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云的声音在颤抖着,她多么担心那个幽灵又尾随着她而至。
“别害怕,是我。”
这是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她向前跨了一步,那张脸终于从阴影中露了出来,她是容颜。
容颜点点头,她穿了一件全黑的衣服,看上去让人产生一股幽灵般的错觉。桑小云又向门外望了望,外面没有人,她把容颜让进了房里,然后立刻关好了门。
“桑小云,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但现在我必须要和你谈谈,所以我就试着来一次。”
“你来的真是时候,两分钟前我刚刚到家。”
“你怎么了?”容颜看着她的脸和脖子说;“还有你的脖子,是谁干的?”
桑小云坐了下来,淡淡地说:“告诉你也不会相信的。”
“不,我相信。告诉我是谁干的?”
“幽灵。”
她冷冷地看着容颜的眼睛,过去温柔可人的样子完全没有了,现在,她只是一个恐惧中的女孩子。
“我真为你可惜,真的。”容颜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着说;“桑小云,不管你对我有多少成见,也不管你和周子全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你。你是一个可爱而善良的女孩子,你不应该被卷入这场阴谋。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说着,容颜向她伸出了手。
“你别碰我。”
桑小云一把打开了容颜的手,然后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她颤抖着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你很激动吗?不,你应该放松,我可以帮助你。请相信我,我是真心的。”容颜的声音非常柔和,就象一个大姐姐在帮助受伤了的妹妹。
“真的吗?”
容颜的手扶在椅子上,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可以把你当作我的妹妹。”
桑小云犹豫了片刻,她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些泪花,她就象一个小女孩那样哭了出来。她抽泣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可我没有选择。”
“小云,我也有过和你现在相似的感受,那时候,我也没有选择。”容颜想起了她的过去,她真的动了感情。
但只是一瞬的功夫,桑小云又变了,她的目光变得极其狂躁,猛的摇了摇头说:“不,他不会放过我的。他无所不在,他无时不在,他是幽灵。”
“小云--”
她还没说完,就被桑小云打断了,桑小云大声地说:“你给我出去,立刻就出去。”
容颜摇了摇头,她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看,然后说:“桑小云,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快走。”桑小云捂着耳朵,不愿再和她说话了。
“但愿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说完,一袭黑衣的容颜离开了这里。
容颜小心翼翼地走下黑暗的楼道,好不容易才到了楼下,这里是一处偏僻的居民区,全都是老式的多层居民楼。她走到了楼下的空地上,又仰起头望了望四楼桑小云的窗口,灯还亮着,只是看不清桑小云的影子。
她又叹了一口气,刚向前走了几十步,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女人的惨叫声,几秒钟以后,地面上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瞬间,容颜的心里一片冰凉。
黑夜里,死一般寂静。
又过了几秒钟,她才敢回过头来。一盏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这可怕的一幕,容颜看到在身后十几米的地面上,桑小云正仰面朝天地躺着--她跳楼了。
暗红色的鲜血,正从桑小云的后脑下面缓缓地流出来,就象一张血色的网,在地面上铺开。
血,几乎要流到容颜的鞋子上了。
她慌张地抬起腿,立刻后退了一步。然后,她顾不得自己穿着高跟鞋,便飞快地向外边跑去。她已明白,那个幽灵现在就在桑小云的房间里。
夜色无穷无尽,她要逃往何方?
五十五
“桑小云死了。”
叶萧摇下了车窗,探出头来看着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过来的郑重。这里是公安局的大院,他正准备开车去天下证券公司。
“千真万确,刚刚来电话,她死在自己家的楼下,鉴定组已经去现场了。”郑重大声地说,他跑到叶萧的门车外,用手指的关节敲着车玻璃说。
叶萧立刻打开了旁边的车门,“快上来,我们去现场。”
8点30分,叶萧和郑重抵达了桑小云的死亡现场,在居民小区的停车位下来以后,他们就看到了在楼下的空地上,人们用担架抬着一具尸体正往运尸车上送。
郑重飞快地跑到担架边,掀开了蒙在尸体上的白布,他几乎不认识这个摔死的女人了,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才确认她是桑小云。她闭着眼睛,头发上沾满了血污,她的后脑勺已经完全摔碎了,但脸部却没有受损。但郑重不愿意看到的是,桑小云死时的那种表情,她的脸庞几乎完全扭曲了,眼睛虽然闭着,但眼球却几乎要从眼皮底下凸了起来,不知道这是因为临死前的害怕,还是坠地以后大脑受到压力而对眼球产生的物理反应。总之,只有极度的恐惧中的人才会有这种神情。
郑重叹了一口气,他又把白布覆盖到了桑小云的脸上。然后他挥了挥手,桑小云被抬上了运尸车送走了。叶萧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郑重,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难过?”郑重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他茫然地点了点头说:“嗯,对,我们的案子里又多了一个受害者,我当然很难过。”
“你不必搪塞了,我说的是另一种难过。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
郑重又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想了想说:“别说了,不管我们面对的是幽灵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我都要把那个家伙抓出来。”
“我们上去看看吧。”
很快,他们走上楼道,来到了四楼桑小云的家里。鉴定组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正在进入收尾阶段。郑重在房间深呼吸了一口,似乎还能呼吸到桑小云的气息。叶萧先仔细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走进卫生间看了看,最后他走到了窗前。
窗户大开着,一股冷冷的风只往里钻,叶萧注意到窗台上沾着大量的纤维丝,好象是浅绿色的。他把郑重叫了过来问道:“郑重,刚才你看到桑小云身上穿什么衣服?”
“她穿着一件羊毛衫。”
“什么颜色的?”
“好象是浅绿色的。”
叶萧立刻又叫了一声正在房间里做收尾工作的鉴定组的老张:“老张,你们注意到窗台上的纤维了吗?”
“是浅绿色的那种吧?我们已经采集过了。”
“老张,麻烦你们把从窗台上采集到的纤维与死者身着的衣服的纤维做一下比对。”
郑重不解地问:“怎么回事?就算这些是桑小云羊毛衫上的纤维又能证明什么呢?”
“也许可以证明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说完,叶萧又仔细地观察一下窗台,然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窗户,做了一个后仰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桑小云是这样摔下去的?”
“你认为有这样背对窗口跳楼自杀的人吗?”叶萧又看了看窗台上的浅绿色纤维说,“窗台上沾着那么多的衣服纤维,如果只是把衣服蹭在上面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只有剧烈的摩擦才会导致大量的羊毛衫纤维脱落。”
“桑小云是被人推下去的?”
叶萧点了点头说:“没错,桑小云背向着站在窗前,她不可能自己后仰着摔下去的,只可能是别人在她面前用力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窗外。在被这样推下去的过程中,她的后腰必然与窗台有剧烈的摩擦,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多羊毛衫纤维。”
“这是谁干的呢?幽灵吗?”郑重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我们还是先等鉴定组对指纹采样的结果吧。”
说完,叶萧拍了拍郑重的肩膀,快步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郑重在他身后喊道。
“去找你说的那个漂亮寡妇。”
五十六
叶萧抵达半岛花园的时候,已经是9点45分了。他缓缓地把车开进了车道,停在了那栋白色的别墅前,在下车以前,他先摇下车窗仔细地观察着这栋房子,底楼和二楼的窗口依然被厚厚的百叶窗和窗帘覆盖着,就象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食品罐头。
他走到了容颜的房门前,按响了门铃。叶萧知道她要等很久才会开门,所以他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但是,门里始终都没有动静。一分钟以后,他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他的心里掠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他又想起了郑重的话,难道她真的--不,这不可能。
但是,十分钟以后,面对着沉默的大门,他终于改变了想法,也许,担忧的事情终于到来了。
叶萧离开了这栋房子,快步跑到了半岛花园的大门口,向门口的保安亮出了他的警官证。然后,他又从包里拿出了容颜的照片给保安看了看。
“这不是那个证券公司总经理的寡妇吗?”保安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容颜,也许是因为她的姿色太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了。
“对,就是她,今天看到过她吗?”
保安回答:“大约在一个小时以前,我看到她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走出了大门,看上去好象是出远门的样子。”
叶萧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把脑子里的思绪整理了一下。他终于有些后悔了,他想也许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对容颜太大意了,他实在没有料到容颜居然会不声不响地跑了。
忽然,他抬起头对保安说:“对不起,我想到她的房子里执行公务,你们物业有专业开锁的人吗?”
一刻钟以后,物业部门开锁的师傅到了,他们很快就打开了容颜的房门。叶萧谢过了他们,然后嘱咐保安一旦见到容颜回来立刻通报警方。
接下来,叶萧一个人走进了这栋白色的别墅。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所有的窗户都被百叶窗和窗帘所覆盖,一切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就连空气都让人窒息。他没有拉开窗帘,而是继续保持房间里昏暗阴郁的气氛,很快,他的眼睛就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虽然容颜走得非常仓促,但房间里却收拾得很干净,这让叶萧有些意外。他仔细地观察着客厅里的一切,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然后他看了看电话机,果然,后面的电话线全都给容颜拔掉了。叶萧又看了看底楼的卫生间,还有厨房和餐厅,客厅后面还有两间客房。
底楼都已经粗略的看过了,叶萧屏着呼吸,又走上了二楼。他轻轻地推开了容颜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最醒目的,无疑是那张周子全睡过的大床。
“也许马达也在这张床上睡过?”
叶萧轻声地问着自己。
忽然,他抬起了头,看到了天花板上的镜子里的自己。
五十七
10点30分。
马达开进了半岛花园的大门,他发现门口的保安非常紧张地巡视着。当他的车子通过大门的时候,保安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也许,是因为最近自己频繁地出入半岛花园,使得保安已经认得他的车子了。
尽管,面对这种情况,马达不得不有所提防,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冲动。从昨天晚上六点钟起,马达就一直在给容颜打电话,一直打到今天早上,她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每次放下电话机,他的心里就又多了一阵挂念。他不愿意再缩在暗处,他想,既然昨天凌晨的错误已经酿成,那么他就应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总之,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很快,马达停到了容颜的房子前,他看到已经有一辆车子停着了,但他并没有多想,下了车径直向容颜的房门走去。
在按响门铃之前,马达忽然注意到了房门好象没有关好,还留着一道细微的缝隙。他想,象容颜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大意到忘了关门的。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头升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门里一片昏暗,窗帘的反光使得房间里被染上一层特殊的色泽,宛如傍晚的西天,也宛如秋日的落叶。马达摄手摄脚地走进了门里,再轻轻地把身后的房门带上。他不敢说话,就连喘气都是轻声的,就这样他走进了客厅里,这里没有人,死一样安静,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害怕。
马达又望楼上瞥了一眼,然后小心地走上了楼梯,每走一步他都要停一停,听一听房子里的动静。虽然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那种恐惧感却越来越强烈。当他走到了二楼的走道上,他的心脏都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几乎是有着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在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他也小心地低下了头。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一股力量紧贴着他的头皮掠过,以至于后脑勺都发凉了。马达似乎看到在容颜的卧室里有一个男人,正向他扑来。只有一秒钟的功夫,马达立刻转过身去,但此刻他已经晕头转向了,跑出去几步才发现这不是楼梯的方向,前面只有一扇房门。马达无路可去了,他试着推开了前面的房门,冲进去以后又立刻反身把门关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已经听到外边踢门的声音。
惊慌失措的马达看着这个房间,原来这是一间书房,两大排书架放在房间两边。身后的房门被外边震得直摇,他知道这扇门是靠不住的,慌忙之中,马达想到了用书架来顶门。书架里全是书,非常沉重,一个人根本就推不动,马达只能把书架里的书全倒了出来,这才推动了书架,把它移到了门后,死死地把门顶住。
外边仍然在剧烈地踢着门,那一声声仿佛是打在了马达的心头。他象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房里乱转,他明白外面那个人早晚要冲进来的,现在他就象一个笼中之鸟一样,除非是--飞走。
马达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打开了窗户,把头探了出去,他记起来了,昨天凌晨他就是从这里爬进来的。那条落水管子就在窗口边上,于是,马达大着胆子又爬了出去。悬空在房子外面,他抓住了那跟救命的落水管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终于,他落到了房子另一边的草地上,来不及多想,马达立刻跑到了房子的前面,钻进了他的车子,象一阵风一般疾驰而去了。
在开出半岛花园大门的时候,马达飞驰的车子还和迎面开进来的一辆奔驰擦了一下,奔驰车的主人立刻跳下来向他大骂。但马达却根本不理睬他,猛踩油门冲到了马路上,很快就消失在了车流中。
“容颜,你在哪里?”
五十八
容颜正在她自己的家里。
她的家,绝不属于半岛花园。
从窗口洒进来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阳光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反弹起来,不断地跳跃着,最后流淌进她的瞳孔。她躺在窗下的那张小床上,半睁着眼睛,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
你猜的没错。就是这里,在与马达相遇的第一个夜晚,她选择了这里,带着马达来到了这间小屋中。在那一晚,就在这间屋子里,当马达温暖的手为她的伤口涂上药水的瞬间,她忽然发现,在马达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难得的单纯与笨拙。就在那一刹,她的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象马达那样,让她的心里感到如此温暖。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面对一个男人而感动了。但是那一晚,面对着马达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她改变了想法。
现在,她闭上了眼睛,任由阳光在她的脸上铺开。她知道,马达曾经在这张床上度过了两个夜晚,她似乎还能从身下的被单上感到这个年轻男人的体温,还有,他的气味。是的,马达的气味一直留在这间屋子,许多天过去了,却依然没有消散,仿佛已经被这张床,被这四面的墙壁,吸收了进去。她深呼吸了一口,宛如触摸到了马达的嘴唇。
她摇了摇头。不,马达是个单纯可爱的男子,而她容颜呢?
于是,她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广东夏天,外面的世界一片酷热,而在那富有的房地产商人的宫殿里,却象秋天那样凉爽。她成为了那个卑鄙的男人的奴仆,她成为了一个陷阱里的漂亮野兽,那个夏天,她觉得自己无比肮脏。
然而,就在那个夏天,她发现了迷宫中央的那间书房。在那个巨大的五层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侦探小说--从中国的包公案到英国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从最古老的侦探长篇《月亮宝石》到最新的电影小说版《沉默的羔羊》。几乎全部有中文本的侦探小说这里全都有。她这才明白,那个卑鄙的男人原来是一个近乎疯狂的侦探小说迷。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对阅读这些书的兴趣。尽管在此之前,她连任何一部侦探小说都没有读过,甚至连侦探电影也未曾看过。在那个迷离的夏夜,她只觉得眼前那巨大的书架仿佛是有着独立的生命与人格的一种存在,从书架里的每一册书本里,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这味道似乎带有股奇妙的魔力,在瞬间就让她沉醉,让她痴情似地迷恋。
面对这个神奇的书架,她无法禁止自己阅读这些书的愿望。终于,她伸出了手,取下了一本爱伦。坡的侦探小说集。这完全处于偶然,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听说过爱伦。坡的名字。在这部小说集中,她读到了第一篇短篇侦探小说《莫格街血案》--在一间门窗紧锁的密室内,发生了一起神秘而奇特的凶手案,谁都不知道,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入密室行凶的,但最终的结局竟然是。。。。。。
她一口气地读完了爱伦。坡的全部侦探小说:《玛丽·罗杰神秘案件》、《金甲虫》、《你就是杀人凶手》、《被盗窃的信》。那一晚,在迷宫中央的书房里,她跪坐在地上读着侦探小说,被爱伦。坡,这个出生于1809年的天才的美国人所深深地折服了。刚读完爱伦。坡,她就从书架上取下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血字的研究》,她已经不能自制了,她心甘情愿地跪倒在了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们的面前。
从此以后的几个星期,她几乎每一分钟都躲在书房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了上百本侦探小说。除了柯南道尔与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外,她还读遍了日本的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森村诚一、夏树静子,法国的莫里斯·勒布朗的《侠盗亚森·罗宾》,荷兰高罗佩的《狄公案》,还有中国的程小青、孙了红、陆澹安。她的脑子就象一个无穷无尽的海绵,不断吸收着所有的侦探故事和奇妙的推理。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世界里了,或者说,她已经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罪犯与侦探的合身,一些奇妙的想法也开始在她的脑海里产生。她在迷宫的最后一夜,她躺在书房的地板上,头枕着夏树静子的《W的悲剧》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十年代的上海,回到了一条叫新月街的路上,在那里有一栋黑暗的房子,里面居住着一个没落的家族,一桩谋杀案正在秘密地酝酿着。
当她从这个梦中醒来以后,她决心离开这个巨大的迷宫。因为,她与那个富有的房地产商人所订立的交易已经到期了,那个男人为她付清了学费,给她父亲寄去了巨额的医疗费,而她也为那个男人做了一个月的奴隶,现在,她要回大学读书去了。
但是,那个卑鄙的男人违反了他的承诺,他禁止她走出这栋房子一步,他要她永远都呆在这巨大的宫殿里做他的奴仆。她愤怒了,她要冲出去,但是却被那个男人死死地抱住。最后,男人打了她,他象一个野兽一样虐待着她,还威胁要把她用铁链子锁起来,永远关在别墅的密室里。
这一回,她没有屈服,面对这个野兽般的男人,她反抗了,她用她的拳头,用她的腿。但是,她怎么可能是那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的对手呢?男人制服了她,把她压在身下,用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呼吸越来越苦难,在最后的关头,她抬起了膝盖,用尽吃奶的力气顶了男人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的垂死挣扎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个男人居然被她顶了出去。男人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向后倒去,他的后脑勺正好重重地撞在一块台子的角上。
他死了。
随即,她的尖叫声响彻了整栋房子。
这是一场意外,而且,这个卑鄙的男人实在是死有余辜。但是,是她踢倒了这个男人,尽管她是为了自卫,可现在却闹出了人命。她看着地上那具尸体想,自己一定会蹲监狱的吧,学校也会把她开除,人人都会知道她是一个肮脏的女人,病床上的父亲会为女儿而羞愧的。
不,不能让别人抓住她。
于是,她打开了那栋宫殿般的别墅。那是一个清晨,薄雾弥漫,当她刚刚冲出别墅大门的时候,她迎面见到了一个保安向她这边过来。她立刻撒腿就跑,就象是一个逃犯一样,一口气冲出了度假村。
她跑回了大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着她的学业。她非常害怕公安局会找到她,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人们几乎把那个富商被杀的案子给遗忘了。而她则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谁都不会把她与杀人联系在一起。
又过了一年,她毕业了。她回到了家里,不久以后,她那多病的父亲就去世了,而她那患有重度精神病的母亲则在精神病院里自杀了。她搬出了原来的家,在这里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她开始在这个小屋里写作,写各种各样的文章,有中短篇小说、散文、专栏、评论,还有《新月街谋杀案》。 
现在,她又回到了这间小屋里。
她从这里出去,也必将回到这里。而半岛花园里那栋属于周子全的白色别墅,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容颜安静地躺在床上,正在等待她的秘密情人。
五十九
门被死死地顶住了,无论如何也撞不开。最后,叶萧把整扇门都给卸了下来,这才看到一个巨大的书架顶在了门后。他用力地推倒了书架,冲进房间以后,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他扑到了敞开的窗前,立刻就注意到了窗边的那根落水管子。
叶萧暗暗地咒骂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半岛花园大门口保安室的电话。门口的那个保安告诉他,几分钟以前,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疾速冲出了半岛花园的大门。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没有载客,象发疯似地开快车,出大门时还擦坏了一辆进来的奔驰车,那辆闯祸的车一上马路就不停地向前超车,早就开得没了影子了。
“他跑了。”
叶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感到脚上一阵酸痛,刚才踹门用力太重了,腿都几乎软了,根本就站不稳。他只能先坐了下来,就坐在一大叠倒下的书上,然后,他给郑重打了一个手机:“郑重,你在哪里?”
“我在局里。”郑重的语气很沉闷,看来他还没有从早上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你帮我办两张搜查证,一张是容颜家的,一张是那个出租车司机马达家的。”
“发生了什么事?”
“容颜跑了,我现在就在她的房子里。刚才那个马达也来过了,很遗憾就差一点我没抓住他。”
电话里,郑重大声地说:“糟糕,我早就担心过他们会逃跑。”
“算我的责任,好吗?郑重,你马上通知市局的交通监控系统,立即搜索行驶在市区西南部的一辆可疑的红色出租车,如果找到,就立刻拦截下来。你先拿一支笔出来--”然后,叶萧掏出了笔记本,把他记下来的马达的车牌号码报给了郑重听。报完车牌号码以后,叶萧继续说:“现在,你多带几个人去马达的家里搜查一下,我估计他不敢再回去了。”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办。再见。” 
通话结束以后,叶萧感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大口喘着气,坐在容颜书房里,屁股下面垫着一大叠书本。脚上还是很疼,他伸出手揉着自己的脚踝,希望能尽快地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