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困惑地回头看着展鸿飞。
“你的鞋底!看看你的鞋底!”
她抬起自己的脚,却见脚底粘着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展鸿飞大失所望:“我还以为是七彩凤凰珠被你自己踩碎了呢。”
这的确不是七彩凤凰珠,而是鸟屎。
蓦然,她想起一件事。
“大师兄,那树丛旁边,是不是有棵大树?”她大声问。
白箫没想到,当她满头大汗、心急火燎地再次赶到婆婆的屋子时,却碰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徐滨。
他坐在婆婆床边,一个年迈的郎中正坐在屋子中央的圆桌前,似乎在开方。
白箫冲进来时,正好听见那郎中在问:“少庄主,刚才那个紫衣美人可是你的妻房?她说起独门解药,她有吗?”
“也许有吧。”徐滨低声答道。
郎中道:“那还等什么,她既是徐家的媳妇,还不快让她拿出解药来救你娘?再耽搁些时间,她就不行了。”
“我何尝不想救我娘,只是……”徐滨说到这里,一回头看见了白箫,脸上顿时一呆,“箫妹……”
郎中却似没看见白箫,叫道:“还废什么话!再不找她,你娘即要死了。”
徐滨听到这句急忙回身去看母亲,白箫也疾步走到婆婆床前,果然见她脸呈黑色,嘴唇发紫,看起来情况十分危急。
这时,展鸿飞从外面冲进来,大声对徐滨道:“二师弟,我们已经找到那串珠子,你看看管不管用?”徐滨再回身,发现白箫已将那串珠子取出,放到了文蕙的鼻前。没过多久,只见文蕙脸色转红,鼻翼微微扇动了两下,眼睛慢慢张开了。
徐滨大喜。
“箫妹,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白箫不理他,展鸿飞立刻代她回答:“我们是在一棵树上的鸟窝里找到的,箫妹还在那鸟窝里找到另一件宝贝呢!”
“是什么?”徐滨讨好地朝白箫望去。
白箫看着徐滨道:“我知道是谁杀了文兰姨妈了。”
“是谁?”徐滨忙问。
白箫想回答,就听文蕙哼了一声,她朝床上望去,却见文蕙正眼泪汪汪地望着她,她连忙在床前蹲了下来。
“婆婆,你好些了吗?”
文蕙虚弱地点点头,徐滨连忙对郎中道:“先生,快给我娘看看。”
那郎中也是忙不迭地给她把脉,又看她的气色,折腾了好一阵。
众人都盯着他的脸,却见他的神色先是略有舒展,随即又凝重了起来。
“先生,我娘她怎么样?”徐滨问。
“现在难说,我看这珠子只能暂且缓解,若说要痊愈的话,恐怕也难……”
一句话说得满屋子人像是由天上陡然摔到了地下。
徐滨更是一下子颓然跌坐到了椅子上。
文蕙也听见了郎中说的话,低声道:“滨儿,她、她是故意的……
她这么做,就想当徐家的媳妇,她做梦!我死也不会吃她的解药!你不许向她讨!”说罢,就要撞墙。众人忙上前阻拦,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等百合服侍文蕙重新躺下,展鸿飞便将徐滨拉到院中,说道:“干脆点她穴道,逼她交出解药。”
徐滨摇头:“解药应该在林涌泉那儿,逼她也没用。林涌泉是不会给我们解药的,因为这药本来就是他拿来对付我们的。这主意一定也是他出的……”说罢,他呵呵惨笑两声。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真的想跟林清芬成亲?”展鸿飞低声道。
徐滨低头不说话。
“二师弟!”
“我当然不想,可是我……”
他没说下去,这时,展鸿飞听到一串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是白箫。
“小师妹。”
“二师兄说得对,解药一定在林涌泉那里,向林清芬要,恐怕也要不着。”她似很镇定,但展鸿飞还是看见她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她顿了顿又道,“再说,她已怀有身孕,怀的又是徐家的孩子,也不该对她动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小师妹,我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要不再想想。”展鸿飞道。
白箫兀自沉默,展鸿飞见她的眼神忽明忽暗,似在考虑什么。
“小师妹,我们可以再想想,总有办法的……”他试图安慰她。
“可是婆婆的病等不了了。”她仰头望着展鸿飞,轻声道,“既然解药在林涌泉那里,那自然是要问他讨去。今天不是他大婚吗?我正好去会会他。”说到这里,她忽然跃起,跳上了前面的一棵树,随后踮脚跃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
展鸿飞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对徐滨道:“你在山庄好生看着师娘,我去找太师父!”说罢,快步朝沈英杰的居所奔去。
林涌泉离了紫霞岛灰楼,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子。
进入后,一大块巨石后,琪花瑶草,夹道而生,一汪碧水,绕屋蜿蜒,里边的摆设无金银之俗相,却是一色的藤竹家具,但做工精细,外观古朴。
林涌泉一脚踏入,早有一位秀美的稚婢上前服侍。在紫霞岛都是相貌平平的哑婢伺侯,他为了这屋里的爱宠,开了许多禁,不仅允许蓄养能言语的侍女,还给她童仆使唤,俨然自立门户。
少顷,一女子身穿白黑相间的素色衣裙自后房袅娜而出,手奉香茗,微微一笑。婢女红绡知趣退下。林涌泉与那女子并肩而坐。
林涌泉笑道:“我每次跟你见面,就像与天上仙姑相会,自己也觉是神仙中人了。”
那女子轻声啐道:“你身边的仙姑还少吗?”
“皓月已死,我身边可不是就你一个了吗?”林涌泉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道,“明日咱们就完婚了,你好生当你想当的夫人,明年给我生个儿子,我林家有了后,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那我要云台山庄,可好?”她问。
林涌泉微微蹙眉。
“怎么,不行?”她斜睨他。
“你好贪心。”
“贪心的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等你女儿做了云台山庄的少夫人,那老太婆一死,自然,它就是你的了。怎么着,分一点给我都不肯吗?”
林涌泉扫了一眼她那张粉脸,笑道:“不是说了吗,只要你给林家添个一男半女,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不过,现在,你可以把那烟霞功的后半部给我了吧?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成了亲,你便给我。”
“可明天才成亲呢。”
他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看着她。
她也不说话,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轻叹一声,慢慢起身,轻移莲步,走到里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五彩锦盒,回来递给了他:“给你。”
他立刻接了,她趁机捉住了他的手。
“今晚可否陪我?”她娇声道。
他有些迟疑。现在他急于要去练功,可没兴趣干别的,但是看见她那对含情脉脉的眼睛,想到她衣服里若隐若现的身子,他又改变了主意。
“过来。”他笑着握紧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
从云台山庄到玉龙山庄,路途并不算远,骑马的话,只要半个时辰。
白箫离开山庄时,心情郁闷至极,因而跑得飞快。再加上她如今轻功了得,身子又比之前轻盈许多,就像青木说的,“御气而飘,犹如风中飞叶”,因而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到了玉龙山庄。
她本想攀上围墙,翻墙而入,一路拼杀,直捣林涌泉的住处,直接去找解药。但又一想,玉龙山庄内机关林立,稍不留神便会误入圈套。
如果她再次掉入陷阱,那岂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云台山庄添乱吗?细细一想,她觉得,由大门进入可能反而更容易,因为今天是林涌泉的大喜之日,宾客往来众多,想必应该不会在大门口设什么陷阱,想到这里,她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大门前。
她从来没正大光明来过玉龙山庄,因而门口的护院都不认识她。
他问她:“你可是来参加庄主的喜宴的?”她说了“是”之后,那人便往她身边左看右看,最后伸出了手。她起初不懂,后来方悟到,那是在向她要礼金。她摸摸身上,正好有锭银子,便拿了出来。
那人鄙夷地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银子,对身后的人唱了一句:“纹银十两。”后面有人也跟着唱了一句,“纹银十两”,又问她:“姓什么?”
“姓白。”白箫迟疑了一下才答。
箫声咽 第三十四章 礼堂陈情
后面那个人记了下来,接着,门口那护院粗鲁地朝她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她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心里倒打起鼓来。他们会不会又设了什么陷阱?但又一想,林涌泉准是以为她和沈英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所以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再说担心这个也已经晚了,因为她已经由大门走了进来。这时,她发现不断有衣着华丽的宾客从她身边经过,前方还有丝竹的乐声,又见不少宾客朝一个方向涌去。她估摸着,林涌泉和他的新娘就在那礼堂里,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一进礼堂,果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林涌泉一身红衣,正在跟一个商贾说话,白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抽出银箫,向他的后背打去。
劲风刮过,林涌泉立即转身,挡了一掌,那一掌打在她的银箫上,白箫只觉得犹如洪流袭来,她差点被弹出去,幸亏她及时聚气丹田,体内的真气如山脉一般将她撑住,方才稳稳落地。
林涌泉这才看清她,喝道:“原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当年在无锡杀了我爹娘,我今日是向你讨债来的!”白箫喝道。
她此言一出,礼堂里的宾客立即骚动起来。白箫随意朝宾客里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她也认识,其中一个便是喜鹊庄的掌柜,还有一个竟然是前几天来过家里的新任知县郑大人,还有几个,她也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宿城见过。
这时,就听林涌泉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谁认识你爹娘?你不是徐士清的义女吗?今日我大婚,你不来贺喜却来闹事,未免也太不将我玉龙山庄放在眼里了吧!”说罢便伸出手,身后的一个护院丢了把剑给他。
“当年就是你偷偷爬进我家,杀了我爹娘,为了栽赃蓬莱派的皓月师叔,你还冒我爹的名义写了张信笺放在我爹的衣服里面,暗指我爹认出了跟踪他的人是皓月师叔,因而被皓月杀害。其实,我爹根本不认识皓月,当年他在蓬莱时,玄净太师祖故意没让他们见面!那张信笺是出自你之手!你就是杀死我爹娘的凶手!”
白箫说到这里,忽听到旁边有人问了一句,她爹是谁啊,她大声道,“我爹便是当年苏州府的仵作白志远。他也是蓬莱弟子,大家都叫他远樵师叔,他是玄净太师祖的师弟。”
“白志远?”郑大人似不敢相信,又上下打量她,“你是白志远的女儿?”
白箫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心想,莫非你认识我爹?便道:“白志远就是我爹,当年因他被人杀害,义父怕凶手找到我,便为我改名徐玉箫——”说到这里,她又用银箫指着林涌泉道,“你,你之所以要将我推入小长白山下,意欲将我杀死,就是因为你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怕我会认出你,所以你想杀人灭口!”
“简直信口雌黄!”林涌泉冷冷地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跑来捣乱,就是因为我休了你姨母!你气不过!可是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不说别人,就说你的那位少庄主,不是也有两个女人吗?”
众人听到这句都笑了起来。
这句话戳到了白箫的痛处,她再一回头,发现林清芬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今天她打扮得犹如洛神再世,嫦娥下凡,一袭紫衣既华丽,又典雅。她还一改往日的做派,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那神情令白箫又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徐滨,她真想一拳将林清芬这张脸打扁。但她明白,向林清芬发难是没有用的,解药一定在林涌泉那里。
这时又听郑县令问:“你真是白志远的女儿?”
白箫随口道:“大人莫非认识我爹?”
没想到,郑大人大声道:“是啊,我认识他!我就是苏州人,当年我家有个邻居被人冤枉杀了人,就是白仵作通过一根银针救了他!
原来你真是白仵作的女儿,真是失敬,失敬!”说罢,竟朝她作了一个揖。
白箫眼下哪有工夫跟他客套,向林贼讨到解药,报义父和爹娘的大仇才是要紧,便随意点头还了个礼。这时,那郑县令又道:“庄主,我知道云台山庄过去跟玉龙山庄有亲戚关系,如今因为夫人被休,两家就此不再往来,贵庄为此一直怨恨林庄主,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林庄主适才说得也对,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再说今天又是他的好日子,他既休了夫人,再娶也是应该。正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庄主,你可否看我个薄面,今天先回去,有什么事等过了今日再说?”
白箫听了他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拒绝:“不行!我婆婆的命等不了,我爹娘的仇等不了!林涌泉,今日你跑不了!”
林涌泉听见这句,脸色一变厉声道:“徐玉箫!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几时杀过你爹娘?你当时只有六岁,如何知道是我杀的你爹娘?”
“你若不是凶手,何以知道,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只有六岁?我几时说过,我爹娘是什么时候死的?”
林涌泉一时语塞。
白箫又道:“林涌泉,我爹娘的大仇,我可先搁一搁,你叫你女儿下毒害我婆婆,你先把解药拿来!”
“胡扯!我几时下毒害过她?你有何凭证?”林清芬忽而从一旁蹿了出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看上去好似快临盆了,但她的神情却一如往常。
白箫不甘示弱,大声道:“你还想抵赖!那天你特意带了礼品去看婆婆,你一走,她便病倒了!你是故意要下毒害她,好以此要挟徐滨!你当初诱捕我们,将我们推入陷阱,扔进雪山山谷,我不怪你,可婆婆从小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怎么下得了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了吗?”
林清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不由分说从身边的一个护院腰间拔了一把刀便向白箫砍来。白箫避了两下,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一边。林清芬不甘心,仍想上前撕打,却被林涌泉喝住:“你一个孕妇逞什么能?快下去!”一句话提醒了她,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终于收起了刀,但她仍不忘咬牙切齿地对白箫说道:“她受罪全怪你!
要没你这个扫把星,她早就名正言顺地当奶奶了!”
此话一出,礼堂里再次议论纷纷,林涌泉更是恼羞成怒,朝女儿瞪了一眼。林清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正好有两个丫头来搀扶她,她只能低着头,快步跟着丫环离开了礼堂。
此时,礼堂里已经一片混乱,连郑县令也有些疑惑了,他问林涌泉:
“林庄主,令爱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大人,她可能是得了失心疯,因她丈夫在新婚之夜突然暴毙,所以最近常犯病。”林涌泉对郑县令倒是很恭敬。然而,郑大人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回头问白箫:“庄主,你口口声声说林庄主杀了你爹娘,我倒想多问一句,他为什么要杀你爹娘?”
“因为他知道我爹查出了真相!二十年前,林涌泉杀了临沂的文镖师。文镖师是我义父的岳丈,为了查出凶手是谁,我义父特地从无锡将我爹请来,检验文镖师的尸体。我爹验尸之后,终于在十年前获得指证凶手的重要证据。他写信给义父,约他商谈。想不到,这林贼早就觊觎我义父家的财产,在义父家埋伏了奸细,那奸细偷看了我爹给义父的信后,便立即通知了林贼。于是,这林贼赶在我义父之前来到我家,杀了我爹娘。现下,这奸细被我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若要上公堂,我随时可以将他带来,林涌泉,你可敢跟他当面对质?”白箫义正词严,本以为林涌泉会被他问住,谁知林涌泉却是一笑。
“一个贪财下人的话岂可相信?只要给他些钱,还不是你要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谁不知道你们云台山庄是宿城首富,要收买个下人,还不是易如反掌?别以为我不知道,自我休了文兰之后,你们便怀恨在心,意欲置我于死地!”
众人连连点头,都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白箫更是被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那郑县令出面打了圆场:“云台山庄在宿城一向口碑甚好,当年的徐老庄主是有名的大善人,徐庄主的为人,我也素有耳闻。我相信不管是徐老庄主,还是现在的徐庄主都不会做这种栽赃诬陷的事。”他一言既出,众人又纷纷点头,觉得有理,白箫也禁不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又听他问道:“徐庄主,你说林庄主二十年前杀了临沂的文镖师,可有证据?再则,文镖师既是你义父的岳丈,那应该也是林庄主的岳丈,他为何要杀自己的岳丈?”
白箫朝林涌泉望去,两人对视着,隔了一会儿,白箫才道:“我听我义父说过,当年他们玉龙山庄很穷,老庄主好赌,家产几乎全被他输光了,玉龙山庄是靠我义父的资助,才重新立起来的……而我又听我婆婆说,她爹文镖师为人颇为吝啬,所以总希望将女儿嫁给富贵人家,以他当时的境况,文镖师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我想……”白箫犹豫了一下,接下去说的一切,她自己也是猜测的,“我想,他就是因为当不了文镖师的女婿才杀了他的。他早与文兰姨妈有了私情,文兰姨妈一定也告诉过他,文镖师想将她嫁给有钱人家,但是,他很想娶文兰姨妈,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向跟文镖师提亲。他时刻注意着文镖师家的一举一动,知道文镖师在敲诈李公子,也知道李公子为了谋害文镖师,故意托镖去红筹寺,于是,他就偷偷尾随文镖师来到红筹寺……”
这时,林涌泉轻轻咳嗽了一声,郑县令温和地说:“林庄主,既然徐庄主执意要说,就让她说完吧,说完了自然会走。你若不让她说,反而让人以为是做贼心虚了。你说呢?”
林涌泉恭敬地欠身道:“好,那我就听听。”
郑县令朝他赞赏地点点头,随后对白箫道:“请继续说,徐庄主。”
白箫继续说道:“文镖师去红筹寺送镖的时候,借住在红筹寺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那客栈名叫留客停。文镖师向来吝啬,于是按他过去的惯例,他和两位镖师都住在马厩里,林涌泉到马厩里来找他谈判。他那时想,若是文镖师答应他的提亲,他便将他从李公子那里偷来的真碗给他,若是不同意,他便听之任之。那时他还不知道那只碎碗可能让文镖师被处死。然而,在言谈中,文镖师一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林涌泉一怒之下便当场砍死了他。砍死他后,他先将文镖师的尸体藏在马厩里,随后去应付那两个跟文镖师同来的镖师。他怕他们去马厩住,会发现文镖师的尸体,便请他们住楼上的上房。谁会喜欢住马厩?那两个镖师自然欣然同意。这两个镖师一定也问起文镖师的下落,因为他们一定曾看见过他跟文镖师在一起。我猜,他当时说他看见文镖师在红筹寺的后山,于是,那两个人就被他骗到了那里,他用觉乘的刀,乘其不备,杀了他们,随后就地掩埋……”
她说到这里,郑县令打断了她的话。
“那个李公子是谁?觉乘又是谁?”
“觉乘是蓬莱派玄净太师祖的大弟子,外号绝命刀,也就是不久前被杀的姚大人。”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徐庄主,你说姚大人就是觉乘?”郑县令也是惊骇万分。
“正是。他之所以会选择到宿城来任职,就是因为他想找回失窃多年的绝命刀。当年林涌泉是他的邻居,因为偷看觉乘练功被发现,觉乘打伤了他的腿,他因此怀恨在心,便偷走了觉乘的刀。觉乘听出林涌泉有宿城口音,一路追寻到此,可惜,事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偷刀贼的长相了,只知道那个贼是个四十出头会武功的男子——四十岁,会武功,男子,林涌泉样样符合!觉乘当初一定对他产生了疑心,只是因为他是庄主,身份不同,不方便将他抓回县衙试探他的武功,所以才会让徐永帮他查刀。徐永是林涌泉派到云台山庄的奸细,自然对林涌泉颇为了解。还有,我忘了说了,觉乘的弟弟也是他杀的。
他跟踪我义父来到觉乘老家,后来又跟踪他们到客栈,他使迷药迷倒我义父,随后便用银子将觉乘的弟弟骗出客栈杀了,只不过尸体不知道被他埋在了哪里。”
众人沉默。
片刻,郑县令又问:“那李公子是……”
“李公子便是前些日子死去的林涌泉的宠妾,她在玉龙山庄的化名是贾秀芹,其实真名叫沈皓月,乃蓬莱派玄净太师祖最小的弟子。
因为从小太顽劣,玄净太师隐修时,便将她带离了蓬莱岛。想不到,她杀了玄净,而这件事不巧又被文镖师获知。”白箫自上次听过觉乘跟沈英杰的谈话后,便怀疑当年的那宗杀妻案乃皓月所为。她猜想,当初一定是玄净太师祖发现了什么,因而写信给青木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青木与皓月从小便互有情义,作为师父的玄净一定也知道。她或许是想通过这个方法让青木对皓月产生厌恶,因而远离皓月。而皓月当然不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为了阻止师父,她便对其痛下杀手——然而,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再说这与义父和爹娘的案子关系不大,因而她决定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她道:“当年玄净太师祖曾经委托文镖师替她送一封信,谁知那封信被雨水淋湿了,文镖师遍寻不着师祖,便偷看了此信,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当时因为丢失了一次镖,他不得不赔偿,因而经济上颇为窘迫,于是就敲诈皓月。皓月离开蓬莱后曾偷窃了不少财宝,便给了他一些钱,后来觉得文镖师胃口越来越大,便决心斩草除根。”
她见没人打断她,便继续说道:“皓月曾经从红筹寺的师兄那里偷来一个木碗,那木碗是蓬莱派的至尊法器,一直是蓬莱派众师兄弟的争抢之物,蓬莱派还有一条戒律,谁将木碗砸坏,便将其处死。所以皓月便找了工匠来家里做碗,并将其中一个摔碎了给文镖师,让他送到红筹寺。因为没人会将一个破碗拿去送镖,她知道红筹寺的道士一看那碗被弄碎了,一定会以为那是文镖师在送镖途中不慎弄坏的,从而将他处死,这样自然就不用她动手了。可是,她没想到,早就有人盯上她了,那就是站在这里的林庄主,林涌泉!他密切注意文镖师的举动,当他发现文镖师经常跟李公子来往,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
他发现她找了人来制作假碗,还发现她在悄悄钻研碗上的功夫,这时他还不知道那碗上刻的是什么,只知道那只碗对李公子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就乘李公子不在家的时候偷走了它。”白箫朝林涌泉望去。
林涌泉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做声。
“林涌泉当年杀了文镖师后,便将他装入一个大箱子,本来预备就寄存在红筹寺附近的留客停的,结果不曾想,那日正好有红筹寺的道士到客栈,无奈,他只得出面跟对方打交道。他本来是不想露面的,结果却让对方看见了自己,他当然得杀人灭口。可那时,修善和修觉两位道士的武功在他之上,他没把握,更没办法同时对付两个人,于是,他就冒充文镖师的朋友,将那个箱子交给修善,让他带回红筹寺。那日,为了阻止两人当着他的面开箱,他还请两位道士喝了酒。大概就是那时,他才从两位道士那里得知关于那只木碗的刑罚的吧,他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于是喝酒喝了一半匆匆跑回房,用李纯民的名字写了那封信,所以青木掌门说那封信字迹很潦草。告别修善二人后,他又快速赶回文家,将那只黑碗放在了文兰的房间,在里面盛放了发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