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既然,你已死了一年多,这个手机也藏在地板下面,怎还会有电?
你不知道灵魂生物能吗?
什么伪科学啊?
总之你们活人不懂的啦,乔布斯在阴间发明的最新高科技,能用怨念给手机充电。
这么说,贞子的录像带岂不就是一座核电站了?
偶像,你真聪明,葱白你,所以日本这两年核泄露了。
你是怎么用微博给我发私信的呢?
这台手机可以连上各种应用,虽然我不在人世已近一年,但你们世界的一切我都知道!
难道还有人帮你充话费和流量费?
楼下的餐馆有WIFI,我破解了密码,就可以蹭网啦,有没有感觉萌萌哒?
你还可以使用拍照功能?
对啊,我还可以自拍呢,你想看到真正的我吗?
究竟是自拍一团肉丁和肉丝呢,还是排骨汤呢?还是算了,不看。
偶像,你能不能带我出去?除非把手机带走,否则我不能离开这栋房子。
为什么想出去?
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差点想要抽自己,只是为了摆脱这只萌萌哒的鬼的借口。
可是,不抓住那个混蛋,还会有更多的女孩子遇害,不是吗?
我无语了。
IPHONE5传出声音:我每天都在网上搜索新闻,我想警方还没有抓到他。
如果,我不帮助你呢?
那么你就一直在这里陪我吧。
开什么玩笑。我扔下手机,就要出去,却怎么也打不开门,窗户也像被灌上了铅,整个房间变成密室。大声呼救,四周传来我的回音,没有人听得到。
我被一只萌萌哒的鬼绑架了?
对不起,我答应带你出去。
太好啦!偶像撒花!让我去厕所冷静五分钟!哦,这里没有厕所,对啊,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出去。
快开门吧。
等一等,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关于这部手机的秘密,也不要交给任何人,哪怕是你的表哥叶萧警官。
你咋什么都知道啊?
听我说,如果你泄露了这个秘密,很可能这台手机就不再属于你了,而将被送入某个神秘的科研机构——我已经分尸过一次了,不想再被分尸一次。
细思极恐,要是这台手机进了科研机构,岂不是要被大卸八块,再加上各种高能辐射检测,就算是鬼魂,大概也要被吓死的吧。
好吧,我很同情她。
当这台IPHONE5发出尖叫声时,我就已经心软了。
我答应了她。
这天黄昏,我的口袋里揣着一只萌萌哒的鬼,离开杀人分尸的凶宅。
我把她锁在我的办公室抽屉里。
她很乖,再没发出过尖叫。有时候,她会学几声猫叫狗叫,然后让我放她出来,到窗口看看外面的景色。
我问她,怎么才能找到凶手?
微信,但对方微信早已停用,杀人后换了账号,甚至换了手机号码。至于我们认识的豆瓣,他删除了所有内容,账号也是假的。
茫茫人海中,如何帮助她找到凶手呢?
我不知道。
萌萌哒的鬼时常跪求我,带她去楼下的长寿公园晒太阳。午后,我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琴键上的音乐喷泉,看着长寿路上的车来车往,佯装成打电话玩手机,其实是在给她享受阳光,让她欣赏活人们的世界。她不像传说中的鬼魂碰到阳光灰飞烟灭。她说自从被杀以后,坠落阴暗鬼宅的地板缝隙,就立志要做一只阳光美少女的鬼,正能量的鬼,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鬼,简称一只萌萌哒的鬼。
公园里有老人带着孩子遛弯,女人拖着拉布拉多或金毛。三岁以下的幼儿看到我会哭,三岁以上的狗看到我会狂吠——都感受到了十六岁的萌萌哒的鬼的怨念。
我问她,你死以后,怎么没有去投胎?
偶像,你在书里不是写过吗——人死后都要经过鬼门关,走上黄泉路,在抵达冥府之前,还有一条分界的忘川水。经过河上的奈何桥,渡过这条忘川水,就可以去转世投胎了。奈何桥边坐着一个老太婆,她的名字叫孟婆,假若不喝下她碗里的汤,就过不得奈何桥,更渡不了忘川水,但只要喝下这碗孟婆汤,你就会忘记前世的一切记忆。
忘川,孟婆,来生,真的会忘记一切吗?
亲,你不知道投胎是门技术活吧?
请指教,萌哒哒的鬼老师。
知道六道轮回吗?厉害的人,直接去做神仙。造孽的人,要去地狱,或者投畜牲胎。普通人,投胎要填志愿。要晓得,这年头,每年出生的人,跟每年死亡的人,数量差不多。但是呢,每个人死后,都想投胎到好人家,也就是所谓的拼爹!第一等级,投胎到达官贵人,生出来即便不是子承父业,也是大老板的命,最差也是衣食无忧呢。第二等级嘛,自然是投胎做富二代富三代喽,像我这样貌美如花的姑娘啊,注意是貌美如花,不是如花,但也未必能变成白富美!第三等级,就是拼脸!父母出身或许平平,但若天生能有一副好相貌,未来不管是做明星做歌手做小三做大奶甚至做GAY,也有先天优势的吧。第四等级,那就是屌丝,各种悲催惨啊,就不说啦。不过,这些都不算是最惨的,那就是投胎成功以后,又被计生委强制引产了,重新做了胎儿鬼,这下到哪都投不了胎,变成我这样的孤魂野鬼,哭!
真是让人醉了。
阴间的竞争比人间残酷多啦。当一个人死了,必须打败千千万万刚死去的鬼,大部分是老头老太太。最厉害的是中国大妈,往往是投胎中的健儿,欢快地跳着广场舞,挤开所有对手,成功投入女明星的肚子,投入大富翁老婆的肚子,投入优秀妇女干部的肚子,变成可爱的小公主重新来到人世。
可以行贿吗?聊斋里常有的桥段。
嗯,烧纸钱。不过嘛,这年头冥币越做越夸张,全是几亿几亿的美元、欧元、英镑,人民币都被淘汰了!可在我们阴间,所有货币都因此通货膨胀贬值了,就算把整个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搬来,也只够买几卷卫生巾!阴间真正流行的还是硬通货,真金白银,以后给你爷爷奶奶烧纸的时候,记得烧锡箔元宝啥的,江浙沪包邮,还管埋,亲!
好吧,一只萌萌哒的鬼,我只想知道,你想投胎到谁的肚子里?
往年投胎秩序太混乱,导致大量无主孤魂,闹得阴间永无宁日,大量鬼魂把阎君的家给占了,是为占终。所以啊,去年下了一道红头文件,所有投胎都要填志愿,按照当年的全国高考试卷考试,以分数高低决定投胎。去年与今年,阴间高考状元,都是出车祸死亡的大学生啊,被室友毒死的高中生之类。他们投胎到第一等级,好羡慕啊,上辈子苦逼兮兮死于非命,下辈子终于享福了,小婊砸!对不起,我说脏话了。
原谅你。
偶像,你要知道我填写的投胎志愿是谁吗?你猜?
文章和马伊俐的三胎?
不是啦,我要投胎做王思聪的女儿。
晕。
哎呀,但这太难了,去年有十二万五千只鬼填了这个志愿,今年上升到二十八万九千只鬼了!简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呢!何况人家王思聪现在还没讨老婆,啥时候生孩子都不知道,我这不还在排队吗?
我默默给自己下了一个套,难道这个故事要等到王思聪生女儿才能结束吗?
老王你造吗?
我越发觉得她的可爱,便给她改了个名字——萌鬼。
一只狠猛很萌的少女鬼。
不久,我收到一件快递。
好大好大,快递员用异样眼光看我,拆开是个充气娃娃。
操。
抱歉,这只是个语气助词,不是动词。
充上气,娃娃很是精美。日本牌子,广东生产,模拟东方人少女,穿着一件学生服,栩栩如生。头发像真的一样,皮肤简直吹弹可破。美目流连,顾盼生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抽屉里响起萌鬼的歌声,还是李玉刚版本的!
拿出碎了屏的IPHONE5,她欢快地说,偶像,礼物收到了吗?
充气娃娃?是你买的?
对啊。
我很愤怒,出离地愤怒,把我当作什么了呢?
当我抱起娃娃,准备扔到垃圾桶,耳边响起:主人!主人!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说话的不是手机,而是充气娃娃,但又是萌鬼的声音。
这可不是日本原装的高科技,而是…我不敢想下去了!
嗨!我就是萌鬼啊。
充气娃娃如是说,眨了眨两只漫画里才有的大眼睛。
你?你?占据了充气娃娃的身体?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偶像。
我把充气娃娃放到沙发上,远远看着她说,这样会吓死人的呦!
可是,我不想自己永远只是个手机。我更喜欢自己是个女孩。如果,我钻到某个人身上,就会侵占她的肉体,驱赶原来的灵魂,这不太道德吧?我还是要做一只有道德底线有正能量的鬼。因此,我只能使用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想来想去嘛,还是充气娃娃比较可爱,至少,看上去很像真人哦!说实话,我在网上一眼就相中了她,因为她长得很像我哦——生前的我。
你哪里来的钱?
充气娃娃弱弱地说,我早就破解了你的支付宝密码。
给跪了!谁让我把萌鬼的手机放在我电脑台底下的抽屉里。
但还有疑问,你死亡的时候才十六岁,哪里知道充气娃娃?
因为那是我爸的最爱。萌鬼充气娃娃表情忧伤,嘴角也耷拉下来说,我的爸爸妈妈啊,在我七岁那年就离婚了。我妈给我爸戴了绿帽子,重新嫁人,远走高飞,好多年没联系过了。我爸呢,一直没有再婚,充气娃娃代替了老婆。我家房子不大,却摆满了充气娃娃,各种年代各种品牌以及各种女优,简直是后宫粉黛三千人,可以办个充气娃娃博物馆了。多年下来,我爸也花费了几十万——却比讨个老婆便宜得多!想到一旦会有个后妈来虐待我,我就对充气娃娃充满了好感啊。
你下辈子想做个充气娃娃?
在成为王思聪的女儿之前,也只能如此了哦,亲。
她又眨了眨眼睛说,偶像,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可以用我。
我却想起聊斋中大量恋尸癖故事,有篇《爱奴》:男主爱上女鬼,刨开她坟墓发现“颜色如生,肤虽未朽,衣败若灭”,便将女尸带回家,“尸即自起,亭亭可爱。探其怀,则冷若冰雪”“乃构精舍,与共寝处。笑语一如常人;但不食不息”。有次男主喝醉,强把酒灌入她口中,结果她吐血倒地身体腐烂,男主“哀悔无及,厚葬之”。
我不想让她变成爱奴。
你是个好人,充气娃娃说。
想问你个问题——你没有过吧?
男朋友?
我点了点头,避开充气娃娃直勾勾的眼神。
没有,我的第一次是被强奸的,也是最后一次,然后就被杀掉分尸了。
我会为你报仇的。
不过嘛,我这个塑料组成的身体,有没有被人用过,就不知道了,你收到的包装还好吧?是你第一个开封的吗?
住嘴!
好吧,但,你能带着我去逛街吗?我是说,带着我!
不是…哦…不是…要我带着充气娃娃去逛街?
对啊,我有一种感觉,杀害我的变态,仍然在这座城市活动,我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犹豫三天,我把充气娃娃关在卫生间,最终决定开车带她出去转转。
那一天,阳光灿烂的日子,秋阳耀眼,梧桐苍翠,歌颂祖国,繁荣昌盛。
我把充气娃娃放在副驾驶座,给她绑好安全带。不管是路上行人,还是看摄像探头的警察,都会认为我载着个洛丽塔出行。车子开过大街小巷,萌鬼在座位上摆各种POSE,放下车窗照着反光镜,欣赏自己动人的美貌。要是给她一部手机,简直就要剪刀手自拍了。
带我回家吧。
萌鬼如是说。
好吧,我刚要掉头,她说不是回你办公室,是回我家。
你家?
她报出一个地址:这是我爸爸家。
你要回去了?
充气娃娃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好像是个无生命的塑料。
太突然了,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犹豫,害怕一旦送她回去,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也许,这次开车带她出来兜风,就是她计划好了要摆脱我?我哪里得罪她了?还是,她真的想家了?可是,她家里不是有许多充气娃娃吗?想到这里,感觉有些恶心,我想歪了。
车子开进曹杨八村的一个小区,两边都是八十年代六层楼的老工房,晾衣架飘满了内衣内裤,阳光下丝毫都不违和。
我抱着充气娃娃下车,几个晒太阳的老头看着我,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耳朵都烧得红起来。不过我听到他们却在说,喂,这个洋娃娃好漂亮啊,是给谁家的女孩子买的啊?真是庆幸这家充气娃娃的学生服够端庄够高大上啊。
绕过楼梯里各种杂物,一楼楼到三楼全是麻将声,四楼与五楼是打DOTO声,只有六楼宁静如坟墓。
我按响了门铃。
一个中年男人开门,眼圈红红的,似乎没睡醒,身上有股浓浓的香烟味。他看到我手里的充气娃娃,立即关上门说,我早就不买了。
我报出了他女儿的名字。
他再开门,看着我。他说,我女儿,她死了。
是这样,你女儿在一年前,给你订购了一个充气娃娃,因为迟迟没有付款,交易取消了。但最近,我们发现有人付款了,因此就把这个娃娃送过来了。
我女儿送给我充气娃娃?对不起,自从我女儿被人强奸分尸以后,我就把所有的充气娃娃都烧了,我想这是我自己作孽,老天爷对我的报应吧。
哦,那么,我就告辞了啊。
正当我要转身,感到充气娃娃悄悄捏了我一把,她不同意我就这么走?
于是,我回头说,能不能看看令爱生前的房间?在网上听说她的遭遇,我们老板也非常关心,希望能给予一些帮助。
男人一声不响把我带进屋子。两居室,建筑面积五十平米左右,有个朝南小间,萌鬼生前的闺房。
没想到,房间非常干净,床也铺得整整齐齐。墙上钉着海贼王、火影忍者、名侦探柯南的海报,书架摆满各种悬疑和耽美小说,有一排全是我的书。床头摆放几十个玩偶和手办,木头床架的小贴纸,最早从她幼儿园就贴上了。电脑台有许多照片,小婴儿的满月照,一周岁的限制级裸照,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全家福,读托儿所穿小裙子,幼儿园参加万圣节活动扮女鬼,上小学戴上红领巾,小学毕业出落成美少女,到初中就是万人迷的节奏,直到她被杀前的一个月,站在学校操场上做了个剪刀手,还对准自己的脖子。一语成谶。
显然,在她死后,将近整整一年,爸爸坚持每天打扫房间。他把女儿的闺房,保持跟她生前一模一样,仿佛哪天女儿回到家里,就能立刻躺到床上睡觉。看起来虽然轻松,但对于一个离婚多年,五大三粗,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男人来说,却是一件无比艰巨的事啊。
对不起,我能单独在这房间里待一会儿吗?我掏出一把香和蜡烛,说要给他女儿点香。
男人木然地点头,也不担心是否会意外把房子烧了,便退出去了。
我真的点上一束香,放在充气娃娃面前,仿佛面对少女遗像。
萌鬼幽幽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因为,人死以后,见到自己过去的一辈子,就可以了无遗憾,开开心心去投胎了。我也不用等待做王思聪的女儿,随便找个普通人家,哪怕做个矮挫穷的女屌丝,但只要爸爸妈妈疼爱,家里平平安安不折腾,长大过程中没有变态杀手,没有猥亵女生的男老师,到二十来岁顺顺利利嫁了,也就很幸福了吧。
我不响,不得不又点头,有什么热热的液体,从我的眼里滑出,该死的。
过去,我一直不喜欢爸爸,说他是个拿不出手的垃圾,喜欢充气娃娃的变态。但他上班很辛苦,白天做保安,晚上去夜总会看场子,每个月几千块收入,大部分都给我买衣服。他给了我许多零花钱,每次同学们派对,我能拿出最好的东西给大家分享。那台IPHONE5,也是爸爸咬着牙给我买的。他那么喜欢充气娃娃,是为了不用讨老婆,可以省下许多钱,未来给我做嫁妆。要是我还活着,碰到现在IPHONE6上市,就算让他割个肾给我去买,他也不是不会认真考虑的。我想,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
我继续不响。
充气娃娃闭上眼睛。
她的灵魂走了吗?顺利前往投胎?渡过忘川水,走过奈何桥,喝碗孟婆汤…她将在某家医院的产房呱呱坠地,十六年后又是一个萌妹子?她还会认得我吗?
我也闭上眼睛,等待了十分钟,仿佛有什么气流,从我的脸颊边擦过。
是她吗?还舍不得我?环绕着我,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在口中默念,希望她离我远去。虽然,我会很想念她的。
充气娃娃依旧在那里,再也不会动了,也不会眨眼睛,我用力捏了捏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变回了一堆塑料。
至于一只萌萌哒的鬼,芳踪无觅,不知世间何处。
永别了,萌鬼。
使命终告完成,尽管大仇未报,但我会继续寻找变态凶手。
而我也不想把充气娃娃扔在这里,倒不是担心她爸爸会使用这个娃娃,而是怕他像过去那样把她给烧掉了事。
我扛着娃娃走出闺房,向男人告别,他蹲在地上抽烟,再没说过半句话。
走下楼梯前,我回头说了一句:喂,你女儿让你少抽点烟!
他怔怔地看着我,眉毛拧成一团,狠狠掐灭烟头。
回到楼下,我把充气娃娃重新绑在副驾驶座上。
开车重新上路,她安静地躺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空空的躯壳,香香的皮囊。
飞驰上内环高架,我把电台调到古典音乐的频率,正好响起古风的琵琶语。
瞬间,万物安静如许。萌鬼垂首,琵琶丝丝,万叶千声。
副驾驶座上的充气娃娃,蓦然睁开双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咬着我的耳朵说——
沧海月明珠有泪,
感觉自己萌萌哒。
嫦娥应悔偷灵药,
感觉自己萌萌哒。
何当共剪西窗烛,
感觉自己萌萌哒。
昨夜星辰昨夜风,
感觉自己萌萌哒。
神女生涯原是梦,
感觉自己萌萌哒。
飒飒东风细雨来,
感觉自己萌萌哒。
可怜夜半虚前席,
感觉自己萌萌哒。
深知身在情长在,
感觉自己萌萌哒。
刘郎已恨蓬山远,
感觉自己萌萌哒。
恐是仙家好别离,
感觉自己萌萌哒。
来是空言去绝踪,
感觉自己萌萌哒。
二月二日江上行,
感觉自己萌萌哒。
总把春山扫眉黛,
感觉自己萌萌哒。
寻芳不觉醉流霞,
感觉自己萌萌哒。
马上琵琶行万里,
感觉自己萌萌哒。

第16夜 万圣节的焰火葬礼
真美!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么好看!惜朝,告诉你,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
——《逆水寒》电视剧版(原著:温瑞安)
现在,我最怕一句话: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
以后,还会有一句话: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一直看到我死了。
比如,一只萌萌哒的鬼,比如胖子君,比如他,比如她,比如它。
胖子君往生的那年,刚满二十九岁。
当他被拉到殡仪馆的深夜,殡葬车终究没能扛住,石破天惊地爆掉一个轮胎,司机说这辈子没拉过这么沉的尸体。
万圣节的前夜,三个男人推着小车,方才把胖子君抬下来,艰难地送入遗体化妆间。
今晚值班的化妆师是小灵。闲了三天的她,正躺在殡仪馆的女生宿舍,看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悬疑小说。她扎上头绳,换好工作服出来,戴上手套和口罩,看到了胖子君。
按照行话,不能管这个叫尸体,必须叫大体。她照例向大体鞠躬,说了一套祝福语,恭送死者往生。
没家属吗?
他还不到三十,家里父母早就哭得不省人事,其他亲戚没这胆量,更不敢担责任。
胖子君挺着小山似的肚子,仿佛睡着了的北极熊,又像因公殉职的相扑运动员。化妆台像一张床,坚固的塑钢材料,四脚发出吱吱声响,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塌。死者的双眼睁着,厚重眼皮底下,瞳孔扩散,目光暗淡,角膜轻度混浊。
虽然,小灵不是法医,但按照她的经验判断,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怎么死的?她继续问同事,从前也碰上过遇害的大体——有胸口被丈夫捅了几十刀子的,有脑袋被老婆剁下来的,有火车站半夜里被劫匪勒死的。
咳!饭局上喝醉了,从餐馆的窗户冲出去,摔到七层楼下,死了。
辛苦您啦,把大体交给我吧。
子夜,殡仪馆,遗体化妆间,只剩下两个人,活的和死的。
HELLO!晚上好!割奶!空棒挖!
从胖子君被拉进来的那一瞬间,小灵就认出了他——全城已没有比他更胖的家伙了。
照道理,该把遗体眼皮拉下来再开始工作,但她痴痴地看着胖子君,不晓得为啥死后二十四小时,眼睛还不闭上?难道是为了看到她?
小灵是胖子君的职高同学,她比他小两届。
她学的是化妆,当然是给活人服务。
他学的是会计,自然不是给死人算账。
那一年,胖子君十八岁,在职高篮球队打中锋,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十斤,属于非常标准的运动员体重。说实话穿着球衣站在篮筐底下,身边大堆长人,丝毫不显胖。
小灵走到篮球场边,跟几十个女生共同花痴,大多数人挚爱流川枫,还有人迷恋三井寿,更有口味重的喜欢樱木花道,只有她远远地盯着胖子君。
那场球打完,女生们给各自的男生送茶端水擦汗甚至奉上香吻,只有胖子君一个人落寞地走到跑道边,整理着充满汗臭与脚气味的运动包。
小灵给他递了一块毛巾。
后背心早就湿透,蒸笼头几乎喷出汗来,他拿过毛巾擦了个遍,连声谢谢都没说,闪身去水房冲冷水澡了。
她拿回充满男生体味的毛巾,默默跑回宿舍洗干净,挂在床头绳子上,在日记本上写下“胖子君”三个字——不是他的姓名,其实也不是外号,更不是什么可爱的小名。因为,全世界只有她这么叫他。
几天后,小灵又到篮球场边。他终于坐下,喝了一口她递来的水,问你叫什么。
小灵,大小的小,灵魂的灵。
我叫…
胖子君!我能这么叫你吗?
我胖吗?
我喜欢胖子。
好吧,他故意把肚子鼓出来,说我请你去吃饭吧。
他俩的第一顿饭,是在KFC。那座小城市里,肯德基算是高大上的餐馆。许多穷学生要省下半个月的零花钱,才能吃上一餐全家桶。虽说是请女生吃饭,但小灵像猫似的吃了点薯条,而胖子君吃了两个巨无霸,三对新奥尔良烤翅,一根墨西哥鸡肉卷,还有两瓶饮料,那样阔绰大气的出手,让打工的收银员小妹对他投出送给富二代的媚眼。最后,小灵还是决定跟他AA制,因为胖子君裤兜里的钱,只够他下个礼拜去上收费厕所的了。
第二个月,胖子君请小灵看了场电影,他才偷偷摸摸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
他感觉小灵的手好小啊,手指却是纤长灵活,天生就是化妆师的料。
十多年后,万圣节前夜,殡仪馆的遗体化妆间。小灵的十根手指,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不再触摸活人的脸而已。她正抓着莲蓬头,在用清水冲洗胖子君的遗体——冰柜里冻了整个白天,皮肤上的白霜渐渐融化,底下是僵硬的肌肉和骨骼。
科学家们常说,人死后会减少二十一克的体重,可能就是灵魂的重量。
不过,小灵从来没信过。她所看到的死人,大多死沉死沉,要么冻得硬邦邦,要么掉了许多零件,哪来的二十一克啊?而躺在遗体清理床上的胖子君,体重早已爆表,只有那种量牲口的大台秤才管用。
我也问过小灵,殡仪馆有没有真实的灵异事件?她回答,网上无数关于殡仪馆的鬼故事,全属鬼扯淡。没错,小灵是我的粉丝,在另一个城市。万圣节后,我找她吃了顿饭,向她了解殡仪馆与遗体化妆师的真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