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翠离开了窗口,她睁大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口气说:“这是命运。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就住在可怕的围墙里。”
“据我所知,这栋楼正好就造在那老房子的旧址上面。”苏醒用手指了指地下。
立刻,池翠想起了小弥说过的那白衣小女孩,她脱口而出:“所以,鬼孩子和我们在一起。因为,这里就是他(她)的家。”
苏醒看着她的眼睛,还有她痛苦时微微颤动的下巴线条,这些都让他产生一种要搂着她、抚慰她的冲动。他只能转变话题:“行了,我想可以叫小弥出来了。”
“对,我几乎忘了请你来干什么。”
“现在能开始了吗?”小弥自己走了出来,坐到台子前,摊开了曲谱和教程。
“好的。”苏醒坐在他跟前,笑了笑说,“不过,你还不认字呢。”
“但我识谱。”
“是妈妈教你的?”
男孩摇摇头说:“不,是我自己学的。”
“好吧,我先吹一个曲子给你听。”
苏醒吹响了笛子。
他没有注意到,池翠又回到了窗前,遥望对面空着的房间。
第七章
第五个孩子失踪了。
杨若子没有想到,就在昨天晚上,她和叶萧赶到卓越然的家里模拟现场时,住在附近的又一个孩子失踪了。她立刻就想起了当时听到的笛声,每当有人失踪的晚上,那神秘的笛声就会如约响起——这是来自地底的召唤吗?
想着想着,她的目的地已经到了,她小心地按下了门铃。
门过了很久才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这一回杨若子穿着警服,那男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请进。”
杨若子走进了这套宽敞的房子,这里装修得非常豪华,看起来这家人的经济条件应该不错。她立刻问道:“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杨若子,请问你就是莫云久吧?”
“是的,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八岁的儿子莫非不见了。”莫云久的脸色很差,表情焦躁不安,就连说话也不太利索了,“昨天晚上九点,我儿子就睡下了,房间的门窗都关得严严的,没有人闯进来过。可我一觉醒来,他就从家里消失了。”
“他没带走什么东西吗?”
“他什么都没带走。事先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征兆,除了——”他的表情忽然显出了恐惧,“除了笛声。”
“你听到笛声了?”
“不,我梦到笛声了。”
梦?他居然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吗?杨若子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或者,自己听到的也是一个梦吗?她又想起了那些一年级小学生的画,那同样也是梦。
“你住嘴,我听到了笛声。”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杨若子看到从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绷得死死的,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莫云久。
“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
“不,很快就不是了。”
莫云久总算强硬了一回:“我提醒你,我还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呢。”
杨若子立刻就闻到了火药味,她可不是居委会来调解的,她连忙问:“莫太太,你昨天晚上听到笛声了?”
“别叫我莫太太。”她生硬地回答。
“对不起。”
“是的,昨天晚上我是听到笛声了,非常可怕的笛声,忽隐忽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我一个人躲在床上,吓得浑身颤抖。我没想到,我的儿子就这样被笛声带走了。“她越说越激动,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她大声地指着莫云久说:”如果我早点和这个男人离婚,及时带着儿子搬出去,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了。“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造成的?”
“就是你造成的。你从来不关心儿子。你以为你是一个有名的眼科医生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过去做过的那些肮脏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
莫云久脸色苍白,他又软了下来,哀求着说:“求求你,别说了。”
“如果你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话,我会在法庭上把这些事说出来的。”
“你别逼我,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非常罕见的病例,那个长了重瞳的孩子需要我。”
她冷笑着说:“我没说错吧?你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儿子。你不会又喜欢上某个生病孩子的妈妈了吧?”
“住嘴!”
杨若子退到了门边上,她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争吵。两个人越吵越响,各种呵斥与谩骂声交织在一起,直到杨若子什么都听不清,她感到自己的头要被挤炸了。她的脑子里又掠过了许多年前,某个清晨或傍晚的景象,她忽然大声地说:“你们别吵了。”
房间里突然一片死寂。
“谢谢你们配合,我走了。”
杨若子夺门而出,迅速地离开了这里,隐约听到门后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
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她的耳边依然回响着刚才的争吵。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她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不该离婚的,为了她妹妹——紫紫。
第八章
杨若子决定去找紫紫的妈妈。
紫紫的妈妈叫罗兰,她已经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一年了。还没有人敢告诉她家中所发生的巨大变故。杨若子先找到了精神病院里的医生,询问了一下罗兰现在的状况,医生说罗兰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当时她几乎完全疯了,逢人就说自己跟前站着一个白衣服小女孩,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经过了一年的治疗,现在她已经很少发病了,并且还坚持写日记,医生和病友们都很喜欢她。不过,别看表面她很正常的样子,其实她的病依然很重,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妄想症。所以,医生关照杨若子一定要小心,不能乱说话。
在一间小病房里,杨若子见到了罗兰——出乎意料,她是一个漂亮的女病人。
罗兰静静地坐在床上写着日记,她有一张小巧的鹅蛋脸,古典式的细眉细眼,和那叫池翠的单身母亲相比,罗兰完全是另外一种类型,但同样有着诱惑力。看起来她在精神病院里保养得不错,长长的黑发富有健康的光泽,皮肤看起来也很白嫩。从罗兰的脸上,杨若子能想象出卓紫紫的样子。如果卓紫紫长大了,也会和她母亲一样迷人的。
尽管罗兰并不是那种危险类型的精神病人,但窗户还是全部装上了铁栅栏,铁栏杆的投影像一道道黑色的手印按在她们的脸上。下午的阳光时而暗淡时而强烈,来回地在罗兰的脸上游走,偶尔停留在那双细长的眼睛上。
“你好,我是杨若子。”
罗兰抬起头来,先把日记本放好,然后非常礼貌地说:“你好,我是罗兰。快请坐。”
杨若子坐到了罗兰的面前,她不知道该怎样说话,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想谈谈关于你丈夫和女儿的事情。”
“越然和紫紫?你想问哪方面的?”
“他们的一切,特别是紫紫。”
罗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是警察吧?一个很漂亮的女警察。”
杨若子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她看出来了,只能点点头说:“谢谢你的称赞。”
“越然是一个好人,他非常有才华,写过很多有名的报告文学。他喜欢到各地旅行以寻找灵感,经常一年半载游荡在外面不回家。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自己的工作太执着了,以至于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都茫然无知。”
杨若子很惊讶地看着她,听罗兰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在和邻居聊天一样。一个女人怎么如此轻易就把这种事说出来了呢?难道她不以为羞耻吗?或许,只有精神病人才能敞开心怀吧。
罗兰继续说:“至于紫紫,她是一个圣婴般美丽纯洁的孩子。”
“圣婴?”
“是的,就像它。”罗兰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尊婴儿的雕像,她微笑着说,“别害怕,它是用塑料做的,不会伤害你。”
杨若子仔细地看着这个圣婴像,看起来应该是刚诞生的小基督。罗兰紧紧地抱着圣婴像,被一片暧昧的阴影覆盖着。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小女孩抱着自己的洋娃娃一样。她白色的睡袍皱巴巴的,睡袍下一双洁白的脚丫露了出来,那双脚有着瓷器般的光滑,精致、小巧,像个工艺品。
“罗兰,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中学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你一定很聪明。”
罗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不,我一点也不聪明。现在,我只是一个精神病人。”
“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忽然,罗兰冷笑了一下,她靠近了杨若子,睁大了眼睛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告诉我,是不是我家里出事了?”
房间里死一般沉默。
杨若子呆呆地看着她,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罗兰是紫紫的母亲,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女儿失踪,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亡。这是她的权利。
她终于说出口了:“是的,你家里出事了。你的丈夫死了,他的尸体在楼顶的天台上被发现。你的女儿紫紫——她失踪了。”
罗兰神情呆滞,一直沉默着。
杨若子不知道,刚才自己把一切都告诉她是对还是错。她看着罗兰的眼睛,心里微微有些颤抖,她等待了许久,终于说:“罗兰,你怎么了?”
罗兰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她。沉默像一种空气弥漫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渗入了墙壁、地板、天花板,还有坚不可摧的铁栏杆。
忽然,罗兰伸出手抓紧了杨若子,把嘴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奇特的耳语说:“魔笛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
罗兰不回答,她闭上了眼睛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仿佛是一具冰凉的美丽女尸。
——魔笛?
第九章
晚上八点。
叶萧又来到了那栋灰色的楼房前,这回他不是去卓越然家的现场,而是去找隔壁的池翠。他遥望着高高的天台,只感到夜色越来越沉,好像要把楼顶给压瘫了。
当他刚刚跨进楼门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笛声响起。他立刻紧张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发觉那笛声是从楼上传来的,他立刻冲上了三楼昏暗的走廊。
笛声就来自这里,非常清晰地从池翠房门里传来。
他立刻按响了门铃。
几乎在同时,笛声中断了。
池翠打开了房门,看到叶萧先是一愣,然后问:“叶警官,有什么事吗?”
她还没说完,叶萧就推开了门,自己走了进去,大声地问道:“是谁吹的笛子?”
“我。”
在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举起了手中的笛子。他的对面还坐着小弥,小弥的手里也有一支小笛子。
“你是谁?”
池翠帮苏醒回答了:“他是我请来教小弥笛子的老师。”
“你又是谁?”苏醒反问了叶萧一句。
“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叶萧,我想和我的证人谈谈。”
“对不起。”苏醒走到了他的面前,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叶萧。
叶萧看着苏醒那张只印着“笛手”头衔和名字、地址、电话号码的奇怪名片,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你是笛手?”
“过去是。现在我为报社撰稿。”
“刚才你吹的笛子?”
“最普通的练习曲,是教小孩子吹的。”他指了指后面的小弥说。
小弥点了点头说:“现在我也会吹这首曲子了。”
“怎么,吹笛子犯法吗?”
“我建议你晚上不要吹,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恐慌。”
苏醒怔怔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最后他点了点头:“好的,我答应你。”
“请你理解,我这是为了这附近的居民着想。”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苏醒又回头对小弥说,“小弥,我已经在这里教了你整整一天了。”
小弥微笑着说:“今天我很高兴。我喜欢你,还有你的笛子。”
“我该走了。早点睡觉吧,下次,晚上不要再练了。”
然后,苏醒又向池翠道了别,迅速离开了这里。
叶萧皱起了眉头说:“对不起,我中断了你儿子的学习。”
“不,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让小弥学笛子是不是个错误。”池翠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小弥太喜欢笛子了,只有在笛声中他才能得到快乐。小弥,回你的房间去吧。”
男孩收起了笛子,用那双神秘的重瞳瞪了叶萧一眼,然后慢慢地回到房间里去了。叶萧被男孩那双眼睛吓了一跳,他向池翠问道:“你儿子的眼睛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看到过的吗?他天生就这样的。”池翠坐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叶警官,你要问我什么?”
“关于你儿子。”
池翠的心里一震,她感到眼前这个男人,正试图窥视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能敷衍着他:“你先请坐吧。”
叶萧点点头,缓缓坐下说:“上次你儿子说,是一个白衣服小女孩带他到的天台。你相信吗?”
“小弥就喜欢胡说八道,当然不能相信他。”
他又试探着问:“那么你认为那白衣服小女孩不存在?”
“当然不存在。”
“可我看到她了。”
叶萧的话如针一般扎到了她的心里。池翠睁大了眼睛,愣了愣说:“你看到谁了?”
“穿白衣服的小女孩。”
“不,那只是幻影,一个飘荡在黑夜里的幻影。”
“就算是幻影吧,可我还是看到了。就在昨天晚上,你隔壁的房间里。”
“那是死人的房间。”说完,池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的,我亲眼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黑暗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我看到她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的背影,她跑到了楼道中,又跑下了楼梯,我紧紧地追在后面,直到她在底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翠摇了摇头,把头微微后仰着说:“警察不应该说谎。”
“不,我没有说谎。而且,当时我还听到了笛声。”
“那是你的幻觉。”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笛声,神秘莫测,夺人魂魄。”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她突然低声地说:“请你轻声点,别让我儿子听到。”
“对不起。”
“好的,我承认我听到了那笛声。”池翠把声音压得非常低,“我跑到我儿子的房间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叶萧试探着问:“你害怕?”
“是的,我对那笛声感到恐惧。”
“可为什么还要让小弥学笛子呢?”
她摇摇头:“你不明白,苏醒的笛声和半夜里响起的笛声完全不同。小弥喜欢的是苏醒的笛子,那是真正的音乐。而夜半笛声,则是幽灵的魔咒。”
“魔咒?”
池翠的心跳又加快了,她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个词。”
“好了,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谈谈你儿子吧。”
“你究竟要谈什么?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你以为他是凶犯吗?”
“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孩子。”
“算了吧。”池翠的语气有些轻蔑,她冷冷地说,“所有看到过小弥眼睛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叶萧摇了摇头,他对池翠的言语暧昧和闪烁其辞感到厌烦了,他想自己应该拿出杀手锏了,他忽然盯着池翠的眼睛说:“今天我已经查过你和你儿子的档案记录了。”
“什么?”池翠立刻愣住了,她不敢想象,眼前这个警察真的要打开她的秘密,她颤抖着说:“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但叶萧毫不手软,步步紧逼:“档案里显示,你从来没有结过婚。”
池翠又感到了一阵羞辱,她必须要面对这一切:“是的,我承认我是一个未婚妈妈。你很鄙视我,是不是?”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叶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但他必须这么做,“我还查过你儿子的档案,他的出生记录显示,他确实是你所亲生的。不过,在公安局的户口登记表里,在小弥的父亲一栏,居然填着‘不详’,我还从来没见过父亲‘不详’的户口。”
房间里死一般沉默。
叶萧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少妇的眼睛,她的眼眶似乎渐渐湿润了,一些泪珠在涌动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许久之后才说出几个字:“你真卑鄙。”
“告诉我,小弥的父亲是谁?”
“这和你无关。”池翠避开了他的眼睛,颤抖着说,“你无权——无权知道他人的隐私。”
叶萧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到此为止吧,他的口气又柔和下来:“好的,我不逼你。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不会强迫你。”
池翠重新抬起了眼睛,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怨无比,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声音,那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好的,我告诉你,小弥的父亲是谁。”
“说吧,那个男人是谁?”叶萧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几秒钟以后,他听到了池翠的回答——
“幽灵。”
……
两分钟以后,叶萧离开了这里。
他走下阴暗的楼道,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这女人疯了。
刚走到底楼的门口,叶萧忽然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预感。果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他面前闪过。
“谁?”
那个人影颤抖着没有动,叶萧立刻伸出手抓住了对方。手上的感觉是一个成年男子,叶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对方抓到有灯光照射的地方。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张名?”
怎么是他?叶萧松开了手。张名几乎已经吓瘫,他靠在墙上,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了叶萧的脸。
“是叶萧吗?”张名惊魂未定地说。
“是我,你先镇定一下。”
张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我还以为碰到鬼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鬼孩子的传说吗?”
叶萧点了点头说:“你说鬼孩子就住在这附近的一栋旧房子里,没有人敢靠近那里,否则必死无疑。”
“那栋旧房子,就在这里。”
“这里?你没开玩笑?”
“十年前,那栋旧房子被拆掉了,在原址上造起了新房子,就是现在的这栋楼。”
“你觉得鬼孩子还在这里?”其实,叶萧心里从来不相信这种传说,但他还是要顺着张名的口气说。
“没错。”张名抬起头仰望着楼梯,又看了看叶萧,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他(她)就在你身后。”
叶萧的心里立刻一震,连忙回过头去。身后是一片阴影,他什么都看不到。
第十章
池翠又要带儿子去看病了,本来应该是下个月再去的。但是她觉得可能等不及了,就事先给莫医生打了电话,把预约提前了。
早上八点半,他们准时出门了。当走到小区的出口时,池翠发现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好几张寻人启事,寻找失踪的儿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看到这些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了失踪儿童的照片上,那些孩子被贴在电线杆上微笑着。
小弥拉着妈妈的衣角说:“你在看什么?”
“有几个孩子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
“就是突然不见了,谁都不知道他(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池翠忽然有些恍惚,嘴里喃喃地回答。
“妈妈,我会失踪吗?”
池翠听到儿子的这句话立刻紧张了起来,她牢牢地捂住了儿子的嘴巴,警告他说:“小弥,妈妈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不准说‘失踪’两个字。绝对不准,明白吗?”
小弥的眼睛眨了眨。
她松开了手,低下头说:“小弥,妈妈不能失去你。”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医院里。
池翠拉着儿子的手,悄悄地推开了眼科门诊室的门。门诊室里死一般寂静,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把头伏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地起伏着。
“莫医生——”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啊!”他高声地叫了起来,猛地仰起头,面部表情恐惧无比,好像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池翠?对不起,我刚才太累了,快请坐吧。”
“没关系。”池翠拉着儿子坐在他面前,她柔声问道,“莫医生,你没事吧?”
莫云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色非常可怕,他晃着头说:“不,我没事。”
“没事就好。”
然而,莫云久的表情又变了,他咬着自己的嘴唇,许久都没有说话。池翠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莫云久避开了她的目光,却和小弥的眼神撞在了一起。面对这六岁男孩的重瞳,他立刻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感觉,马上闭起了眼睛。
“医生,你家里出事了。”小弥盯着莫云久说。
池翠连忙斥责起儿子:“别乱说,小弥。”
莫云久又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小弥的眼睛的,他也不想再强忍掩饰了。他晃着头,近乎绝望地说:“是的,我家里出事了。”
“这怎么会?”
“我八岁的儿子,他失踪了。”莫云久捧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就在前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天起来就这么不见了。”
“真可怕。”
“我听说,最近这附近有许多人家都丢了孩子,你们也要小心。”
池翠忽然想起了出门时看到的那些寻人启事,耳边仿佛又响了那神秘的笛声。
莫云久忽然苦笑了起来:“我妻子要和我离婚了。如果儿子不回来,我这辈子就完了。”
“对不起,也许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池翠站起来准备离开了,但莫云久忽然想起来什么,拦住她说:“请别走。小弥是一个很特殊的病例,我愿意为他尽一把力。好了,现在可以开始检查了。”
这回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用手电照小弥的眼睛,而是先让小弥坐到仪器前。这一次他用了较长的时间,橙色的光线不断照射着小弥的重瞳。莫云久坐在仪器后面,神色越来越冷峻。
小弥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了,他叫了起来:“妈妈,我眼睛疼。”
莫云久立刻关掉了仪器,橙色的光线消失了,小弥从仪器前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妈妈身边。池翠看着儿子的眼睛,眼圈略微有些红,看起来并无大碍。
池翠搂着儿子,忽然问医生:“莫医生,上次你说小弥得的那种病,是真的吗?”
“我不敢肯定,这些天我查了一些关于眼蝇蛆病的资料。国内这些年虽然也有这种病的记录,但是那些病例都和小弥不太一样。小弥的问题是他的重瞳太特殊了,眼睛里找不到小‘瞳人’,也就是眼蝇蛆。不过,昨天我在网上查到了一个美国的病例。那是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家大学医院,大约在九年前收治了一例特殊的眼蝇蛆病人,那一病例的情况和小弥非常相似,眼睛里找不到眼蝇蛆,后来经过脑部CT扫描,终于发现眼蝇蛆已经侵入了病人的大脑半球的顶叶,完全寄生于其中。”
池翠的胃里一阵难受,她似乎感到有一群蝇蛆在她的脑子里爬着,她强打精神问道:“那个病人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