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八、九百年”春雨不禁差点蹶倒,这实在也太“久”点了吧。
老妇人没看春雨的表情,自顾自说下去:“后来啊,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
从法国登陆英格兰,成为了英国的国王,就将这块荒地赐予了手下的一位大将作
为封地。得到这块领地的人,便是第一代艾伯特侯爵——勇敢者爱德华。”
“也就是说艾伯特老板是侯爵的后代,他们家族从八、九百年前起,就成为
了统治这里的贵族?”
“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吉斯夫人的夸奖令春雨感到有些脸红,老妇人甚至伸出手要抚摸她的头发,
春雨赶紧往后缩回到床上。
“艾伯特侯爵在此建起了城堡,荒凉的沼泽可以防御敌人的进攻。随着人口
渐渐增加,黑色的矮精灵逃往了森林里,野兽和飞鸟也不再出没。几百年里,无
论统治英格兰的王朝改换多少次,位于伦敦北郊的艾伯特侯爵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贵族,多次跟随英王出征各国,甚至几度卷入英国王位的争夺战。对了,你看到
在饭店的餐盘上,有个十字大门的标志吗?”
她想起来餐厅里的那些图案:“对的,是旋转门饭店的商标吗?”
“不,这个十字大门的标志,就是艾伯特侯爵世代相传的族徽。”
“族徽?”
春雨倒想起了日本战国片里那些大名们的家族印记。其实在欧洲中世纪,每
家贵族都会有自己的族徽,往往世代相传数百年,有些族徽至今仍然保留。英国
历史上著名的内战——红白玫瑰战争,令人联想到《红玫瑰与白玫瑰》,实际上
非常血腥残忍。战争一方的兰开斯特家族以红玫瑰为族徽,另一方约克家族以白
玫瑰为族徽,因此才以玫瑰得名。
“对,你看你的床单角上。”
她赶紧低头看了看床单,果然发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印着一个十字大门的
族徽标记,背景的古城堡应该就是艾伯特侯爵的府第了。春雨又仔细看了看房间,
才注意到在许多小地方,其实都印着这样的族徽,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吉斯夫人这时又像个历史老师了:“到了十七世纪英国革命时代,那时艾伯
特侯爵誓死效忠国王,后来可怜的查理一世被议会送上了断头台。艾伯特侯爵因
为是国王的死党,在45岁那年的生日被斩首了,其后代的世袭爵位被剥夺,但仍
然保留了这块土地的产业。”
“好离奇啊,就像一部小说。”
“更离奇的事在后头呢,自从第19代艾伯特侯爵被斩首后,艾伯特家族就好
像遭到了什么诅咒,到现在已经了三百多年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过45岁!”
这才是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呢,春雨忍不住抖了一下:“真有这种事吗?”
“没错,从第20代到第31代,每一个艾伯特家族的成员,都在45岁之前死去
了。有的年纪很轻就死了,有的是在43岁或44岁死去。死因也五花八门,有战死
的,有病故的,也有不知为什么自杀身亡的。最奇怪的要算第28代艾伯特,也就
是现在的老板乔治。艾伯特的高祖父,他在自己45岁生日晚餐上突然猝死,死因
至今不明。”
春雨的心又被老妇人揪了一把,照这么算来现在的老板艾伯特应该是第32代
了。
忽然,吉斯夫人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冷笑声:“亲爱的,你知道吗?再过七天,
乔治。艾伯特就要过他的45岁生日了!”
“啊——”
再过七天……。七天……。
春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为吉斯夫人还是老板艾伯特呢?她只是怔怔地看
着老妇人,仿佛一下子又变得如此陌生了。
此刻,她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本想从吉斯夫人口中问出高玄的下落,没想到
却越说越远,还是把话题转移开吧:“对不起,我还想问一下,隔壁的318 房间
是谁的?”
就是今天上午她误入的那个神秘房间,让她被关在大衣橱里,又掉进了二楼。
然而,吉斯夫人的表情却瞬间凝固了,眼球几乎都要爆出了眼眶。她猛抓自
己的头发,刚理好的白发又给弄成了“鸟窝”,低下头佝偻起身子,触电似的剧
烈颤抖起来。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晚(3 )
这副样子让春雨吓得不轻,一时手足无措,难道刚才那句话问错了?看来吉
斯夫人对这个极度敏感。她刚想让老妇人冷静下来,吉斯夫人却发出了凄惨的尖
叫。
眼前的脸又恢复了巫婆的容颜,再加上这刺耳骇人的声音,让春雨联想到了
千年之前,当这里还是荒凉的沼泽地时,黑色的矮精灵猎杀牧羊人时的恐怖长啸。
吉斯夫人的惨叫声穿透了墙壁和房门,穿透了走廊和楼板,很快就传遍了整
个旋转门,甚至连夜空中的星星都被她吓得躲到了云层中。
面对这样的场面,春雨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她后退到了墙根里,似乎这老
妇人已变成了妖孽,几分钟前的那些慈祥和友善,只不过是为了骗得受害者的信
任。
突然,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飞快地闯了进来,还没等春雨看
清楚,一双大手已捂住了吉斯夫人的嘴巴。
惨叫声戛然而止。
旋转门又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春雨这才看清楚那个人,原来就是乔治。艾伯特,旋转门饭店的老板,古老
的艾伯特家族第32代继承人。
这时春雨想到的却是:还有七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七天……。
艾伯特那双大手是如此有力,无论吉斯夫人如何挣扎,都再也无法动弹了,
但他也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显得非常困难。
他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春雨:“快点帮帮我!”
而春雨已被这一幕惊呆了,走上来却不知该做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帮我抓住她的两条腿。”
艾伯特用命令的语气对春雨说,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对吉斯夫人的腿
充满了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蹲下去。试了几下险些被踢到头,最终还是抓住了
老妇人的腿。
“好的,用力抓住抬起来。”
艾伯特艰难地指挥着春雨,她只能照办抬了起来。
接着,艾伯特竟把吉斯夫人的上半身抬了起来,让春雨抬着她的双腿向门走
去。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老妇人抬到了走廊里。一路上吉斯夫人
拼命挣扎,天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春雨紧紧抓着她的腿,脸都已经煞白了。
走到301 房间,艾伯特用通用的房卡开门,将吉斯夫人抬了进去。
这是个狭小零乱的房间,艾伯特把吉斯夫人按在床上,指了指床头柜:“快
点打开它。”
春雨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柜子,看到里面堆着许多药瓶。
“把注射器和那个绿色的小玻璃瓶拿出来。”
她摸了会儿找出这两样东西,注射器就像医院里常见的针筒,绿色的小玻璃
瓶则是注射专用的。
艾伯特高声命令道:“你来按住她!”
春雨只能用力地压住了吉斯夫人,却把头别过去不敢看她的脸。
他熟练地将药水打入注射器,抓着老妇人的手臂,给她做了静脉注射。然后
拿出酒精棉花擦了擦,便把注射器扔掉了,原来柜子里还有十几支未开封的一次
性注射器。
打针的效果出乎意料得快,只有几分钟的功夫,吉斯夫人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艾伯特松下了一口气,额头早已经布满汗珠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请倒一杯
开水好吗?”
接过春雨递来的水杯,艾伯特拿出一粒药片,塞进吉斯夫人嘴里,然后给她
喝了口水。春雨也已经满头大汗了,怯生生地站在旁边,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摸不
着头脑。
吉斯夫人终于不再动弹了,那苍白的脸庞让春雨更加害怕——她会不会死了
呢?艾伯特刚才给她打的是什么针?
春雨颤抖着摸了摸老妇人,还好脉搏呼吸什么都很正常,看来她只是睡着了
而已。
“Thankyou. ”
说话的是艾伯特,他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解开胸前衬衫的扭扣,果然流了不
少汗,显得疲惫不堪。
“不用谢我。请你告诉我,你刚才给吉斯夫人注射了什么?”
“一种强效镇静剂而已,很快就能使人平静下来并入睡。”
但她依然有些怀疑:“会不会对人体有害呢?”
“放心,这种药副作用很少。只有在最危险的状况下,我才会给她注射。”
“那刚才算什么状况?”
艾伯特刚放松的表情又凝重了:“最危险的状况——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吉斯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露出了盖博式的微笑:“对不起,你问得太多了。”
“不,告诉我!”
“嘘——”艾伯特把食指竖直放到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Ms.Springrain,
请别这么大声,会把老人家们都吵醒的。已经快十二点钟了,你该回房间休息去
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晚(4 )
春雨不再说什么了,她瞪了艾伯特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睡着了的吉斯夫人,
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艾伯特的声音:“等一等。”
她慢慢回过头来。
“盖博”的小胡子翘了翘:“今晚,感谢你的帮助。”
春雨并没有说话,而是用自己的背影做了回答,穿过黑暗的走廊回到了319
客房。
子夜零点。
第四扇门
邪恶存在于过去——阿拉伯古谚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凌晨(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凌晨5 点30分他的眼睛。
那双清澈得如同地中海水般的眼睛,正透过黑夜注视她的脸庞。他俯下挺拔
的身子,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公主被王子唤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黑暗中的瞳孔,隐隐有泪光闪动。红唇上还停留着湿润
感,那是他唇上的体温。她确信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他的脸颊似乎又消瘦了一
些,那是在某个地方忍受煎熬的痕迹。
他抓住了她的手,那是他的气味他的体温他的脉搏他的颤动。他带着她走出
了房间,经过漫长的走廊与楼梯,走出了这栋阴霾中的古老房子,来到了英格兰
的星空底下,天使们从云朵中钻了出来,弹奏起伊甸园里的竖琴。
王子带着公主走进了森林,在茂密的枝叶底下惊起阵阵飞鸟,一栋白色的小
屋子就在森林的中央。他打开了小屋的门,然后微笑着走进了屋子,她跟在后面
走了进去,却一脚踩空——掉下了深深的……。深深的……。地狱……。
在坠落到第19层之前,春雨张大着嘴巴坐了起来,眼前一切都笼罩在黎明的
暗光里,身下既不是油锅也不是钉板,而是张柔软的床铺。
原来,只是个梦。
她依然在大口喘息着,终于确定自己仍然在旋转门饭店,319 号客房的床上,
时间是凌晨5 点30分,幽暗的光线正通过窗帘渗透进来。
几分钟前她梦到了高玄,努力回忆自己的梦,她记得高玄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走进一片黑暗的森林中,那里有个白色小屋,但一走进去就坠入了深渊。
想来有些后怕,额头已有不少汗珠了,但若真是高玄领着她,或许她会跟他
走进去的。
忽然,春雨感到手心硬硬的感觉,摊开右手,才发现手心里躺着一枚钥匙。
是昨天晚上从抽屉里发现的那枚钥匙,柄上刻着“19”和“XUAN”。
奇怪,怎么会捏在自己手里的呢?
春雨想起昨天半夜,吉斯夫人到这里说了那些可怕的往事,然后又发疯似的
尖叫。接着,她和老板艾伯特一起将老妇人抬到301 房,还给吉斯夫人打了镇静
剂(但愿艾伯特没有骗她)。然后她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下了,至于是否把
钥匙捏在手里,就一点都记不清了。
不管那么多了,她捏着钥匙下了床,撩起窗帘的一角,窗外的晨曦已渐渐升
起,只是依然白雾茫茫,遮盖着后面花园的面目。
再也睡不着了,春雨草草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便出去了。清晨的旋转门
饭店里无声无息,当她来到大堂里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goodmorning!”
她紧张地回过头来,才发现是服务生杰克在向她打招呼。没想到他那么早就
起来了,春雨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怯生生地说:“我出去散散步。”
说完低下头走出饭店大门,来到充满露水的天空下。她依然握着那枚钥匙,
似乎“XUAN”字已烙在了手心里。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哪里才是梦中的地方呢?
忽然,春雨发现右侧有条小径,从饭店门前的大路伸入树林中。她沿着小径
走了进去,清晨湿润的树林充满了凉意,她后悔没再披上一件外套。她抱着肩膀
穿过茂密的树叶,许多露水掉在她身上,打湿了头发和衣服。
已经快清晨六点了,树林里仍然弥漫着白雾,就像一千年前荒凉的沼泽地时
的传说。那浓郁的雾气加上茂密的枝叶,让她完全看不清楚前方,视线最远只有
两三米,天知道那些树后面藏着什么?是英雄罗宾汉还是怪物史莱克?
几只栖林的飞鸟被她惊动了,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并发出凄厉的鸣叫声,
这些声音不停地回荡在树林中,惊心动魄。
十几分钟过去了,虽然浑身颤栗,春雨还是克服恐惧向前走去,因为她已经
完全迷失了方向,再也分不清回去的路了。
上帝啊,该怎么办?
谁让她没听说过“遇林勿入”的古训呢?会不会再也走不出来呢?心跳越来
越快,身体却越来越冷,手里紧紧抓着那枚钥匙,宛如最后的救命稻草。
现在她是一只真正的迷途羔羊,在森林中胡乱穿梭,只等待撞上猎人的枪口。
就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那不是雾气,更
不是什么树,而是——房子。
春雨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走近几步确信眼睛没看错。前方有一栋白色的
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树林的中央。
她激动地跑到了小屋跟前,发现竟与梦中见到的屋子一样,浑身白色像个乡
间别墅。
在小屋的房门上还挂着门牌——19. 正与自己手中钥匙柄上的数字相同。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凌晨(2 )
眼眶有些湿润了,她相信这是梦中的召唤,是高玄留给她的爱的小屋。因为
耳边又响起了半年多前高玄的声音——“我在伦敦郊区还有一套房子,周围是一
片美丽的森林,每年夏天都会开满了鲜花,我们就隐居在那里,闻着森林里的清
香,永远在一起。”
是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句话,是他给她的承诺,是他给她的希望。
或许来到英国,就是为了寻找这栋房子?
伦敦的夏天很快就要到来,这里将开遍鲜花,整个森林弥漫着清香,只为他
们两个。
春雨来到标着“19”的房门前,举起了手中的那枚钥匙。在钥匙柄上也有
“19”,还有她的“XUAN”。
这是他留给她的房门钥匙。
她将钥匙塞进了锁眼里,等待了几秒钟后轻轻地转动,随着锁里传出清脆的
一声,房门被悄然推开。
任谁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她似乎又闻到了他的气味,闭着眼睛想象他就
在房间里,站在玄关微笑着等待恋人的归来。
没错,高玄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给春雨在旋转门饭店准备了319 号房间,
在319 房间的抽屉里放入这枚印有“19”和“XUAN”的钥匙,然后指引着他来到
森林深处的小屋,让她用“19”钥匙打开“19”房门。
然而,眼前却没有他的笑容。
她痴痴地走进了房间,诺大的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天花板,
似乎刚刚造好还没有人住过似的。
春雨又查看了一下其他房间,也没有发现任何家具,以及日常生活的用品,
厨房里空空如也,连水、电和煤气都没有通。不过想想也是,在这森林深处哪来
的水和电呢?
然而,当她走进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时,整个人就好像看到神灵显圣似的呆住
了,随后手中的钥匙掉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什么?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30日下午(1 )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30日下午2 点20分上海。
我在家里,坐在电脑屏幕前,电子邮箱里显示有一封新邮件,发件人的名字
是春雨。
这是我收到的第二封来自伦敦的电邮,春雨在信里详细地讲述了昨天的所见
所闻,特别是弗格森教授在飞机上送给她的那本《博尔赫斯小说集》。
老天,怎么又弄到博尔赫斯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荒诞,命运就好像
一个玩骰子的小孩,而春雨就是他手中那粒小小的骰子,在老虎机里被骰来骰去,
最后却落到了博尔赫斯的转盘上。
五六年前,我曾那么迷恋博尔赫斯。这个早年博览群书晚年双目失明的阿根
廷老头,用文字建造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都会迷失方向,在
巴比伦塔里周而复始地循环着向上。但所有人都乐此不疲,因为在博尔赫斯的迷
宫里,我第一次如此接近真理,这样的愉悦无人能体会——比如当年阅读《小径
分岔的花园》的美好夜晚。
春雨也在邮件里提到了这篇小说,她居然说小说中的主人公“YuTsun”,就
是高玄去英国要寻找的人。难道博尔赫斯也和我一样,喜欢把真实的事件与虚构
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吗?
虽然还清楚地记得《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情节,但我还是从书架上翻出中文
版《博尔赫斯文集》。在这本书的第219 页里,我找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
连带后面的注释总共也只有七千多个中文字,一个标准的短篇小说。
现在,让我们跟随博尔赫斯老先生的脚步,踏入小径分岔的英国花园吧——
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英国,主人公是旅居英国的中国人余准,小说以
余准第一人称自述开始。余准是为德国服务的间谍,刺探英国的机密情报,在身
份暴露后遭到侦探追捕。他必须在被捕前,将机密情报传递到柏林。他通过电话
簿上的地址,找到了斯蒂芬。艾伯特——著名的汉学家,在中国居住过多年,精
通中国历史与文化。艾伯特的小径分岔的花园,让余准想起了自己的曾祖父——
担任过云南省总督,立志写一部超过《红楼梦》的小说,辞官回乡建造了一座迷
宫。余准与艾伯特谈论迷宫,以及他的曾祖父的小说。这时侦探追到花园,余准
举枪打死了艾伯特。最后,余准透露了他杀死艾伯特的原因:德国军队要攻击的
目标,是一座叫“艾伯特”的城市,只要杀死一个名叫“艾伯特”的人,报纸登
出这桩毫无动机的杀人案消息,就能让柏林谍报部门判断出攻击目标。
重看一遍《小径分岔的花园》,感觉与六年前又有不同,似乎真的走进了那
个飘荡着白雾的花园,沿着不断分岔的小径前行,通往那迷宫的中央……。
一直觉得这篇故事更像推理小说,通过杀死一个叫“艾伯特”的人,传递所
需要攻击的城市的信息。这个故事不仅涉及到逻辑推理,还与密码有关,只不过
是把地名的密码转换成了人名。当然,文学评论家还可以从中找到更多的东西,
比如时间、比如分岔、比如循环、比如宿命,但这是评论家的任务,不是我们的
任务。
春雨在邮件里写的主人公名字叫“YuTsun”,显然她看的是英文本。不过,
根据这个姓名的发音来看,很可能就翻成了中文本里的“余准”。
我立刻上线,在搜索引擎里找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的英文本——《THEGARDENOFFORKINGPATHS
》虽然本人的英文水平有限,不过“YuTsun”这几个字母还是找得到的。果然
“YuTsun”就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肯定就是中文本里的“余准”了。
接着我又硬着头皮看了下去,忽然发现了另一个疑似中国人的名字——Ts'uiPen.
原来这个“Ts'uiPen”就是小说中“YuTsun”(余准)的曾祖父,也就是那位曾
经官居云南总督,写过一本据说超过《红楼梦》的小说,又建造过一个神秘迷宫
的人物。
我又在英文本里仔细数了一下,“Ts'uiPen”在全文中竟出现了十七次之多。
或许《小径分岔的花园》真正的主人公,并不是第一人称的“YuTsun”(余准),
而是隐藏在幕后从未登场亮相过的曾祖父“Ts'uiPen”吧。
“Ts'uiPen?”
反复念几遍这名字,似乎最近在哪里听到过?对了,请你翻到本书“第三扇
门”的前面几页,昨天孙子楚告诉我,一个月前马克。弗格森教授到过S 大,求
助查找一个晚清高官的资料,这个清朝人做过云南总督的职位,音译名字就叫做
——Ts'uiPen. 英文本《小径分岔的花园》里“YuTsun”(余准)的曾祖父就叫
“Ts'uiPen”。
小说里写“Ts'uiPen”曾经做过云南省的“governor”(总督)——而弗格
森教授要查找的“Ts'uiPen”也做过云南总督。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30日下午(2 )
几乎可以肯定,弗格森教授到中国来寻找的人,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里
的“Ts'uiPen”。
面对这样的推理结果我完全愣住了——这位著名的英国物理系教授,千里迢
迢跑到中国来,就是为了寻找博尔赫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吗?
而最不幸的是,教授在回英国的飞机上,还搭上了一条自己的老命。
也许这又是一篇博尔赫斯式的小说?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终点又回到了
起点。
这位大名鼎鼎的弗格森教授莫不是疯了吗?
除非——历史上真有“Ts'uiPen”这样一个清朝人,也真有他的曾孙“YuTsun”
(余准)。
或许《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是真实的,或者具有真实的故事原形,只是
博尔赫斯以小说的形式给我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只不过,这个玩笑实在开得太致命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清晨(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30日清晨6 点50分春雨看到了一幅画。
在这伦敦郊外森林深处的白色小屋内,挂着一幅中等尺寸的油画,在蓝紫色
的夜晚背景上,赫然画着一幢威严的钟楼——大本钟。
在那高高的钟面上,指针正对着十点多钟的位置,而在大本钟底下的广场上,
则站着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孩。
恭喜你,猜对了。
油画中的女孩正是春雨自己。
然而,她的心中是惊讶、恐惧还是高兴呢?也许,只能用弘一大师的“悲欣
交集”来形容吧。
又一次在油画里中看到了自己,还是高玄的笔法和风格,只有他才能创造出
这样的画。古典写实主义的画面,宛如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大师,只不过背景换
成了大本钟,主人公换成了中国女孩。
照在画中人脸上的似乎是路灯,黄晕的光线只笼罩着她一人,仿佛正站在舞
台上表演。她的眼神里是绝望中的希望,虽然忧郁但仍充满力量,她是如此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