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说那么多是想见她。
江璇低头把厨房案板上的杂物理理好,随后走到客厅从包里拿出手机。
“我给你电话号码,你自己约她吧。”她冷冷地说。
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想,难道你跟我接近只是为了认识赵依依?你为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赵依依?好吧,你喜欢赵依依就自己去约她吧,我才没工夫为你们做红娘!我忙得很。她决定找些事来做,好显得自己真的很忙,可惜突然要找些事做还真不容易。
简东平站在那里看着她一会儿理理被子,一会儿拉拉床单,一会儿又把桌上的杂志和瓶瓶罐罐放放好,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正当她准备去拿门背后的扫帚时,他挡在了她面前。“我对她没那意思,我找她是为了别的事。”他笑着解释道。
“你不用跟我说的,这跟我没关系啊。”江璇争辩了一句,觉得自己很小心眼很没风度,但就是忍不住要这么说。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想说,不可以吗?”他反问她。
她不说话了。
“帮我约她好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她,我有些事想问她,是关于她姐姐的。”他神情严肃地说。
“你想问她姐姐的事?为什么?”她很意外。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江璇,我朋友被人杀了,现在警方把我当成了嫌疑人,她姐姐的事可能跟我朋友的案子有点关系,当然也可能没关系,但我想弄弄清楚。”
“你的朋友被杀了?警察把你当嫌疑人?”简东平的话让她非常吃惊,但是她相信他没说谎。她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他了,她为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小心眼而懊悔,同时又为他难过,警察把他当成了嫌疑人?那一定折磨过他了。
“他们打你了吗?是不是打你了?”她联想到电影里的刑讯逼供,心不禁颤抖了一下。
“什么?”他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他们是不是打你了?警察对嫌疑人不都这样吗?我朋友海东说上次他赌博被抓,警察用警棍戳他,把他的腰都弄伤了。”她难过地说。
“没有。他们只是问了我几个常规问题。”他笑着摇摇头,她的反应似乎让他很意外。
江璇怕他是在故意搪塞,便拨开他的头发仔细査看了一番,又把手伸进他的滑雪衫,隔着毛衣戳了戳他的腰,见他没反应,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大胆地触碰他的身体,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在勾引他?她抬头看看他,发现他眼睛亮亮的,嘴边带着笑,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被打伤。”她解释道。
“我知道。”他的眼睛左右移动了两下,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又立刻打消了,“他们没打我,你放心吧。”他说。
但她仍然感到愤愤不平。
“警方怎么会把你当嫌疑人?他们有没有搞错?那个警察肯定是个只会冤枉人的大笨蛋!”她气呼呼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你是好人。”
“璇,谢谢你。”他说。
“没什么好谢的,信任朋友是应该的。”她笑着说。
他看着她,静默了几秒钟。“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真的杀了人?”他问道。
她一愣,接着站到他跟前,看着他,很坚定地说:“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就是相信你,没有二话。”
“可是你这样好像在帮坏人啊。”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
“你不是坏人,对我好的人,就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我也当他是好人。”她说。他的话勾起了她童年的回忆,她忽然很想说说一直憋在她心里的一些话,于是不等他开口,她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小时候,我父母从来没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过一句话,无论什么事,都是我的错。老师告状肯定是我的错,同学家长来告状,又是我的错,我跟别人吵架,也是我的错。他们一直认为这样才能显出他们是懂道理的好父母,但我觉得,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如果你最亲的人都不能站在你这边,那还能算亲人吗?所以我发誓,等我有了孩子或者爱人,我就要百分百站在他这边,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站在他这边,因为我爱他,我是他的亲人,我没理由在别人打击他的时候,还站在别人那边。我对朋友也是一样的,我觉得这就是爱。”她说出这番话来,好像看见自己朝正在打麻将的母亲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就你还给我道貌岸然说什么人生的大道理!你不过是个不懂得感情的冷血女人罢了,你不配有亲人!
她的话好像让他很感动,他久久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最后,他声音低沉地说:“璇,我没杀人。”
她展颜一笑。
“我知道,我相信你。”
他双手插到口袋里,忽然缩了缩脖子说,“你家好冷啊。”
“是吗?你穿那么多还怕冷啊。”她扯了扯他身上那件厚厚的红色滑雪衫。
“我天生怕冷。”他笑着,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这样我就不冷了。”
江璇觉得心里一阵狂跳,她感到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脸,软软的,暖暖的,她还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说不清的味道,好温暖的味道,她有点眩晕……
我也不冷了。她很想这么对他说:本来我没感觉,你抱我之后,我才发现我原来也是很怕冷的,我以前不知道温暖的感觉,所以没感觉,可是我怕有了惑觉就会一直找这感觉,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带来更好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好感觉会维持多久。
她伸出手臂毫不犹豫地环住了他的腰,立刻感觉他抱她更紧了,现在,她深深感到他那件滑雪衫实在太厚了。
“你一定要找一好人。璇。”她听到他忧心忡忡地说。
原来他在为她的将来担心,江璇觉得心里好温暖。
“我知道,我身边还是好人多。”她笑着说,接着打包票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约依依的。我等会儿就打电话。”一想到自己可以帮他干点实事,她就觉得非常兴奋。
“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保证我是个好人,这辈子都会是个守法公民。”他说。
“好。”她答应得自自然然,然后说,“就算你违法,我也跟着你。我当你的同谋。”
他紧紧抱着她,没说话。
“James”她叫了他一声,但没说下去。
“知道了,同谋,以后有事就叫上你。”他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4、遗言收集者
早晨八点,简东平刚在餐桌前坐下,就被父亲调侃了一句。
“昨天回来得真晚啊,有女朋友了?”简律师一边吃蔬菜煎饼,一边笑着问道。
“我又不是第一天晚回来。”他昨晚在江璇的住所磨磨蹭蹭待到十二点才回家,他心想要不是时间不对,我可能今天早上才回来,也可能三天以后才回来,昨天回来算是早的了。
“可是你很少有哼着歌进门的。”简律师朝他挤挤眼。
“我哼歌了吗?”
“你哼的是《社会主义好》,虽然有点像半夜鸡叫,但哼得没走调,对得起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
该死。我好像是哼了,只怪昨晚跟我一起上楼的那个邻居,他的手机铃声是这首歌,也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就哼上了。简东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于是只能装作没听见,问了个别的问题。
“我让你跟林叔叔打听李雅真的事,你打听了吗?”
“李雅真死的时候衣着干净整齐,经法医鉴定,她既没丢任何财物也没遭受性侵犯,当然也没在她身上找到那颗纽扣。她手里也没有,没——纽——扣。”简律师拖长音调说。
那这颗被李雅真当作命根子的纽扣到哪里去了?是被凶手拿走了?还是她临时找了个针线包缝在了自己身上?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回过家,把纽扣放好后又出去。当她再次回家时,遭遇了勒杀。重点是她有没有回过家。
“警方有没有查到她临死前到过哪里?”他连忙问道。
“你当我是他们局长吗?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嫌疑人。”简律师咬了一口煎饼说道。
“到底有没有查到?”
“还没査到。不过她没回过家,她楼下的门卫和她的隔壁邻居都可以证明这一点。所以,如果那天晚上她真的拿了你一颗纽扣,那它就是失踪了。”
“也许被凶手拿走了。”
“八九不离十。”简律师津津有味地吃着第三块煎饼,谋杀案的话题一点没影响他的好胃口。
“那你有没有把你的想法告诉叔叔?”
“当然告诉他了,但你也知道这老顽固不一定会相信我的话,毕竟纽扣太小了,人血纽扣的故事又太玄,邱源家保姆的案子也不是他负责的,又发生在另一个区,而李雅真死的时候身上也没有那颗红色纽扣,他们警察的脑子跟我们的自转周期不一样,他们缺乏想象力,只相信最直接的东西,所以要他把这些事全都连在一起还需要点时间。”
这倒也是,看来只好我自己先调査起来了。简东平想。
简东平发现赵依依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五官长得小巧圆润,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俏皮可爱的模样还是可以勉强打到75分,至于小江璇,95分!
“你就是想见我的人?江的男朋友?”赵依依吃惊地上下打量他,又回头问坐在她对面的江璇,“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依依,我们昨天才成为男女朋友。”江璇略带羞涩,笑吟吟地说,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等待他的确定。
简东平连忙握住江璇的手,对她的闺中密友可怜巴巴地说:“是啊,我昨天求了好半天,她才同意做我的女朋友。”
赵依依捂嘴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顿你请啊。”她大大咧咧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简东平点头哈腰地应允。
“可是,你是江的男朋友,为什么要打听我姐姐的事?”赵依依忽然收住了笑问道。
江璇马上替他回答:“东平说,他朋友的事可能跟你姐姐的失踪有关,依依,你别卖关子了,都告诉他吧,有什么好隐瞒的,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没准他还能帮到你呢。”
“你说他有个朋友被杀了,临死前还问他要过一颗纽扣?”赵依依压低嗓门问江璇。
“对啊,一颗红色的玻璃纽扣。”江璇很确定地答道。
赵依依神色怪异地看了简东平一眼。
“你觉得你朋友的死跟我姐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她问。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感觉。我现在只想了解一些情况。如果不介意,就跟我说说你姐姐的事。”简东平停顿了一下,用异常沉稳的口吻说,“也许,我真的能帮你找到她。”
虽然他不确定邱元元是死是活,但这恐怕是现在最好的诱饵了。他知道对于一个失踪者的家属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付出金钱、时间、精力,哪怕是生命,更何况,他现在只是让她开口说说话,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果然,她马上干脆地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也一直想找人聊聊我姐姐的事,你知道很多事是没法跟父母说的,他们不能理解。”
“我明白。”简东平点了点头。
“从哪儿说起呢?”
“就从你姐姐的长相说起吧,她跟你长得像吗?”简东平一边问,一边偷偷打开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赵依依连忙摇了摇头。
“我姐姐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比我高,比我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所以我才叫她姐姐,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就像我的姐姐,虽然她只比我早出生几分钟。我有她的照片。”赵依依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女孩的半身照递给简东平,“你看,她就这样,你说那时候她像16岁吗?说她26岁也有人信。”
就16岁的年龄来说,照片上的女孩的确是显得太过成熟。也许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太旺盛的缘故,她看上去很丰满,虽然穿了一身少女装,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不太协调的少妇的味道;五官长得很普通,齐耳短发,皮肤不是很白,还架了副黑框眼镜,玻璃镜片后面的一对黑眼珠不太友善地注视着镜头。简东平一看便知,邱元元在哪里都不会是受欢迎的女生,这是性格使然,她并不开朗,而她的长相也许会让她在同龄人中被孤立,这可能也让她相当困扰。
“是有点成熟。”简东平宽容地说,随后问,“可以把这照片给我吗?”
“没问题。”赵依依毫不介意。
“听说你姐姐爱收藏怪东西?”
“没错,她就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开始是收集瓶子,各种瓶子堆了一大箱,不许别人动,谁动了她就大哭大闹,过了一阵又开始搜集人家扔掉的塑料花,后来还搜集过手指甲、破书、废照片、破内裤什么的,反正五花八门的垃圾,她都搜集过。但她一般都只是三分钟热度,今天收集塑料花,下星期可能就讨厌它了,到时候她就会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她觉得这比扔进垃圾箱更干脆更有力量,用她的话说,‘毁灭也需要力量和激情’。对所有被她厌倦的藏品,她都会这么做,一把火烧掉决不留情。”赵依依好像很欣赏自己姐姐的这种行为,口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她学习成绩怎么样?”简东平问道。
“她学习成绩很好,每次期末考试,都能排上年级的前十名。我跟她不能比,我的成绩差多了,虽然我们是姐妹,但我们两个一点都不像。我比较俗气,喜欢看电视,追明星,穿衣打扮和乱花钱,但她只喜欢看书、学习和做怪事。”赵依依朝江璇挤挤眼,两人会心一笑,简东平估计江璇的学习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喜欢她,她是不是个学习尖子根本无关紧要。
“那她读书一定很用功吧?”
“用功谈不上,但她做什么事都很疯狂,学习也一样。有一阵子,她特别讨厌她们班的学习委员,发誓要在期末考试时超过她,那段时间她每天开夜车做习题,后来果然成功了。”
“你是想说,她学习用功并不是因为她喜欢学习,而是因为她喜欢竞争,她喜欢给自己定一个目标,然后超越这个目标。是不是这样?”简东平启发道,他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班上也有这种人。
“嗯,我就这意思。她讨厌所有成绩比她好的人,她只跟成绩比她差,脑袋没她聪明的人交往。”赵依依说到这儿忽然朝江璇笑了笑,低声说:“比如那个程13。”
不知道她们说的程13是谁,简东平决定先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
“听你刚才说,好像你姐姐脾气很坏,是不是?”他问道。
“说不清。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很内向,很少说话,但在家里人或者熟悉的人面前,她话很多,还很有幽默感,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当然,也有点怕她,因为她很敏感,容易发火,可只要没人惹她,对她宽容点,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怎么个宽容法?”
“就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去反驳她,也不要企图改变她。我就是这样的。她本来就是个怪人,怪人有点怪想法,也很正常啊。而且,她这个人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不矫情,不虚伪,不会装假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也从来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最佩服她的一点是,她从来不撒谎。”赵依依感叹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太佩服她了。如果是我,我一个礼拜不撒个小谎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江璇叽叽咕咕笑起来。
“你就不要说你自己了。依依。”江璇轻打了她一下。
简东平也很佩服从来不撒谎的人,他觉得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一定很难相处。
“她难道从来没撒过谎吗?”简东平想再次确认。
“对,她从来都只说真话,要么就不说。”赵依依喝了口奶茶:“有一次她出去玩到半夜才回来,身上全是泥,看上去精疲力竭好像快昏倒了,我爸妈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很一般。”赵依依很俏皮地耸耸肩,“她朋友不多,因为她身材高,坐在最后一排,跟男生坐在一起,所以她跟女生在一起玩的机会也不多。跟她唯一比较好的女生就是程敏了,后来跟她一起离家出走的那个。还有一个男生也算是她的朋友,叫袁之杰,他们三人经常一起玩。袁之杰人有点傻,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我姐姐,反正我姐怎么使唤他都行,他就像我姐的奴隶。”赵依依说到这儿好像想到了什么,捂嘴笑了起来,“有一次,我姐突发奇想,要去当一天乞丐,她就让袁之杰跟她一起去,两人穿得破破烂烂,把脸涂得乌漆麻黑坐在人家家门口要饭,结果正好被我爸妈看见,把他们气死了,拉了我姐就走,我姐离开的时候命令袁之杰继续留在那里,不到晚上8点不许走。结果,那个袁之杰还真的捱到8点后才回去。”
这事倒真有趣。
“她怎么知道袁之杰真的等到8点?”简东平问。
“因为她8点后去接他的。我姐后来还说,幸好我爸妈把她拉走了,还是袁之杰一个人在那里比较好。”
“他们在哪里讨饭?”
“在丹平路、罗河路的交界处,我爸妈正好在罗河路的朋友家,正巧被他们看见了。”赵依依说。
“这个袁之杰现在人在哪里?”简东平觉得有必要跟他见个面。
“他?他现在在一所民办大学念大一,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呢。我姐失踪后,他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姐有什么消息,我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赵依依从手机里找出个电话号码,发短信给了简东平。
“听你刚才这么说,你姐姐好像经常做些不合常理的事,你爸妈从来不说她吗?”简东平觉得邱源夫妇对这个女儿可真够宽容的。
“因为她学习好,这就是我爸妈事事都依她的原因。”赵依依说。
也对,中国父母向来最重视的是孩子的学习成绩,就连像他老爸这么开明的父亲,也曾因为他考试不及格罚他面过壁。“你好好考虑一下,以后是要去伺候人,还是被人伺候!如果准备伺候人,就别浪费我给你出的学费!”老爸朝他大吼大叫。到现在想起老爸那天怒发冲冠的表情,和倒映在墙上的巨大黑影,他还心有余悸,所以这么一想,邱源夫妇对女儿的放任不管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出走时几岁?”简东平问道。
“16岁,在A中学念高一。”
“你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吗?”
“不,她念的是市重点中学,我念的是普通高中。”赵依依笑着说。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是那一年的4月18日。我把她最后的字条带来了,你看看吧。”赵依依看来是有备而来的,东西带得挺齐全,简东平猜想江璇为此作了不少努力,一定叮嘱了很多话,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江璇回眸朝他一笑。
赵依依拿出一张复印件,里面只有一两句话。光从字面上看,口气很平常,只是字迹稍嫌潦草。
“爸妈:我跟程敏有亊出去两天,很快回来。勿念。元元。”
“她平时写东西就这么潦草吗?”
赵依依从包里又拿出另一张复印件给简东平,“这是她离家前两个星期写给我的。”
这也是一张便条。内容是:
“依依:我去川张河了,不要告诉爸妈,我去去就回。元元。”
这张便条的字迹显然工整很多。简东平觉得她的笔迹非常男性化,下笔有劲,干净利落。
“她平时的笔迹是这样的,当然有时候也会潦草一些,这有什么关系吗?”赵依依非常困感地问道。
“笔迹潦草,至少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当时很赶时间,急于想把字条写完。二是她当时心情烦躁,无法安心写字。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问题就来了,她为什么这么急?是不是跟谁约好了?跟她约会的人是谁?他们约在哪里?当然跟她约好见面的可能是跟她一起出走的同学,但也可能不是。从她的留言看,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那张留给父母的字条,没有商量、恳求、道歉和解释,这说明,她认为这样写就足够了,没必要说太多,她相信父母能够谅解她,如果不谅解,她也无所谓。所以我认为,她跟程敏一起出走,她是老大,如果单纯是跟程敏约好了时间,她应该不会在乎是否会迟到。那么……她们要跟谁见面?”简东平见赵依依和江璇两人都听得很认真,继续说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我想她可能是碰到了某些烦心事,她没把握自己能否控制全局,也犹豫是否要出这趟门,她一边写一边就在想这件事,正因为举棋不定,又无可奈何,所以才心烦,写起字来就乱涂一气。这样的话,就又产生了几个问题,什么事让她心烦?她是自己想走还是被迫的?她出走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她跟谁争吵过吗?她有没有特别关注过某些特定的人或事?有没有购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等等。”
他说完这番话,发现赵依依和江璇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哇,你好厉害!光凭两张便条就能瞎掰出那么多来。”赵依依用标准的小女生口吻赞叹道。
“依依,这哪是瞎掰,这是分析,分析。你好好听着。”江璇充满自豪地说。他趁机搂了一下她的腰,好细啊,有的人穿很多衣服,腰还是那么细。嗨,你这包速溶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我这杯热水冲泡成一杯热咖啡!
“那第二张字条呢?”赵依依问道。
他迅速摆脱冲泡热咖啡的美好幻想,正色道:“字迹工整,说明时间充裕,情绪稳定,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另外从内容上看你们彼此信任,感情很好。”
“嗯,我们从小就感情很好,我很喜欢她,她非常特别,跟别人不一样。但是……我们虽然很好,她也不是什么话都对我说,我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赵依依笑了笑说。
“我听说她出走前在搜集遗言。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姐做出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吃惊,她就是这样的人呗。”赵依依玩弄着手机链子,“她是出走前两个月开始收集遗言的,地点就在刚刚字条上写的那条川张河。我姐有段时间在报纸和网站上搜集关于自杀的新闻和信息,有人说,川张河那一带经常有人自杀,因为那条河藏在山谷中,风景宜人且四周没人,自杀容易成功,而且,跳河后尸体会漂到下游,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源头是在川张河。我姐听了这话,就开始对那条河产生了兴趣,她经常利用周末跑到那里去蹲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开始的,反正后来她就跟自杀者聊上了。她说有个老头得了绝症,他想在临死前听一首周璇唱的老歌,我姐就用手提电脑从网上搜索了一首给他听,她一边放音乐,老头一边就跳了河。”
这故事让简东平听了觉得有些恐怖。他不知道该说邱元元什么好,也许完成自杀者的心愿从某方面说也算是高尚之举,但他是个普通人,他认为面对想死的人,努力帮他留住生命才是最正确的,而不是给他听首歌,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他觉得邱元元这个女孩非常不一般,或者说,有点冷血。
“她一共搜集过多少自杀者的遗言?”简东平问道。
“一共才四个。”
“有没有记录?”
“有的。她写过笔记,但她出走的时候把笔记本一起带走了。”赵依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