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全带着她来到了位于江边的一座大厦的天台餐厅,天台上拉起了雨蓬以遮挡雨水,这座最高档的餐厅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容颜和她这位新认识的忠实读者坐在一起欣赏江边的灿烂夜景。只是无边无际的雨幕模糊了她的眼睛,也模糊了这座城市。
那一晚,她喝了一些酒,所以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周子全盯着她看的那种奇怪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但是,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体面人应有的风度,到了十点以后,他就彬彬有礼地开车送她回家了,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
接下来,周子全几乎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每个周末都会请她吃饭或一起出去旅游,他就象一个影子一样跟在容颜身边。
半年以后,她嫁给了这个男人。
婚礼非常气派,许多头面人物都来参加了,但是真正令容颜感到奇怪的是,许多来参加婚礼的人,都以象见到了幽灵一样的目光看着她,互相之间还指指点点窃窃似语,仿佛今晚的新娘是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特别是罗新城,他在同事的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酒醉后还当着新郎新娘的面说了许多让人莫名其妙而又毛骨悚然的话。
在一年以后,她再想起自己的婚姻,这一切只能归于命运的安排--
她嫁给了一个幽灵。
四十五
“是谁把消息捅出去的?”郑重开始嚷了起来。
“你小点声,不要让别人听到。”
叶萧帮关好了门,现在他们在天下证券公司里,外面已经乱作了一团,只听到来回不停的脚步声。
郑重坐下说:“我刚从我家附近的天下公司的证券营业部里出来,那里几乎已经瘫痪了,大户室里空无一人,大厅里的股民们也在议论纷纷,许多人甚至都在割肉提钱,把股东卡转到其他证券公司。就连营业部里的红马夹都准备辞职不干了,天下证券的正副总经理都死了的消息已经到处都传遍了,不少人还在散布各种谣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郑重,我猜你的资金卡也转了吧?”
“是的,我的卡也换了。”郑重挥了挥手说:“问这个干什么?还是说正事吧,如果我们不尽快地把案子破了,恐怕就真的要出大事了,我说的不仅仅是天下公司,而是整个证券市场的稳定,这可牵连到千千万万的人。”
叶萧忽然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他把门打开向外望了望,立刻又关上门,轻声地说:“我看到检察院的人来了,他们看起来也很恼火。昨天他们对我说许多关键的原始记录都失踪了,有的还牵涉到两三年以前公司里的一些大宗股票交易,完全成了一笔糊涂帐,天下公司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谁都搞不清到底有多少钱从这个洞里流了出去。”
“可是,是谁把罗新城出事的消息给捅出去的,这混蛋刚刚死了一天,尸体还没凉,外面就已经把他的名字给炒热了。”
“谁都有可能,这种事不传出去才怪呢。”叶萧吐出了一口气,站到了窗前,对郑重说,“桑小云找到了没有?”
“昨天晚上我已经去她家找过她了,她一个人住,没有人在家。今天早上她还是没有来上班,手机也关机了。”郑重忧虑地说。
叶萧转过头来,拍了拍郑重的肩膀说:“你是不是很担心她?”
“是的,我很担心她,我怕她也和周子全罗新城一样出事。我记得昨天她对我说'还会有人死的',也许,她说的对,她一定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出于某些原因,她又不敢说出来,而且,她还提到了幽灵。不过,那可能是为了转移我们视线的借口吧。”
“不,我觉得对某些人来说,确实存在着'幽灵'。”
郑重张大了嘴巴问:“难道你也相信了?”
叶萧并不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桑小云说的对,确实还会有人死的,罗新城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接下来的那个人是谁?”
“天下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都已经死于非命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董事长了。”叶萧摸着自己的下巴,思量了许久才说出来。
“谁又会去谋害一个轮椅上的老人呢?”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让罗新城身上发生的事再发生在黄冈身上,回头我就通知局里尽量派人保护黄董事长的安全。”
郑重忽然说:“那么桑小云呢?”
“她也确实很危险,但现在找不到她怎么办?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她投案自首。”
“这不可能。”郑重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萧又拧起了眉毛说:“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女人也处于危险中。”
“还有一个女人--那个漂亮的寡妇。”郑重总是改不了这样的称呼。
“是的,昨天我去看过她了。”
“你在怀疑她?”
叶萧点了点头,然后说:“昨天晚上,鉴定组打电话给我,他们在罗新城死亡现场发现了许多个不明身份者的指纹,经比对这些指纹都不是罗新城本人的,而且都是最近才留下来的。”
郑重忽然又有了些兴奋:“有了指纹就好办了,你认为这些指纹可能是谁的?”
“女侦探小说家。”
四十六
要找到地底的真相,就必须要回到坟墓中。
马达正在向坟墓走去,他开着车,前往那条恶梦般的安息路。下午14点10分,他停在了他的目的地,安息路上依旧人迹罕至,走出车门,只见那栋老房子横陈在他面前,宛如一座古墓上的巨大封土堆。
这一次,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他带了一个大旅行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工具,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他背着旅行袋走进了那栋房子,在阴暗的门厅里,那个老人又出现了,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让马达吓了一跳。马达满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忽然有了些警觉。
但老人却非常客气地说:“年轻人,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好几天呢。”
“老伯伯,你对这房子熟吗?”马达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人微笑着回答:“熟,当然熟了,我在这房子里住了五十年。”
马达点了点问道:“老伯伯,上次你说这房子里闹鬼,真有这么回事吗?”
“我可从来不骗人的。”老人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千真万确,这房子里闹鬼,特别是--”
老人忽然停顿了下来,他神秘兮兮地左顾右盼,最后把目光对准了那条黑暗无底的走廊。马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马达继续问道:“特别是什么?”
“特别是你租的那个房间。”
“老伯伯,那个房间里有什么?”
老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那可说来话长了,这栋老房子是抗战的时候,日本兵造的军队营房,抗战胜利以后就变成了民居。在三十多年以前,在那个房间里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相貌堂堂,而女的则温柔可人。虽然那个时候生活条件比较差,但夫妻两人恩恩爱爱,互相扶持以度过那艰难的岁月,日子还过的很美满,是一对让人人都羡慕的夫妻。”
“后来呢?”忽然,马达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对年轻夫妻的幻影,穿着三十多年前的衣服从走廊里过来。他吓了一大跳,揉揉眼睛,眼前所见的依然只是一个老人。马达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仿佛这房子里真的有什么鬼魂显现。
“后来,就是文化大革命了,那男的是一个什么剧团里做演员,他演过一部戏,结果那部戏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他也给牵连进来了,每天都有一大批人跑到他家里来大批斗大抄家。总之,他一家人是受尽了人间的疾苦。久而久之,他就被逼疯了。”
“逼疯了?”
老人点了点头说:“也就是精神病。可是,象他这种人怎么能去医院呢?就一直呆在家里,渐渐地,他开始猜疑自己的妻子,认为他美丽的妻子背着他干了什么不贞的事情。终于有一晚,悲剧发生了。他在半夜里发了疯,竟然用菜刀砍死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当他清醒过来以后,看着自己死去的妻子追悔莫及,结果就上吊自杀了。”
“太悲惨了。”马达直听得后背嗖嗖发冷,后退了几步。
“那桩惨案就发生在你租的那个房间里。”然后老人压低了声音说,“从此以后,这栋房子里就开始闹鬼了。”
马达忽然想起了一部杰克.尼克尔森主演,库布里克导演的经典恐怖片《闪灵》,他的嘴唇喃喃地说:“冤魂不散?”
“没错,年轻人,今后你住在这里可要当心点啊。”老人说完,就退到了阴影中。
马达还想问几句,却再也看不到老人了,仿佛那老人本身就是一个不散的幽灵。他又是一哆嗦,看着黑暗的走廊,他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向里走去了。
好不容易,他找到了那个房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里一股陈腐的味道依然让他难受,他仔细地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房间与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那根救了他命的绳子还在,只是那块地板上暗藏着的翻板已经恢复了原状,若非仔细的看很难发现。马达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翻板,然后从旅行包里取出了工具,将打开的翻板牢牢地固定住,以免它再落下来盖住出口。现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大约一米见方的开口,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再通过开头进入地下室,照射出一块白色的正方形空间。
马达在自己的身上绑好了登山绳,把绳子的终端在窗栏上固定好,然后,他背着旅游包跳下了地下室。依然是进入坟墓的感觉,不过这回他不再恐惧了。马达打开了旅行用手电筒,强烈的光束照亮了地下室的整个空间,这才使他看的清清楚楚。地下室的四壁和地下全都是水泥的,他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在这种地方度过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幽灵在哪里呢?
马达抬起头,望着头顶那方白得有些晃眼的光线,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他后退了好几步,后背贴在了冰凉了水泥墙壁上。忽然,他感到背后有些不适,他回过头来用手电照了着后面的墙壁,几秒钟以后,他睁大着眼睛看着他的发现--墙上写着字。
字迹有些模糊,但在手电光线的照射下还是可以看出来。好象是日文,歪歪扭扭的几十个假名,中间夹杂几个汉字,马达看不懂。他记起来了,刚才那老人说这栋房子是在抗战时期日军建造的营房,想必这里就是营房的地下室了。
马达看到这段写在墙壁上的日文里有“暗”、“道”还有“秘”等几个汉字,难道是秘密通道的意思吗?好奇心使马达用手电仔细地照射着这块墙壁,同时用手敲打着墙壁,忽然,他发现在水泥墙壁的上方,有一小块突出的东西,离他的头顶有一段距离。
马达使出全力,向上跳了几下,伸手去够那突出物。当他的手终于撞到那东西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喀嗒”的一声。接下来,他又听到从地下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最后,眼前那堵写着文字的墙缓缓地打开了,马达就象阿里巴巴看着藏宝洞一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原来这里还藏着一扇暗门,马达用手摸了摸着道门,非常结实,如果不碰上面的那道机关,绝对无法看出这是一道门。
暗门里是一条暗道。
马达小心翼翼地向暗道里走去,手电的光线照射着前方,让人产生进入阴曹地府旅行的感觉。暗道大约二米左右高,宽也是二米多,他猜测这大概是当初建造这栋房子的时候,日本兵准备用来紧急情况下逃生的秘道吧。马达向前走了几十米,绑在身上的绳子也到了尽头了,他索性解下了绳子,只背着旅行包向前走去。
又走了几步,好象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奇怪的声响,马达用手电往地下一照,结果,他看到的是一堆死人骨头。
两具死人的骨骸。
马达感到一阵恶心,几乎要吐了出来,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他的心里一阵狂跳,大着胆子又看了看那两具雪白的骨骸,手电的光线越来越暗,他看不清楚了,好象骨骸上还残留着一些布片。这房子已经建造了六十多年了,天知道这是哪一年留下来的死人,或许这也是两个冤死的灵魂。马达不敢多停留,他对两具遗骨鞠了个躬,然后立刻向前走去。
惊魂未定之际,他发现暗道好象在渐渐升高。终于他到达了暗道的尽头,出口就在头顶,一块重重的水泥板,马达用力地推开了头顶的水泥板。立刻,许多泥土和叶子从上面掉了下来,落了马达一脸。同时,马达也看到了天光。
他用力地爬出了暗道,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幽静的小花园,四周全是树丛,几十米开外就是那栋老房子。马达喘息了几口之后,把那块水泥板又盖到了暗道的出口上,上面覆盖着一些泥土和落叶,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找到了地底的真相,但至少他搞清楚了曾经囚禁了他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坟墓的秘密。马达背着旅行包离开了花园,他没有那栋房子的正门,而是花园旁边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直接来到了安息路上。
马达迅速地钻进了自己的出租车里,长出了一口气,他喝了一口水。然后,他掏出了手机,很快就拨通了容颜的电话号码。
四十七
电话监听器上红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叶萧立刻打开了录音,戴上耳机,很快,他在耳机里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喂,容颜,我是马达。”
容颜在电话里回答:“你不应该现在给我打电话。”
马达:“我只是想问你,你真的不知道安息路的房子吗?”
容颜:“你又去过那里了?”
马达:“我现在就在安息路,刚从那房子里面出来。”
容颜似乎有了些犹豫,停顿了一会儿后才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马达:“房东老人说,那栋房子过去是由日本兵造的营房,据说在三十多年前还发生过一起惨案,一个丈夫怀疑妻子不贞,发狂砍死了妻子,然后再自杀。他说从此那房子里就闹鬼了,更重要的是,周子全租的那个房间,就是三十多年前凶杀惨案发生的现场。还有,我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条秘密地道,地道里有两具死人骨头。”
容颜:“你觉得这些事情和我丈夫有关吗?”
马达:“我不敢肯定,我只是在想,你也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容颜:“不,我不知道,还有别的事吗?”
马达:“暂时,没有了。”
容颜:“再见。”
她挂掉了电话。
叶萧摘下了耳机,现在他正坐局里,监听录音设备已经录下了刚才马达与容颜通话。今天早上,叶萧悄悄地赶到了半岛花园,在她家房外的电话线上安装了微型窃听器,窃听器通过无线信号与公安局里的监听终端连接,可以监听容颜家里所有固定电话的通话内容。
现在,叶萧的脑子里有些混乱,他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条叫安息路的马路。不过,叶萧也当然不会忘记马达,他始终记得他去马达家里询问有关罗沁雪的事情时,马达惊慌失措的神色,以及马达家里的反常情况。现在,叶萧终于可以证实了,马达确实与容颜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他们与周子全的死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
然后,叶萧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刚才监听器录下的通话内容,而马达在当中所说的那段话,他更是连续听了三遍。特别是其中一句“周子全租的那个房间,就是三十多年前凶杀惨案发生的现场”。
叶萧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局里的一个内线电话号码,他对电话那头资料室的同事说:“我是叶萧,请帮我查一查本市有没有一条叫安息路的马路。”
“怎么个写法?”
“怎么写我不清楚,可能是东西的”西“,也可能是休息的”息“。还有,请查一查在那条马路上,有没有抗战时期日本军队建造的房子。如果有的话,最好把60年代和70年代与该楼有关的派出所卷宗全都调出来。请越快越好,结果一出来就请给我送来好吗,谢谢。”
叶萧放下了电话。他重新打开了电脑,进入了市公安局内部的居民个人资料库。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马达的照片。
四十八
指示灯在跳到三十楼的时候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打开,桑小云走进黑暗的走廊里,她不用开灯,就能在黑暗中穿行。23点20分,天下证券公司宛如是一个死寂的坟墓,只有她如幽灵一般在坟墓中前行。
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上班也没有回家了,她就象一个逃亡者,在这座巨大的城市的某些角落里东躲西藏。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黑暗所控制了,她无法在阳光面前暴露自己,似乎只要一见日光她就会象吸血僵尸那样土崩瓦解。
过去,桑小云最喜欢看的书是关于欧洲吸血鬼的故事,尽管她象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对那些可怕的东西充满恐惧,然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有一种窥探的欲望。有时候,她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住在海边古宅里的少女,终日趴在石头窗台前,遥望着阴冷的大海。她期待在海边的悬崖上,会出现一个修长美丽的青年,他有着海员一样深邃的目光和卓越的风度。他从大海中来,也许是遇到了可怕的海难,也许是厌倦了大海中的漂泊。
总之,这是命运的安排,青年来到了她的窗前,以他那忧郁的目光注视着同样忧郁的少女,显然,来自大海的青年需要她的帮助。少女不敢打开房门,这样会惊动她那保守陈腐的家人,她取出了软梯,从窗台上放了下来。青年抓着软梯爬进了她的窗户。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从那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已经爱上他了。当她深深地坠入了情感的陷阱以后,她才开始发现她爱上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地球上另一个秘密物种--吸血僵尸。然而,她已无法自拔,丧失了自我,被黑暗牢牢地控制住了。她的最终结局就是成为一个祭品,以自己的血贡献给她所爱的魔鬼。
在梦幻与现实中,桑小云再也难以分辨清楚了。她说不明白这究竟是自己坐了一个梦,梦见了幽灵,还是幽灵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
她缓缓地打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窗外的不夜之城闪烁着的灯光宛如满天繁星。她静静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被黑暗所抚摸着,期待幽灵的来临。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震动着黑暗中的楼层。她接起了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幽幽的哭泣声,听不清是男是女,宛如来自深深的地底。
桑小云颤抖着问:“你是谁?”
就在这一瞬,一只冰凉的大手从她的背后伸出,握住了她的脖子。
四十九
铃声。
如同一根牵在马达心脏上的绳子,不断地扯动着。将马达从池塘的底部唤起,他就象是一个刚刚从溺水中获救出来的人一样,大口地喘息着,伸出手不断在水面上挥舞。
终于,他抓起了电话。
“喂。”马达干渴的嗓子里只吐出一个音节。
几秒钟以后,他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你拿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马达的心里一凉,就象又被推回到了水底一样,还想说什么,对方却已经把电话给挂了。在黑暗的房间里,马达拿着电话呆坐了许久,才缓缓地把电话放了回去。
一些冷汗已经渗出了他的额头。马达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台灯,现在的时间正好是午夜零点。“午夜凶铃?”他在心里暗暗地说,一边想一边不由得微微地颤栗。他立刻下了床,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照亮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他生怕在自己的房间里藏着一个山村贞子式的可怕冤魂。
现在,他的心里一荡一荡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走到窗边,忽然发现他养的那只鸟已经死了。
那只鸟一动不动地倒在鸟笼的底部,以往马达总是讨厌它噪音般的鸣叫,现在,它终于彻底安静了。马达的心里又是一抖,这算是对他的警告吗?他不敢再呆在自己的家里了,马达立刻穿好了衣服,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走了出去。
午夜时分,小区里异常清冷,马达快步走到楼下,钻进他的车子里,他打开了电台,让电台里的声音驱散他的恐惧。然后,他开动了车子,红色的桑塔纳喷着热气向夜色的深处开去。
在将近凌晨一点钟的时候,他开着车抵达了半岛花园。打着大光灯,他小心翼翼地开进那弯曲的车道,最终停在了容颜的白色别墅前。
他摇下了车窗,向容颜的窗户望去,只有黑蒙蒙的一片,看来她早已经安睡了。马达想起了她对他说过的话,她总是说有人在看着他们。于是,他又警觉向四周的树丛张望着,可是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一阵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茫茫的夜色里深不可测。马达已经不管这么多了,就算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也都无法再阻止他。
“啊--”
一阵突然其来的尖叫声从二楼容颜卧室的窗户里传出。瞬间,马达的心里象是被她狠狠地揪了一下,毫无疑问那是容颜的声音,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她如此凄惨的叫声,在这迷离的子夜时分,更加显得无比恐惧。
马达无法控制自己了,他飞快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向容颜的房子冲去。他的心口又一阵狂跳,他不敢想象在她的卧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幽灵。
但是,马达必须要冲到她的身边,不管前面有幽灵还是魔鬼,。
他猛地按响了门铃,但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没用,他又转到了房子的另一侧,他摸到一根附着在外墙上的落水管子。于是,马达抓着管子就往上爬,幸好上面还有能够拉手的坎。他用尽全力向上爬了几步,就抓到了二楼的窗台,窗户没有锁,他从外面伸手进去把窗打开,跳了进去。
但这里不是容颜的卧室,而是书房,马达走出书房的门,在二楼的走廊上摸索到了卧室的房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闯进了她的卧室。
一进门,他就感到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了他的头上,立刻,他的头上象火一样烧了起来,眼前直冒金星。更重要的是,马达看到一个幽灵般的黑影继续舞动着那硬东西向他的头上砸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闪了一下,躲过了那也许是致命的第二下攻击。然后,他本能地伸出手自卫,一把抓住了那个黑影的身体,然而,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冰冷和可怕,马达抓到的却是一手的温柔。
这时候,他听到了容颜的声音:“马达,是你吗?”
原来是她,马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把容颜紧紧地搂到了怀中,她的身体是那样柔和与温暖,马达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需要她。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马达在她的耳边忘情地说着。
容颜伸出手细心地抚摸着他的头部,她轻声说:“对不起,我把你打疼了吗?”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两只眼睛里似乎有一些泪光在闪烁,就象黑夜中的星斗般美丽,马达忽然笑了起来:“是的,我是被你打疼了。”
容颜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抽泣了,她舔了舔滑落到嘴边的泪珠说:“还好,我是用木头雕像砸你的,如果象上次你用铜雕像砸人就糟糕了。”
“没事的,虽然头上很疼,但我的心里却只感到幸福,无限的幸福,就算现在我死了也值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正在我的怀中。”马达把嘴贴到了她的耳朵上:“刚才为什么要尖叫,你把我吓坏了。”
“我只是--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而已。”
“恶梦,对,是恶梦,但愿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容颜已经完全放松了,她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和矜持,她就象一团火一样在灼烈地燃烧着:“但至少现在,我们抱在一起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