他五下，他就一动也不动了。”
爸爸似乎也感到震惊，眼睛睁得很大，开始蹲下检查大叔的状况。在爸爸沉默的这段期间，我感到忐忑不安，生怕爸爸会说出令人绝望的话。
“没关系的，艾莉，这个人只是晕过去了。”
“晕过去？可是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动……”
“是真的，你看，他没有流任何血吧？你根本没伤到他，他一定是暈倒了。”
“那怎么办？”
我稍微放心了，爸爸也对我摆出一个笑脸——虽然有点僵硬。
“交给爸爸就好，不能把他摆在路上，爸爸带他到别的地方休息。”
“那把他带到家里……”
“不行，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坏人，你先回去，这里爸爸会处理。”
爸爸将他的双手提起，使劲往大马路的方向拖拉，似乎很费力的样子。我觉得很奇怪，以大叔的体型，看起来不像是体重很重的人。
“艾莉可以帮忙吗？”
“你赶快进屋去，不要去任何地方，特别是别被其他人看见。”
爸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非常严肃，我慑于他的表情，只好点头答应。
大叔的身体缓缓地在地上移动，我担心他醒来时会觉得很痛，不过爸爸似乎不在乎。
我背向他们走向破璃门。
“艾莉，
爸爸在背后呼唤我，我转过身。
“爸爸刚忘了说，从今天以后，你可能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是因为工作吗？”
“对，会有许多麻烦的事，但是爸爸跟你保证，你的生活绝不会受到影响。”
虽然不知遒爸爸为何这么说，但我还是给他一个笑脸。
“嗯！艾莉可以独立生活了，爸爸也要加油。”
“谢谢，你永远是爸爸、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说着说着，爸爸开始抹脸颊，应该又在哭了吧！虽然看不见爸爸的眼泪，但我想爸爸一定非常高兴，因为他嘴角又开始上扬，看爸爸这样，我也就完全放心了。
我转身进门前，又多看了爸爸一眼。
他仍旧像在拔河一祥拖着大权的身体，朝着目标的马路缓缓前进。在路灯的照耀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独自做着苦力的
爸爸身影，渐渐远离了我，看起来竟有些孤独。不过，我却觉得这样的爸爸帅极了。
第十三章 终章——铭印
“他终于平静下来了，也皆说出了一切。”眼前的夹克男开口。“他说了些什么？”
“大部分和颜小姐你的推测一致，还有他之前死也不肯透露的动机。”
“如何，很难接受吧？”
“倒也不是无法现解，不是有很多类似的案例吗？那个什么‘二次元禁断症候群’的……”
“刑鳘先生，你把大山归为那一类，就证明你根本不懂他的想法。”
“哦？不都是对虚拟世界的人物，产生近似人类的情感吗？”
“二次元禁断症候群，是指患者对虚拟异性产生感情，却对现实世界的异性兴趣缺缺，甚至造成社交障碍。大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他悲恸于女儿的死，在研究的过程中创造出另一个‘女儿’，对她产生亲情，这其中最基本的概念，在于大山把AI程序视为独立思考的个体，当成一个完全的人看待。”
“‘机器人也是人’吗？很像他会有的想法。不过这大概是超越社会几十年，在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价值观吧！”
“是啊！可是看惯科幻小说的我们，纵使能理解，还是无法打从心底像他那样。”
“检察官听到他的陈述时，表情也非常微妙，好像看到外星人似的。”
“你们要怎么告诉别人？如果照实发布，大山一定会被贴上奇怪的标签。”
“之前打算先采用你的说法，就说：‘大山为了隐瞒团队研发的AI致人于死的事实，才移动尸体，并为了保全VirtuaStreet而顶罪。’这和真相其实也相去不远，却比真相容易被大众接受。他本人好像也放弃主张了，愿意这么配合，虽然不排除翻供的可能啦！”
“毕竟牵涉到科技伦理吧！舆论是很麻烦的东西。”
“我们在大学时代，好像也讨论过类似的问题。”
“果然……”
“如果不想打破社会伦理，机器人就得避免做成人形，否则使用者一定会移入感情。”
“可是这和大山的情况不同吧？”
“嗯，他在‘女儿’还是不具形体的聊天机器人时，就己经产生亲情了，然后才帮她做出3D模型，套用在开发的游戏里，最后甚至为了她，构筑一个虚拟的乐园。”
“这点我实在不太能体会，只听声音就会有感情吗？”
“或许是他每天念故事给Alice2听时，唤起以往照顾女儿的回忆吧！于是情感便混为一谈了。要不然就是Alice2真的那么厉害，可以用对话挑起人的情绪。关于这一点，其实我颇能感同身受。”
“哦？”
“有时调查案件回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就会想‘打错的电话也好，谁来跟我说声生日快乐吧’，当那种渴望到达极限，就不会在乎那声音是人发出的，还是电脑程序发出的了。”
“孤独的极致吗？”
“或许吧！可能大山的孤独真的有那么深。”
“计划还是会被迫中止吧？”
“很难说哦！网络讨论区出现不少声援的声浪。”
“声援？希望继续下去吗？”
“对，许多体验过的人回去口耳相传，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也吸引了更多人想报名进去。虽然是尚未正式启用的系统，在这一年内，VirtuaStreet的使用者人数已经急速攀升，而且反应都不错，如果计划中止，可能会遭致民众的反弹。”
“希望能因此延续下去。不过这样也太讽刺，大山之前拚命守护的东西，只要动员群众的力量，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大山不会依靠群众力量的，他是孤独的天才啊！对了，他要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自己应该不会回开发团队了，但还是请你把最后的备份工作做好。”
“备份工作？”
传送门11附近的服饰店里。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所处的世界吗？”我问道。
“有大致猜到一些，因为和书上、电影里有很多地方不一样。”眼前的少女回答。
“像是不用吃饭，边界地带会有隐形墙之类的？”
“那是其中之一，但最主要的因素，是爸爸给我一种天神般的感觉，如果我和这个世界不是他打造的，他不可能为我做这么多。”
“你都没跟他提过吗？他打算一直把你蒙在鼓里？”
“我不在意这种事，我关心的是A己能否融入这个社会，以及符合爸爸的期待。”
“你觉得他对你有什么期待？”
“听你刚刚说的，如果我一开始是Chatterbot，然后是养成游戏的角色，现在进化成虚拟阯界的店员，我想爸爸最终的期望，是将我送到真实世界里吧！”
我想起第一次在看守所见大山时，他对我说的话。
“女儿，就是我的梦想，同样地，梦想就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的意义，我到现在才深刻体会。
“人形机器人（Android）吗？”
“对，我想总有一天，自己终将离开这里，然后在真实世界和大家见面。在那之前，我必须努力吸收知识，才能融入人类的社会。”
这女孩，真的只是个电脑程序而己吗？
自己若与她朝夕相处，是否也会像大山一样，当她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呢？
在Task的网络空间里，有一个大山在上周五发出，希望我做备份工作的项目。当时以为那是大山的手误，将别人的工作指派给我，却没有发现那名为“程序、资料备份SOP”的档案里，留有大山给我的秘密讯息。
在SOP的最后一段，用红字详细叙述了“AI店员模组”的备份过程，并且还加上特别标记的文字，我对照原本的SOP，发现根本没有那样的内容。
特别标记的那一段，就是Alice2。
大山早就预测到，我会察觉他的动机。
他想让我接手，希望自己在承受牢狱之灾的这段期间，能有人照应他的“女儿”。
“大姐认识爸爸吧？自从你上次来店里，我就隐约察觉到了。该怎么称呼你？”
我该说吗？虽然在进入VR前已经下定决心，真要向对方说明时，却又难以启齿。
这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妈妈，12年前你也是这种心情吗？
说出口后，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坚强吧？
我不再犹豫了，很有自信地面对眼前的少女，说出那即将开启什么的五个字。
第十四章 获奖评语
第一届“島田莊司推理小说奖”得奖作品评语
日本推理小说之神/島田莊司
二十一世纪初，因为有了电力，许多幻境变得真实，甚至进入了虚拟与现实相抗衡的时代。随着这类技术的成熟，今后发展的速度一定会越来越快。因此，描写穿梭于线上、离线两个世界并存的小说创作，己成为这个时代的必然。日本的小说界也出现越来越多这类的创作，考暈近期内种种小说创作的发展，将会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这是我最近的想法。
这类的创作出现在本格推理小说比出现在科幻小说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以日本的情况来说，这与科幻小说的衰退或许有关；然而真正的原因，在于本格推理小说在创作上必须不断追求“欺骗读者”的诡计。
“虚拟现实”这个构思本身，顾名思义是使用电力复制出现实世界，接受实验的人处于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同时也像置身于现实之中。以完美地欺骗受试者为技术性目标，这样的技术经过一再研究，如今已经逐渐成熟。创作者一定会发现，这种技术性的骗术，也可以加以运用来欺骗读者。
在日本，不会有写科幻小说的作家参加本格推理类型小说奖的比赛，因为这两种类型的小说有很明显的不同。可是，在台湾举办的这个比赛，放眼望去，來参赛的作品之中很容易看到跨越类型的作品，这让我觉得很有趣，也相当乐见这样的情形。
促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恐怕是购买市场规模不大，与缺乏出版机会的缘故。身为日本人的我，认为能够将两种类型的小说融合在一起，是相，难得而宝贵的。我认为这给了本格推理小说很大的机会，让本格推理能够延续命脉到二十一世纪之后的久远时代。
本格推理小说的类型起源于爱伦.坡的《莫格尔街凶杀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这部小说的创作宗旨，就是想同时集结当时流行的幻想恐怖鬼怪故事，与十九世纪末的最新科学情报于一堂，可说是一部独具慧眼的革命性作品。因此，《莫格尔街凶杀案》也成为科幻小说的滥觞，要说这作品开启了此类型的道路，一点也不奇怪。当时不管什么类型的小说都处于黎明前的浑沌时期，每一种类型都像胚胎，才刚刚要开始成长而已。当时也正值陪审制判决兴起，所以《莫格尔街闪杀案》最后被归类在侦探小说的领域，或许是伟大的历史意志所造成。
这样一想，《虚拟街头漂流记》这部作品可以说是同时引用二十一世纪最新科技资讯与现代鬼怪故事的作品。本格推理的文艺复兴运动，就是立志回归到爱伦.坡型小说原点，也是我一直以來提倡的“二十一世纪本格推理”，而这个作品正好呼应了这个想法。我认为将在不久之后问世的这部作品，将为本格派推理的创作开启一个大有可为的前景。
现代人频繁往返于连线与离线的世界之间，以日本的情况而言，目前正面临了虚拟世界侵蚀现实世界的情形。当两者间的界线消除，就会造成出场人物的混乱；在这样的浑沌之中，故事谜团遂浮现，如此这般崭新的创作意图已然走向规格化。现在，有许多作品都一一指出这个方向，而日本人也将此创作结构定型归类。但是，这样的构思本身较为单纯，很难像以前的“馆作品”那样有效率地培育出髙水准的作品与作家。
《虚拟街头漂流记》杰出的地方，在于清楚地划分了这两个世界，而这个“划分”本身，正是支持本格推理的诡计的部分。然而电力复制的虚拟世界所支撑的不是“谜团”部分，而是“本格”的逻辑架构。我在这样反其道而行的做法中看到了这个小说的新意，也看到了创作者蓄势待发的姿态。这种不依赖规格的创作立意，应该能给今后各类彻的创作一个良好的示范。
还有，这部小说最大的长处，就是在高度人造结构中加入心灵层面的人性元素，运用了人的力量，让读者看到了真止的感动。文中除了描写出父女间的崇高情感，更带出其冲击性的惆怅。这样的手法是自然主义的写作方式，和以人工挂帅的“二十一世纪本格推理”在构思上并不相容。但是，虚拟与真实交杂之中，让这个部分散发出最大的光芒，所展现出的情感张力令人啧啧称奇。
这不是线上世界的要素外流到离线世界的固定模式，而是现实世界的感性给虚拟世界的强力一击。在这部作品中，我觉得我看到了人类这种生物拥有坚强意志的矜持，与这个类型小说的未来。
人性的感动总存在于自然主义的深沉，以人造装置挂帅的小说则没有这种深度与悸动——这是非常日式的想法，然而本作品轻易地粉碎了这个概念，令人激赏。这部小说入围本奖第一届的前三名，让我感到相当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