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守灵奴!”我乖乖回答着,感觉此刻的杨双双,像是揭晓一个大案谜底的福尔摩斯或者波洛,我呢…像是个跑龙套的。
“对,‘找到守灵奴!’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古服老人被那些凶恶灵犬杀害的时候,你和陆虎只是打酱油的,他怎么可能指望你‘找到守灵奴’呢?又有谁会将‘守灵奴’三个字写在脑门上,然后和你在江医校园邂逅呢?所以所谓的‘找到守灵奴’,不是要你欧阳菲去找守灵奴,而是让那神秘的木匣子自己去‘找到守灵奴’。”
我和陆虎几乎同时说:“太深奥了。”
杨双双说:“换种方法说吧,古服老人的意思是,只要木匣子出现在我们这个世界,就会‘找到守灵奴’,也就是说,守灵奴会被木匣子的存在而吸引过来,所以,无论你藏得多好,守灵奴都会找到木匣子,木匣子自然也就‘找到守灵奴’了。”
冯师傅将摇椅晃得吱吱扭扭一阵怪叫:“就算我帮你们这几个不自量力的笨蛋摆平了活死人,就算我在那天进城赶了次集,也不见得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守灵奴,去找那个木匣子吧,好像这里面还是缺了很多逻辑!”
杨双双说:“所以说我是纯属猜测呀,当然,我还是有更多不算很严格的证据…”她走了几步,顺手取过书桌上的一张旧照片,看了看,点点头,又递给我。
我低下头,第一次仔细看这张黑白照片,这真是一张老到极点的留影,像是在博物馆或者历史书上出现的那种照片,上面是十几个武夫、军人或便装的汉子,神情坚定地盯着照相机。其中一个,略有些苍老的、相当驼背的,我一眼认出,就是在摇椅上如坐针毡的冯师傅!
“这张照片好像有些年头了。”我将照片递给好奇的陆虎。
杨双双说:“不是有些年头,而是有好多好多年头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中间那个穿西装的,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你们如果历史学得不错的话…”
“我放弃了!”我叫道,我的历史学得很错。
“我直说吧,中间这个穿西装、唇上留胡须的,是黄兴,也就是中华民国的开国元勋,革命党的专业起义人士;还有右数第三个这位脸瘦长的帅哥,就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林觉民;如果我对清末民初的历史再熟些,一定还能说出更多人的名字。”
我从睁大了眼睛的陆虎手里抢回了照片,自己也睁大了眼睛再看了一遍,冯师傅确确实实在里面,他和黄兴、林觉民…“杨老师,我彻底糊涂了。”
杨双双好像没听见我的求救,只是咄咄逼人地看着冯师傅:“照片的右下角上写着‘辛亥年壬辰月壬子日’,应该是摄影的日期吧。”她拿出手机,“让我查查万年历,那是一九一一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日。黄兴组织的广州黄花岗起义发生在一九一一年农历三月二十九号,就是在那场起义中,林觉民遇害,黄兴受伤潜逃,所以这张照片,就是在起义前的一周内拍摄的。所以我推测一下,您也参与了起义吧,只不过死里逃生。”
我轻声问杨双双:“双双姐,需要喝点矿泉水压压惊吗?你说的这个起义,我听懂了,发生在一百年前,这张照片,也是一百年前照的,对不对?你是说,冯师傅把自己的照片ps在一百年前的历史老照片里,对不对?这样做是有点变态…”
杨双双说:“这里没有ps,冯师傅就在这张照片里,他参加了黄花岗起义,起义失败后,相信他还是跟着黄兴参加了更多的起义,直到民国政府正式成立吧?然后呢?讨伐军阀?然后呢?您去哪儿了?我倒是有点线索。也正是因为这点线索,我猜到了您的身份。”她从背后的包包里取出了一张纸,递给我:“菲菲你看看,这上面有谁?”
这是张复印下来的黑白照片,也是一张合影,上面是一些西装革履或者长衫长裙的男女,站在一座大门前,大门横额上,是“国立江京大学医学院”的字样,照片下标注着“民国十八年春”。人群中,我又认出了冯师傅。
应该说,是杨双双认出了冯师傅!


三十九
“你哪儿看到的这张照片?”我诧异地问双双。
双双有些腼腆地说:“不好意思,这个…我找了‘关系’…找了一位校史办的小老师,请他帮忙,让我在校史办查些资料,尤其解剖教研室历年的资料。因为我对神秘的冯师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看看他在江医的工作历史,没想到一番搜索,看见了这张老照片。其实这张照片和另外几张硕果仅存的江医奠基照,都是很受珍藏的,我也没有刻意去找这么久远的资料。所以我刚看到这张照片时,看到冯师傅在这照片上时,简直要吓晕过去!民国十八年,就是一九二九年,如果菲菲你校史学得不错的话,会知道,江医的前身就是国立江京大学医学院,就是在一九二九年成立的。这张照片是江医刚成立时,部分教工的合影。我再查冯师傅在江医的人事关系,他是一九六五年开始在江医工作,说明冯师傅成为江医的开校元老后,又隐退,大约四十年后,又重新进入江医工作。可以想象,四十年过去,经过那么多的战乱,江医甚至在抗日战争期间一度搬迁到成都,等到一九六五年,原本开校的那些元老,多半早已不在,没有人会再认识冯师傅。所以那时候冯师傅出现,完全是一位新教工的形象。”双双又拿出一张纸,同样是一张照片的复印件,上面是一排穿着朴素的教工们的合影,底下注明了是“1965年国庆”,照片上又可看见冯师傅,四十来岁的样子,和1911年的那张照片上、以及1929年的那张照片上的容貌几乎毫无二样。
冯师傅是个长寿明星!
杨双双大概结束了她所有调查的陈述,盯着冯师傅的脸,直到盯得老先生不自在了,我试探着问:“那么…冯师傅…照这样看,您现在脸上的皱纹,也都是假的?您的容貌从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六五年都没变老过,那么,也没有理由,再过了四十多年后,会有什么突然的改变。”
冯师傅冷冷说:“我已经习惯这张老皮了,也没有必要现在向你们展示变脸,重新复原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错,如果我不化妆,看上去还是和照片上一样。你这位…双双同学,佩服,哼哼,佩服。”
杨双双又说:“接下来就纯属推断胡猜了,既然您是不会老的,是不会终止生命的,那么就是完美的‘守灵奴’人选。‘守灵奴’这个名字,菲菲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是第一回听说,甚至最初以为是守陵墓的‘守陵’。但后来看到您调教僵尸,就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您就是守灵奴。再后来,知道了您有长生之术,就更对应上了守灵奴这个名字。我查了很多文献,虽然并没有提到什么守灵奴,但好像在巴尔干半岛,有一种叫‘安魂者’的特殊人群,职责是引导安抚死去的灵魂,让它们不要作乱。所以我猜测所谓的守灵奴,和这种安魂者有类似的职责。而一个长生的人,每天和死人打交道的人,难道不是做这种守灵奴最合适的人选?”
“你有很多臆测。”冯师傅努力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但都恰好猜对了,对不对?”我问道。“你就是守灵奴,真的是你偷了木匣子?”
冯师傅瞪起眼:“你们杨老师刚才的话你难道忘了?不是偷,是物归原主。”
“怎么可能?我藏得那么好!”
冯师傅冷笑:“藏得好有什么用?实话告诉你们,每隔一百年,我都要保管木匣子一段时间,如果每次木匣子都跟我藏猫猫,我的工作会不会有点低效?就像双双姑娘说的,木匣子会‘找到我’…那天晚上,我在接头地点没有等来木匣子,就知道屈大夫可能出了事…”
“屈大夫?”我打断冯师傅的话,“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老先生是个医生?和我是同行哦。”
陆虎说:“嗯,他说的可能是三闾大夫屈原吧。”
冯师傅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白眼:“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别这样看我,我是理科生。他嘴里又没有叼着粽子。”我真想痛斥他们一顿,谁会想到那个惨遭吞噬的老人会是死了两千多年屈原?
杨双双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接头?你们怎么接头法?是你进入阴阳界,还是屈大夫进入人间?”
“都不是。”冯师傅说,“我没有进入那个世界的能力,屈大夫也没有返回人间的能力,所以本来的安排是,在普仁医院的太平间,我会派人去和屈大夫见面…”
“您是说,派一个‘死人’去和屈原见面?”
冯师傅说:“看来你可以想象到。”
“你让太平间里的死者进入阴阳界…就像那天在解剖楼,有人让那五具尸体进入阴阳界,被洗脑成僵尸…”
“没错。”
“那么,那天晚上暗算我们的,是个和您背景相同的人?”
“至少是相似…我们扯得远了,我想先解释木匣子的问题,免得你们认为我是小偷。我派去的死者没有从阴阳界取回木匣子,我猜到屈大夫遇险,最初以为木匣子落入险恶之辈手里…”冯师傅举手打断了我将要问出的问题:谁是险恶之辈?“还是因为我没有完全放弃希望,乘着地铁环线游荡了一阵,发现木匣子原来在江医里。
“双双你没说错,守灵奴的职责的确是引导死者,安慰亡灵,但还有一个可能是更重要的使命,就是迎接百年一现的木匣子。这木匣子里,有我这守灵奴可以感应到的物事,木匣子来到人间越久,这种感应越强烈。也就是说,木匣子在世间越久,距离我越近,我越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两天后,我确定了那木匣子在江医的十三号楼的女生宿舍,所以下面一步,就是我盘算着怎么进入女生宿舍仔细寻找。当然,机会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相信木匣子丢了以后,公安局和非公安的破案爱好者一定也有些推测。”冯师傅瞥一眼杨双双,似乎在鼓励她说话。
杨双双顺竿爬:“在那一周里,其实有无数个可能,首先您既然有法术,不知道会不会穿墙术、遁地法什么的…”
“不要装神弄鬼,搞封建迷信!”冯师傅厉声喝止。
我瞠目结舌:“你…你…号称‘守灵奴’,还不让别人说点迷信?你亏心不亏心?”
杨双双说:“您既然不会这些道术,那么就是采用的寻常途径,您可以化装成打扫卫生的…不过我们楼里的卫生主要是一位中年阿姨负责的…或者对菲菲或者我进行催眠…这个可能性也不大,我们两个基本上形影不离的,您很难同时给我们两个催眠…最大的可能,我查过访问记录后推断一下,还是在那一周的周三白天,我们都在上课的时候,有过一批电工进入宿舍楼,维修线路,从电线到电话线,换灯泡、重新安装了一些网线、处理了不少积累下来的问题,您可能就是随这个维修队一起进来的。学校把这类杂事外包给校外公司已经很多年了。您是不是用了障眼法我不知道,但是相信您如果塞给那个维修队的工头儿一些钱,不难达到‘揽点儿活’的目的。谁又会怀疑您这样一位老大爷呢?等您到了我们宿舍,假装搞维修,立刻感觉到木匣子的强烈存在,就这样感应到木匣子在那根床柱中间。您还挺有幽默感,拿走木匣子之后,还煞有介事地绑了几张报纸装样子,害得菲菲直到周五半夜才发现。”
冯师傅看我一眼说:“这位菲菲姑娘的粗枝大叶、急吼吼下结论的精神,我也由衷佩服。”
我假装没听见,问道:“那您一定听说了,那个周五晚上,又有两拨小偷步您的后尘,到我宿舍来访问,相信您一定知道,后来那两拨小偷的身份。”
“我是负责取回木匣子的,不是负责抓小偷的。”冯师傅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我正想向他解释一下查清这些真相的重大意义,他又说,“不过,我至少可以猜出,其中的一个是谁。”
“是谁?”
“这就说来话长了。”冯师傅一叹。
“再长也请说说吧,反正已经说了不少了。”我恳求着。
冯师傅却真的不说了,而是站起身,消失在屋子里更黑暗的角落里。我正要跟过去抗议,被双双拉住了说:“不要急,他一定会回来的。”
陆虎趁着这功夫又研究了一下那张一百年前的同盟会照片,又看了看八十年前那张江医奠基照,轻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冯师傅虽然不算雄壮,而且驼背,但有种大将风度。”
杨双双说:“你要是看过《碎脸》,看见里面描述的他提着电锯的样子,早就会有这种感觉了。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依我看没那么神,他不就是坐在摇椅上晃几下,怎么就大将风度了?”
陆虎说:“别忘了,刚才我们三个人进来,拿着手电左看右看,但他竟然能那样静静坐着,像不存在一样,设想一下要是有三个陌生人突然闯入你精心掩饰的密室,你会不紧张吗?所以说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高…”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打断了陆虎和杨双双对冯师傅的膜拜。冯师傅又出现在昏暗的灯下,手中捧的,正是那个雕着上古花纹的木匣子。
“既然你们已经发现,我是个‘老不死的’,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很不幸的,的确是不会死的。”冯师傅说完后,长舒一口气,仿佛一个犯了错的人将埋藏在心底的悔恨释放了出来,轻松了许多。
我们三个虽然都不是傻瓜,都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琢磨出了这个明显的事实,但听冯师傅亲口道出来,还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每个人的嘴张得都能吞下整根木匣子。
最后,还是我先说:“很不幸?您这可有点儿不厚道哦,如果一个人可以永生也算不幸,那么像我这样明年就要死的人,算不算行大运?”
冯师傅一惊:“你说什么?明年你要死?”
我叹气说:“说来话长了,还是先听您说吧。”
杨双双说:“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永生者’?”
冯师傅说:“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永生者’是鬼学中特指的一类人,他们的特色是…就像他们的名字所说,是不会死的,比如西方鬼学中的吸血鬼、东方神学中的仙人和成功的炼丹士…”杨双双又开始背书。
“好了好了,这跟我都没关系。我已经在世上生存了两千多年,都说生活是丰富多彩、五光十色的,但如果你们跟我一样,亲身经历那么多的战乱、天灾人祸,亲眼看着一个个你喜爱的人归为尘土,将你孤零零地留下,会不会也有‘不幸’的感慨呢?”冯师傅又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那根木匣子,“我得到所谓的‘永生’,就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我必须成为守灵奴,一边安抚着诸多乍离人世的魂灵,一边等待着这根木匣子的出现。这木匣子每百年一出,每次出现后,都是腥风血雨,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前两天做的那个梦又闪现在眼前,我禁不住打个哆嗦。冯师傅注意到了,看了我几眼,又说:“虽然你尽心竭力从屈大夫那里交接这木匣子到现世来,功不可没,但按照常理,我也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木匣子的秘密告诉你们,至少现在不会…可是,事态在变化,也正是因为木匣子出现后,我‘关注’了一下你们,了解到了你们的一些处境,觉得情况极为严峻,还是应该和你们开诚布公,所以请你们到这里来…”
“请我们来?您可真会说现成话…”我看一眼杨双双,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您知道双双在查您的下落?”
双双也有同样感悟:“我还以为我很福尔摩斯呢!”
冯师傅又发出他的招牌冷笑:“废话,如果我不留下重要线索,你能找过来吗?当然,该夸你还是要夸你,你还是很精灵的,猜到我会常去‘一茅留声’,但有没有想过,我这么‘低调’的人,真的会那么容易就让人摸到规律吗?我预料到‘一茅留声’可能会是个找我的突破口,要是按照我惯常作风,会特意嘱咐老朋友王一茅,给你们来个‘无可奉告’;但既然想请你们来,我就改变了策略,所谓隔周周五淘唱片的话,是我请求王一茅为你们发出的‘邀请’,本来以为你们周五就会一起来的,没想到双双同学很谨慎,一个人侦查好以后,才带你们过来。你们也还算仔细,找到了我这陋室的入口。”
我问:“既然您开始关注了我们,应该知道我的日子不好过吧?”
“进出公安局、卷进凶杀案,更不用说经常深更半夜的往解剖楼跑…这些应该算是日子不大好过的表现了。这也是我打破常规原因,要让你们看看这木匣子里的藏物。”毫无征兆的,冯师傅忽然站起身,高高举起了那木匣子,奋力击向书桌的一角!
“你干什么!”我惊叫着。那木匣子捏在手里,不过两三斤重,感觉木质薄薄的,很纤弱细致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猛击!
然而,巨响后,那木匣子完好无损,倒是书桌的桌角缺了一块。
“瞧,寻常的小偷,即使拿到这根木匣子,也打不开,用砖砸、用火烧、用刀劈、用嘴咬、用指甲抠,都没用,除非…”他看一眼陆虎,“用这位小哥腰间的‘截玉剑’。”
我和杨双双都望向陆虎,我说:“原来,那把小刀叫‘截玉剑’?您也知道他有个宝贝?”
冯师傅说:“我目睹他用一把匕首斩杀了一名活孩,就知道他从家里找到‘截玉剑’。”
“活孩?他杀了一个活的小孩儿?”我虽然知道冯师傅说的是一具骷髅,但打岔是我神圣的职责。
“残骸的骸,‘活骸’是少数能穿梭往返不同世界的杀手,前身一般都是走火入魔的修仙者,这些人没有炼成仙人般的不死之身,反在寿终后爬出自己的坟墓,成了活骸。活骸因为骷髅的形象,你们可以理解它们很难在现世生存,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都生活在阴灵界…”
“阴灵界?”
“就是你们——欧阳菲和陆虎——你们两个能够进入的那个世界。活骸通常是被雇佣的杀手,它们想得到的报偿,不是名利——你们可以想象,名利对于它们来说,已毫无用处,所以能打动他们的,只有一样,也就是恢复它们的肉身。”
我立刻问:“也就是说,雇佣活骸袭击我们的人,许诺了活骸,可以恢复它们的肉身?那么这个人,可了不得,我直接向他投降吧。”
冯师傅瞪了我一眼:“如果你真要向他投降,是不是我也不用揭示木匣子里的宝贝了?”
“是你自己说跑题了嘛,活骸死孩的。”我嘟囔着。
陆虎抽出腰间的匕首,问:“需要这个吗?”
冯师傅硬邦邦地说:“我刚才说你的截玉剑可以打开这个木匣子,但并不是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也不是说我需要借助截玉剑才能打开。”
陆虎自讨了冯师傅的“没趣大放送”,咧咧嘴,将匕首插回腰间。
冯师傅将木匣子平放在书桌上,手搭在木匣子的头尾两处,微闭双眼。我以为他一定要开始念咒语,但一如既往地猜错了。冯师傅只是这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说:“好了,开了,你们看看吧。”
我说:“您真幽默,这木匣子纹丝未动过…”
陆虎已经毛手毛脚地捧起了木匣子,冯师傅叫了声:“不要拿起来!”但已经晚了。那木匣子其实就在冯师傅温柔地抚摸下,早已经被大卸八块散了架,如果只是掀起盖子,一切平安,但一拿起来,立刻崩溃,里面的东西哗啦洒了一地。
地上摊着十来根细细长长尖尖的竹签!
我弯腰捡起了一根,在手里把玩:“看看我是不是抽到一个上上签…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竹签?这就是屈原在阴灵界生命的代价?这就是令三拨小偷垂涎的珍宝?”
冯师傅愤怒地低吼:“把我也算成小偷吗?”
“你不算,就算只有两拨好了,就为偷这些竹签?”竹签呈暗色,显然有些历史了,打磨得光溜溜的,唯一比较“非凡”之处,是上面刻画着铃回草的叶子、那种叫“尊”的三足兽、还有两个弯弯曲曲的篆字,只不过,这两个字肯定不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能认出来的。
冯师傅冷笑,弯腰逐个拾起了那些竹签,很快翻了一遍,挑出了其中一根,递到我的手里:“看看这个吧,看上面的字…我当然不指望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妞能完全认识,但仔细看看,是不是至少有些眼熟?”
竹签上有三个字,我还真的认了出来!
因为那是我的名字!
我对篆字的读写虽然一窍不通,但“欧阳菲”三个字还不算太生僻。
“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这上面?”
守灵奴没有理睬我,又将另一根竹签交给了陆虎。陆虎立刻叫了起来:“我的名字!”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这里一共有几根竹签。”
守灵奴将手中竹签塞到我手里:“你自己数吧。”这老头就这么可恶,明明知道答案,就是不肯痛快说出来。
就好像我也明明知道答案,还是要问一下。
一共十二根。
陆蔷、顾志豪、舒桃、余静华、白莲、永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对上了号,刚才那个让我一时没认出的名字,就是洪灿,灿字的繁体篆字刚才让我全无头绪。
“为什么是这十二根签,为什么对应这十二个名字?这十二个人,是谁?为什么从地狱来的木匣子里装着他们的名字?”为什么地狱里有他们的墓碑?
“不是地狱,是阴灵界!”冯师傅大概认为跟我这个人真是说不清楚。“这个木匣子,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叫‘安坤盒’,这些竹签…听说过‘抽签’这个说法吗?”
“我不学无术,也听说过‘抽签’这个说法。”我知道冯师傅对我已经放弃了。
“这么说吧,竹签上的十二个名字…你们这十二个人,是‘搜鬼使’的十二个候选人。”
“哗啦”、“噼啪”一阵乱响,杨双双手里刚才拿着的手电筒、包包一起摔在了地上,她脸上表情的惊讶万分,甚至超过了当初听说我是欧阳世家败家女身份的那一刻。
“搜鬼使?!菲菲是…菲菲他们是搜鬼使的候选人?!”杨双双叫了起来。
冯师傅翻起眼:“他们是搜鬼使的候选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简直是震惊!恐怖!您知道搜鬼使是什么样的人吗?!”双双一反常态地尖声说,看来无论这搜鬼使是干什么的,颇让杨双双心神激荡。但她随即说:“当然,您当然会知道,您是掌管这些签的…”
陆虎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那根写着自己名字的竹签,问:“是啊,这搜鬼使是干什么勾当的?”
守灵奴说:“搜鬼使,顾名思义,是拔除世间恶鬼邪魔的高人,他可以自如穿行灵人各界,以其武能异术,扫荡阴阳两界的恶势力。搜鬼使每百年才会诞生一人,或者说,诞生一批有资质、有潜能的孩子,然后从这批少年里,选出一人,成为搜鬼使。江京之地,自古充斥五行八卦的异象,聚最多魑魅魍魉,也丰产搜鬼使。即便那些出生在异地的搜鬼使,也都是来到江京后,特异只能才会显露…比如陆虎你的祖上,同时出现过两位搜鬼使,陆腾龙和陆腾虎…没错,和你陆虎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这孪生兄弟二人原本出生在蒙古大草原,蒙古大军横扫中原后,兄弟二人随着做将军的父亲来到江京后,才显示出惊人之能,开始穿行不同世界,除暴安良,被很自然地选为搜鬼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