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湛呢,他不是应该也是一个人?”郑铎道。
莫兰好像是故意没理会这个问题,她冲到一棵大树下嚷道:“喂,你们看,这里好像有一道缝。”
郑铎笑道:“别扯了,不可能在树下。如果树下有密室,根基早就松动了。”他弯腰开始在院子的其他角落寻找,但很快,他又直起腰来,“王丽失踪的时候是1967年,而董医生是1968年搬离的,也就是说,王丽失踪的时候,董医生一家还住在这里。你说他在这里杀人后藏尸,他怎么掩盖这种行为?”这跟我的想法一致。
莫兰没说话。
“还有啊,你们确定密室在外面,不在里面吗?可不能凭她的一个表情就判断密室在哪里。或许你们看错了呢。”郑铎说。
莫兰白了他一眼说:“我是不会看错的!再说,这房子警察已经查过一百遍了,如果这么找都没找到,那密室肯定就不在里面!还有……”她忽然停住了,好像想到了什么。“花生……还有所有人到达的时间……”她喃喃道,随后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开始快速拨号码。
“董叔叔……“原来她是给董纪光打电话,“……那天去吃年夜饭……你碰见他时……”她这句话我没听清,“……哦,明白了。是什么样子,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吗?……好,明白了……你之前说……一包花生……”
她貌似问了几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接着,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岳母。
“妈……我跟高竞还有一个公安局的人在一起……我没有一个人,我们有三个,你放心吧……妈,你得回答我,那天云清阿姨回来后,有没有提到她父亲,什么都可以……你查过她的行李包吗?有没有……”她走到了角落里,好像是怕别人听见她说话。
过了会儿,她收了线。
“她在搞什么名堂?”郑铎问道。
我摇摇头。莫兰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她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他又问。
我还没回答,莫兰就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对,是一个我之前忽略的细节,现在什么都想通了。不过,我还得证实了才能告诉你们,不然你们又要说我是异想天开了。”她说话时,目光扫向院子的西北角,那里放着一台旧洗衣机,之前倒没怎么注意过那个角落。洗衣机上方是一个凉棚,四周垂着塑料的帘子。凉棚门口的泥地已经被磨平了。
“我记得底楼的盥洗室有一台洗衣机,为什么还留着它?”她道。
我跟郑铎立即走向那台洗衣机,结果发现洗衣机的电线和排水管都没有了。只有这么一台洗衣机孤零零地放在这里。既然这是台没人用的洗衣机,为什么门口的泥地会有一块凹陷?这好像是被人踩平的。有人经常会来这里。
我弯下身子在洗衣机下面的石板旁摸索。很快,我发现石板下面有个把手。我跟郑铎使了个眼色,他把旧洗衣机搬开了,我猛地掀起那块石板,果真发现那里有一条台阶路。
“莫兰,你留在外面。”我说。
“我当然要下去看个究竟。”她道。
“那你留在外面。”我对郑铎说,“这样你可以随时接应我们,而且你现在可以通知你的同事了,我们需要支援。”
郑铎虽然对密室下面的一切非常好奇,但他同意了我的安排。
我跟莫兰沿着阶梯往下,大概走了十几级台阶,我估计足有好几米深,下面突然出现一个岔道口,我们沿着这岔道口往前,走过一条仅一人通过的小道,在前方出现一道小门。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小门,那里面居然有两个房间,而其中一间还亮着灯。
我把莫兰赶到我身后,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这里俨然就是个旧时代的客厅。屋子里家具一应俱全,一个旧的留声机被放在显眼处,一张四四方方的双人床和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分别被放在房间的两侧。而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张红木的大书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男人正背对着我们,好像在写字。
他应该已经听见响动了,但他并没有转身。他只是停了停,好像在判别脚步声,但很快他又继续低头写字。
“苏湛。“我叫道。
那个男人似乎在轻轻地笑。
“我马上就写好了。”他说。他的声音倒不见老,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本来应该扑上去,将他掀翻在桌子下面,然后用手铐把他从他的巢穴里拉出来。可那时候的气氛不对,再说对方是个90多岁的老家伙,我怕我一用力,就把他的骨头拉散架了。
“我是警察。”我说。我觉得我还是赶紧表明身份为妙,“你最好跟我出来验明身份。徐海红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所以别妄想从这里逃跑。”
老家伙不说话,但我听见他叹了口气。
“40年了,你们来得也太晚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
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等他转过身站起来时,我承认我有点被搞糊涂了。我见过董晟的照片,那是董晟的脸这一点毫无疑问。虽然他变老了,但他的五官还没有老得让我认不出来,实际上,他只是比过去多了几根白头发,眼角多了几条皱纹,除此以外,他的脸跟过去一模一样。
“你是董晟?还是一苏湛?”我盯着他的脸看。
“董晟早就死了。”他阴森森地笑,“如果他不死,我怎么救他?这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什么什么?你救了他?”
他没回答,却走过去打开了留声机。没想到这老古董还能用,虽然音色真不怎么样,又闷又哑还断断续续的,但在这陈旧阴暗的密室里,听着一个女人用低沉婉转的声音在唱,“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还是别有一番情调的。
“白光的《假正经》。”莫兰小声对我说,“我外婆过去很喜欢这首歌。”
苏湛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的罩衫,虽说已经是90岁高龄,但他的行动却一点都不迟缓。
“莫兰,你听见他怎么说了吗?他说他救了董晟,可是我觉得……”我还没说完,苏湛就开了口。
“你说董晟吗?我把他关起来了。他总觉得自己比我好,不知道为什么,连听歌也要跟我争。他喜欢周璇,他说周璇比白光漂亮,周璇的五官确实比白光漂亮,但是……”苏湛一边说话一边自己穿衣服,“如果他看过电视,就知道白光年纪大的时候,仍然像个妖精一样,可周璇呢,年纪越大越像个佣人,两人的气质实在相差太远了。而且白光活得更长,她后来去了吉隆坡。我还给她写过信,可惜没有回复……”
他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领带。我真想问他,你以为你是要去参加宴会吗,老爷爷?
“你说你把他关起来了?”在那堆胡说八道中,我终于还是抓住了一句关键的话。
“是啊,很多年了,我偶尔会放他出来。他每次出来,都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而且……”苏湛呆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停住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
苏湛没说话,我注意到他的手在书桌的阴暗处摸索着。
“喂,跟你说话呢!”我提高了嗓门。
苏湛转过身。
“你真的想见到他?”他问我。
“那当然,这还有假?”
他又走近了一步,“好好,我带你去见他,我带你去见他……”他边说边朝我走来。
这时,“砰”一声闷响,接着,离我仅有几步之遥的苏湛忽然眼睛一闭,软绵绵地倒在了我面前的地上,而在他的身后,莫兰手里拿着个花瓶。
我再一看,苏湛的袖子里掉出一把手枪来。
“天哪,我会不会杀了他。我爸要恨死我了……”莫兰焦急地丢下花瓶,奔到苏湛的身边。
我连忙探探他的鼻息,“他还活着!”实际上,看见花瓶完好无损,我就该知道凭莫兰那点力气,根本不可能杀了他。
“那我们得赶紧把他送医院……”莫兰摸出了手机,“我们得通知郑铎,让他叫救护车。想不到他还有把枪,不知道他会不会死……我干了什么,我应该绊他一跤才对,可我又怕手枪走火……”她一边有点儿语无伦次地说,一边在听电话,看起来郑铎没接,“他在搞什么鬼?难道让我们自己把他抬出去吗?”
“得了,我来背他吧。”我说。我目测了一下,老家伙很瘦,顶多100斤出头,对我来说,背他出去没问题。但我得先搜搜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武器。我先检查了一下那支枪,应该是把真枪无疑,而且看上面的花纹,的确是有年头了。
“这把枪一定是民国的,我爸肯定喜欢,这可是古董呢……”她还没等我同意,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塞进去的时候,没忘记用餐巾纸在外面包了一层,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好像刚刚打劫归来。
“莫兰……”我想警告她不要乱来。
但她马上岔开了我的注意力,“你没觉得他像一个人吗?”
“当然觉得,我刚刚不是问他了吗!他像董晟啊,我看过董晟的照片。”
“他就是董晟!”莫兰道。
“你说什么?”
“想想看,为什么苏湛有一半时间没在家?想想看,1959年之前,他经常去诊所,可在那之后,他很少去,甚至一周只去一次,为什么?因为1959年,他跟屈景兰结婚了,他有了婚姻生活,他当然不方便经常到诊所去。他过着双重生活。”
“你说董晟和苏湛是一个人?”我真的很吃惊。
“对,就是这么回事。而且只有这样,事情才说得通。我爸他从来没提过师父家还有密室,可见,他并不知道密室的存在。如果我爸都不知道,那其他几个也不可能知道。所以,这个家有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密室的存在。王丽失踪时,他还住在这里。他一定能找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那几个人徒弟又不是整天在他家待着,屈景兰也有去买菜的时候,他只要是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把王丽骗到密室杀了,就没人会知道。”
“可是董晟跳江了,警察在江里搜索过他的尸体。”
“但并没发现尸体,不是吗?所有人都说董晟不会水,但我爸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师父过去跳下河救过他。所以我爸才会出门去找他。”
我看着她,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承认,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那被王宝国送去医院急救的……”我没问下去,因为这很明显,那个老人一定是苏湛的替死鬼,还可能是个流浪汉,急救医生说他很脏,几个月没洗澡了。
我看着地上的老头。
“可他刚刚说他救了董晟,还把董晟关了起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谁?”
“还记得董越对董晟说过的话吗?当董晟提起苏湛时,董越就烦躁地让他弟弟去照照镜子,有时候还威胁要把弟弟关进精神病院。这听起来很像是玩笑吧,但实际上,对他们兄弟俩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警告。董晟就是个疯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但我猜想,他一直认为他的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一个善,一个恶。这两个灵魂驱使他过着两种不同的生活,而董越知道这些,可能是因为念及兄弟之情,也可能是不想浪费弟弟的医学才能,所以,他包容了弟弟的疯狂行为。他不是还为苏湛的结婚做了证明吗?董越活着的时候,应该会经常提醒弟弟,董晟也知道自己有病,他也只是把自己的生活分了两半,只要互不干扰,那还可以维持下去。但等董越去世后,他的生活就完全失衡了,在善恶交战时,恶的那面可能最终还是赢了。记得他信里写的话吗,人只有变成恶人,才会变得强大。他深信这一点。所以,才会有后来的灭门案。那是董晟身上的恶灵在起作用,他为这个恶灵起的名字叫苏湛,实际上也是影射了他的哥哥董湛。”
“他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我想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我猜,董晟年幼的时候曾经被董湛狠狠地欺负过,或者也可以称之为虐待,细节不知道,董晟一方面在这个过程中备受折磨,痛苦万分,另一个方面,他又崇拜这种征服者身上特有的力量,他渐渐地认为只有成为他哥哥这样的恶人才能为所欲为,于是,他的精神就错乱了……”莫兰忽然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旁边的房间看看。如果我没猜错,那边可能有……”莫兰开始扳手指,“应该有四个人……”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肯定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隔壁的房间探险。
隔壁那间屋子,比董晟的屋子更为阴暗,里面飘散着一股香臭混杂的奇怪气味。屋子里没有其他家具,只放着四口棺材。没错,我查看了之后,确定那不是普通的木箱,而的确是棺材。
谁都知道棺材是存放尸体的。
我心情忐忑地打开其中一口棺材。
一个女人的干尸出现在我面前。虽然她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变成了黑色,但她的头发和衣服还在。她穿着一条裙子,身体上放着一个手提包。我戴上手套,把手提包拉出棺材时,一把剪刀掉了出来。这时,我想起苏湛邻居提到过,他们最后一次看见王丽时,“她手里拿了把剪刀”——这是王丽吗?至少现在我是没法认出她来了。不过,手提包里居然有她的工作证,她是建平理发店的女理发员,的确是王丽无疑。
“她是谁?”莫兰用纸巾捂住鼻子,躲在门口问我。
“好像是王丽。”我又走过去打开了另外两口棺材的盖子,那里面也分别放着两具尸体,我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其中一口棺材里应该是个男人,因为他穿着马褂和靴子,手边还放着一根鞭子,而另一口棺材里的人则戴着珍珠项链,头发旁边还有一个凤钗,尸体脚上的鞋则只有我一半的巴掌这么大。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好像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的是马褂,女的是小脚……”我看着莫兰,“这是很久以前的尸体了。”
莫兰捂住鼻子提醒我:“你想想,董晟身边有谁失踪了?”
“是董湛和薛尤?!”我大惊。
“还能有谁啊!高竞,你快出来吧,里面的尸气是有毒的,”莫兰已经退到了门外,见我不动弹,她又催道,“只要知道他们在这里就行了,其他的让法医去解决吧。”
但我还是打开了最后一口棺材的盖子,那里是个孩子。我想起在那三对强行住进这里后,有个孩子失踪了。原来,他一直就在这里。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眶两个黑洞,我没有检查他的手,便匆忙地关上了棺材盖。
“让法医去解决吧!”我说。
莫兰捂着鼻子点了点头。
我跟着她来到走廊上,她才开口:
“肯定是董湛经常欺负董晟,董晟在一次反抗中杀了董湛。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认为董湛的灵魂侵占了自己的身体,至于异食癖方面,我猜是董湛小时候逼他吃过什么东西……好可怕。”莫兰打个哆嗦。
“那薛尤怎么会死在里面?”我问道。
“这种事只有问他自己了。不过,有可能是,董湛当着弟弟的面强暴了父亲的小妾,董晟不是喜欢薛尤吗?为了让弟弟痛苦,他肯定会做出任何事来。当董晟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哥哥欺负时,他受了刺激,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屋子里有响动。我们连忙走进屋,发现董晟已经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你们是谁?”令我惊讶的是,他说话的声音语气居然跟之前不一样。
莫兰眼睛一亮,马上对我说:“董晟,他现在是董晟。我不明白他是怎么转换的……”她轻声道,“董师父,苏湛刚刚走……”
董晟的眼睛睁大了,看见我和莫兰,他好像被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是谁……”
“莫中玉,你还记得吗?”莫兰道。
“中玉,中玉我当然记得,”董晟坐了起来,但他的头还有点昏,他忍不住去扶自己的头,“我记得,记得,他是我的徒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我被苏湛关在这里,我不能去看他……他说他们会来抓我,他们会把我整死……如果我不跳下去,我知道我会被抓走,那些警察,他们会,他们会……可只要我跳下去,我知道苏湛会来救我,他什么都会,他什么都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看着了莫兰,“你刚刚说中玉?”
“是啊。”
“他现在在哪里,他好吗,你是?”
“我是他女儿。”
我看着董晟,说实在的,我真怀疑他在演戏。
“女儿,女儿……”董晟看着莫兰,温和地笑了,虽然是同一张脸,但他的神情,他的声音,他的动作,跟之前那个苏湛完全不同,“他有女儿了,好多年过去了,好多年了……”霎那间,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也有个女儿,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我们带你去看她好不好?”莫兰语调温柔,就像在哄小孩。
董晟在我们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她,她应该有20多岁了吧……”他茫然地望着前方,脚步还有点不稳。
“可不止了。太师父,我应该叫您太师父才对,您觉得头痛吗?我们得带您先到医院,趁苏湛不在的时候,我们得赶紧走……”
董晟听到这句,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说:“走,出去,趁他不在的时候,我要出去。平时,我就想这么做,但他不让,他锁着门,还威胁我,说他救了我,我应该一辈子在这里陪着他,他还笑话我……”
“苏湛刚刚来了,他说他特别恨你,因为很多年前,你把他杀了,他想报复,所以才把你关在这里……”莫兰轻声慢语地说。
董晟听见这番话,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
“那,那是个意外,这个浑蛋,他,他想对小妈……”董晟的嘴唇抖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不想说了,他是个浑蛋……他连心都没有……”
莫兰连忙安慰他道:“没事没事,我们不怕他。我们有三个人呢!他再也别想关您进去了,还报复呢,得了吧!”
董晟的情绪稍稍平静后,我们就扶着他往外走。我一直担心,他在半途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什么武器来,结果却没有。他全程毫无抵抗能力,在我们的搀扶下走出了地道。
而令我们万分意外的是,当我们走出密室,外面却是一片大乱。
首先,很多人在房子里进进出出,那些人中既有穿蓝色工作服的市局鉴证科的人,也有穿着警服的人,甚至还有消防员。我很快就发现房子着火了,房顶上正冒着浓浓黑烟。
一个穿便衣的人匆匆向我走来,问道:“你是高竞吗?”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我是。”
“他就是嫌疑人?”他看看白发苍苍的董晟。
“郑铎呢?”我反问道。我觉得这事应该跟郑铎交接。
我找了好一会儿了,可在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当中,唯独没看见郑铎。
“他吗?”那人说,“他受了点伤,那个女人打伤了他,还把房子烧了,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住她了,”他又看了董晟一眼,大概是觉得跟老年人打交道是个麻烦。他想了想,便道:“得了,你等着跟郑铎说吧,我马上让人去找他。”他又匆匆带着人走了。
我正想跟莫兰商量,该把董晟怎么办时,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叔叔……”我一看,居然是董纪光。
“叔叔……”董纪光的嘴张得老大,他走近董晟,后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纪光,纪光……好久不见了。”董晟这话一出口,董纪光就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现在,我终于知道那天董纪贤是怎么死的了。他一定是在西田巷看见了董晟,也许可能是苏湛,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可想而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幸亏董纪光有一颗相对强壮的心脏。
“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活着?”他傻笑起来。
“你老了,纪光……”董晟摸了摸侄子的头,又问,“你婶婶现在好吗?她还在吗?还有你堂妹……你看,人家把我关在这里,我出不来,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董晟仰头看着自己的旧宅,无限的疑惑和伤感,“我想我已经很老了,老的都回不了家了……我的家……”他向他的旧宅跨出了一步。忽然,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嘶叫和哭喊声,过不多久,就看见两个警察架着披头散发的徐海红走了出来。她看见董晟,突然奋力冲了过来。
“我没有说出去,湛哥,我没有说出去,我没用我没用,我发过誓,一辈子就听你一个人的,一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你说事情败露了,就把房子烧了,它就会跟你永生,我烧了,我烧了……”她那一只眼睛焦虑地盯着董晟的脸,目光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但后者却像避瘟神一般朝后退一步,“你跟苏湛的事,不要告诉我,我不认识你……”
“董晟!”徐海红像看见鬼一样惊叫起来,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了下来,“我不要董晟!我不要!苏湛!你快回来!不要输给董晟这个懦夫!苏湛!苏湛——”她忽然像饿狼一样咆哮起来,“苏湛!苏湛!苏湛!你快回来!”她一路喊着直到她被拉出了门外,推上了门口的警车。
董晟看着远去的徐海红,过了大约四五秒钟,他脸上慢慢浮现出捉摸不定的笑容。
“我欣赏为爱情牺牲的人。”他突然说。
那语调让我不寒而栗,我立即知道是谁来了。苏湛!如果没有亲眼看见他的这种变换,是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变成两个人的。
这时候,郑铎一只手捂住他的后脑,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嘿!你真的逮到他了?”他大声嚷嚷着。
我还没回答,苏湛就大声道:“嘿,我身上有个大炸弹!”他的声音又尖又响,然而语调却带着笑意。可想而知,他这句话引起的反响。当时院子里都是警察,还有就是消防员,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话,于是,几乎所有带枪的警察都拔出枪对准了他。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看着苏湛,他被包围在当中。
而后者,几乎是兴高采烈地环顾四周。
“对,就该这样。”苏湛得意扬扬地说,“对于我这样的犯人,你们就该这样。把枪端直了,要不然就吃了你!”他盯了一个年轻警察一眼。然后他忽然敞开了衣服,说道:“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得说,我实在看不惯他那个嚣张样,所以趁他还没有太得意,我给了他一拳。
这下,他真的昏了过去。
等董晟(或者说是苏湛)被警方接走送进医院,法医正式进驻密室,我跟莫兰才真正松了口气。董纪光是开不了车了,他说他头痛得厉害,连路也走不动了,而且他特别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郑铎也受了伤,于是我们就一起去了之前去过的那家快餐厅。
此时是下午,餐厅里没多少人。我们几个找了个靠窗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