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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的脸,为什么重重叠叠?是山下雄治的脸!任教授的脸!千叶文香的脸!
是我的脸!
意志和对痛觉的忍耐终究有极限,关键浑身颤抖,跪倒在地面上,在渐渐失去神志。
失去神志后,我会不会变成一个恶魔?
灯骤然打开,任教授和安崎佐智子一起扶住了委顿下来的关键。
走廊里空空如也,没有台子,没有台子上的人。
清冷夜风的吹拂下,疼痛感似乎被一扫而去。
山下雄治关切地问:“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关键微微合上眼,刚才的所见是那么真切,台子上的人却又是那么模糊。
“还会有人被杀……也许,就是我们中的一个。”
如果还会有凶杀,被害者是谁?
为什么我一口咬定是我们这批试图发现真相的人?
是因为铁床上的白大衣吗?
也许这就是直觉。
为什么这么巧,两起“非人”行径的血案,发生地就是所谓“江京十大鬼地”的第二和第三位。下一起呢?难道就在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
如果我“预见”的凶杀案中,凶手正是杀害诗诗和褚文光的“恶鬼”,那么制止更多无辜生命丧失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挖出凶手。
但是,凶手会不会就是失去神志的我呢?关键的心一阵抽紧。
“在想什么呢?”打破关键思路的是个清亮的女声。
欧阳姗,我正要找你!
江医的二号食堂规模最大,即便如此,午饭时间还是很难找到一个空桌。欧阳姗笑盈盈地挤在了关键身边。
“姗姗,那个‘江京十大鬼地’,你堂姐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凭什么说中西医研究所是第一大鬼地?”
“我从头说起吧,我堂姐说,她以前经历过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几乎丢掉性命……”
“又是《碎脸》的故事,她能不能有点儿别的花样?”
“你听我说完嘛。那事因为有解放前的背景,她开始对旧江京的掌故留心,她读到一篇中草药局连年闹鬼的故事,国民党政府的中草药局,就是现在的中西医研究所。”
“具体怎么个闹鬼法?”
“好像我堂姐看到的只是份地摊小报,说中草药局里,有神秘的黑衣人在夜半降神驱鬼,甚至掘地埋鬼。后来有好事者去看究竟,结果暴尸院中,死的时候被挖去双眼,割下舌头,据说这样,他们在阴间也无法指认杀害他们的人或鬼。”
关键想了想:“你难道不觉得太巧合?诗诗和褚文光,就是死在‘江京十大鬼地’的第二和第三位的鬼地,而这第一的中西医研究所,又恰好是诗诗生前工作过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欧阳姗停下筷子,冷冷地盯着关键。
关键立刻觉得有些说错了话:“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你不要误会……跟你真的没任何关系……。”
欧阳姗“扑哧”一笑:“记得小时候你把我气哭后,就是这个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就越哭得厉害,暗暗看你的笑话。”
关键也微笑起来。
“今天是什么班?”欧阳姗在关键面前,永远不会保持沉默。
“刚出的夜班,下午休息……”关键随之有些后悔,知道欧阳姗随后将至的问题。
“要去哪儿玩儿?”
“我要……我要去诗诗家,见她妈妈。”
“你觉得这个时候去,合适吗?”沉默了一阵后,还是欧阳姗先开口。
“不合适。但我感觉,诗诗在被害前,有些事没有告诉我,我希望排除一个假设——会不会正是那些秘密,导致诗诗被害。所以我必须进一步了解诗诗。”
殷兰下班回家,在楼道门口看见了徘徊中的关键,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眼泪先落了下来。
男孩的身边,那位相伴了她二十二年、曾给她生活带来过无限甜蜜的女孩去哪儿了?
丈夫在五年前的一个夜里,骤然去了。还背上了不光彩的名声;小诗怡刚刚成人,青春年华,也突然去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比自己承受着更多的精神痛苦。
“阿姨,我其实早该来看你……”和殷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黄诗怡的葬礼上。
“小键,你不用多解释,阿姨知道,你这些天也过得不容易。上楼坐吧。”殷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关键:还是个帅气男生,但头发需要理了,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有些发黑。
他真的会是个变态杀手吗?实在看不出来。
她胡乱想着,手拿钥匙好一番折腾,才打开了家门。
关键犹豫了一下,跟着殷兰走进这小套他曾做客多次的单元。
“小键,你到这儿来,不会只是来看我的吧。”殷兰往电热水瓶里加了些冷水,准备给关键泡些热饮。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忽然,她弯下腰,痛哭失声。
关键的到来,对她的刺激太大。她曾哭过不知多少次,今天第一次有人倾听。
“为什么诗诗走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可怜的诗诗,她究竟招惹了谁?你说,为什么我的家人都永远离开了我!”殷兰大声哭诉着。
关键慌了手脚,扶住殷兰,眼泪也落了下来,哽咽说:“阿姨,对不起,我也很后悔那天不在诗诗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见到你,我会立刻想到诗诗,想到千万个‘如果’,如果诗诗还没有走,如果她爸爸也没有走,如果能回到五年前……”
“阿姨,您骂我吧。我每天都在埋怨自己,可是,哭过恨过之后想起来,我现在能做的、能告慰诗诗的事儿,就是找到凶手。叔叔和诗诗的死,两者之间说不定有关联。”
又哭了一阵,殷兰镇静了下来,陷入沉思中。终于又开口说:“我想,有许多事,诗诗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殷兰由关键扶着,在沙发上坐下,微闭双眼,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段撕心裂肺的日子。 “诗诗和我,都不相信你黄叔叔会监守自盗……当时诗诗似乎说过,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替爸爸洗清这个冤屈。”
关键心中一凛,也许诗诗的“秘密”,正是对父亲死因真相的调查。也许她的惨死,和她对父亲死因真相的调查有关。也许杀害诗诗的凶手正是陶瓷艺术品劫杀案的凶手。
凶手仍在我们身边。
褚文光又是怎么卷在其中的?
关键说:“阿姨,能不能让我翻翻看诗诗的遗物,比如日记笔记什么的。”
“当然可以。诗诗从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的所有笔记本,甚至电脑,我都交给公安局了。”
关键走到黄诗怡的房间门口,血泊中的尸体在眼前一闪,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入。
他闭着眼也知道,墙上有几幅黄诗怡画的素描和漫画,没有太多花哨的布置。
此刻她静静地坐在写字台前,长发如瀑。周围的一切,也和谐静谧。
他走上前,桌上纤尘不染,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默默地站了许久,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内没有开灯,这时他才发现了两星淡淡的光。黄诗怡的鬓边,伏着两只小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闪着幽光!他伸出手。
她蓦然转过头,她的脸,已经没有了五官,只有鲜血肆流!
身后忽然传来了殷兰的声音。“这么黑灯瞎火的,怎么也不打开灯?”灯亮了。
关键争得殷兰的同意,拉开衣柜的抽屉,翻找了一阵,取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并排放着一对耳丁,萤火虫状的耳丁。关上灯,耳丁上的玻璃萤火虫闪着淡淡的荧光。
关键依稀记得黄诗怡提起过,她曾在曼园小商品街买到过一对夜里会发光的耳丁。这话当时从他耳边如风擦过。现在才知道,这会发光的耳丁,竟是萤火虫的形状。
萤火虫为什么会出现在黄诗怡和褚文光死亡的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恶梦中?
他取出耳丁,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小小的产品标签,上面几个数字,想必是货号。
“阿姨,诗诗的一件首饰,能不能让我拿去,做个纪念?”
山下雄治在窗前望着沉睡的江京,已有好一阵了,思绪却在东京、奈良、和江京之间缠绕。在熙熙攘攘的东京,他最后一次见到在世的父亲山下雅广;在古朴清幽的奈良,有他父亲山下雅广成长和归隐的留念;在神秘诡异的江京,有他父亲山下雅广的魂灵。
当父亲在江京被杀,警方的侦破逐渐走入死巷时,他曾立下决心,有朝一日,要亲自查出凶手。黄诗怡和褚文光被残杀的案件,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契机。
对关键的一系列实验,在科学界已成传奇。千叶文香向他游说之前,他已和任泉教授联系过很多次。这次“利用”关键被列为重点嫌疑人的机会,他希望能激发关键体内的潜能,和灵魂对话。
听上去再可笑不过。
需要别人的了解,可有多难。更不用说他到江京来的另一个目的:除了破解父亲被杀的疑案,他还想重新认识父亲。因为山下雅广的本身,就是一团谜。
五年前的惨剧发生后,他突然接到父亲律师的电话。根据山下雅广写下的遗嘱,老人家的遗体应葬在江京市万国墓园的“风节园”里。更令他震惊的,是父亲已经自订了墓穴,墓穴号034915。
山下雅广,这位土生土长在日本奈良的陶瓷艺术家,却为自己在千里之外的中国江京市订下了具体的墓址!父亲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和死亡之地。
他终于开始将一些片片段段拼凑:父亲喜欢中国文化和艺术,会说一口精准的中文,并且逼着他也学中文。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揭示父亲被害的真相。而这答案,恐怕只有九泉之下的山下雅广自己知道。
也只有关键,有可能和山下雅广对话。
午夜将近时,所有研究组的成员在研究所的底楼一扇小门前集合。想到自己等会儿就要钻入那连接研究所和美术馆的黑而狭长的地下通道,关键心跳猛烈加快。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隐隐而至的疼痛。他对任泉教授说:“任教授,假如等会儿我身上疼痛发作,请你们一定不要退回,我倒是想看看这疼痛究竟能把我怎样。”也许,如游书亮医生所说,疼痛的到来,和我的存在一样,有着特殊的意义。
任泉愣了一下:“小关键,你不是开玩笑吧。”
关键摇头说:“任教授,我有数……”
“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不想让小黄等得太久,对不对?”真正了解自己的,还是这个沉默寡言的任教授。
安崎佐智子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想,由我和丰川博士一左一右紧跟着关键,万一关键身体不适,我们可以立刻搀扶住,甚至抬他进美术馆。”
小门后是个向下的阶梯,到底后又是一扇门,已经被菊野勇司打开。正是研究所的电表间。三只高能电筒,照亮了黑暗的走廊,却驱不走势如潮涌的剧痛。
类似的痛觉,在黄诗怡和褚文光被害时也曾出现过,刻骨铭心。但他仍是稳住脚步,他不想被疼痛击倒。
地下走道中间有三道门。从研究所这头出发,走了大约三十米,是第一道门。
“奇怪,这扇铁门怎么没有锁眼?”安崎佐智子轻声说着。这门分明只是一块厚厚的铁板。她感觉到关键身体的战抖,听得见他沉重的呼吸,轻声在关键耳畔说:“菊野先生说:第一道门,最难开。这门是精钢制的,耐高压和耐高强度。”
关键虽然在剧痛中,还是觉察出安崎佐智子在通过聊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帮自己减轻疼痛。
任教授说:“研究所和美术馆,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一点儿也不为过,何况,多年前出于安全考虑,美术馆就在通道里筑了墙,再没有人从这下面穿行,怎么开这扇无锁门的方法也失传了很久。”
关键觉得疼痛已经减轻,似乎正在消失。
菊野勇司已将一个直径足有半米的圆盘状工具贴在钢制门上,缓缓移动。仪器不断发出“滴滴”的声响。忽然,“滴滴”响声急促起来,不绝于耳,菊野勇司叫了一声,山下雄治、任泉和丰川毅上前一起用力推门,关键也上前帮忙,钢板被推开了!
“难道,这是消磁仪?门里有磁铁!”关键借着手电看吸在钢门上的仪器。
安崎佐智子说:“你真的很喜欢用脑子。”
又走出去三十米左右,又是一扇铁门,门上一个铁门栓,挂着拳头大小的一个铁锁,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菊野勇司鼓捣了一阵,那铁锁也被打开。
走出这扇门不久,前面是堵墙。
菊野勇司和丰川毅走上前,七手八脚,将一块块砖从墙上“抽”了下来,现出两米高、一米半宽的一个“空门”来。显然这两天里,实验小组已经将原来的墙打出了缺口,填入了新砖,便于随时拆下。
关键本已痛意渐消,此刻却突然又被剧痛击了一下。他双腿一麻,向前扑倒。安崎佐智子和任泉一起俯身扶起关键。关键在搀扶下抬起头,忽然一怔。
安崎佐智子将滑落额前的长发随手一拢,昏暗中,长发间闪过一星微光。
萤火虫!
关键凑上前,不由自主地双手撩起安崎佐智子颊边垂发。
“请你不要……”安崎佐智子嗔怒。
痛感又散去。关键也觉出自己的鲁莽失态,说了声“对不起”,问:“佐智子小姐,你的这对耳丁,是……是哪里来的?”
“在东京买的……你为什么……”安崎佐智子显然对关键的“动手动脚”颇为不满。关键想解释,想到身边人多耳杂,便没再问下去。
菊野勇司用荧光喷漆,在四号展厅地上画了三个长条形的框架。其中两个框架在展厅的西北角,另一个离展厅门口不远。安崎佐智子说:“根据当年的照片记录,菊野勇司先生画的,就是死者尸体被发现时的方位……。”
关键一动不动地盯着其中的一个框架许久,又在另两个框架前踱了片刻,才说:“门口的,是那位日本警卫,墙角这两具尸体,应该是中国警卫黄冠雄,和山下老先生。”
山下雄治的声音里略有些激动,“你居然能看出每个尸体是谁?”
“我哪里会看出来,只是推测——警方将黄冠雄列为怀疑对象,一定有些依据。山下老先生被害的尸体在黄冠雄身边,有可能是黄冠雄先杀了老先生,然后被同伙杀死。”
“噢,是这样的……”山下雄治有些失望,“你分析得不错。这里躺着的,的确是先父和黄冠雄的尸体。警方怀疑黄冠雄,另一条可以算作证据的发现,是先父被害时穿的衣服上,遍布了黄冠雄的指纹,甚至一两根毛发。黄冠雄的风衣上,也有先父的指纹。”
“扭打搏斗的可能性?”这回是关键有些失望了。如果黄诗怡真的一直在试图洗清黄冠雄的嫌疑,岂不是徒劳?
关键盯着地上的一个框架又看了一阵,忽然跨进了框架。
他的双脚,仿佛被地上的一双手,紧紧抓住。四周顿时暗下来,身边的一切都迅速旋转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飞越时间的阻隔,回到2001年那个夜晚。无形的手抓得奇紧,同溺水的人抓住了赖以浮沉的依靠。关键努力试了几下,还是没能摆脱。低头看去,只有模糊不清的一片,伏在地上,框架之外。
那是黄冠雄的身影吗?为什么死死抓住我的双脚?
因为双脚动弹不得,关键只好也俯身,双手撑地,向前爬行,想甩脱那双手。地上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被关键向前拖动了半米,逐渐充斥了荧光漆粉画出的那个框架。
关键低下头,再次望向那团黑影,双眼仿佛被一刺,看见了四溅的血花。
安崎佐智子冲上前扶住了关键。就在这一刹那,黑暗消散了,阴影消失了,紧抓住关键双脚的那双手松开了。
“佐智子,请不要忘了,一切需要听我指挥!”山下雄治试图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山下博士。他刚从地道过来,已经受了很多痛苦,我怕他支持不住……”
关键逐渐明白过来,显然刚才自己突然出现异样,山下雄治想看个究竟,示意众人等一下,多观察点时间,但安崎佐智子担心关键的身体,还是自做主,扶起了关键。
山下雄治沉着脸,走上前低声问:“关先生,你没有身体不适的感觉吧?”
关键摇摇头,感激地看一眼安崎佐智子。也许黑暗中看不真切,他觉得安崎佐智子的眼光是冷的。为什么,从关切,到冷漠,只在转眼之间。
“那你为什么……”山下雄治看着那个框架。
关键也盯着那个框架,良久不出声。又想了一阵,指着刚才踏入的那个框架:“黄冠雄被杀的时候,不是在这里……他开始并没有完全死去,试图抓住什么,还爬了一小段,但最终还是被凶手在他的头上,补了一枪。所以他第一次被击,是在地上这个框框之外;这个框子的位置,是他被第二次击中,最后死亡的位置。”
山下雄治的惊讶已透出他一贯冷静的语调:“居然是这样的!你没有说错,黄冠雄的确是身中两伤,胸口是刀伤,后脑是枪伤,你是怎么……。”
黑暗中,关键仍能感觉众人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尤其安崎佐智子那阴晴不定的神情,说:“刚才的那些想法,并非亲眼所见,只是推论。我刚才感觉,双脚被一双手紧紧抓住……”
片刻工夫后,展厅里已布置成了一个大实验室。
菊野勇司对关键说了一句什么,安崎佐智子翻译道:“开始吧。我们设置了一些仪器,有些是测你的生理反应,比如呼吸频率、心电图、脑电图;有些是研究特异功能和非自然科学常用的仪器,比如电磁场检测仪和红外摄像装置……”
丰川毅忽然插嘴说:“我们正在火速订租一台痛觉分析仪,这种仪器,因为成本高,全世界只生产过八台,可以分析你的痛觉究竟从何而来,是否夸张……或者根本没有。”
安崎佐智子翻译完,瞟了丰川毅一眼,微微摇头。
关键对丰川毅满带奚落的话并不觉得惊讶,也不予理睬。毕竟自己也困惑于这一切。“我总有种感觉,摆这么大的排场,只怕会一无所获。”关键望向任教授。
丰川毅并没有歇手之意,笑道:“至少可以看我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家们如何出丑。”
要“出丑”倒也不难。任泉和丰川毅为关键“披挂整齐”后,他看上去就已经很有特色了。随身挂满遥测的仪器,几根电线,从脑后的一片塑料板一直拖到屋角的一台仪器。
关键的眼前,除了漆黑一片,只有一片漆黑。
他盯着地上一个发着荧光的框子,诡异的荧光,让黑暗更沉更深。这是关键视野里的全部。他在努力让自己专心,专注于这片黑暗,和横陈过三具尸体的两处地面。
一无所获。
这一切,纯粹的伪科学。到头来,我只是个普通不过的大学生,那所谓的“天赋”,会不会只是一种古怪的心理现象,或者说,“变态” 的心理?他又专注了片刻,意识清醒,脑子里空空的,又好像满满的。满满的思念和追忆。你们在那连着仪器的显示屏上,能看见我的脑波的每一起一伏,都是在想念诗诗吗?
关键的眼睛又湿涨了起来。这些天的夜里,他仿佛总能听见黄诗怡被残害时的惨叫。惨叫声如此真切,仿佛就在耳边。是啊,这的确是黄诗怡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微弱,感觉很遥远。诗诗被害在江医解剖楼,怎么会在这儿?
时不我待。关键猛然起身,箭步冲出了展厅。
跑到走廊里,他又停住脚步,迷惑了,凄厉叫声从何而来?隐约的,似乎是楼下。
入夜后的美术展览馆,走廊和各处厅堂都光线暗淡。关键从楼梯摸黑下楼,到了那个漆黑的电表房和地下走道。黄诗怡的叫声更清晰了些。
通往地道的门开着。
不知为什么,当灯光亮起,关键感觉刚才的一切,黄诗怡的叫声、黑暗中的摸索,冲进地下通道后,如恶潮汹涌的疼痛,都没有发生过。他躺在研究所那张熟悉的实验床上。
他坐起身,安崎佐智子正将他身上联接着的各类仪器和电极一一拆下。
任泉教授说:“今晚我们观察到一个新的现象,你在专注的时候完全摒弃了外界的干扰,或者说,你掌握了一种‘自我催眠’的能力。这种自我催眠至少有一个好处,我们推你回来,经过那段地下室的时候,你看上去并没有过多地被疼痛打扰。”
关键迷惑了。莫非,这一切再次说明,他不能相信自己的意识?也许,自己会不会正是在所谓的“自我催眠”状态下行凶?杀害了黄诗怡,杀害了褚文光?
任泉继续说:“刚开始一小段时间,你有些焦躁不安……甚至捂住了头,我差点儿又要过去帮你把电极去下,但山下博士认为,从收集数据的角度说,那时最有价值……”
“什么样的数据?你们从仪器里看到了什么?”
任泉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安崎佐智子忽然说:“对观察结果的商讨,按规定,应该通过我菊野勇司,或山下博士。”不知什么时候,菊野勇司已经走了过来,不难听出,安崎佐智子只是在翻译菊野勇司的“命令”。
“岂有此理!”
任泉说:“小关,佐智子没说错,的确是这样的规定。”他又用日语对菊野勇司道:“菊野先生,我想小关有权知道实验的结果。”任泉早年曾在日本做过几年访问学者,日文流利。
菊野勇司面无表情:“我也有权不说。”
关键听安崎佐智子翻译后,不再多说,走出实验室。
“小关!”任教授是个几乎从不会动怒的人,仍狠狠地瞪了菊野勇司一眼。
“关先生,留步!”千叶文香听了安崎佐智子简短的汇报后,追出来招呼。
关键并没有停下,他已经后悔当初答应山下的古怪要求。
“关键!”
关键的心剧烈一颤,天哪,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正是黄诗怡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蓦地回身,知道叫他名字的,只是安崎佐智子。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叫自己的名字。
安崎佐智子没有开口,让千叶文香说:“关先生,很抱歉我们可能有沟通上的误会。希望你理解,我们并不想对你保密实验结果,每次我们收集完实验数据,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认真分析,小心地推导出结论,今晚立刻说出结论是不现实的。”
“可是,菊野先生该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样合作下去,彼此都会很痛苦。”
“尤其,现在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的痛苦。”安崎佐智子忽然淡淡地插了一句。她的话音很轻,千叶文香还是听见了,回头看了她一眼,让她翻译这句插言。关键也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会儿清冷如秋水,一会儿又善解人意?
千叶文香责备地看了一眼安崎佐智子,又转向关键,继续她的外交工作。
快走到研究所后门时,关键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黄诗怡被害前的那几个月里,两个人不知多少次依偎着从这一小片草地边走过。
此刻,只有不远处那铁台子,月色下,显得莫名诡异。
一阵“笃笃”的脚步声出了楼。然后,不远不近跟在关键身后。
“佐智子小姐,谢谢你刚才为我说的那句话。”身后果然是安崎佐智子。
“我只是照实说出我的想法,你知道,我在实验小组里的地位,不能挑战权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