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箫却觉得这声音有些奇怪,似不像皓月那个方向发出来的。
就在这时,又听得一声尖叫,“啊——”
现在她听清楚了,那是荷萍的声音。
“当啷”又是一声巨响,一盆水果点心掉在了地上,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呼唤声和众人四处逃散的声音。
再回头一看,荷萍已经摔在了地上,她手指着前方,白箫朝那个方向望去,却见县太爷觉乘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的头偏在一边,而他的喉头却插着一把小刀。
“皓月,你往哪里跑!”这时,沈皓清忽然大喝一声。
林涌泉已经抱起了皓月,白箫见她面色苍白,知道她已经身受重伤,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为,却也来不及想。林涌泉怨恨地看着白箫,恨声道:“姓白的!若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踩平你的云台山庄!”
说罢,飞身跃起,朝外奔去。
沈皓清急追而上。
“姓林的,留下我妹子!”空中响起她的呵斥声。


箫声咽 第二十八章 又见幽莲
滨哥没有来。没能抓住皓月。觉乘却死了。
白箫心情低落,觉得自己和沈英杰设的这个局真是失败透了。而且,因为觉乘是县太爷,他死在云台山庄的庄主就任大典上,这对山庄来说,绝对是个麻烦。白箫相信,不久之后县里就会派人来山庄调查此事。
果然,大典后的第三天,便有几个官府的人来到山庄。徐庆以大总管的身份在大厅接待了他们,白箫作为庄主也不得不出面应付。
众人客套一番后,那位姓郑的新任县令问道:“庄主,你可知在昨晚的宾客中,是否有姚大人的仇家?”
“这个,我倒不知道。”白箫答道,“昨日的宾客多半是附近的乡邻,也有些是江湖中人,但我想他们跟觉……姚大人并不熟悉。”
姓郑的县令又问:“我听说,姚大人被袭之时,庄主正与人争斗,请问所为何事?”
白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说出实情,免得节外生枝。“因我年纪轻轻便出任掌门,有人不服,便打了起来。”她简单地说。
郑县令朝他身旁的一个男人望了一眼,白箫知道那人是仵作,他在前一日由邻县的衙役送到山庄,如今刚从停放尸体的偏厅过来。白箫想,想必他已经验过觉乘的尸体了吧,虽然,她和沈英杰是最先检验尸体的人,但他们毕竟不能跟专司此职的人相比,于是她问道:“还想请问,姚大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庄主。”仵作躬身行礼道,“姚大人的死因是喉头中刀。我已验过,刀上没有毒,从距离判断,凶手应该离他很近,从姚大人的神情看,他应是突然被袭,完全没有预料到。另外,在下已经检查过姚大人的身体,姚大人体格健壮,并无其他毛病。”
“据我所知,姚大人是练武之人,”郑县令道,“衙役说,姚大人身手矫健,经常能随手接住空中飞来的东西,因此我怀疑那偷袭者应该也是个学武之人,武功应还在姚大人之上。”
白箫立刻在脑中搜索起来,在整个大厅中,武功在觉乘之上的,倒还真的很难找出来。姥爷沈英杰自然是不可能偷袭他的,沈皓清当时正在一旁观瞻他们的争斗,似乎也没有机会偷袭觉乘,至于皓月,那完全不可能,当时她俩正在缠斗,再说她的武功一定不及觉乘。再说林涌泉,当时他一直在皓月身边,看起来,似乎也没机会下手。
“请问先生,那飞刀可能是从多远处射过去的?”白箫问道。
那个仵作道:“距离很近,凶手行凶时,可能就在姚大人身边。”
“庄主可曾记得,昨日宾客中有谁曾接近过姚大人?”郑县令又问。
白箫想了半天,也只想出几个仆从的名字。
“确实有些掌柜想跟县太爷套近乎,可姚大人平时从不跟乡邻搭讪,最多只是拱手行礼罢了,众人见了他多半也是敬而远之。我知姚大人习性,怕惹他不高兴,也就没有一一介绍,因而那日在姚大人身边来来往往的,也就只有几个仆从。”
郑县令皱起了眉头,似觉得白箫在刻意隐瞒。
“是哪几个仆从?”他问。
“一个是我房里的荷萍,她负责端茶送水;另一个叫百合,是我婆婆房里的,专司大典的糕饼点心。还有两个,一个叫徐永,他是庄子里的护卫,专在院子周围巡查,还有一个叫丁二,他么……”白箫一时也想不起,他有什么特别的职责,她觉得他可能就是来看荷萍的,这小两口好像已经郎有情妾有意,所以他总在荷萍身边出现,“他可能是做些杂事吧。”不过,她的确曾看见觉乘把丁二叫过去说话。
“可否请庄主将这几个都叫来?我要一一查问。”郑县令道。
白箫不好拒绝,便吩咐下人去叫。
不一会儿,荷萍和丁二就一起来了。
“少夫人。”两人见了白箫便恭敬地行礼。当他们得知眼前的人是新任的县太爷时,都慌忙跪下,口中呼道:“叩见县太爷。”
郑县令沉着脸,手背在身后,慢慢绕着两人走了一圈。两人被他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连大气都不敢喘。白箫有些看不过去了,便道:
“你二人别怕,县太爷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照实说便罢了。”
“是、是……我、我们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丁二结结巴巴地答道。
郑县令目光如炬地盯着二人,问道:“你们可跟姚大人说过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重重点头。
“他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你先说!”他指着荷萍道。
“没什么呀,他只叫我给他添茶。”荷萍答。
“你给他添了几次茶?”
“两、两次。”
郑县令又对丁二道:“你说!”
“他是叫过小的。”
“他找你什么事?”
“他向我打听些事。他问我,那是谁?他指的是林庄主那个方向。”
觉乘向丁二打听过林涌泉?白箫一惊。
郑县令也是极为关注这句话,他问:“他指的就是林庄主吗?”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二。被他这么一看,丁二又犹豫了。
“是,可那会儿,庄主、林庄主、林小姐、二夫人都在那儿,我也不清楚他指的是谁?”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那是林庄主。他说,我问的是刚才在他后面的那个人……”
“后面的人?那后面是谁?”
“他问的时候,那人走开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就没问下去——他统共就跟我说了这两句话。”丁二苦着脸道。
郑县令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更多要问的,只能让他们下去。接着是徐永。
“他是叫过我啊,他问我茅房在哪里,我指给他看了。”徐永说。
“后来呢,他有没有去茅房?”
“去啦,我陪他去的。后来,他不是也回来了吗?”
“他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
“没有啊。”徐永一脸疑惑。
最后一个是百合。她还没跪下,便哭得伤心欲绝,害得郑县令不得不问她:“你可是姚大人的亲戚?”
“不是啊。”
“那你哭什么!”郑县令斥道。
一句话便止住了百合的眼泪。
“他没跟我说过话。我压根没注意到他,我就看见徐永陪他去上茅房了,徐永临走时,让我给县太爷上一盘点心,说是点心吃完了。
我就乘他们不在的时候上了点心。”百合道。
郑县令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姚大人回来?”
“看见了。还是徐永陪他回来的。”
“那会儿县太爷在干什么?”
百合一脸茫然。
“我没看见。那时候庄主跟林庄主的新夫人打了起来,大家都看得起劲呢,谁也没注意县太爷。大家都说少夫人功夫真俊呢,怪不得夫人要让少夫人当掌门和庄主……”她笑着还要说下去,却见郑县令虎着脸看着自己,便忙低下了头。
这时,有人禀报,外面有个后生求见庄主。白箫纳闷,不知何人,就吩咐请那人去偏厅等候。郑县令似也盼着她离开,听说有客来访,连忙道:“庄主,你有事先忙。”
“那我就不耽误郑大人了,午膳设在花厅,到时候,还请郑大人赏脸在敝庄用膳。”
郑县令连说了两个“好”字,又道:“那就多谢了。”
“请。”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白箫才匆匆来到偏厅。稍顷,访客便被下人引了进来,只见他身量高高的,面如冠玉,仪态文雅,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白箫并不认识,但又有些面熟。
那人不敢抬头,连连施礼,轻声道:“小人有书简一封,送与徐庄主。”说罢,躬身递上锦书一封。
白箫立刻闻到一阵淡雅的香气,似有点熟悉——她再仔细瞧了瞧那后生,不觉惊喜道:“你是我幽莲姐姐的弟弟呀!两年不见,长高了,我都认不出了,快快请坐。”
这少年果然是夏目,两年前只有十四五岁。
这时一个山庄的老武师,名字叫王老二的,正在一旁,白箫认识他,且印象颇深,因为他就是当年闹新房时说戏话的,他细看了少年几眼,笑道:“这不是当年张神医的小舅子吗?这么大了。”这王老二是个善谈之人,又即道:“庄主患病时,这孩子的姐夫——就是后来被人杀死的张神医,天天在我们庄里给庄主治病,他开了药方,然后由这孩子熬药,我那时见他生得清秀,经常与他说笑的。他熬药极其认真,还不许我们打岔,生怕熬坏了药。啊,现在竟这么大了!”
那少年先是红着个脸,后来似乎不高兴了,一句话也不答。
王老二还待说笑,被白箫止住了。她笑着打开书简,先去看信末尾,见有夏幽莲三个字,不禁又惊又喜,又见那张薛涛笺上写着几行娟秀的欧体字,刚劲多于妩媚,似见英豪风范,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夏幽莲的才艺。当下她怀着几分仰慕,阅读起来。
少夫人如晤:
一别至今,已及月余。莲日倚小楼,凝眸怅望;夜伴孤灯,愁闻更漏。抑何思念之深耶!前惊悉坠崖之噩耗,莲痛不欲生,所谓此间日中,唯以泪洗面耳。至陋室窄厅,顿闻少夫人笑语声声;忆怡园庭下,则现少夫人倩影婷婷。悲造化之弄人,怨上苍之不公。自此“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良辰美景,旖旎风光,俱化作物在人亡,梦断香消。忽悉少夫人翩然归来,惊喜之余,犹恐误传。及至佳音频达,始信少夫人梅兰之姿,金玉之质,宜乎绝壑化坦途,冰雪遇春晖也。
莲既聆喜讯,雀跃之后,顿萌一念:欲少夫人得闲,光降寒舍,以重拾往昔之欢。莲未亡之人,寒门之女,少应接之仆,唯有弱弟夏目,尚可差遣。特令其持柬,表殷切之愿,望少夫人不以我为唐突耳。
莲自发信日起,即翘首盼妹也。
愚姐夏幽莲再拜于秋暮白箫看毕大喜,想来这些日子日夜担心,原来姐姐已经回家了。
虽然她心有疑惑,怎么会有“坠崖之噩耗”,但她还是即刻回复夏目:
“明晚月明,我定去拜见姐姐。”
次日傍晚,白箫有意不吃饭,骑马到北街张神医家去,她知道夏幽莲家里必有好吃的。夏幽莲早在候门。两人多时不见,一见面,不由彼此打量起来。白箫见夏幽莲仍然白衣素服,真宛若碧波中的一枝清莲,皓齿明眸,尤胜畴昔。夏幽莲见了白箫,也是心中赞叹,她出落得更美貌了!以前毕竟年纪较小,还没长成,现在真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了,更觉举止活泼大方,还有股豪迈英气,颇似剑仙一流的人物。
两人寒暄已毕,夏幽莲径直领白箫上楼,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停下。
白箫记得那是姐夫的灵堂,自己的确应该先行祭拜,不料一入内,除姐夫灵位外,又见一个紫檀木案上,也有香炉摆着,只是香烛早灭了,正中供着一幅画像。她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正是自己的画像!
白箫不由怔忪地望着夏幽莲。
“这幅像是我描的。前些日子,我去宿城的绸缎庄买布,听一个玉龙山庄的女佣说,你夜探林家被发现,逃至悬崖后,不慎跌了下去。
本来我也不信,可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也由不得我不信。自得知这噩耗后,我实是想随你而去,但虑及弱弟尚未成立,只得天天焚香祝祷,愿你芳魂早升天界。”说着,夏幽莲已哽咽起来。
白箫听了心里甚是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夏幽莲又破涕为笑:“少夫人,你看我尽跟你说些傻话。来!晚饭还没用过吧?我一早就叫人买好了菜,正等着你来尝尝呢。”
白箫也笑道:“我知道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特意来享口福的。”
夏幽莲很高兴,在前面领路。
到了餐厅,白箫先见窗前一个檀木大案,正中放着一大盆花,洁白如玉,花团锦簇,有如绣球,更兼芳香馥郁,令人倾倒。
“姐姐,在你家中,总见稀罕之物,这花又美又香,是什么花?”
“这花很有来历,就是隋炀帝特地开凿运河去看的‘江都第一春’——琼花呀!有人赋诗赞它是‘天下无双独此花,仙品国香俱妙绝’。”
“姐姐真是博学,但既生之扬州,哪得插枝宿城?”
“我让弟弟着人去扬州买了棵,就种在我家的小园子里。好大的一树花,我只剪了一枝。你进来时怎么没看见?”
“姐姐是雅人,还特地托人去扬州买花,我是个粗人,方才视而不见了。姐姐活得真是有滋有味,哪像我们武林中人,成天练功,一身臭汗。”
夏幽莲笑道:“少夫人说什么呢!”
白箫又朝一张八仙桌瞧去,上铺白色刺绣桌布,碗箸细洁精美,菜肴更是琳琅满目,只知道金黄的是大虾,白得油亮的是鸡,还有几味竟不知其名。她倒不怕幽莲笑话,一一请教,才知那是糟溜河豚,那是柠檬姜汁炒牡蛎,那是核桃鸭子,那是富贵虾,那又是猴头菇,汤则叫做“二子补肾鸡汤”,皆是白箫闻所未闻之物。夏幽莲解释说:“这二子就是枸杞子和鸡腰子,与香菇、仔鸡一起炖的,极是滋补。少夫人小长白山遇险,冰伤了身子,我就想到煲这汤来给你喝。你先坐着,我去炒个绝嫩的菠菜,再温一壶酒来。”说罢,由不得白箫阻止,翩然而去。不久,她果然拿了壶陈年女儿红来,又端上一盘碧绿的菠菜。
白箫一向嗜吃,至此自然大快朵颐。她早看中那盘金黄的大虾了,马上拿起一个,只见这虾足有一尺多长,全身金光铮亮,且香味浓郁;剥开一瞧,膏黄充盈;入口则肉质鲜美,韧劲十足。她大喜之下,端起酒盅,夏幽莲急忙给她斟上,她连连畅饮——到底是陈年佳酿,香气扑鼻,喝到嘴里,味儿又醇又甜丝丝的,受用极了。白箫喝了又喝,那盘里的菜肴也被她一扫而尽,特别是那盘糟溜河豚——夏幽莲说有“拼死食河豚”之说,果真吃得白箫手舞足蹈起来。可喜的是夏幽莲最后又端上一碗雪莲核桃胖大海汤,冰凉爽口,且咸后食甜,更觉舒畅。
白箫这一餐真是吃得心花怒放,吃喝完毕,方想起还未问及夏幽莲失踪的缘由。
“少夫人,你若不问,我本也不想提了,提起来,我就胆战心惊。”
夏幽莲幽幽道,“你那日走了之后,有天夜里,忽然有人敲门,我使小青去开,半天没人回来。我便想出去看个究竟,刚走到厨房门口,却见院子里走进一个人。我本想迎出去,但看那身形不像你,便多留了个心眼,躲进了厨房。稍顷,我就听那人上楼进了房间,开始翻东西,后来听到他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我不知他是不是还是宿城来我家的那些人,但总觉得此人比之前的人要凶了几分,不免心中害怕,便偷偷由厨房后窗爬了出去。我也顾不得收拾行李了,直接到大门口,逃出去了。亏了我们房子大,他得在里面找一会儿,不然,他准会抓到我。”夏幽莲说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白箫听着也替她捏了把汗,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不应该把她独自留下。她道:“那天回来,看见你不在,可把我给急坏了,我还担心姐姐被人劫走了呢。那后来姐姐怎么又回来了?这儿不是也不安全吗?”
“我也没直接回来。我在费县的绣坊待了一阵。我在那儿替她们做活,也可挣份口粮,后来让人传话给我弟弟,他说近日那些人好像不来了,我这才放心回来。”
“姐姐可知道小青的事?”白箫忽然想到。
夏幽莲紧张地看着她:“她出什么事了?我后来就没再见到她。
你遇到她了?”
白箫便将小青被害的消息说了出来,夏幽莲听罢,红了眼圈,“若当初没买了她,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是我害了她!”夏幽莲叹道。
白箫忙劝慰道:“姐姐,我已将她妥善安葬。他日你若有机会,就在她坟前烧些纸钱,也算是尽一份心了。”
夏幽莲默默点头。
“姐姐可曾看见那晚去怡园的人的长相?”白箫又问。
“长相是没看见,但我最初看她的身影以为是你,我想……她可能是个女人呢。”夏幽莲说到这儿,又歉然道,“我那时慌乱极了,只想着怎么逃走,所以也没仔细打量那人,再说,我也怕被她发现。”
她说到这里,见白箫打了个哈欠,便笑道:“叫你别喝得这么急,你不听,这会儿,醉了吧?”
白箫笑道:“谁醉了?再拿一瓶我也能全喝下去。”
“还逞强!去睡了吧。”
白箫脚步踉跄,进了房,方要睡下,屋外就有人喊:“庄主,该回庄了。”
白箫一听,竟是徐庆的声音,她赶忙奔出去答应,却不料一头摔了出去。
第二天,白箫醒得很迟,睁开眼睛,就见荷萍坐在床头。
“少夫人,都日上三竿了!”荷萍还是习惯叫她少夫人。
“啊呀!我这真是的——从来没吃过像昨晚这般的好菜,也从来没睡过昨晚这般好觉!”白箫自觉羞愧,立刻起身。她想若是让青木知道她在这儿睡到这时候才起来,还不得用那根树枝抽她三百鞭!
待她洗漱完毕,才觉得不对,又问:“我怎么在这儿?我昨晚明明在张神医家啊。”
“还说呢!是徐庆和展大爷把你送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本来那张夫人还想留你住一夜的,可展大爷不同意,说你是一庄之主,不宜在外居住。那张夫人也没辙,只好让他们把你送回来了。”
其实在幽莲姐姐那暂住一晚也不错,白箫心道,她家的被子又软又松,好吃的东西又多,想起昨晚的那顿饭,现在仍觉得嘴里口水横溢,得了,干脆今天中午再到她家去蹭饭吧。
主意一定,白箫便兴冲冲地骑上白马,往夏幽莲家而去。
不料夏幽莲竟不在家!正当她扫兴欲归时,她弟弟从隔壁转了过来,白箫忙问:“你姐姐呢?”
“她在屋里躺着,病了。”
“什么病?要不要紧?快带我进去看她!”
“你自己去看吧,我不懂的。”
白箫听他这么说,更为焦急,于是快步随之而入。
只见夏幽莲躺在床上喘粗气,昨夜才分别,今日见到,竟觉清减很多,且脸色蜡黄,目光无神。
白箫惊问:“姐姐,你得了什么病?有没有请过大夫?”
夏幽莲听了,一句话也不能说,只是摇摇头,接着便晕了过去。
白箫大惊,急忙用点穴法急救,幽莲只是不醒,让夏目去请大夫,那少年嗫嚅着说不清话。白箫再看看夏幽莲竟是重病突袭,性命堪忧,见这大孩子不济事,便不假思索,背起了她,噔噔噔下了楼,一边对少年说:“快去套辆马车!我让你姐姐到云台山庄去治病!”
那少年一直木头似的,这句话总算听懂了,立即去了,不一会儿,便雇来了马车。白箫叮嘱夏目随她们一起去云台山庄。
三人到了云台山庄。白箫立刻将夏幽莲抱入一间洁净的屋子,着已经赶来的荷萍照料,自己则命人去请郎中。等她再进房,夏幽莲还是昏迷不醒,荷萍喂水,幽莲牙关紧闭,灌不下去,白箫急得双脚直跳,再看那夏目,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碍事。
正在乱作一团时,郎中请来了,切脉后,脸色变得极为凝重。白箫赶紧问他所患何病,郎中摇摇头,意思是“另请高明”。白箫更为惊惧,再三求赐良方,那人才勉勉强强开了张方子,白箫忙叫人去抓药。
白箫又询问郎中,究竟得了什么病。
郎中犹疑一番道:“实是个怪病,脉息细弱,心跳时止,不省人事,汤水难进,凶多吉少,我只是尽个人事吧。这三帖药能喝下去,或许有指望,要不,就准备后事吧。”说罢,就要告辞。白箫听说他是现下地方上最好的郎中,哪里肯放,苦苦挽留,他才答应守一夜再说。
片刻后,药已配齐。白箫忽然想起夏目,当年为公公熬药,十分麻利,于是叫他过来去后房熬药。他在这里显得很拘束,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就去了。白箫心想,这么个弟弟,毕竟无用,他姐姐死活不知,他却像个没事人,不看不问,真不懂事!
但他熬药似乎很拿手,没多久就热腾腾地端来了。那大夫命人喂药,荷萍当即小心喂了。喜的是这次夏幽莲竟没吐出,咽下去了。那郎中一见,眉心的“川”字霎时松开了。白箫也知幽莲有救了。
这一夜白箫与荷萍都是衣不解带,看视病人。那夏幽莲的病说来也奇,疾如山塌,去似水流,经那大夫几帖药,很快就稳定了。白箫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她自己没闲暇常伴身边,荷萍却是寸步不离夏幽莲左右。那郎中与夏目也一直在外间伺候着,眼见得夏幽莲一天好似一天,几个身边的人自是额手称庆。
且说文蕙自听说张神医之妻就是原先的夏幽莲,如今正在山庄治病,撑了几天,终究挡不住好奇心,还是决定以探病为由,来看看她。
这天,她和文兰及母亲三人来到夏幽莲的住处,夏幽莲听得云台山庄老庄主夫人、玉龙山庄前庄主夫人以及她们姐妹的母亲太夫人一起来探望,慌忙出迎,行礼如仪。
文蕙一见幽莲,十年不见,果然越发标致了,又想起当年自己对她的刻薄,想起她爹的惨死,不由得惭愧万分,当下便道:“幽莲,当年我亏待于你,今日先向你赔个不是。”说罢,便欠身施礼。
夏幽莲慌忙拦住,轻声说道:“夫人要折煞我了,当日我爹离家,撇下我们母子三人,若非庄主和夫人收留,我们早就饿死在宿城了。
当年我不懂事,常惹夫人生气,应该是我给夫人赔不是才对。”说罢,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文蕙见她不仅风姿端丽,说话也得体,心中更感惭愧,又见她身材孱弱,面有病容,便道:“你既已来到山庄,便多待几天吧。身体要紧哪。”
文兰和盲外婆也围着幽莲,问东问西,先还说些病痛,接着就愈谈愈投机,不免谈起各人的遭遇来,除了幽莲不时客套之外,母女三人之间因加进来一个新人,相聚更添活力。于是三个女人力邀她在庄上多盘桓几日,好热闹些。
夏幽莲见她们热情相邀,便道:“我在家中,孤身独人,也颇觉寂寞。
弱弟年轻,很不懂事,还要依靠于我。这次犯病,要不是恰遇少夫人来访,我怕是便要随先夫而去了。现在重获新生,都是尊府所赐。既不嫌弃我这孀居陋质,我就陪太夫人与两位夫人消遣消遣。只是我这弱弟——”
文蕙道:“神医夫人,听说你这弟弟原是神医的熬药童子,先夫患病时,就是他熬的药,做事挺仔细的。我们山庄里也常有人头疼脑热的,但庄丁们熬药不地道,何不让他在我们庄里干干这个呢?你们姐弟俩在一起,也省得你操心。我知你过去在喜鹊庄当过学徒,菜烧得好。我们这里的厨师只会烧些粗菜,吃得我妈都快咽不下去了,我想请你身子好了后,给他们指点一二。只是怕辛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