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躺了几分钟,春雨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张柔软的大床,怪不得掉下
来一点事都没有。可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呢?春雨仔细看了看天花板,似乎有道
细微的裂缝,也许是一道自动打开的机关暗门,用力按大衣橱底板就会打开,让
里面的人掉下来。
她走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依然是饭店后面的花园,而且她确定这里就是饭
店二楼。没错,刚才她从饭店三楼的房间里,通过大衣橱底下的暗门,掉到了底
下的二楼房间里。
“幸好这张床还比较结实!”
春雨对自己苦笑了一声。她又绕了这个房间一圈,发现这里的装饰古老而华
丽,不像是饭店的客房,倒更像是个贵宾的书房之类。
这里究竟是哪儿?
墙两边是精致的书橱,里面摆满了各种图书,她随手抽出几本,发现都是一
百年前的老书。还有个密封的玻璃柜子,感觉像博物馆里的陈列窗,里面压着几
卷中国的线装书。在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里,看到中国的古书真让人意外。春雨
油然而生了一股亲切感,她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线装书底下还有小标签,注着
一行繁体中文字——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清晨(3 )
《永乐大典》抄本没想到竟是《永乐大典》的抄本!要是原件的话早就价值
连城了,因为当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时,《永乐大典》大部分都已毁于战火。
玻璃柜旁边是个老式的留声机,有个大喇叭发出金属的光泽。留声机边上还
有个青铜的凤凰,或许是中国春秋时代的文物吧。在上面的玻璃橱窗里,有一红
一蓝两只瓷瓶,看上去耀眼夺目,带有明显西域的风格。
窗边还有个落地的圆座钟,不知道有多少年龄了,但那秒针仍然永不知疲倦
地走动着,春雨抬腕看看自己的手表,竟然分毫不差。
这满屋子的宝贝令人眼花缭乱,还好春雨不是个小毛贼,否则非得把这房间
搬空为止。她摄手摄脚地走到门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打坏了什么东西。
当她打开房门时,迎面却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盖博式的小胡子翘了翘,立刻从微笑变成了愠怒。
春雨也吓得不轻,脚一软几乎就摔倒了,她紧紧抓着门框,后仰着头不知道
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半分钟,直到乔治。艾伯特冷冷地说了声:“Hello !”
“Hello ……。”
回答的声音剧烈颤抖,她不知该怎样解释,自己是如何出现在这个充满宝贝
的房间里的,难道要说她是从三楼大衣橱里掉下来的吗?
“I ‘msorry”
她羞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艾伯特把眉头拧到了一起:“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早上出去的时候,
明明是把门给锁好的。”
“是吗?可是我刚才路过的时候,这扇门却是半开着的。”
春雨红着脸撒了一个谎,尽管心里像吃了个死苍蝇一样难受。
艾伯特盯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也许早已经看穿了吧:“好了,这次我原谅
了你,以后请不要再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
她点点头,轻声细气地说:“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请便。”
艾伯特闪到门里,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春雨“逃”出了这个房间,像阵风似的跑回到了楼上319 房间。当她经过隔
壁318 房门时,再也不敢看那扇门了。
锁上门倒在床上大口喘气,脑海中却浮现起了,隔壁房间那照片里的女子。
她是谁?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下午(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下午2 点还是在伦敦,春雨的房间。
午后的空气不再那么潮湿了,她枯坐在床边关掉电视机,任何声音都是多余
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还那么真实,提醒她仍然活着。
刚来到伦敦的几个小时,意外地在大本钟下发现了那个男人,转眼却消失在
雨夜中。为找回这唯一的希望,她来到旋转门饭店,但那个影子依然遥远,让她
一步步坠入绝望的深渊。
除了让她魂牵梦萦的高玄外,还有一个男人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在
飞机上归天的弗格森教授。虽然素昧平生,但他生命中最后几个小时,留给春雨
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仔细回想着飞机上那段噩梦——但愿那只是噩梦,可教授老头的眼睛却如此
真实——好像还漏了什么?是那本书,她居然差点忘记了。
教授在飞机上送给了春雨一本书!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却无法禁止后背心的冷汗。那本书在哪里?春雨赶紧打
开行李箱,她记得前天在飞机上,自己把书放到随身小包里了,后来又放进了大
箱。
谢天谢地,在一堆替换衣服里找了半天,终于从箱底找到了这本书——《BorgesNovelsCollection
》绿色的封面上是个郁郁葱葱的花园,树丛中隐藏着一个中国式的凉亭,仿佛是
十九世纪欧洲人的中国印象。
弗格森教授在飞机上,将这本绿封面的书送给了春雨,至今她仍然搞不清教
授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将这本书送给春雨后不久,便在飞机降落过程中猝死身
亡了——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遗物,更确切地说是最后的赠送物,送到了春雨的
手里。
书名翻译成中文就是“Borges小说集”。下面是着作者的名字:JorgeLuisBorges
(Argentina )
括号中是作者的国籍,“Argentina ”也就是中文里的阿根廷。
这个名叫JorgeLuisBorges 的阿根廷人究竟是谁?她记得教授只在飞机上告
诉她:这个作者早已经去世了。除此之外,并未透露过关于这个JorgeLuisBorges
的任何信息。
春雨缓缓打开书页,在前勒口处看到了作者简介,居然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
英文,她试着将其译成了中文——JorgeLuisBorges (1899——1986)
阿根廷文学家。1899?年8 月24日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医
生家庭。一战后全家移居瑞士,后就读于剑桥大学,掌握英、法、德等语言。1921
年回到阿根廷,192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35年第一
部短篇小说集《世界丑事》问世。1941年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发表,
其他重要短篇集有《?阿莱夫?》、《?死亡与罗盘?》和《布罗迪埃的报告》。
1946年,Borges因在反对Peron 总统的宣言上签名,被革去图书馆职务,派为市
场家禽稽查员。1955?年Peron 政权被推翻后,Borges任国立图书馆馆长、布宜
诺斯艾利斯大学哲学文学系英国文学教授。1986年与玛丽亚。儿玉结婚,同年6
月14日在日内瓦逝世。
当她看完这段文字,一个名字立即从口中跳了出来:博尔赫斯!
没错,JorgeLuisBorges 就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英文全名。
还好大二那年在《外国文学史》“现当代拉美文学”一章里看到过博尔赫斯
的名字,否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春雨又翻到了书的封面:《BorgesNovelsCollection》——原来就是《博尔
赫斯小说集》,只不过是1999年的英文版。
记得大学时读过一些博尔赫斯的小说,但几乎没有一篇能看懂,大多看了开
头两页就扔下了。春雨觉得那个阿根廷老头的精神世界,不是普通人所能领会的,
自己也是“凡女俗妹”,只能敬而远之。
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弗格森教授为什么要在飞机上,把这本《博尔赫斯小
说集》送给春雨呢?天知道,除非跑到地狱里去问他。
她翻开了书页,先翻到全书目录页,这里收入了博尔赫斯的19部短篇小说。
在博尔赫斯一生创作的众多小说中,这19篇只是一小部分,但是他最著名的精华,
比如《沙之书》、《南方》、《圆形废墟》、《巴别图书馆》。
没有精神再阅读这些文字了,况且春雨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读懂的可能。她只
能随意地翻了翻,忽然翻出了一枚书签。
这是一枚泛黄了的小书签,没有商标和广告性的文字,只印着一个吹着“蓬
蓬头”的男人的黑白照片。不,不是“蓬蓬头”,只是一头灰白的乱发,削瘦的
脸上有着一双睿智的眼睛,皱纹簇拥着唇上的胡须。虽有些其貌不扬,但气度却
是非凡。
终于,春雨认出了这个男人——爱因斯坦。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下午(2 )
毫无疑问,谁都不会认错这张脸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她还从来没见过印着科学家头像的书签,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弗格森教授是
著名的科学家,说不定爱因斯坦就是他的偶像,用爱因斯坦头像的书签也就很正
常了。
书签夹着的这一页是第119 页,正好是一篇小说的开头,这篇小说的名字是
《THEGARDENOFFORKINGPATHS 》这个题目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
》。
奇怪的老头写的奇怪的名字。
虽然是英文版本的小说,但春雨还是看进去了——主人公居然是一个中国人,
博尔赫斯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以中国人的视角和口吻说话。
《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国说起……。
这是一篇奇异又神秘的小说,如果你此前已经读过它的话,那么我向你表示
钦佩及祝贺;如果你很不幸还没有读过这篇小说,建议你马上去买一本《博尔赫
斯小说集》,或者从网上下载也可以,只要你能读懂它。
回到英国,伦墩,旋转门饭店,319 室,春雨的指尖,这本绿封面的书,第
119~128 页。
45分钟的阅读过去了,当小说主人公中国人“YuTsun”,在“无限悔恨和厌
倦”中结束了全部自述时,春雨仿佛也跟着他的灵魂一同走上了绞刑架。
好像阅读了天条戒律,她合起手中的书本。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她
甚至希望自己完全没有看懂这篇小说。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灵确实被打开了一
道口子,那是博尔赫斯老头用一把智慧的阿根廷凿子凿开的。在老人早已看不见
的眼睛里,射出两道深邃的目光,通过这个口子射入了她的灵魂最深处。
春雨不敢解释,也许一切的解释都毫无意义,因为文本的存在已是奇迹。
呆坐了几分钟后,她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昨
天下午,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里,她和龙舟见到了一个叫斯科特的病人,几年前
曾经与高玄深入接触过。
斯科特昨天怎么说来着?他说当年高玄到英国来,为了寻找一次大战时期一
个中国间谍,那个中国人为德国刺探军情,1916年被以间谍罪处以绞刑。斯科特
还煞有介事地说,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上千万人的生命”,让春雨搞不清这是
真的?还是精神病人的臆语?
但最要紧的是,斯科特写出了那个中国间谍的名字——YuTsun现在,请你再
往上倒回去看几十行,你发现了吗?
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的主人公是个中国人,小说里他的名字
叫“YuTsun”。
小说主人公的身份就是间谍:一个为德国服务的中国间谍,1916年被英国军
情部门逮捕。整篇小说就是YuTsun被捕后的回忆笔录,最后他被判处了绞刑。
斯科特说的高玄所要寻找的YuTsun= 《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YuTsun假设这
并非精神病人的疯话,那么高玄为何要寻找博尔赫斯小说中的人物呢?
除非——《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故事是真实的,YuTsun在历史上也确有其人。
春雨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惊恐万分地看着窗外。九十年前那个中国男人的脸
庞,仿佛正贴在窗玻璃上。
那就是高玄要寻找的人吗?
低头喘出几口气,闷在房里是想不出答案的。她随即打开笔记本电脑,给远
在万里之外的本人写了一封电邮,将刚才发现的这件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她现
在要求得远程支持,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感到单枪匹马。
然后,春雨又拨通了一个伦敦本地的手机号码。
电波瞬间飞出了旋转门……。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下午(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下午3 点铃声响起来了。
龙舟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头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心头一阵狂跳。伸手
在台子上摸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一堆废纸中找到了手机。
面前是一台IBM 笔记本电脑,液晶屏上闪着柔和的光线,刚才竟在电脑前睡
着了。
铃声依旧急促,他打开手机发出枯哑的声音:“Hello ……。”
“是我啊,龙舟。”
竟是春雨的声音,这几个美妙的汉语单音节,即刻让龙舟从恍惚状态中醒来
:“是要再谢谢我吧?呵呵,不用谢了,不过请我吃饭还是可以考虑的。”
“等我拿到学校的奖学金再请你吃饭吧。”听到这句话龙舟心头一凉,等她
拿到奖学金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电话里春雨继续着急地说,“还记得昨天晚
上我跟你说过的,弗格森教授在飞机上送给了我一本书吗?”
“对,你说是一本什么小说集。”
“是《博尔赫斯小说集》!”
“博尔赫斯?好像是一个拉丁歌星的名字啊。”
电话那头的春雨差点没晕过去,这小子居然不知道博尔赫斯!不过,她还是
在电话里耐心地介绍了一遍博尔赫斯,然后把《小径分岔的花园》里YuTsun的事
也告诉了他。
龙舟终于想起了昨天下午,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里听到的斯科特的话。他想
了想说:“会不会是那个神经病看多了博尔赫斯的小说后产生的妄想呢?”
“讨厌!”
还没等他说对不起,春雨已经挂断了电话。
连说了几声“倒霉”,龙舟又把脸放在了台子上,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保
护程序——想象中的宇宙黑洞图像在闪烁着。
随便按了一个键,屏幕上显出了电脑桌面,有一行密码输入的提示。
他闭着眼睛键入了一组圆周率数据:3.141592……。
但屏幕上跳出的仍然是出错。
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从上午十点到现在,龙舟已经在这台笔记本前坐了五
个钟头了。但面对他的始终都是这行密码提示,他换了无数个可能的密码键入,
永远都被告知是“出错”。
这是弗格森教授的笔记本电脑,昨天从机场拿回来的教授遗物,也是教授在
飞机上死去前最后使用过的物品之一。
联想到昨晚春雨所说的:教授在飞机上连续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但在龙舟的记忆中,教授并不习惯用笔记本电脑,平时最多用几十分钟就关掉了,
也没有在电脑上看视频或者其他文章的习惯。
所以,龙舟觉得教授一定有蹊跷,或许笔记本电脑里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以
至于让他如此聚精会神——甚至教授的死也与笔记本也有什么关系?
于是上午一起床,他就打开了教授的笔记本电脑,但迎面却被这行密码拦住
了。过去他常帮教授在这台电脑上收发邮件,但从来没有过密码提示,显然这是
教授最近才设置的。难道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这样的密码来保护
吗?
教授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他的笔记本里究竟隐藏了什么?他到中国去究竟
是要寻找什么?他的脸似乎总在眼前晃动,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教授。
那时龙舟刚从国内本科毕业来到英国,研究物质世界的物理系高材生,却对
自己生活中的物质世界一无所知,简直是一个傻小子。他的行李箱里没带多少东
西,全被物理学着作和科幻小说塞满了,其中儒勒。凡尔纳的书就占了半壁江山,
另外阿西莫夫的书也有不少。
至于他来英国的原因,现在想来十分可笑,读书留学什么都是其次的,最大
的渴望就是见到他的偶像——史蒂芬。霍金,这个天妒英才而患有卢伽雷氏症,
在轮椅上坐了几十年的英国男人,以其惊人的智慧和毅力,无限接近了爱因斯坦
追求过的真理,并以一本具有美妙文学语言的《时间简史》震撼了全世界。
为此龙舟信誓旦旦要考入剑桥凯尔斯学院,这样就有机会见到居住在剑桥的
霍金了。然而,他刚到剑桥的第一场考试就失败了,连霍金的气味也没闻到,便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告别康桥了。在龙舟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来到
伦敦的詹姆士大学,在这所以斯图亚特王朝末代君主命名的学校里,第一次见到
了马克。弗格森教授。
那是一间堆满了书的屋子,教授深邃的眼睛注视着龙舟。他始终保持正襟危
坐的姿态,但龙舟感到无法准确记清他的长相,似乎那个真正的他一直被什么掩
盖着。教授没有问他太多问题,对这个中国学生非常宽容,但对其他国家的学生
却异常苛刻,包括英国学生。最后,只有龙舟一个人留了下来,成为弗格森教授
唯一的研究生,这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下午(2 )
龙舟对教授非常感激,他很快就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这让他的学习和生活宽
裕了许多。教授对龙舟很宽容也非常信任,但话一直不多,除了安排工作与辅导
论文以外,很少谈及其他事情,似乎他的世界只是由数字和公式组成的。龙舟也
从未见过教授的家人,听说教授终生没有结婚,也没有情人之类的迹象。教授也
没什么私人朋友,仅仅只有工作上和学术上的关系,他是个标准的孤家寡人,把
生活的百分之一百都交给了科学。
不过,龙舟倒是听别人说过,教授终生不娶的原因——他多年前遭受过某段
感情上的沉重打击,曾经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却无疾而终,让教授对爱情彻底死
了心。
忽然,龙舟想起一首叫《恋爱症侯群》的中文歌。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晚(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晚8 点旋转门饭店。
窗外夜色迷离,春雨趴在玻璃后面,看着花园里树叶的阴影。
她是在晚餐时间几乎结束时才下楼去的,这样就避开了那些神经兮兮的老头
子们,坐在餐桌上却吃不下什么东西,只吃了半盘意面就回到楼上了。
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她打开了窗户,伦敦清凉的晚风灌入房间,似乎带来了
他的气味——那永远难忘的味道,又一次让春雨心乱了起来,披着头发在房间里
来回踱步。
忽然,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刺激了她,使她猛然拉开了客房写字台的抽屉,
一片闪光的金属立刻扎疼了她的眼睛。
抽屉里躺着一枚钥匙。
凝脂般的手指颤抖着伸进抽屉,将这枚钥匙放到了自己眼前。这是枚粗大的
黄铜钥匙,在钥匙柄上印着阿拉伯数字——19春雨缓缓念出了这个数字,这里是
319 房间,应该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吧?可是这里已经用房卡了,门上并没有锁孔
可以插。房间里也用不上钥匙,所有的抽屉都没有锁。
但是,在钥匙柄的另外一面,还印着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XUAN看到这四
个字母春雨惊呆了,一个中国男人的名字脱口而出。
只有汉语里才有XUAN的发音,唯一的可能是高玄的“XUAN”。
手指继续在发抖,她抚摸着钥匙柄上的“XUAN”,还有另一面的“19”。
对,“19”里的“XUAN”,不就象征着地狱的第19层里的高玄吗?
一枚钥匙,就是一组开门的密码。现在春雨确信了,它就是高玄留给自己的
密码。
她将这枚钥匙搂在心口,任凭它如此地冰凉,就像一把金属匕首。春雨吻了
吻这枚刻着高玄名字的钥匙,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了,至少可以证明他在这个房间
住过,或者仍然就在这个旋转门饭店里。
也许高玄说得没错,她也没有找错地方,这里就是高玄所在的旋转门!
此刻,温热的泪水禁不住滑落下来,打湿了这枚冰凉的钥匙。
女人痴情的眼泪可以溶化一切。
捏着这枚钥匙,小女孩似的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他就在身旁,抚慰她的
头发。
他已化身为空气……。
不知多久过去,什么声音将春雨从沉睡中唤醒,原来是门铃在响。
现在谁会来找她呢?是老板艾伯特还是那个前台的服务生?春雨手中依然捏
着那枚钥匙,她将钥匙塞回到抽屉里,整理一下头发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依稀看到外面的人影,白色的卷发高高蓬起,下面
是一张巫婆般的脸。
吉斯夫人?
瞬间,春雨想起了她的名字,昨天半夜里见到的这个老太太,让人恐惧的吸
血鬼形象。
“你——你要干什么?”
她差点就把中文给说出来了,手上紧紧抓着房门,苗头不对就能迅速关上。
“WeletoRevolvingdoor(欢迎来到旋转门)。”
吉斯夫人的声音倒并不像样子那样吓人,是那种柔和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她
的眼神不像昨晚那样狰狞,看不出什么敌意,倒有几分街头流浪者的可怜。
这让春雨倒不好意思关门了:“CanIhelpyou ?”
“我一个人感到好寂寞,能和你聊聊天吗?”
虽然还是心存疑虑,但终究是心太软,小心翼翼地将吉斯夫人让进了房间。
“Thankyou. ”
吉斯夫人微微一笑,优雅地走进房间,坐在一张椅子上,还整理了一下满头
如雪的白发,与昨天半夜里简直判若两人。
春雨有些诧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吉斯夫人就说话了:“你叫Springrain?”
“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
“是杰克告诉我的?”
杰克?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就是大堂前台服务生吗?可春雨记得自己
是用拼音登记的,并没有把Springrain告诉前台啊,不过也可能是老板艾伯特说
的吧。
“吉斯夫人,你也是旋转门饭店的客人吗?”
“是的。”
老妇人点点头,露出了下巴底下深深的皱纹。
“我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您呢?”
吉斯夫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是英国人,已经在这个饭店里住了很多
年了。”
“已经住了很多年?那你知道一个叫高玄的中国人吗?”
“Gaoxuan ?”吉斯夫人拧起眉毛想了好一会儿,“对不起,我记不清了,
也许我真的老了。”
但春雨还在追问:“到底是记不清楚了还是没有这个人?”
“我也不知道,很多过去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9日晚(2 )
“那你能告诉我旋转门饭店的过去吗?”
说着春雨给老妇人倒了杯热水,吉斯夫人捧着杯子宛如慈祥的母亲,她闭上
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的沼泽,泰晤士河要
比今天宽许多,就从荒滩旁流过。沼泽中野兽出没,飞鸟成群,由黑色的矮精灵
所统治,牧羊人从不敢踏入一步。”
黑色的矮精灵?难不成变成老奶奶的童话故事了?春雨赶紧让她打住:“对
不起,这个很久佷久以前,到底是多久呢?”
吉斯夫人又想了想:“嗯——其实也不算很久啊,也就是八、九百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