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印略微想了下,声音沉沉地说:“直接带到审讯室。”
第六章 真相迟到
江平市,位于东苏省东南部,是一座古韵悠久的历史文化名城,距省会古都市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道路顺畅的话,单程有三小时就足够了。
出发前韩印特意给顾菲菲打了个电话,除了要交代一下查找方剑的进展,更主要的是觉得自己和叶曦孤男寡女奔赴外地,理应向女朋友报备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顾菲菲接到韩印的电话时,正在鉴定科处理孙阳的指纹。就像先前她提到的那样,采集、确认孙阳指纹的过程异常烦琐,鉴定科人员又有限,也为了尽快有个结果,顾菲菲干脆亲自上阵。
顾菲菲刚挂掉电话,便看到杜英雄和艾小美推门走进来。两人来,主要是汇报“林峰案”的家访情况,然后想听听顾菲菲关于接下来办案方向的建议。
在眼下线索不多的情形下,顾菲菲建议杜英雄和艾小美试着从案件中“盗窃”这一情节入手,调阅和梳理“林峰案”发生前后,一些具有盗窃情节的案件档案,也许犯罪人就隐藏在那些案件当中。当然归根结底是为了解决“植物园埋尸案”,如果短期内还找不到“林峰案”与之的关联性,顾菲菲叮嘱杜英雄和艾小美也要懂得适时放手,不能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这件案子上。
另外,顾菲菲还告诉两人,说齐兵已经把王波的父母接到队里,并正式通知两位老人王波已经死亡的消息。刚刚两位老人去解剖室看了儿子的遗骨,这会儿齐兵应该正给他们做笔录。顾菲菲让杜英雄和艾小美过去一趟,跟两位老人再深入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获取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毕竟孙阳只是该案的嫌疑人之一,王波的被杀还存在诸多可能。
支队接待室里,王波父母做完笔录仍悲泣难抑,脸颊上挂满泪水,相互搀扶着坐在长条桌旁。杜英雄和艾小美坐在两人对面,默默地看着笔录信息,顺便也等着他们情绪平复下来。
大概一刻钟后,两位老人渐渐止住眼泪,杜英雄便试着开始发问:“王波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王波母亲摇摇头,语气中带些数落,但脸上还是满含疼惜,“就他那样,没工作,没钱,还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哪个女孩能跟他?”
“您说的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艾小美问。
“还能是什么人?地痞、混混、酒友呗!”王波母亲抽搭着鼻子说。
“能具体些吗?比如王波平时主要跟谁交往,跟什么人关系比较好?”艾小美接着问。
“这我们还真说不上来,小波倒是带过一些朋友回家,都是些头上染着黄毛、衣服穿得稀奇古怪的年轻人,我和他妈都比较反感,没怎么搭理过他们。”王波父亲说。
“王波和您发生冲突离家出走后没人找过他吗?”杜英雄问。
“倒是来过两个小伙子,”王波父亲略微回忆了下,“大概是小波出走后半个多月,有两个小伙子来家里找他,说是他生意上的伙伴,我和老伴问他们做的啥买卖,两人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就走了。”
两个男人,生意伙伴——余下两名无名尸骨,这其中会有关联吗?杜英雄在心中暗念一句,与艾小美对视后,对王波父亲追问道:“您还记得那两个人的模样吗?”
“过了那么多年了,记不大清楚了。”王波父亲缓缓摇摇头。
“我倒是还有点印象,不过也就能说出个大概模样。”王波母亲接下话。
“没关系,您能记住多少就说多少,待会儿还请您协助我们做个‘模拟画像’。”杜英雄说。
“王波走的时候应该带手机了吧,手机号码是多少?”艾小美问。
“156……”王波母亲说出一串号码。
“你们最后打通这个号码是什么时候?”艾小美接着问。
“小波从家里跑的第二天我打过一个电话,隔两天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都接了,说在朋友家住几天,让我别担心。”王波母亲搜索着记忆说,“后来又隔了两天我再打,电话便关机了。”
午后3点15分,汽车下了高速,进入古都市区内。叶曦接到康小北打来的电话,说事情办妥了。实质上并未费多大周折,方剑在古都市一家化工厂工作,厂里规定工作期间手机必须关机,所以叶曦才一直未打通他的电话,这会儿康小北已经把人从厂里带到古都市刑警支队的审讯室了。
叶曦原本以为韩印执意要找方剑,是想从他口中打探有关孙阳的消息,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韩印明确指示要把方剑带到审讯室,显然意在营造威慑气氛,对方剑施加心理压力。对办案经验丰富的叶曦来说,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方剑当年对民警撒了谎?”叶曦双手握着汽车方向盘,瞥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位的韩印,问道。
“嗯。”韩印望着车窗外的城市街道,轻轻动了下喉咙,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似乎有种温情,似乎又带有一丝失落。
这座城市对韩印来说并不陌生,可以说,这座城对他的人生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这里,他办过多起惊天大案,让他在刑侦圈内和应用犯罪心理学领域声名鹊起,更重要的是让他遇见了两个女人,一个红颜知己、一个可以厮守终身的女人——叶曦和顾菲菲。但每每当他接近这座城市的时候,心底总是隐隐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其实从来没有忘记夕阳下走在青鸟路上那个落寞的背影,忘不了风雪之夜成为一片片碎片散落在人间的那个女大学生。
时至今日,随着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案件侦破手段不断进步,许多旧年悬案都涌现出新的线索,甚至有的已然沉冤昭雪,诸如白银连环杀人案的成功告破,等等。而在20世纪90年代,曾轰动一时的“尹爱君案”,却依然是一潭死水,对执着于刑侦事业的每一个公安干警来说都是一种遗憾。尤其是韩印,他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但最终仍是失之交臂、前功尽弃,“尹爱君案”便成为他办案生涯里唯一失手的案件。
兀自愣了好一会儿神,韩印才想起回应叶曦的问题,转回头说:“我是觉得孙阳逃跑的证据链太过顺畅,反而显得不真实。尤其咱们提审赵常树的时候,对于孙阳失踪的来龙去脉,他叙述得实在太有条理了,与当年他跟管片民警反映情况时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似乎是一套有所准备并反复演练过的说辞。”
“你等一下,我捋捋。”叶曦整理下思路,说,“首先,是校方的口供——孙阳因为做早操与老师发生争执,进而挑衅老师权威,担心日后遭到报复,便有了逃跑的念头;然后,是孙阳同宿舍学员的证实——孙阳半夜肯定是回过宿舍,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溜出去;最后,工程队工头又跳出来证实——工头早上进学校后又出去买了包烟,中间有七八分钟大门没人把守,便给了孙阳可乘之机。综合这么几点说明,把孙阳的失踪定义为私自从学校逃走,便顺理成章了。”叶曦顿了下,继而皱着眉头说:“经你这么一提醒,倒确实有点像精心预谋过的,你是想在方剑身上打开突破口?”
“还是说说先前对赵常树的提审,咱们提到过几个名字,包括孙阳、王波、工程队工头等等,唯有提到方剑的名字,赵常树表现得最坦然、最轻松,说明方剑当年并没有跟校方串通一气,他给出那样的口供可能取决于当时的环境和他的心态。”韩印进一步解释说,“从卷宗资料上看,朝阳学校所谓的戒除网瘾训练,无非是采用电击、体罚、关禁闭等强硬的人身伤害手段,实质上是用暴力的方式,解决成瘾性的问题,是没有丝毫科学根据的。同时学校还采取学员之间互相监督、鼓励举报等牵制机制,令学员们长期处在人人自危、诚惶诚恐的状态下,这些机制会逐步加大人性的疏离,放大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感,乃至让学员心里背负过重的恐惧和不安全感。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学员们对于是非对错和利益得失的认识,便完全脱离了道德良知和法律界限的约束,退化到以所谓的‘丛林法则’为第一处事准则。直白些说,在那样的境况下,学员们为了个人的安全什么都可以出卖,而且是一种不自觉的甚至是本能的动作。”
“我明白了,你是说方剑可能是在某种心理暗示下,不自觉地向管片民警吴浩给出了最符合校方利益,以及他本人利益的口供。”叶曦说。
“对,”韩印一脸严肃道,“我希望今天他能对我们说出真相。”
半小时后,韩印和叶曦终于见到了方剑。方剑留着个小寸头,身子矮矮胖胖,眼睛不大,模样憨憨的,看起来像个老实人。
“你在朝阳网戒学校待过?”叶曦开门见山地问。
“是,是。”方剑欠欠身,一副惶然无措的样子。
“还记得当时睡在你上铺的孙阳吗?”叶曦接着问。
“记得,他其实也没待几天,后来人就不见了。”方剑说。
“为什么不见了?”叶曦又问。
“跟辅导员打架,然后从学校偷跑了。”方剑说。
“具体点,我们特意从江平过来,就是想听你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韩印顿了下,刻意加重语气,“而且我们想听真话。”
“噢,明白了。”方剑定住身子,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孙阳个性挺娘气的,干啥都女里女气,做操也是。其实他做早操一直都那样,辅导员们原先也没说啥,估计那天王老师心情不大好,看孙阳柔里柔气的动作比较碍眼,上去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孙阳当时有点被打蒙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王老师就更来气了,又上去一脚把孙阳踹倒在地上,然后就去扒孙阳的裤子,说要看孙阳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长没长爷们儿的家伙什儿。孙阳拽着裤子求王老师放过他,王老师根本不理他,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于是孙阳突然就发疯了,一口咬住王老师的胳膊,死命咬了下去。王老师好容易才从他口中挣脱出来,看到胳膊上生生被咬了个大口子,就开始劈头盖脸对孙阳一顿踹,然后像拖着死狗似的把他拖进楼里。”
“打架就他们俩?还有谁参与了?”韩印问。
“就他俩,他把孙阳拖到楼里后,那个姓赵的校长才跟进去,估计肯定是要‘电’孙阳一下子,他就好干那一手。”方剑恨恨地说。
“你们当时那宿舍住几个人?”韩印问。
“左右各3张床,共12个人。”方剑说。
“你和孙阳住在什么位置?”韩印问。
“右侧靠近门边的那张床。”方剑说。
“当时学校规定晚上几点熄灯睡觉?”韩印问。
“9点。”方剑说。
“那你怎么知道孙阳回到宿舍的时间是10点?”韩印问。
“我们每一个宿舍都有一个小闹钟。”方剑说。
“闹钟是夜光的?”韩印问。
“不是。”方剑说。
“你们的宿舍我去看过,想必那个小闹钟是摆在窗台下的桌子上吧?”韩印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当时已经熄灯了,请问你从门口的位置,是怎么看到闹钟时间的?”
“我……我其实是听那姓赵的校长说的。”方剑低下头,心虚地轻声说道,“当时是赵校长陪同警察来找我们问话的,我听他一直跟警察强调说晚上10点把孙阳放回来了,心里觉着既然赵校长说是10点那就10点吧,跟学校站在一个阵营里没坏处,管他孙阳到底几点回来的。”紧跟着,方剑抬起头,强调说:“不过孙阳那晚肯定是回来了,可能被打得很惨,身上没什么劲,上床时费了好大的力气,床晃得特别厉害。”
“等一下,你是说你并没有跟孙阳照面,只是被孙阳上床的动作晃醒了,认为他回来了?”叶曦敏锐地捕捉到方剑这番话背后的信息,操着急促的语气问道。
“对啊,这有什么不同吗?”方剑一脸莫名其妙,看似很无辜地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样吧方剑,你现在把身子靠到椅子背上,怎么舒服怎么坐,把自己身心放轻松。”韩印似乎对方剑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语气平和地说,“你仔细回忆一下,孙阳从回宿舍到上床睡觉的过程,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你能想起任何细节都可以,比如声音、气味、动作等等。”
“噢,好。”方剑听话地把屁股稍微向后挪了挪,来回揉搓着双手,凝神用力思索起来,须臾,犹疑地说,“孙阳平时很爱干净,洗手洗脸的次数特别多,而且打很多香皂,所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香气,但是那晚我没闻到……我,我能想到的就这些。对了,孙阳当年到底逃到哪里了?他犯了什么事吗?”
“也许,”韩印深吸一口气,“也许他从来没离开过朝阳网戒学校。”
第七章 破土而出
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格外苍白,郁郁地挂在天边,像一张伤感的脸。
就在这个夜晚,沉寂多年的朝阳网戒学校,突然涌进数辆警车。警笛声尖厉刺耳,仿佛伴随着伤感的夜晚在哭泣。
警车停下,陆续有穿制服和便衣的警员走下车,一名身着狱服双手戴着手铐的光头男子,也在两名警员的簇拥下走下车。光头男子冲主楼侧面的两层小楼比画了几下,便迈开步子,在前头带路,警员们纷纷打开手电筒,紧随着走进破旧的小楼。
光头男子带着众警员走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冲着墙角处的水泥地面指了指,几个身着“勘查”字样制服的警员,便七手八脚开始搭建现场照明灯,不大一会儿,原本黑漆的房间便亮如白昼。紧跟着勘查员又用白色标记线,把光头男子指定的区域大致圈了起来。准备工作做完,几个勘查员一人一把大铁镐,沿着标记线开始刨凿起来。
逐渐地,逐渐地,一具黝黑的骨架破土而出。
两小时之前,韩印和叶曦风尘仆仆从古都市赶回江平市,此时两人已经统一思想,认定当年孙阳很可能被王波和赵常树等人合谋杀害,并埋尸于学校后建的两层小楼中,于是二人直接把车开到城南监狱,连夜提审赵常树。
先前在路途中,韩印已经把情况详细地向顾菲菲和齐兵做了说明,也讨论过用金属探测器寻找尸骨的可能性。但显然这种方法有一定的局限性,如果尸骨上未有金属物质,探测器便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顾菲菲建议韩印还是先试着通过审讯“撬开”赵常树的嘴。
当韩印将孙阳和王波的照片一同摆到审讯桌上时,原本睡眼惺忪、身子软塌的赵常树,条件反射般立马绷直了身子,半张着嘴,双目圆瞪,死死盯着桌上的照片。但转瞬他又眯缝起眼睛,打起哈欠,装作一副满不在乎、昏昏欲睡的模样。
“我们已经找到王波了。”韩印冷眼直视着赵常树,模棱两可地说。
“他……他还好吧?”赵常树颧骨不自觉地跳动着,支吾着说。
“我们也知道孙阳已经死了。”叶曦眼神更加凌厉,盯着赵常树说。
“是……是……是吗?”赵常树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拖着长音,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在做着甄别和权衡。
“是你主动说,还是由我们来说,”叶曦顿了下,加重语气道,“性质可是截然不同的。”
“要我说啥?”赵常树还硬挺着说。
“我们既然找到王波了,当然知道那天晚上孙阳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王波扮成了他。”韩印一副笃定的表情道,“实话跟你说,现在不是有没有罪的问题,是谁负主要罪责和次要罪责的问题。”
“是王波,人是他打死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说,我全说!”赵常树打断韩印的话,急赤白脸地说,“那天王波把孙阳从操场拖进教学楼里,我确实也跟了进去,本来想给孙阳上电击手段,可那时他已经被王波打得昏死过去,我们俩就把他扔进禁闭室。后来,当天晚上,我和王波还有赵凯,在办公室里弄了几个小菜喝酒。噢,赵凯就是我雇的工程队工头,他其实也是我的一个亲戚。我们仨喝了两瓶白酒,王波有点喝多了,一时兴起,提议说要再去收拾收拾孙阳。随后我们仨便去了禁闭室,王波上去就踹了孙阳几脚,可孙阳没有任何反应。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便探了探孙阳的鼻息,结果没有任何感觉,再一摸身上,整个人都凉了。我们仨立马吓得酒醒了,王波打死人的罪过肯定不用说,可我那买卖正开得红火,后期还投了不少的钱,死人了学校肯定得关门,还有赵凯还指着我这工程赚点钱还赌债。我们仨冷静下来后,王波提议熄灯后他去孙阳宿舍床上躺一会儿,造成孙阳被我们放回宿舍睡觉的假象,然后让我和赵凯把孙阳找地儿埋了。正好那天新楼的水房刚铺了水泥地面,我和赵凯便把水泥刨开,把孙阳埋到下面,然后又重新填上水泥抹平了。主谋真的是王波,你们可别听他瞎说,不信你们可以问赵凯。”
“哼,你放心,我们当然会抓赵凯,冤枉不了你。”叶曦说。
说罢,叶曦扭头望向韩印,韩印稍微点了下头,表示赵常树这次的口供还是可信的,不过韩印此时又有了新的思路——王波的死会不会与赵常树有关联呢?
“你进来之前最后见到王波是什么时候?”韩印又开始发问。
“他辞职后我们没再碰过面,不过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赌球,说他跟两个朋友在合伙放盘,我觉得这小子不靠谱,没理他这茬,后来就再没联系过。”赵常树说。
“具体时间?”叶曦在记录本上写下“赌球”两个字,又特意画了一个圈,对王波的死这是一条新线索。
“是2010年三四月份吧。”赵常树想了想说,又急促强调道,“王波这小子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除了孙阳的事,其余他做了什么,我可都没参与。”
“你没有杀他灭口?”韩印突然直白地抛出心中疑惑,试探着赵常树的反应。
“我干吗要杀他灭口,要是孙阳的事真暴露了,罪过最大的应该是他,最担心的人也应该是他啊!”赵常树猛摇一阵头,“不对,不对,你……你们是说王波已经死了?”
“对,我们找到了他的尸骨!”韩印狡黠一笑,讥诮说道。
“你们……你们警察怎么能这样!”赵常树抹着额头上的汗,苦着脸,想发作,又不大敢,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好了,别废话了,该你负的法律责任你想逃也逃不掉,现在跟我们去指认现场。”叶曦没好气地说。
“好吧。”赵常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在赵常树的指认下,警方连夜挖掘,终于在朝阳网戒学校后期建造的小楼内,挖掘出一具尸骨,经DNA鉴定,确认为孙阳。死亡原因,系颞部遭暴力击打,造成颞肌内出血和颞骨骨折,引发死亡。另外经抓捕归案的赵凯供认,当日的确听到王波承认是自己打死了孙阳。
至此,孙阳失踪案事实真相已完全清晰,王波系主犯,赵凯和赵常树知情不报,且协助掩埋尸体,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同时也正式排除孙阳与“植物园埋尸案”的关联,案件调查的重心,开始转向活跃在王波身边的人。
据王波父母提供的信息显示,王波失踪后曾有两名自称其生意伙伴的男青年上门找过他,而赵常树的口供显示,王波曾向他表示自己正和两位朋友合伙从事地下赌球活动,由此综合判断:王波和另外两名男性青年,要么是自己坐庄放盘赌球,要么便是做了境外赌博集团在国内的代理人。问题是另外两名男青年,会不会对应上除王波外的两具无名尸骨呢?如果是的话,那么这起连环杀人案,便极有可能与赌球引发的纠纷有关。
据王波母亲说,王波离家出走的时间为2010年6月19日,时隔三天后彼此还有过通话,只是再过两天后电话便打不通了,由此推测:王波遇害时间很可能为2010年6月23日或者6月24日。由于距今已过去六七年的时间,相关手机和信用卡使用记录均已无法查阅,目前警方有的只是王波母亲描绘的王波两位生意伙伴的面部模拟画像,至于真实度有多少,便不得而知。接下来,支援小组建议齐兵安排人手,对过去几年被警方处理过的赌球群体进行广泛走访,寻找能提供模拟画像线索的人,或者曾与王波等三人有过交集的赌球者。
至于“林峰案”,遵从顾菲菲的建议,杜英雄和艾小美正着手查阅过去几年——重点是林峰被杀前后出现的盗窃案件卷宗。暂时还未发现相似案例,也未发现“林峰案”中丢失的赃物出现在某个案件的证物清单上。
两日后,顾菲菲收到总局物证鉴定中心的邮件,邮件中包含两具无名尸骨通过颅面复原后的面部合成照片。当顾菲菲把照片打印出来交给专案组后,众人竟发现与王波母亲描绘的王波的生意伙伴有几分相像,难道余下两名受害者真的就是王波从事赌球活动的两个合伙人?如此说来,本案中所有受害者的身份有望很快确认完成,案件调查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实际上,消息反馈得要比预想中还要快。带有颅骨复原后的面部合成照片的查找尸源通告,在各大媒体上发布后的次日上午,一个面显成熟的漂亮女人,搀扶着一个近花甲之年的老大娘找到了专案组。漂亮女人指认通告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前男友;老大娘则哭嚷着说被漂亮女人指认为前男友的那个人,是她的儿子。
漂亮女人自我介绍叫肖娟,老大娘叫李丽华,按两人刚刚的说法,她们曾经差点成为婆媳关系。李丽华毕竟年纪大,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事实,打从进门起便抽泣个不停,所以基本上都是肖娟在说话。
据肖娟介绍:通告上的两个男人,也就是本案中除王波外的另两名受害者,一个叫肖刚,一个叫陈大庆。两人同为1987年生人,是高中同学,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便整日混在一起。肖娟自己开了间酒吧,弟弟肖刚经常带陈大庆到酒吧玩。客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两人便帮着打打下手,一来二去,肖娟和陈大庆也熟络了,逐渐发展为恋人关系。
“肖刚和陈大庆具体什么时间失踪的?”叶曦问。
“2010年9月26日下午,两人一起从酒吧走的,从此就没了消息,手机也从那天开始再也没能打通过。”肖娟眼神中掠过一丝伤感,“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外面还下着雨。”
“他们当时要去哪儿?要干什么?”叶曦继续问。
“找朋友周转借钱,那时我们欠别人一大笔钱。”肖娟说。
“是因为坐庄赌球的关系?”韩印插话问。
“对,”肖娟点点头,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叶曦笑了笑,语气和缓地说,“你还是跟我们说说肖刚和陈大庆从事赌球活动和欠钱的情况吧,他们到底欠了谁的钱?”
“其实大庆他们也谈不上坐庄,就是赌博集团代理人的一个下线,接盘之后报到上线,每周结算过后,抽一个多点的‘返水’。”肖娟理了下前额的刘海,整理了一下思路说,“一开始我们欠钱跟赌球没什么关系,是因为之前一个客人在酒吧里喝醉了对我动手动脚,我弟弟和大庆便把人打了一顿,结果那客人是一个黑社会大哥的小舅子,后来那黑社会大哥派手下把酒吧砸了,扬言让我们赔十万块钱,不然就卸掉我弟和大庆一人一条胳膊。本来这十万块钱对我们来说不算多,可赶上那阵子我的钱都用来进货了,拿不出现金。大庆和我弟就合计,周末的球赛接盘之后不往上线报了,自己坐回庄,搞点钱。这种事他俩先前也干过两三次,还都挣钱了。可偏偏那一次,也真是遇上倒霉点了,赌客竟然大面积赢盘,一个周末下来,大庆他们得付给人家二十多万的赢资,加上打人的钱就是三十多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了。后来两人在酒吧里憋了一天,跟我说出去找个朋友周转一下,便一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