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吧."我想苏天平也去过荒村,也经历过那种恐惧,特别是那种深度昏迷数天之后,又奇迹般醒来的感受,一定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很深的阴影,他变得胆小怕事也可以理解吧.
房东太太不以为然地说:"我看这小子就是鬼上身了!特别是最近几天,我就住在这套房子的隔壁,几次听到半夜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你肯定是这间房子发出的吗?"
"当然,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我的耳朵又特别灵.而且那声音好像还有规律,总是在每天半夜十二点钟响起,你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时钟走到十二点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奇怪的唱歌声音,你能不害怕吗?"
我心里忽然抽了一下:"你说是唱歌的声音?"
"对啊,但毕竟是隔着一堵墙,具体唱什么我听不清楚,既有些像唱歌,也有些像唱戏,很古怪的音调,伊伊呀呀的,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唱的."
"是最近几天?"
"嗯,就是最近三四天的功夫.有几次我在门口碰到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地吓人,两只眼睛像见了鬼似的扫来扫去,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味,简直就是个活死人!"
"那最近还见过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房东太太的口气忽然变了:"咦,你怎么像是公安局一样问个不停啊?"
"苏天平是我的朋友,我想要快点找出他出事的原因,起码你也不想让这屋子背个闹鬼的名声,弄到最后租不出去吧?"
"这倒也是!那小子平时没什么人来往,反正我从没看见有人找过他,不过他经常在半夜里出门,有时凌晨三四点钟都会听到他进出的动静,谁知道他和什么人交往呢?"007
我微微点了点头,某个危险的念头又从心底升起了,我暗暗对自己说:喂,你不要再冒险了,回家好好写你的心理悬疑小说去吧.可我现在做不到,在这昏暗而诡异的房间里,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拽着我,使我留下来坠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
是的,这个危险的念头越来越强大,终于使我脱口而出:"房东阿姨,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能否让我在这里过一夜."
"什么?你不会也和你的朋友一样中邪了吧?"这时房东又看到了一直站在里头的春雨,便又充满暧昧地说,"唉呦,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这么猴急呢?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春雨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红着脸生气地说:"乱说什么啊,我可不要留在这里!"
这让我也变得很尴尬,赶紧解释说:"对不起,你误会了,我想在这里留一夜,是为了找出苏天平出事的真正原因."
但房东毫不客气地说:"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可现在那小子躺在医院里,房租到现在还没有付,你说该怎么办?"
"苏天平还欠你多少房租?我先垫付给你吧."
听到这里房东终于露出了笑脸,很爽快地收下了我一千六百块钱,便匆匆离开了这间屋子.
春雨走到我跟前,语气冰凉地说:"为什么要留下?你以为这有用吗?"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现在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我不希望今天发生在苏天平身上的事,再在我们的身上重演."
她的目光也有些茫然了,无奈地叹了一声:"该来的总要来的,任谁想逃也逃不了."
但我猛然摇摇头说:"不,我不相信宿命会如此残酷."
"不是早已经在半年多前就注定了吗?"春雨忽然露出惨淡的微笑,"哼,我只当自己早已经死过两回了,我的灵魂已不属于我自己."
这时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由着她离开这里,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里.
一切又都归于寂静.
独自站在阴冷的房门口,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助,不管写过多少本悬疑小说,却始终无法走出自己的恐惧.
我把门关紧了,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想想一大早还在北京的阳光下,晚上却到了上海这间阴冷的房子里,命运对我真是太恩宠了.
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地板上全是碎玻璃,"圆圈"几乎已经不成形了,留它下来也没什么用.我把这些玻璃都收拾掉了,唯独"圆心"处的白色五角星,仍然醒目地留在原地.我用手摸了摸"圆心",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擦不掉,那就暂且留着它吧.
房间里的空气非常闷,像罐头车厢似的让人透不过气,怪不得进门来会闻到股怪味.我急忙走进卧室,吃力地拉开那张厚得吓人的窗帘.
于是窗玻璃第一次展现在我眼前,在室内白色的灯光下,发出某种幽暗的反光--
瞬间,我的眼球几乎弹了出来,窗玻璃上这个奇异的符号,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我的瞳孔里.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却坐倒在了床铺上,身体后仰着端详着窗户.没错,窗玻璃上就是这个符号,立刻使我想起昨晚北京后海的冬夜,那张神秘的书迷卡片上的"姓名"..
¤
这是个致命的符号,某个神秘的"姓名"或密码,富于未知的诱惑,却又充满了恐惧和危险.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又靠近那扇窗户仔细看了看,圆形符号在窗玻璃的正中,是用某种红色的颜料写上去的,大约有酒杯口的大小,在晚上显得特别扎眼.
窗玻璃上的深深刺在我眼中,又像团迷雾般扩散开来,似乎笼罩着我的全身,让我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有谁会在窗户上画这种符号呢?是苏天平还是其他什么人?它和那个寄给我卡片的幽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无奈地摇摇头,小心地打开了窗户.外面有几排高大茂密的水杉树,遮挡了更远处的视线,只能见到细细的树叶在冬夜中摇摆.
总算能享受到外面的空气了,我把头探出窗外贪婪地深呼吸了几口,直到寒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才关上窗回到屋里.
静静地盯着卧室中央奇怪的"圈",眼前又浮现起了苏天平的脸,似乎他依然坐在这个"圆心"之中.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符号吗?
我忽然有些恍惚了,视线里只剩下那个圆,它越来越趋于标准,渐渐地发出白色的异光,而周围的一切都沉入了黑暗中,就像神秘宇宙中的某个环形星系.
啊,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立刻把目光从"圈"上移开了,但一想到要在这屋子里度过漫漫长夜,身上又泛起了鸡皮疙瘩,毕竟是别人住过的房间,况且总感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于是我走出卧室,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看那张长沙发,长度刚好躺下一个人,看起来还算是干净,干脆就在沙发上凑活一晚吧.
我试着找到了空调遥控器,里面装着新的电池,说明苏天平前几天还在使用.我立刻打开了空调,而且把温度调得很高,很快就感受到温暖了.我又打开了卧室的橱子,翻出一条干净的羊毛毯,应该是夏天时候用的吧.
想想真可怜,昨晚还在北京的宾馆里,好不容易回到了上海,却无法享受家里大床的温馨,竟要在这鬼地方挨一宿,作家亦有作家的苦处耶.
终于,我关了客厅里的灯,就这么和衣躺在沙发上,从头到脚紧紧裹着羊毛毯.
空调的热风对着我吹,使我还能抵挡充满湿气的冬夜.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我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不再恐惧.
因为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不再怕黑了.
子夜十二点的歌声还会响起吗?
这是归来后的第一夜...
荒村归来:
第二天昼
眼睛,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的眼睛.
它在看着我.
"喂!你是谁?"
我大声喊了出来,然后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周围如山洞般漆黑,只有某处微弱的光线射在地上.
这是哪儿?
在恍惚了许久之后,我总算回忆起了一切.没错,这是苏天平租的房子的客厅,我正躺在一张沙发上,身上还裹着条羊毛毯,空调机的热气吹在我脸上,让我直感到口干舌噪,仿佛喉咙要烧起来似的.
我赶紧掀开毯子爬起来,大口喘了几下,还好并没有感冒.客厅里只有从卧室射进来的微光,现在应该是清晨了吧.我并没有急着开灯,只是仰头盯着天花板,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我依然睁大着眼睛.
是的,我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我.
虽然无法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它,但我确信他(她)的存在无疑,就在我眼睛朝向的那个角落--黑暗中的眼睛,他(她)在看着我.
对,就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
我立刻把手摸到了墙上,当客厅里的电灯打开时,我的眼睛忽然被眩了一下.但我并没有低头,而是拼命地睁大着眼睛,继续盯着头顶的那个角落--
就是它!
没错,我终于看到那双眼睛了.
更确切地说是一只眼睛,它躲在天花板与吊橱的转角里头,只露出一颗黑色的玻璃眼珠.
居然是一个针孔摄像的探头.
必须要感谢我的第六感,就是这个摄像探头在盯着我,这只锐利无比的眼睛,能穿越白昼与黑夜,包括这房间里每个人的灵魂.
我立刻搬了一张椅子站上去,仔细打量这个探头.它确实太隐蔽了,藏在这样一个转角里,绝大部分都被吊橱挡住了,露出的探头只有两厘米的直径,和周围的颜色非常像,除非是在刚才那个角度盯着它看,否则绝对不会发现它.
怪不得昨天一进入这房子,就感到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人还是该相信第六感的.我打开壁橱,发现里面藏着探头机身,还有好几根电线连到墙里.
不,绝对不止它一个眼睛,我想这房间里一定还有其他探头.
于是我跳下椅子,仰起头仔细扫视一圈.墙角和天花板所有的角落,都没有逃脱我的眼睛.果然我发现在房门上头,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探头,如果有人从大门进来,肯定会被从正面摄下来.
在厨房的脱排油烟机底下,我又发现了一个小探头,它正好被阴影所覆盖着,把整个厨房都尽收"眼"底.
更可怕的是在卫生间,探头就躲在浴帘的缝隙后面,正好对着淋浴的莲蓬头,要是有人在这里洗澡,肯定会被它"一览无遗",把探头藏在这个位置简直是变态.
我又冲进了卧室,这里的天花板和墙角都很干净,好像没有探头存在的迹象.最后我把目光对准了窗帘,果然在窗帘箱里发现了一个小探头,正好隐蔽在一块阴影下面,而且无论窗帘怎么拉,都可以保持它的视野.
现在我总共发现了五个探头,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它们是一群无所不在的眼睛,永远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看着这些隐藏在暗处的龌龊眼睛,你不由得不产生衣服被剥光了的感觉.
这些"眼睛"都是苏天平安装的吗?为什么要在自家安装探头监视自己?简直是疯了!或者他已经疯了.
现在是清晨七点,我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更要紧的是,我再也受不了那些"眼睛"了,总是下意识地仰头瞥向天花板,似乎那探头背后有个活生生的人或幽灵.
于是我立刻离开了这鬼地方,匆匆回到家里洗漱了一下,又饱饱地吃了顿早饭.
然而,当我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时,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那个符号--
不,就这么逃跑了吗?等待那个恶梦的降临,乖乖地束手就擒?
半年前是霍强、韩小枫,现在是苏天平,这些曾经去过荒村的人,都已经GAME
OVER了,如今只剩下我和春雨两个,而那个神秘的已经来到了我面前.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春雨想想,她是个被命运开过许多玩笑的女孩,在经历了那么多恐惧之后,不应该再承受这样的煎熬了.
"你可以再勇敢一些."
我轻轻地对自己说,然后收拾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又一次出门赶往苏天平的房子.
很快我又回到了503室,一进屋还是产生了那种奇怪感觉.于是我突然仰起脖子,盯着隐藏在门框边的探头,地说:"别看我."
我快步走进卧室,从包里拿出数码相机,把地上那个"圈"的形状拍了下来,毕竟它不能总这样摆在地上的.我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每一样都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接下来,我把目光对准了卧室里的抽屉--虽然我心里明白,擅自打开别人抽屉并不好,说难听点是涉嫌窥探他人隐私.但现在我已别无选择,我不知道前几天苏天平究竟发生过什么,也许能从他的抽屉里发现什么?
正在犹豫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窗玻璃上的那个符号"",它像刀子一样刻在我眼里,促使我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于是,我试着缓缓地拉开了抽屉,就像打开某部小说里的木匣那样,我期待眼前出现某种奇异的景象--
然而,诺大的抽屉里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叠明信片,明信片左下角有张照片,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头像.
好奇怪啊,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时,心脏仿佛早搏似的抖动了一下,然后眼睛就像被磁石吸住了,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不能移开.
更确切的说,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磁石.
世界上没有哪个人能逃过这对磁石,一旦被吸住就再也无法逃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再被她"咯噔"一下.
从这张明信片里看,她是个看似漂亮却又难以接近的女孩,看起来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她的脸几乎占满了整幅照片,富有光泽的黑发从额头分开,自然地垂在脸颊两侧,一道亮光从头顶打在脸上,真是一个奇怪的拍照角度.
虽然明信片上的照片很小,但那双眼睛却是如此引人注明,说不清是忧郁还是沉思,仿佛她的灵魂已经出窍,或者这张照片拍的就是灵魂,而没受到任何肉体的污染.
她是谁?
至少我确信这不是广告图片,更不是什么明星照,似乎更像是一张自拍照.
我又翻了后面的几张明信片,全是在相同的位置有相同的照片--不对,并不是相同的照片,而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照片.
这要仔细端详才能看出来,每一张明信片看似相同,其实拍照角度都略有差异.那女孩的表情也有细微的变化,要么嘴角稍微撇一撇,要么眼睛睁得更大一些,或者把头发理到脸颊另一侧.
所有的明信片都是这样,我数了数总共是19张,每张左下角都有着同一个女孩的照片,看起来都是自拍照的样子.这些明信片全都没有邮资,也没有贴邮票,自然也没有使用过,更没有填写过一个字.
我静静地看着明信片上的女孩,就像面对一个无比深的黑洞,渐渐吞噬了我的目光和身体.抬起头看着窗帘箱,那里也有一只眼睛在看着我..
对着照片恍惚了许久,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我急忙把明信片又放回到了信封里.
忽然我想起了苏天平,不知道他在医院里怎么样?是否查出了他昏迷的原因?
起码我在他房子里住了一夜,不但为他垫付了住院押金,还代他交清了房租,应该去看一看这个可怜人了.
半个钟头后,我赶到了医院,才发现苏天平已经被转出了观察室,正静静地躺在病房里输液.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躺在病床上就像具死尸,只是我看不到他那双深井似的眼睛.
医生告诉了我一个绝望的消息:苏天平已经成为植物人了,他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大脑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只能依靠输液来维持生命.
至于苏天平再度醒来的可能性,可以计算到小数点以后的N多位--他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了.
虽然他依然还活着,但也仅仅比死人多一口气,而且可能永远失去了灵魂.
这比死亡更可怕,如果说死亡是堕入地狱的话,那么像苏天平这样半死不活,则是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了.
除了荒村以外,他究竟还见到过什么?
整个下午我就陪在病床旁边,虽然我和苏天平并不是很熟,但当初他是因为看了我的小说《荒村》,才会和另外三个大学生一起去寻找荒村的.
所以,我必须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找出他丢失灵魂的真相.
可真相究竟藏在何处?
荒村归来:
第二天夜
当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夜色已经悄然降临了,一个人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便赶回了苏天平的房子.
一进503室的房门,我就打开了客厅里的空调.现在我已下定了决心:若没有找到苏天平出事的原因,就绝对不能离开这房子,因为我确信这房子里一定藏着某个秘密.反正已带好了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我是准备来打持久战了,既然能在荒村公寓坚持那么多天,这里也不会把我吓倒.
客厅里最显眼的还是地板上的白色五角星,我忽然想起了欧洲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传说--只要吸血鬼不是被刺中心脏,那么在月圆之夜,把五个点画线连在一起,就可以使吸血鬼死而复生.
难道苏天平也相信起这个来了?那究竟是谁复活了呢?是苏天平还是其他什么人?
不过,从昨天走进这间屋子,看到地上摆放的这些东西,还有卧室里的苏天平,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某种古老的巫术仪式.
想到自己正身处于进行过巫术,或者仍然在进行巫术的房间,我就感到不寒而栗起来.
卧室还是中午的老样子,窗玻璃上那个红色的依然刺眼.
我没有再打开抽屉,而是把目光对准了苏天平的电脑.这是台IBM品牌电脑,想必配置相当高.电脑下面还有个机器,我在朋友的影视公司里见到过,可以把录像带上的内容转换成电脑影音文件.
此刻已经来不及考虑其他了,我立刻打开这台电脑,幸好苏天平没有设置开机密码,我很顺利地进入了他的桌面.
在桌面上有个文件夹的快捷方式叫"DV档案",我立刻双击了这个快捷方式,发现这个文件夹里有个文件是播放清单.原来清单里是各个DV文件的名称,全都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着,也许这台电脑里存了许多苏天平自己拍的DV短片.
我随便打开了其中一段DV,已经转换成了MPEG格式的影音文件,制作时间是2004年的10月份.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播放器,同时跳出了S大学校园的视频画面.镜头从学校的长廊开始移动,两边不时穿过大学生的身影,同时还有某种奇怪的背景音乐.画面还算是比较清晰,镜头也没有多少晃动,看得出拍摄者有一定的水平.这个镜头长得出奇,沿着长廊一路走下去,中间没有切换过,直到一栋寝室楼的跟前.
这时镜头稍微有了些晃动,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屏幕前,心里也跟着晃了起来.当我感到DV里的这栋楼似曾相识,才听到音箱里传出来的说话声:"这是霍强曾经住过的寝室楼."
这是苏天平的声音,异常冷漠的语气,就像恐怖片里的旁白.使我立刻就想了起来,在霍强出事的当晚,我也曾经到过这栋楼来看过.
只是不知道这是拍摄当时说的话,还是后期剪辑时另外再录上去的,但端着DV机器的人肯定就是苏天平了.镜头继续向前移动,画面里出现了几个男生,他们有些意外地面对着镜头,但随即都把脸给扭开了,好像不太愿意和苏天平说话.
然后苏天平的镜头又转到了楼梯上,这里总算经过了剪切,画面直接切到楼上的走廊.镜头对着一间寝室的大门,苏天平的画外音又响了:"从荒村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霍强就死在这间寝室里,他死于自己的恶梦."
他似乎故意用了某种奇怪的语气,虽然是异常平静的叙述,却让人感到一种骨子里的沉闷和压抑.
突然,镜头里出现了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他们大声喝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不欢迎你,快点滚出去吧."
接着不知是谁的一只大手,竟然蒙到了镜头上,我只觉得电脑屏幕上一黑,出现了五根手指和手掌阴影--就好像盖在了我的眼睛上似的.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时镜头后退了好几下,还剧烈地晃动起来,我坐在电脑屏幕前,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简直都有些恶心了.苏天平似乎是被人推了出来,那两个男生依然骂骂咧咧的,但已经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了.
镜头又被切掉了,在经历了几秒钟的黑屏之后,又出现了下楼的画面,镜头继续沿着老路回去.那沉闷的画外音又响了起来:"你已经看到了,他们瞧不起我,因为霍强和韩小枫的死,因为我们曾经去过荒村,因为恶梦曾经控制过我.所以我会给别人带来厄运,厄运也会时时纠缠上我,但我必须用我的镜头记录下这一切."
这段DV就到此结束了,总共只有五分钟的长度,虽然苏天平拍得有些不知所云,但我又有些同情他了,特别是最后那段画外音.起码这段DV可以告诉我,苏天平依然没有从荒村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他才会去拍霍强生前的寝室.而他身边的人又都看不起他,认为他是去过荒村的人,可能会把厄运带给别人.
其实,春雨也承受过这种痛苦,但春雨能够理智地对待,慢慢修复自己和周边世界的关
系.而苏天平的思维或许太极端了吧,经历过荒村的恐惧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成为了一只惊弓之鸟.他对身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心,这大概也是他搬出寝室,在外边租房独住的原因吧?
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些"眼睛"呢?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吧,他的恐惧使他对任何人都不相信,甚至包括他自己也要监视,所以要在自己的房子里安装探头,要日日夜夜监视这房间里的一切变化.
不过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苏天平认为这房间里存在某个幽灵,他要通过那些隐蔽的"眼睛",捕捉到幽灵活动的迹象,甚至要把幽灵给抓住.
幽灵猎手?
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很适合写悬疑小说的标题,随即又摇了摇头,居然变得和苏天平一样疯狂.
接着,我打开播放清单里其他十几个DV文件,全都是苏天平自己拍的短片,内容无非是校园男女或街头风景,还有些是他为影视公司拍的DV,全是一段段的剪辑样片,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在播放清单的最底下,还有一个子文件夹,我双击了那个文件夹,却发现它需要密码才能进去.
这立刻激起了我的兴趣,熟悉我的读者一定知道,我这人一向钟情于密码和解迷,我相信凡是设有密码的地方,一定藏着某个重要的东西.
那么苏天平会为这个文件夹设置什么密码呢?
一点前提条件和提示都没有,我手头又没有任何工具和软件,要想凭空解密谈何容易.
我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感到背后凉嗖嗖的,立刻条件反射般的仰起头来,正好看到了窗玻璃上的那个.
它代表了什么?
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瞬间想到了几个英文单词:annulus、circle、round、loop、ring.
这个词都带有"圆圈"的意思,我试着把它们填入了密码对话框之中,结果"annulus、circle、round、loop"这几个词都不对.
但最后一个单词--"ring"却成功地通过了密码验证,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子文件夹.
对,¤的意思就是"ring"!
总算出了胸中一口闷气,但我明白这只是攻克的第一个堡垒,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障碍等着我.
这个文件夹里有一个DV视频文件,下面还藏着一个子文件夹.
先不管底下的子文件夹,我径直打开了那个DV文件--
播放器里出现了室外的街景,这是个阴沉的白天,镜头前横着一条马路,许多行人和车子从镜头前穿过,路对面有许多家餐厅和店铺.
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但从嘈杂的现场声音里,可以听到一些上海话的片断,所以这条街应该是在上海的某处.另外,从那么多的人流和店铺来分析,可能是市中心一个新的商业街或旅游点.
这时镜头向前移动,缓缓地穿过这条马路,来到对面路边一个小亭子边.这个亭子很奇怪,正好在两家店铺门面的当中,它看起来要比书报亭小些,但要比电话亭大,容纳一个人进去绰绰有余.这时镜头的焦距调整了一下,对准了亭子门口的牌子:"个性化明信片制作亭",旁边还有中国邮政的标志.
接着光线开始起了一些奇怪的变化,电脑屏幕上忽明忽暗的,让我的眼睛很不适应.突然,一只苍白的手进入画面,缓缓推开亭子的门,DV镜头就这么进入到了亭子里.
镜头正对着一台多媒体式的机器,显示屏上有段活动的文字,告诉你个性化明信片的制作流程.中间有个视频聊天样的探头,只要你站在这个探头前,往投币口扔五块钱,然后按照屏幕上的指示按钮,探头就会把你摄进照片,同时把你的形象印到明信片上.
明信片的背景可以选择东方明珠,或者外滩建筑群等等,都是些上海的标志性景观,很适合外地来沪的游客制作留念,再把印有自己照片的明信片寄回家去.
在多媒体上方有盏白色的灯,光线很亮足够拍照片了.苏天平的镜头忽然又向下摇去,好在下降的速度很慢,看着还没有头晕的感觉.
最后,镜头对准了亭子的地面,地上有一张被扔掉的明信片,上面好像已经打印上照片了.
我似乎没有感到镜头有过切换,就看到一只手捡起了那张明信片,并且放到了镜头面前--明信片上印着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一双忧郁的眼睛正盯着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