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但林海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了,也许真的存在两个世界——现实世界与画中世界,每个人都有可能生存在画中世界,而玛格丽特的画中世界,就是卢浮宫的一间密室。而对于被囚禁在密室里的玛格丽特来说,油画的画框仅仅相当于一面镜子,她可以从这面镜子窥视油画外的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玛格丽特之所以从油画里走出来,只不过是跳出了这面镜子,或者说是跳出了一扇窗户,而窗外正是2005年上海的西洋美术馆。
但林海还是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无法解释了,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真正弄清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聊天,玛格丽特显然对2005年的世界非常好奇,对所见到的一切现代文明也充满了问题。林海只能尽可能地回答,幸好他掌握的法语词汇量相当大,还一直随身携带着法语辞典。倒是他说出的许多现代法语单词,是来自16世纪的玛格丽特所不能理解的,还需要林海解释给她听。
玛格丽特似乎越来越对这个世界感兴趣了,林海索性打开了电视机,并教会了她使用遥控器。电视里出现的画面,对玛格丽特来说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这神奇的电视屏幕让她无比惊讶,林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好,玛格丽特的兴趣很快就转到了电视节目的内容上来了,林海给她调到了新闻频道。这里面的信息实在太多了,林海根本就来不及解释,而她对电视里出现的一切都有浓厚兴趣,就像一个乡下人初次来到大都市。他们就这样一直聊到了深更半夜,林海觉得把这当做口语训练也不错。
子夜时分,玛格丽特才露出了倦容,幽幽地说:“如果你在午夜来到美术馆,会看到油画里的我是闭着眼睛的,那时候我正在休息呢,直到清晨我才会睁开眼睛——似乎几百年来,从没人发现过油画里的这个秘密。”
林海怔怔地说:“其实,我从看见那幅油画的第一眼起,就觉得画里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玛格丽特的眼皮忽然一跳,冷冷地说:“什么秘密?”
“我也不知道,也许那个秘密就是你,也许还有更大的秘密。”林海摇了摇头说,“别说了,你早点休息吧。”
林海又回到了他的小阁楼上,看着老虎窗里射下来的月光.躺在床上许久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他又悄悄地爬下了木床,打开小巨楼的门向下望去。
虽然卧室里的灯关掉了,但窗外的光线还是射进来几缕,依稀照出了床上的轮廓。玛格丽特正裹在被子里,看起来已经睡熟了。林海呆呆地趴在阁楼门口,暗暗咒骂了自己一句,便又爬回到了木床上。
2005年4月11日 巴黎
这是我在巴黎的第一个清晨,在伏尔泰大学历史系的顶楼,我打开这问古老的客房的窗户,只见到外边阴郁的天空。
时差差不多已经倒过来了,回想着昨天抵达巴黎后的一切,似乎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晰,一幕幕闪回在眼前。可我还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似乎在踏上法兰西的那一瞬间,这种不安就已埋藏在心底了。
早上于力来接我了,他故作神秘地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昕到敲门声?”
“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那太遗憾了。莫泊桑晚年曾写过一篇文章,回忆他年轻时住在伏尔泰大学,晚上时常有美丽的女人来敲他的门,那女人说自己是路易十四时代的人。”
“路易十四时代的人跑到19世纪?那不就是鬼魂吗?”
“就是嘛。”于力说着露出了一脸坏笑。
我也笑了起来,如果真给我碰到的话,一定要再写篇《巴黎遇鬼记》。
于力先带我去餐厅吃早饭,在历史系楼下见到了大楼的女管理员,这胖阿姨用阴郁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早饭后我带上羊皮书,去了伏尔泰大学的办公室,和教授一起办理了文物鉴定手续,并拿到了学校发给我的证明,确认只是代办鉴定,而不是捐赠或收藏,教授也签字保证归还。
所有手续办妥以后,我才放下了心,将羊皮书连同铁皮盒子,一起交给了奥尔良教授。忽然,我发现教授在接过铁皮盒子的一刹那,眼里掠过了几丝奇异的光芒,难道我心里的不安就来源于此吗?
奥尔良教授和于力将羊皮书带到了实验室,就在教授办公室的隔壁,据说里面有许多考古仪器。他们丝毫没有耽搁,立刻就开始了工作,教授戴着手套和口罩,用放大镜对着羊皮书,念出上面的中古法文,然后由旁边的于力记录下来。他们一边解读羊皮书,一边还不断地咬着耳朵,只是说话的时候都把头撇开,以避免呼吸和唾沫溅到羊皮书上。
看着他们工作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肯定帮不上忙,便悄悄把于力拉出来,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法国,自然要瞻仰瞻仰巴黎市容了。于力说教授不让他离开,然后送给我一张地图,在地图上标了几个点,让我按照他说的线路走,又关照了几点要注意的事项,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打发走了。
到这时我才感到了“独闯天涯”的悲壮,挺胸抬头走出伏尔泰大学,按照地图指示找到了最近的地铁站。法国的道路标志基本上都是法文,不过我本来英文水平就惨不忍睹,也搞不清楚法文和英文的区别,反正按照罗马字母的拼音规则去想象就是了。
谢天谢地我蒙对了,经过十几分钟的地铁旅程,我顺利地抵达了Eiffel——就是我们记忆中那巨大的铁塔。然而,当我来到仰慕已久的埃菲尔脚下,却开始在心中暗暗诅咒于力了,因为他并没有告诉我:Elffel是不能在白天看的,白天的埃菲尔铁塔与平时见到的夜景完全不同。但我还是朝圣般地上去转了一圈。可惜巴黎的4月天气不佳,阴冷的苍穹下一片灰蒙蒙的,就算是在塔顶居高临下,还是看不太清楚这个城市的全貌。
从EIffel上下来,我立刻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只说了一声:“Musee Du Louvre。”
你猜得没错,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卢浮宫。
记得还在读小学的时候,电视台放过一部很长的外国纪录片,就是专门讲卢浮宫的,大概小时候学画的欲望也是从那里来的吧。
从EIffel到Louvre并不太远,很快我就来到这座塞纳河北岸的圣殿里了。呼吸着艺术的空气,感觉人也变成了这里的一部分。卢浮宫已有七百多年历史,1204年,菲力普 ? 奥古斯都在此兴建城馒,历经查理五世、路易十三、路易十四、拿破仑一世和拿破仑三世数度改建和扩建,到1857年才全部完成。
文艺复兴时期许多著名的画家,比如达 · 芬奇等人,都曾给法国王室作过画,17世纪,枫丹白露宫的名画也搬迁到了卢浮宫。1791年,法国国民议会颁布法令,把卢浮宫作为国立博物馆对外开放。在法国人最引以为自豪的拿破仑年代,法兰西的军旗所到之处,当地的文物宝藏就被运往了法国,至今藏品总共超过了四十万件。
我被困在说着各种语言的游客中,周围不时听到几句中国话,我只能拿着数码相机小心地拍照,可惜还是拍进了不少人头。到了Louvre,有三样东西是不得不看的,那就是断臂维纳斯、胜利女神,还有蒙娜丽莎。
维纳斯是当之无愧的镇馆之宝。据说被损坏前的维纳斯,左臂是手持苹果置于左肩,右手则自然下垂。当然,是不是这样谁都说不清了,今天的人们习惯的还是那断臂美人。
接下来我终于亲眼瞻仰到《蒙娜丽莎》了,是谁画的我就不介绍了吧。《蒙娜丽莎》恐怕是卢浮宫里唯一占据了整面墙的作品。画被锁在一个特制的小箱子里,看来只有A3复印纸大小,外面还隔着厚厚的玻璃。蒙娜丽莎——这个正襟危坐的女人(另一种说法是男人)注视着密密麻麻的游客们,宛如神龛里的圣像。听说常有小偷藏在人群中,我只能拼命地用一只手捂住钱包的位置,另一只手高举起相机,模样颇为滑稽。
等看到第三件宝物的时候,我的腿都已经软了,那就是胜利女神的雕像了。公元前190年的胜利女神(La Victoire de Samothrace)英姿飒爽,展开天使般的双翼,裙摆连皱褶都雕刻得细致入微……
喘息着从卢浮宫里出来,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我又累又饿地扑到街边,花九点五欧元买了几个面包充饥。法国人的面包实在太长了,我只吃了一个差不多就饱了,剩下两个面包就像Jay的双截棍似的插在背后,穿梭在洋人们中间,倒有几分古龙笔下剑客的做派。
看看离回去的时间还早,我就在卢浮宫附近的小巷间钻了起来,看巴黎那些古老的房子,有点像小时候住的上海江西中路的大厦。转悠了半个多小时,一不小心就转到了塞纳河边上,许多人都做过泛舟塞纳河的美梦,不过看起来比苏州河宽不了多少。
天色又暗了许多,一阵阵冷风从河面上吹过,清晨就知道要下雨了,但我手头却没有伞。我忙不迭地在寻找着那座桥——就是电影《新桥恋人》里的那座“新桥”,就像到了,伦敦泰晤士河畔的人,都要寻找《魂断蓝桥》里的滑铁卢桥那样。
“新桥”没有找到,老桥倒是一座接着一座,我一一给它们起了中文名字:从“老闸桥”一直到“外白渡桥”。
倒霉的是雨终于下了起来,4月的巴黎转眼间飘起了凄风苦雨,我四处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最后躲进了塞纳河边的一个桥洞里。
身边就是塞纳河水了,雨水使这条河变得混浊了起来,几只小船横在岸边,正是“野渡无人舟自横”。
忽然,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Sir,Sir!”
我紧张地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蓬松的长发带有18世纪的风格,下巴上爬满了胡楂,他满脸微笑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串法语。
可惜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人又说了一句英文:“Hello,How are you?”
我搜索着脑子里有限的几个英语单词,结结巴巴地回答:“How’s yourself?”
“Bread——”
他指了指我背后的长面包,我立刻明白了这个单词的意思,是英文的面包。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对我摊开了双手,敢情是讨饭的叫花子!搞笑的是那人脸上却是一脸微笑,好像是在歌颂中法友谊似的。
想想我平时在国内就“乐善好施”,到了国外自然也得发扬我们中国人民善良的天性啊,于是我掏出了那两根长面包,“施舍”给了这位桥下的有缘人。更多的原因是我实在吃不下了,带回去也嫌麻烦。
“Thank you!”那人极有绅士风度地接过了面包,全然一付“不卑不亢”的贵族姿态,他盯着我的眼睛问,“Chinese?”
大概来巴黎的日本人和韩国人都很抠门儿吧,人家一眼就看出了我是来自堂堂天朝大国的,让我不禁扬扬自得地点了点头。
此刻,桥洞外的风雨依然不减,塞纳河水似乎有漫过河堤的势头。我只能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那人看到我的样子,立刻拍拍我的肩膀,然后从桥洞下一个破沙发的后面,掏出了一把破破烂烂的雨伞。我立刻“Thank you”了几旬,剩下几个可怜的英语单词,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了。但他只是摆了摆手中的面包,那双大大的黑眼睛好像在说:你给了我面包,我给了你雨伞,我们公平交易。
忽然,我发觉他长得有些像阿兰 · 德隆,怎么沦落到加入丐帮了,实在是世事多变啊。匆匆说了声“Bye”,我撑起伞就跑出了桥洞。
外面正风雨交加,将巴黎笼罩在一片雨雾中,我撑着伞沿着塞纳河跑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地铁站,按照地图上指示的位置,坐上了回伏尔泰大学的地铁。
回到大学时天都已经黑了,于力在餐厅里等着我,带着我吃了顿研究生晚餐。他看起来很累,似乎一整天都在研究羊皮书,他摇了摇头说:“这件事看起来越来越复杂了,奥尔良教授认为这卷羊皮书的价值非常重大,无论是羊皮书的质地和制作,还是上面文字的书写方式,确实都是13世纪的原物,至于作者是否就是路易九世本人,这个还待明天继续研究。”
“这不是很好吗?奥尔良教授的鉴定不是最权威的吗?羊皮书是真的,里面记载的内容也一定很重要。”
“是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真是13世纪的文物,肯定会引起整个欧洲历史学界的轰动,到时候会有许多人来采访你。可是,教授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他希望我们都能够保密,他要在一种秘密的状态下研究。因为破解‘路易九世之谜’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也是其他许多学者毕生研究的项目……”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于力点了点头:“嗯,其实你不知道:在20世纪70年代,我们伏尔泰大学也有过一个专家,他用毕生的精力来研究‘路易九世之谜’,据说他在法国南方某地找到了线索,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坟墓,在棺材板里刻满了关于路易九世在埃及的记载。这位专家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研究那副棺材,并宣称将在1975年的圣诞节那天,向全世界公布‘路易九世之谜’的最终答案。然而,就在那一年的平安夜,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就躺在他所研究的那副棺材里。警方始终都没有找到死因,也没有人再敢研究那棺材,只能重新秘密掩埋。”
“真有那么玄吗?”
我不禁想到了古埃及法老的诅咒,也许有许多历史之谜,是不允许我们现代人去探究的,而许多人往往就把生命葬送在了好奇心里。
“刚才我所说的那次死亡事件,只是最近几十年来比较有名的例子,事实上从19世纪开始,就不断有著名学者和探险家,因为研究‘路易九世之谜’而神秘死亡。与其说是路易九世使这个秘密有名,不如说是这些研究者的死亡,使他们的研究对象变得更加神秘莫测。据我自己的不完全统计,从1945年到2000年之间,总共有十三位欧美学者和探险家,因为‘路易九世之谜’而死于非命,至今都死因不明。当然,这只是有记录的死亡事件,如果加上各种没有记录的,恐怕会有更多吧。”
听到这里我已经毛骨悚然了,这卷涉及“路易九世之谜”的羊皮书,正是我亲手带到巴黎来的,我自己也摸过这卷羊皮书,难道这么可怕的事情,也会把我给牵扯进来?
现在我才有些后悔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请我来免费欧洲游,而代价则是某种未知的危险。
而这危险究竟在哪里呢?
我看着于力沉默的脸,茫然无知。
2005年4月12日 上海
今天林海醒得很早,不到清晨6点,就悄悄走下了阁楼。玛格丽特依然睡在床上,被子刚好盖住脖颈,长长的黑发散在枕头上,也许昨晚已经洗过头了。
他缓缓地走到玛格丽特身边,清晨的光线射在她眼皮上,白皙的皮肤如玻璃般剔透,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睡美人的传说。
能唤醒她的只是一个吻吗?
林海的心跳又加快了,他赶紧扼制住自己心里的念头,让它快点断绝吧。
眼前的玛格丽特究竟是人还是幽灵呢?她的肉身在四百多年前就老去了,变成了一堆枯骨躺在法兰西的泥土里。可是,如果说现在她只是一个幽灵的话,又如何解释她的吃饭睡觉等行为呢?
也许,她的灵魂早在1574年的4月30日,随着心爱的拉莫尔的人头落地而死了,剩下的躯体只是行尸走肉,伴随着她的丈夫在数年后走向了死亡。但她的母亲凯萨琳王太后依然是爱她的,不愿意见到爱女变成没有灵魂的人,于是王太后通过掌握魔法的诺查丹玛斯的力量,重新召回了玛格丽特的灵魂,并将她囚禁在了卢浮宫的密室里。
也就是说——玛格丽特在1574年4月30日就已经死了,至少在精神上彻底死亡了,但她随后又在诺查丹玛斯魔法的召唤下复活了,或者说是她的另一个自我——为了不与那个行尸走肉的玛格丽特发生冲突,真正具有灵魂的她只能被囚禁在卢浮宫的密室里。而这个所谓的“密室”,其实就是《玛格丽特》这幅油画。
正如人生具有无数种可能性的分岔,对于玛格丽特的人生来说,她在1574年4月30日之后具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变成彻底“死心”的玛格丽特王后,第二种是被永远囚禁在卢浮宫的密室里。我们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是她第一种可能性,而第二种可能性也确实存在,只是我们平常人看不到,或者只有通过油画才能发现。而此时此刻林海所见到的她,就是这个第二种可能性里的玛格丽特。
如果从外部世界来看,玛格丽特确实是被囚禁在了油画里,但从玛格丽特自身来看,她又是被囚禁在卢浮宫的密室里。在这个神秘的油画(密室)的空间里,时间是永远停滞的,这让林海想起了光速旅行的时间理论——当太空中光速旅行的宇航员回到地球时,发现地球时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而飞船上仅仅用去了几小时,地球上他的子孙都已经繁衍好几代了,而他自己仍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恐怕也是人间虽然已过去了四百多年,但油画(密室)里的玛格丽特依然保持着美丽青春的原因。
在玛格丽特的油画(密室)世界与我们的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一个可以相互见到的窗口,这个窗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油画的画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就是密室里的镜子。她可以从密室的镜子里见到我们这些欣赏油画的人,而我们欣赏油画的人也可以从画框里见到玛格丽特本人。通过这面画框(镜子),油画(密室)里的玛格丽特,与我们现实世界的人可以互相窥视。
至于玛格丽特为什么能离开油画(密室),从她的镜子里跨出画框,从她那个世界进入四百多年后的人间世界?林海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时候玛格丽特终于醒来了,她睁开翡翠色的眼睛,嘴里似乎在呢喃着什么。林海听不清她说的话,不禁把头低下来靠近了她:“你在说什么?”
但她立刻抿住了嘴,摇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了。
忽然,林海意识到自己不该站在一个女孩子的床前,他识相地退到了老屋的外间,出门去买早点和午餐了。
当他带着吃的东西回来时,玛格丽特已经梳洗完毕了,头发似乎被挽了起来,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工具,很随意地做成了一个发型。
在吃早点的时候,玛格丽特轻声地说:“刚才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因为——”林海踌躇了好一会儿,总算大着胆子说了出来,“你非常迷人。”
虽然,普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喜欢这句话,但玛格丽特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她淡淡地说:“我好像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许多男人都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
她的回答一下子让林海呆住了。没错,历史上的玛格丽特美艳动人,裙下拜倒过无数王公贵族,不知流传过多少风流韵事,刚才那句话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
林海心里一沉,只感到自惭形秽,虽然他在学校里,也是个许多女生暗暗喜欢的小帅哥,但他只要一想起16世纪的法国宫廷,想起那部叫《玛戈王后》的法国电影,就会感到无地自容,在那个宏大而浪漫的历史舞台上,玛格丽特是动人的女主角,而林海根本连群众演员都挨不上边。
忽然有一只手抬起了林海的下巴,那是玛格丽特温柔的手,她的手指如水晶般冰凉,轻轻地托在他的颏下,让这个中国少年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的话伤害到你了吗?”她口中的呼吸吹到了林海的脸上,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的话让我回忆起了某些往事——天哪,我差不多都要忘记那些人了,我那几位哥哥、吉斯公爵,还有……”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眼眶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什么古老的液体要涌出来了。这让林海很意外,她一定想起了什么人吧?
林海取出手绢塞给她,却被她摇着头拒绝了。玛格丽特似乎在痛苦地忍耐着,泪珠却缓缓流了下来。
这是林海第一次看到玛格丽特流泪,她是那样的楚楚可人,她究竟是在为谁而伤心?林海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他不想再打扰玛格丽特了,便把午饭放在桌子上,轻声说:“现在我去学校,下午再回来看你。”
林海离开老屋,心里忽然有些酸涩起来。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大学,正好遇上几个室友,问他这些天到哪儿去了,林海只能敷衍着说,去郊区照顾爸爸了。
上午有两节大课,都是林海不喜欢的,如梦游般听了三个小时,便赶去食堂吃中午饭了。
午饭后他回到寝室里,打开那台很久没用过的电脑,上网进入Google搜索引擎。他搜索的关键字是“诺查丹玛斯”。
是的,林海要查一下玛格丽特所说的这个幽灵,这个施展了某种手段让玛格丽特囚禁在油画(密室)中的人,这个以神秘的预言家而闻名于历史的人。
他搜索了许多中文网站,还进入了法国的网站搜索,得到了更多的法文资料,诺查丹玛斯——这个16世纪法国的神秘人物,终于浮出水面。
诺查丹玛斯本名米歇尔 · 德 · 诺斯特拉达穆斯,“诺查丹玛斯”是其拉丁语风格的名字。1503年12月14日,诺查丹玛斯出生于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据说其祖上曾经做过宫廷医生。
诺查丹玛斯从小就有非凡的才能,年轻时成为一名医生,因为受到宗教法庭的惩罚,他有六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并开始显露出预言能力——有个贵族指着两头小猪,请诺查丹玛斯预言其命运。诺查丹玛斯预言黑色的猪将成为盘中餐,白色的猪将被狼吃掉。事主下令杀掉白猪做晚餐,没想到一条狼趁人不备偷吃了白猪肉,仆人只得杀了黑猪做成菜肴。事主说白猪已在餐桌上了,诺查丹玛斯则坚持说是黑猪,最后叫来仆人才发现了真相。
1555年,诺查丹玛斯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预言集《诸世纪》,时间跨度是从他生活的时代直至世界末日。他原计划写一千首诗,编成十部预言集,但第七部没有完稿。《诸世纪》诗集以晦涩的中古文体写成,有法语、普罗旺斯方言、拉丁语、意大利语以及希腊语,时间顺序被故意打乱,书中所隐藏的秘密,只有专家才能解读。
《诸世纪》出版后,诺查丹玛斯的名字震动了整个欧洲,特别在宫廷引起了巨大反响,因为其中一句预言了国王之死。1556年,凯萨琳王后在巴黎召见了诺查丹玛斯,王后询问了暗示国王之死的四行诗。1559年,国王果然驾崩,事实验证了预言。于是在凯萨琳王后漫长的一生中,始终对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深信不疑。
1564年,凯萨琳王太后率王室巡游全国,在普罗旺斯再次会见了诺杏丹玛斯。王太后的随从中有一名少年,诺查丹玛斯想要看他身上的痣,但被少年拒绝了。次日,诺查丹玛斯趁少年熟睡时,偷看了一眼便预言:“这少年未来将成为法兰西国王。”当时谁都不相信,因为这少年是纳瓦尔的亨利,王太后的几个儿子都健在,根本轮不到他继承王位。但多年后,诺查丹玛斯的预言竞真的应验,当初的那个少年成为了玛格丽特的丈夫,在政治敌人全部死光之后,终于登上法国的王位,他就是亨利四世。
1566年,诺查丹玛斯离开人世,当人们发现他的遗体时,正如他本人的预言:“僵硬地躺在椅子与床之间。”
看到这里林海深呼吸了一口,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美术馆里那恐怖的脚步声——是的,那就是诺查丹玛斯,一个可怕的魔法幽灵。
但根据历史记载,诺查丹玛斯在1566年就死了,到玛格丽特被囚禁的1574年,他已经了有八年了。林海只想到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1574年的诺查丹玛斯已经是一个幽灵了;第二种可能:1566年死去的只是诺查丹玛斯的替身,真正的魔法师诺查丹玛斯并没有死(或者说他的生命已变成另一种特殊的形式),他被凯萨琳王太后秘密召入了巴黎的王宫,成为了王太后对付政治敌人的重要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