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房间?什么的意思?”吴立帆疑惑地看着他。
“她知道如果一旦警方怀疑黄秀丽的死因,一定会认为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谁会怀疑住在那里的客人呢?于是她事先在东方罗马旅馆的4楼租了一间客房,杀完人后,她就从现场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简东平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盛佳一眼。
“4楼的客房服务员蒋金霞跟黄秀丽是好朋友,蒋金霞告诉林警官,黄秀丽那天上午要借用4楼的一个房间跟她的一个朋友会面,蒋金霞本来想守在那里看一看黄秀丽的这位朋友究竟是谁,但是这个时候,4楼的一位客人却让蒋金霞去邮局寄一封信,并许诺给她20元钱的报酬。于是,蒋金霞为了挣这笔外快离开了旅馆。她到邮局打个来回大约需要二三十分钟的时间,在这段时间,王盛佳有足够的把握干完所有的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事实上,这位支开蒋金霞的客人就是王盛佳本人。她一直等到蒋金霞为她寄完信回来才离开旅馆,根据我们的调查,她是当天晚上去那家旅馆办理的退房手续。”
“你根本没有证据!”王盛佳反驳道。
“我们后来查过4楼的那位客人,她前一天登记的房间,是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入住的,这一点蒋金霞可以证明。而这位客人用的名字居然是林美云,也就是与萧广明一起失踪的那位女教师。”简东平冷静地说。
“你为什么不去伪造两张身份证?为什么要用这两个人的身份证?”张兆勇忍不住回过头来问王盛佳,王盛佳看都没有看他。
“住宾馆需要身份证,她当然不可能用自己的,但她又认为用假身份证更容易引起怀疑,另外她自以为很聪明,警察永远也不会根据这两张身份査到她头上。”林仲杰回答道。
“但是,她为什么要选择4楼,在5楼不是更方便吗?在那里,只有她跟那个女人两个人。”郁洁问道。
“因为前一天她预订5楼的房间时,5楼的房间正好客满,所以她只能订4楼的房间。其实那天早上5楼恰好有一间空房,但那位客人是前一天晚上突然取消的预订,所以王盛佳根本就不知道。既然她订了4楼的房间,她就一定得在4楼干她的活,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完事之后立刻离开现场而不被人发现。”简东平回答道。
“我压根就没去过那个旅馆!”王盛佳说。
“你当然去过,蒋金霞可以证明这一点。她记得你,而且记得很清楚,她说你当时戴着黑框眼镜,披着长头发,穿着一件紫红色的套装,还说一口普通话。但是她之所以会对你印象那么深,是因为她看出来你戴着假发,而且并不像你装扮得那么老。一个女人要打扮得年轻点,这很平常,但要故意扮老,就很奇怪了。如果你愿意重新戴着假发和黑框眼镜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一个实验。”
“真是太荒谬了!旅馆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而且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她怎么能肯定那就是我。”王盛佳冷笑道。
“但是唯有跟你见面的那天,她的好朋友死了,所以关于那天的每个细节,她都记得非常清楚。”简东平说。
“你别忘了,黄秀丽出事的那天,我因为前一天吃坏了东西去医院看病了,我根本就没时间去那家旅馆。”过了一会儿,王盛佳说。
“我们去那家医院查过,你是在那里挂了号,但是你并没有配药,这说明,你不一定真的在那里看了病,你很可能挂了号之后就直接去了旅馆。而且你挂号的时间是在上午8点左右,挂完号再赶去旅馆时间正好。”林仲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回答道。
“其实,在这三个案子中,你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李今出事的时候,你说你去为客户买生日礼物,我们的确在下午3点左右看到你在商场出现过,接着就是6点,你老板的太太证明在商场里碰见你,但这中间的一段时间是空白。再说陈剑河死亡的那天,你说你在家看电视,但因为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根本就没人可以证明这一点。”简东平接着说。
“但我至少比他们强,”王盛佳突然提高嗓门,环视着房间里的人说,“你别忘了,他们每个人都被确确实实地证明曾经到过现场。你不去怀疑他们,却盯住我不放,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郁洁立刻提出了抗议:“盛佳!你这么说太过分了!”
“我说的是事实,你们的确都曾经到过现场,不是吗?”王盛佳冷冷地说。
“谁告诉你的?”简东平突然问道。
“当然是……”王盛佳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的脸顿时僵住了。
“谁告诉你的?我们从来没跟你说过,你怎么会知道的?”简东平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问道。
“这是因为……”王盛佳脸色发灰,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因为你也在那里,你都看见了,所以你知道他们都曾经回去过。”简东平说。
王盛佳没有说话,于是简东平继续说下去:“我们一开始就发现住在907室的那位女房客非常神秘。房东告诉我们,他是在网上跟这位女房客认识的。这位女士把自己说成一个备受冷落的中年妇女,为了让老公重视她,她打算短期在外租房,这个理由并没有引起房东的怀疑,他不仅同意租给她,还答应她通过不见面的方式完成了交易。但是,房东也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由于房间里有不少家具和物品,所以他需要她提供身份证明,本来她不想使用林美云的身份证的,但是对方告诉她,他在银行工作,有办法识别身份证的真伪,这点唬住了她,所以,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她将林美云的身份证复印件通过网络发给了他,并且还很爽快地付清了一个月的租金。”
“你是说……那个女人就是盛佳?”郁洁惊恐地望着简东平。
“是的。”简东平点了点头。
“她是在出事前的两个星期租的房子,也就是说,是在李今偷了照片之后。这说明她就是为了谋杀李今才租的房子。邻居们说,她几乎从来没回来住过,就连门卫也说,他只见过她一次,那是一个穿着高跟鞋,戴着披肩,浓妆艳抹的女人,这很明显是不想让别人认出她。想想看,谁会那么爽快,明明很少住在这里,却愿意付一个月的房租,而且还是提前付,为什么?她当然有目的。因为有了那个房间,她就可以变成另一个人进入那栋公寓,而不被人发现,她知道一旦李今的尸体被发现,警方一定会将矛头指向你们五个人,根本没人会去注意到同一层楼里的另一个女人。”简东平停顿了一下。
“其实有人证明,她是在下午3点40分左右进入这栋公寓的,这跟她提供的时间正好相符。她是3点左右离开公司的……”
“可是从她的公司。回到公寓顶多只需要半小时,我们当初就是因为上班方便,才租下这套公寓的。”郁洁插嘴道。
“不错。但是别忘了,她还需要乔装打扮,所以她在回家前,必须先到某个地方去换好衣服。那个地方就是离她上班地点最近的那家商场,她事先已经将女房客的行头藏在寄存箱里,到时候她只要在商场的盥洗室换上就可以了。商场的小姐可以证明那天下午3点多她为王盛佳开过寄存箱,那个寄存箱的锁有点问题,后来她还换了一个寄存箱。”简东平停顿了一下,“但是那天她要扮演的不是女房客这个角色,所以那天在她的寄存箱里其实放着的是另一个身份的衣服。”
“另一个身份?”张兆勇一点都不明白。
“保险经纪。”林仲杰简短地答道。
“保险经纪?!”张兆勇睁大眼睛,高声说道,“我刚想起来,那天我好像的确在楼道里看到一个保险经纪。难道是她?!”
“对,她也看见了你,本来也许她是想乘电梯的,但是没想到你迎面走过来,所以她匆匆改变了主意,改走楼梯了。虽然打了个照面,但她很有把握你不会提到这个保险经纪,因为她清楚你肯定不愿意有人知道你回来过。”简东平说。
“哇!你真可以获最佳表演奖了!我一点都没认出你!”张兆勇叹为观止地看了王盛佳一眼。
“说得对,她的确是个优秀的演员。”简东平严肃地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立帆表情凝重地注视着简东平。
“3点40分左右,她以保险经纪的身份回到公寓,有邻居看见她站在907室林美云的房间门口宣传保险政策,随后,她就进了那个房间。看到这种情景,我们一般都会以为,这位保险经纪是说服了房主,最后获得了进屋详谈的资格,但事实上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她所做的就是在房间里等着陈剑河的电话,陈剑河可能并不知道她就在同一层楼,他可能以为她一直呆在公寓附近的某个地方。李今昏倒后,陈剑河打电话通知她,她让陈剑河先离开,然后她就以女保险经纪的身份出现在楼道里。这栋楼里经常会出现推销员和保险经纪,所以许多住客对这类身份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她知道只要她大声亮明自己的身份,很多人为了避开她,都会立刻离开跟走廊相连的厨房,这一招很聪明,她就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不露痕迹地进入了陈剑河的房间,几乎没人看见过她的脸。住在同一层楼的龚先生说,他5点半回家的时候,看见一个保险经纪模样的女人匆匆从9楼的楼道门里出来。也就是说,从3点40分一直到5点半,在这段时间她始终在现场,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有谁曾经回来过。”
“那个龚先生为什么这么肯定,他碰到的是一个女保险经纪?”简东平刚说完,吴立帆立刻问道。
“我刚刚已经说了,他们那栋楼经常会出现保险经纪人,所以他一定是看到过类似的打扮才会这么认为。而且就因为王盛佳也看到过这样的打扮,才会刻意打扮成这样的。”
“但是住在同一层楼里的人,迎面碰到她,怎么会认不出她呢?”吴立帆提出了质疑。
“因为不想跟保险经纪纠缠,所以很多人看见他们都会假装没看见他们。而且,如果她改变发型,再换上以前从来没穿过的衣服,邻居的确很可能认不出她来,毕竟公寓里的邻里关系是比较冷漠的。”简东平弯腰喝了一口茶。
“但你还是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她扮演了那个女保险经纪。”吴立帆说。
“王盛佳曾经说,她是6点左右在商场碰见她老板的太太的,事实上的确如此,她的话得到了这位夫人的证实。但这位夫人还证实,她是在这家商场的储物柜前碰到王盛佳的,她正好看见王盛佳拿着一大包衣服塞进储物柜,于是就上前跟她打招呼,她注意到王盛佳那天的妆有点浓,眉毛涂得很深,还戴着眼镜,后来她还问王盛佳是不是为了好看,平时都戴隐形眼镜,王盛佳只好承认这一点,其实她的视力很好,从来不戴眼镜,她是为了装扮成另一个人才如此打扮的。老板太太碰见她的时候,她刚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将脸上的妆洗掉。”
“但这只是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吴立帆仍不死心。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我们后来在那个女房客的房间里找到了她的指纹,在那家商场的储物柜上也找到了她的指纹。”
“不可能!你撒谎!”王盛佳突然冲着简东平大吼道。
“为什么不可能?你想说你戴了手套?不错,你是戴了手套,但是你别忘了,你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戴着手套,比如,当你看到你老板的太太后,为了不引起对方的疑心,你急匆匆把手套脱了扔进了储物柜,所以你关上储物柜门的时候,你的手上什么都没戴。”简东平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最后,我发现能够伪造现场的人也只能是你。别忘了,在你们那次集体戏弄陈剑河的活动中,你是在张兆勇之后进入那个房间的,你也是张兆勇之后唯一一个打开衣柜的人,因为你是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人,所以,只有你知道衣柜里有酒瓶,如果不是张兆勇伪造现场的话,那就只能是你。”
王盛佳脸色发灰地瞪着他。
此时,门铃突然响了,陈剑蓉急匆匆地去开门,一个年轻警员押着那个又黑又瘦的药贩子走了进来。他的出现立刻让王盛佳浑身打起颤来。
“你说说看,是哪一个?”林仲杰不动声色地问药贩。
药贩环顾四周之后,目光锁定王盛佳。“还是这个发型好。”药贩朝王盛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闭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王盛佳厉声喝道,她浑身颤抖,因为紧张和愤怒,她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
“得了,你以为带着个男人的头套贴着小胡子就能骗过我?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女人,再说后来我没马上走,我一直呆在门口抽烟来着,我看见你换上女人的衣服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药贩油腔滑调地说。
“我们已经在D商场门口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你们两个。交易完毕后大约十分钟,你从商场里出来。在那个时候,只有你在那里出现。”林仲杰平静地说。
―瞬间,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突然,王盛佳歇斯底里地朝药贩冲过来,张兆勇和吴立帆立刻拼命抓住了她。
“混蛋!混蛋!混蛋!”她紧握拳头,不断地捶打着阻挡她的这两个男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盛佳?”吴立帆猛力地摇晃她,大声问道,这似乎让她突然恢复了清醒,一瞬间,她停止了挣扎,她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白痴!”
此时,林仲杰拿出口袋里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她的手腕上。
“哇!真是出人意料啊!”王盛佳被带走后,张兆勇张大嘴惊讶地说。
“是没想到。”王英宝也叹息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郁洁理智地问简东平。
“一开始。”简东平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头的那次吗,她那么激烈地表示自己讨厌李今,我觉得有点过火。然后我发现,每次案件发生时,都那么巧,恰好在吴立帆去澳洲的时候,我心想,这是故意的安排呢,还是巧合呢。如果是故意的安排,那么这个人一定很为吴立帆着想。”
吴立帆的脸色很难看,陈剑蓉关切地看了他一眼,为他续上了茶。
“这么说来她的确很爱他。”陈剑蓉再度瞥了吴立帆一眼。
“对,她的确很爱他,要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简东平温和地说。
“她究竟是怎么杀死李今的,为什么会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张兆勇好奇地问道。
“吴立帆曾经对我说过,王盛佳是个做事认真的人,这一点都不假。她的确非常认真地策划了这场谋杀,她不仅戴上了手套,为了免得让身上留下血迹,还故意套上了陈剑河的衬衫,并留下了有毒的咖啡罐企图嫁祸陈剑河,她还把带血的衬衫丢进洗衣机,企图造成陈剑河想毁灭证据的假象。总之,所有的一切,她都设计好了,但是有一点她没想到,那天陈剑河家的洗衣机坏了,所以即便要毁灭证据,陈剑河也不会使用那台坏了的洗衣机,他应该会把衬衫带走。这是一个大问题。”简东平顿了一顿后,转过头对着袁桥说,“我想给你那条手机短信人应该是她而不是李今,而且应该也是她,在寻找照片的时候,拿走了李今的项链,她想给自己来个双保险,如果陈剑河的嫌疑被洗脱,那么就轮到袁桥你了,所以她偷偷把项链放在袁桥的床底下。她知道像你这么贪心的人一定会把它据为己有。”
袁桥低下头去不说话。
“真没想到,看上去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陈剑蓉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有一点至少可以澄清了,陈剑河从来不喜欢男人。其实这也是王盛佳精心制造的假象,她也许去过那种酒吧,为了让李今或别的人误会陈剑河,她趁李今也在附近的时候约陈剑河去过那间酒吧等她,她还送了陈剑河一个印有酒吧名字的打火机,她知道陈剑河对她有点意思,所以她认为陈剑河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个礼物,果然,陈剑河一直当宝贝一样收藏着它。这让大家都以为他真的有这种癖好。其实这真是冤枉了他,他始终爱的都是女人,而且自始至终都只爱一个女人。我后来想到,我们在大学时他曾经拼命地学外语,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想多学一点本事,其实他是想借此靠近她,他知道她外语很好,她不是还曾经得过奖吗?”简东平说。
“能够澄清这件事真是太好了,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陈剑蓉感激地说。
王英宝用手托着脸一脸茫然。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去怀疑她,在我的眼里,她是个顶热心顶善良的人,你从什么地方看出不对劲的?”
“你看谁都觉得是好人。”郁洁在一旁奚落道。
“是她透露陈剑河有可能是同性恋,也是她告诉我郁洁跟李今曾经为了你吵得不可开交,也是她告诉我,李今在案发的那天上午打电话约你出来,同时,她还告诉我是袁桥和陈剑河合作作案。因为她给了我太多的信息,这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简东平注视着王英宝说道。
“想不到心直口快、没头脑的她却是我们中心机最深的一个。”郁洁感叹地说。
“其实那些酒瓶才是她最大的失误。”简东平的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张兆勇的注意。
“怎么回事?”张兆勇紧张地问道。
“你曾经告诉我,在你们捉弄陈剑河的时候,你们彼此并不知道对方藏了什么。别的人藏了什么,她的确不知道,因为那些东西都太小了,不可能一下子发现,但因为她那次是打开衣橱把衬衫拿出来,而且她是在你之后进去的,所以她一定看见了那些放在衣橱里的酒瓶,也许她还看见你悄悄从客厅里拿着酒瓶进入陈剑河的房间,所以她就利用了这点,在作案那天她故意如法炮制,她认为这样能让警方意识到陈剑河是个心理不健全的人,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如此残忍地杀害李今,而假如警方起疑心的话,也会首先怀疑到你们,因为把酒瓶放在他衣柜里的不是她,她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两全其美。”
“这个贱女人!”张兆勇禁不住骂道。
“她可真是用心良苦。”郁洁叹息道。
吴立帆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简东平。
“如果你早就发现她有问题,为什么还眼睁睁看着我跟她交往?”
“因为在那之前,我只是怀疑而已,我还没找到证据。”简东平答道。
吴立帆气呼呼地拿起包往门外走去。
简东平在他背后平静地说:“你知道当时陈剑河为什么会约你见面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跟李今的关系那么感兴趣吗?因为他知道王盛佳对你的感情,他担心你在玩弄她。”
吴立帆回过身来注视着他。“这么说,当时你就开始怀疑她了?”
“是的,因为我知道陈剑河不会喜欢李今这种类型的女人,所以如果他是为某个女人担心那一定不是李今,而当时跟你关系最密切的女人,就是你的烹饪班同学王盛佳。”
吴立帆盯着他足有两秒钟,最后他什么话都没说,摔门出去。吴立帆的怒气让整个房间都沉默了下来。
“他是应该生气。”片刻之后,郁洁说。
“对,现在最受打击的就是他了。”张兆勇的语调轻描淡写。简东平没有说话,他的确感到有点对不住吴立帆,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能怎么做呢。现在他只希望吴立帆尽快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毕竟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简东平正兀自思量,耳边忽然传来王英宝的声音。
“那么那只什么暮眼蝶呢?陈剑河把它送给了她?”王英宝问道。
简东平沉默了良久才回答。
“不,他没有直接送给她,我想他是将它放在一个与她命运相连的地方。”
“什么地方?”郁洁问道。
简东平朝郁洁温和地一笑。
“我想很快就会找到的。”他说。
26、暮眼蝶的安息地
王盛佳始终一言不发。但林仲杰并不在意,他已经不期待再从她口中得到什么,该知道的他已经全都知道了,他可以理解她此刻万念俱灰的心情,他甚至还有点同情她。在简东平把那张照片给他之前,他绝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个看上去有点傻气的短发女孩,但就像是做拼图游戏,一旦找到了最重要的那块,要找到其他的那些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这案子让林仲杰在局里名声大振,就连那一向态度傲慢的年轻上司,如今在走廊上碰到他,也客气地停下来跟他打招呼,甚至还在大会上公开表扬他尽忠职守,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禁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复杂的感情。
“你在想什么?”林仲杰温和地问道。
王盛佳没有回答,这几天她瘦了很多。
“你们去过我家了吗?”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问道。
“对,我们去过了。”林仲杰在逮捕王盛佳的当天,就去了王盛佳的家。
“我妈他们有什么反应,当他们听说了我的事?”王盛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颇为有趣。
这是一个不幸的家庭,这是林仲杰拜访王家之后的总体印象。很明显,这个家庭的主宰者是王盛佳的母亲,一个圆脸、说话尖刻、面貌凶恶的女人,她的儿子,也就是王盛佳的弟弟跟母亲长得很像,说话蛮横无理,几乎每句话都像是在跟人吵架,只有王盛佳的父亲对他稍微客气一点,但那是一个毫无地位的男人,在这个家庭里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
“让我猜猜,当我妈听说我的事后,第一句从嘴巴里吐出的话就是‘这个婊子!,对不对?”王盛佳的眼睛里涌出笑意。
“这个婊子!”这句话的确让林仲杰印象深刻。他不知道怎样的母女关系,会让这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他只得笨拙地问道:“她是不是不大喜欢你?”
“她喜欢我弟弟。”
“这就是你出来住的原因?”
“对,我也不喜欢她。所以我改了名。我妈姓林。”王盛佳简短地说。
“你不是因为萧广明才改名的吗?”林仲杰问道。
“当然不是。”王盛佳冷静地说。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们找到他们了吗?”
林仲杰知道,她指的是萧广明和林美云。根据简东平提供的信息,几天前,林仲杰在距离上海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僻静山区找到了萧广明和林美云的尸体。
“找到了。”他答道。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吧。”王盛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就这么恨他们吗?”
王盛佳注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我自己都记不得那个地方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
“你知道吗?陈剑河去过那个地方。”林仲杰注意到王盛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我们在他那里找到一张自制的地图,那里面标明了位置、到达的方法和周围的醒目标志,他还在那张地图上方写着‘暮眼蝶的安息地’,所以我们猜测那就是你埋尸体的地方。”
“结果呢?”王盛佳凝视着他。
“的确是那儿,我们还找到了陈剑河的暮眼蝶标本。”
“他把标本放在哪里?”
“两具尸体的中间。”
王盛佳目光呆滞,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
“这我没想到。”她说。
“简东平说,陈剑河一心一意想要进入你的生活。”
王盛佳把目光移向别处,然后轻轻地一笑。
“怪不得他一直叫我蝴蝶,我以为他是花痴呢,原来他以为我是他的同类。”
“你一直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吗?”林仲杰不禁问道。
“那是大学时候的事了,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校园里碰到,当时我心情不太好,于是他就陪我说了会儿话,那天我们聊得很愉快,他一直在赞扬我,说我漂亮、可爱、善良,所以我很开心。最后他请求我允许他叫我蝴蝶,因为他说,他知道有一种蝴蝶很像我,有人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并没有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王盛佳苦笑着说。
“你们怎么会一起去租李今的房子?”林仲杰突然开始怀疑那不是巧合。
果然,她说:“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跟我一直有联系,我当时正好想租房子,于是他就告诉了我,他确实对我很关心。我确实对他够坏的。”王盛佳露出愧疚的眼神。
“看来的确是这样。”林仲杰点了点头。
王盛佳叹了一口气。
“我大概还能活多久?”她突然问道。
“没多久了。”林仲杰坦白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想我该写封信给简东平,希望到时候你能帮我转达。”王盛佳恳切地望着他。
“你不想给你的未婚夫写封信吗?”林仲杰问道。
王盛佳思考了片刻,然后朝他惨然一笑。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她说。
27、真凶的独白
简东平赤裸着上身舒舒服服地躺在遮阳伞下闭目养神,他的身边放着最新一期的《信周刊》、一瓶运动饮料和一条遮阳毯,这是大半年来,他第一次享受休假的乐趣。在这之前,他刚刚从边境的高山地带采访回来,因为他的车在半途抛锚,他不得不推着它走了近五公里,又加上他本来就不擅长登山,所以到现在他满身的肌肉仍在隐隐作痛。
他从杂志上看到,泡温泉对恢复肌肉疲劳大有帮助,所以他一交完稿,便马上申请了休假驱车来到了这里。但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温泉池太小,人又太多,所以最后他只得放弃初衷,改作阳光浴,他相信温暖的阳光对他的肌肉一样有好处。
他正闭着眼睛想心事,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这让他颇为疑惑,在这个海滨浴场,谁会认识他?他蒙蒙昽昽地睁开眼睛,
看见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隔了一会儿,他才认出那个人,原来是吴立帆。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睡眼惺忪地问道。其实他已经有大半年没看见吴立帆了,自从那件案子了结后,他们就再也没见面,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吴立帆已经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但是今天这个老朋友却又出现在他面前。
“跟你一样,我也是来度假的。”吴立帆一边说一边在他旁边坐下,他穿着件白得晃眼的汗衫和一条黑色短裤,跟过去一样英俊潇洒。
“真巧啊。”简东平又说了一句,他比刚才清醒了许多。
随后是一阵沉默。
“你好吗?”过了一会儿,吴立帆回过头来,笑着问道。
“还可以,你呢?”简东平答道。
“我也一样。”吴立帆仿佛是在确认这一点。
又是一阵沉默。
“我听说郁洁跟王英宝快结婚了。”吴立帆开口说道。
“是吗?”这事张兆勇早在两周前就告诉他了,所以他一点都不惊讶,他早就料到他们两个迟早会结婚,像王英宝这样的男人,很适合女强人型的郁洁。
“听说就是一个月后。”吴立帆喃喃地说。
“你准备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简东平问道。
“你去吗?”吴立帆反问。
“如果他们邀请我,我当然会去。你呢?”简东平说。
“我也是。”吴立帆朝他笑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想不到他们真的会结婚,我现在对结婚这两个字都有点怕了。”。
这一点简东平能够理解,任何人碰到那样的事都会心灰意冷一阵子,但是他相信,像吴立帆这样英俊又有钱的王老五,没过多久就能找到新的慰藉,所以他认为赋予太多的同情完全是多余的,况且吴立帆还有个情人后备军。
“你和陈剑蓉……”简东平想问问他们的进展如何,但刚开了个头,就被吴立帆打断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我想她可能去法国了,她的女儿在那里。”吴立帆平静地说。
“她也应该开始她的新生活了。”简东平感叹地说。
“对,我也希望她能重新开始。”吴立帆望着前方无垠的大海说道。
“我相信这也是陈剑河希望看到的结果。”
简东平回头看了吴立帆一眼,随后拧开运动饮料,往喉咙里倒于一大口。虽然吴立帆跟陈剑蓉的纠葛并不关他的事,但是看到他们分手,他还是由衷地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并不是一段会得到祝福的感情,时间拖得太久,对两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你知道袁桥后来怎么样了?”吴立帆换了一个话题,显然他不想再谈陈剑蓉。
“因为非法侵占他人财物,他被判了半年。那条项链的确不是他偷的,所以法官的量刑比较轻。”简东平说。
“他的女朋友后来没告他?”吴立帆问道。
“没有。”简东平的眼前浮现出华青的脸,“我曾经去探望过她,她每次提到袁桥都泪水涟涟,为自己害得他坐牢而内疚,我想袁桥出狱后,她可能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吴立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忘了他是怎么打她的吗?”
“对,忘了。”简东平禁不住朝吴立帆笑了笑。
“她难道就不怕再遭受同样的命运吗?袁桥这人根本就不正常。”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简东平耸了耸肩,“坦白说,我怎么都看不出袁桥有哪点讨人喜欢,但是我会祝她好运。”
“看来女人疯起来比男人更厉害。”吴立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的确如此,但这话让他想起的是王盛佳,而不是华青。她不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但是一旦疯狂起来,却能制造出惊人的后果。简东平相信在真相大白之前,吴立帆从来都没有认真倾听过她的声音,仔细观察过她,他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成为合适的妻子的人选,而他需要这样的女人,仅此而已,直到出事后,他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平凡普通好糊弄。
“你不同意我说的话吗?”见他没有回答,吴立帆看了他一眼。
“不,我当然同意,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个人。”简东平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他知道这个话题很敏感,但他相信他们迟早会谈到她。
吴立帆自我解嘲地一笑,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简东平指的是谁。
“听说你曾经要求去见她,但是被她拒绝了。”简东平若无其事地说。
吴立帆沉默了片刻。
“对,我托了很多关系才获得去探视她的机会,但是她拒绝了。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见我。”吴立帆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大海,沉声说道。
“她还有什么可跟你说的?”
“她至少可以跟我说说她的想法。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结婚,就这么简单。”简东平又喝了一口运动饮料。
“因为这个而杀人也实在太离谱了。”吴立帆一脸迷惑。
“对你来说,要找一个女朋友或者一个结婚对象当然很容易,一个不行随时可以再换一个,但对她来说却完全不同,她知道自己没多少吸引力,家境也不好,所以要找个如意郎君并不容易,当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把你俘虏到,她当然不能容忍别人来破坏。不过,话说回来,还好你没跟她结婚。”简东平说。
“为什么?”吴立帆看着他问道。
“如果结婚后,你跟陈剑蓉还保持关系的话,我怕你真的是死定了。”简东平微笑地扫了吴立帆一眼。
吴立帆抬了抬眉毛:“有这个可能吗?”
“你知道吗?她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
“哦?”吴立帆回过头惊讶地注视着他,“她写了什么?”
“她让我转告你,希望你以后能够以诚实的态度对待你的妻子。”简东平望着吴立帆半信半疑的脸,“她知道你跟陈剑蓉的事,只是因为她太想结婚,所以,她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吴立帆表情呆滞地注视着简东平。“她是怎么知道的?”过了半晌,他才问。
“她很聪明。而你,实在太大意。”简东平看见吴立帆如此紧张,不由得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她那么厉害。”吴立帆很后怕地叹息道。
“所以别小看女人,你以后想干坏事,最好要小心一点,不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简东平拍拍他的肩。
“所以还是不结婚最好!”吴立帆突然站起身来,“免得以后有麻烦。”
“那你的万贯家财怎么办?谁来继承?”简东平仍然躺在原地,优哉游哉地望着他。
吴立帆完全放松了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他拍拍身上的沙子,向海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笑着对简东平说:“不用担心,我会花光我的每一分钱。”
信件
写信人:王盛佳
收信人:简东平
日期:2005年11月2日
简东平:
我想你一定没想到会收到我的信。对,就是我,一个杀了五个人的女人,
我想因为这个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对于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来说,能够被别人记住,这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坦白说,我没想到有人能逮住我。你真的很聪明,我不得不佩服你。
第一,起初我一直感到困惑,我自认为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这计划也很周全,我的运气也不错,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问题就出在我自己身上。首先,我忽略了陈剑河。如果我多花点时间了解他,我就会知道他收藏了我那么多东西,如果我知道他对我的过去一清二楚,我就会制订出更周密的计划,那么我想事情一定会进行得更完美。
第二,我不该留着他们两人的身份证。即使将它们当做战利品留作纪念,也不该使用它们,但是我太自负了,我认为警方不可能通过那两张身份证查到我,即使他们觉得可疑也会认为这只跟陈剑河有关,再说我觉得购买伪造的身份证更危险,于是我就做了这件傻事。
第三,我不该用当面交易的方式跟药贩交易,更不该选在一个那么大的商场门口,我早该想到这类商场的门口都有监控器。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是第一次买这类药,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人,我知道做这种生意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担心如果不是当面交易的话,寄出去的钱会打水漂。而一旦当面交易,我又担心会被对方暗算,所以,我坚持由我指定交易地点,并选择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大商场的门口,我认为这是最安全的。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
第四,我不该把衬衫放在洗衣机里。我的确不知道洗衣机是坏的。
第五,我不该把我的日记藏起来。我一直在想,泄漏我秘密的那张照片和日记是怎么落到陈剑河手里的呢?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杀死萧和林之后,为了避免家人知道我的事,我就将照片撕碎跟那本日记一起扔在一堆旧书里,后来我发现它们被我妈卖到了废品站,这真是一个大失误,我应该一开始就烧掉它们的,但是我找不到可以烧掉它们的场所。我知道它们被卖掉后,曾经去废品站找过那本日记,但没找到。现在回想起来,在废品站跟我说话的那个人就是陈剑河,但是我当时完全没注意到他,上了大学后也没有认出他来,他有一次跟我说他认识我已经很久了,但当时我对这些话背后的意义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我跟他成为大学同学是否纯属巧合,但你应该看到,我在日记中曾经提到我将报考哪所大学哪个专业。如果他真的爱我,如果他曾经跟踪过我那么多年,如果他曾独自去深山找过那两个人的埋尸地点,并且把他的蝴蝶标本留在那里,那么他跟着我上这所大学应该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第六,我不该把客厅地板上的酒瓶放进陈剑河的衣柜,那是我当时的突发奇想。上一次,我曾经看见张兆勇拿着酒瓶进到他的房间,所以这次我也照做了,我以为这样可以增加点效果,让警察认为陈剑河是个精神错乱的人,但是我忘了我是最后一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而且也是在张兆勇之后唯一一个打开衣柜的人,你们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我,这真是太大意了。
最后,我话太多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言多必失,这句古训一点都没错。
我真没想到,我犯的错误会那么多。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知道你已经仔细阅读过我的那本日记,也许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称呼很好笑,不过仔细想想也的确很相称,老实说,我才不在乎你究竟怎么想,但作为对手,我欣赏你,所以我想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我从小出生在一个冷漠的家庭。我的母亲是一个粗俗不堪、自私无知的女人,她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我的弟弟身上,而我的父亲又是那么懦弱无能,除了对老婆言听计从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我母亲向来就不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喜欢她,我跟弟弟的关系也很紧张。所以可想而知,在那个家里我是什么样的处境,我常常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由于在家里得不到任何温暖,我决定到外面去寻找爱我的人。
我是高一那年认识萧广明的,他是我们班的历史老师,我第一次看见他就喜欢上了他。于是我开始借口问他功课一点点接近他,那时候我知道他已经有太太了,但是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希望能跟他在一起。他似乎也很喜欢我,一直夸我英语好(他似乎喜欢英文好的女人)。他总是对我那么温柔,还常常向我诉苦,说他跟他太太是因为父母之命结婚的,所以毫无感情,其实他说的那些都是老掉牙的借口了,但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我被他的话深深感动,我同情他,为他感到心痛,我没想到外表如此阳光的一个人,竟然整天都生活在痛苦中。那时候的我,一心想把他救出苦海,所以我甘愿为他做任何事,包括跟他上旅馆。
你找到的那张照片就是我们那时候拍的,这是有一次他心血来潮为我拍的,我们分手后,他把照片还给了我,他说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底片他已经烧了,他建议我把照片也毁掉,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把它扔掉。
他答应等我满了20岁后,跟我正式结婚,我相信了他。那段时间,我们相处得非常好,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呢,但是我想错了。林美云的出现,很快就让他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林美云是我们年级新来的英文老师,长得很漂亮,能说—口流利的英语。她来了不到一个月,他就跟我说,他爱上了她,他说她既时髦又大方,年龄跟他也相当,所以她更适合当他的妻子。
那时候,我恰巧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惊慌失措地去找他,他非常生气,以为我想用孩子威胁他,于是整个晚上他都在骂我,而我只能坐在那里哭,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了。
后来他找人带我去医院做了堕胎手术,那天我流了很多血,但我还是自己走出了医院,他没陪我。我回家后说我生病了,我妈可能看出了点什么,一直在那里骂我婊子婊子,我没办法辩解,所以一句话也没说。
我在家里躺了两天才回学校,回去后我发现他对我更冷淡了。我非常伤心,于是又去找他,他非常生气,叫我滾,还说如果我再去找他,他就到校长那儿去告我,说我企图勾引他,破坏他的家庭,这样我就会身败名裂,说不定还会被开除。我不敢相信,同一个人在不久之前还在那里口口声声说爱我,现在却变得如此无耻如此冷酷。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再去找他,最后倒霉的只有我自己,因为没有人能保护我,为我说话,所以我只能退出。我就是从那天开始恨他的。
我跟他断交之后,他对林美云更加热络了,我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于是我就写了封举报信给学校领导。我想惩罚他,我以为学校接到信后会开除他,我以为林美云知道他的真面目后会离开他,但是学校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是同情他吧,林美云反而对他更好了,于是我就又给他太太写了信,我以为他太太会闹到学校里去。
我跟萧的关系还没断以前,我曾经写便条给她,叫她到我们约会的旅馆,我当时之所以豁出性命来这么做,是因为我太爱他了,我希望让她知道,他已经另有所爱,我希望她能主动退出,但那次她什么都没做。听你那天说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去过那里,还看到了我们。但当时我真的认为她没有去,于是我决定再让她受一次刺激,我以为这次她一定会有所行动,但是她居然还是什么都没做。
我承认信中的某些地方的确有些言过其实,我以为我写得越过分就越能引起重视,但没想到这封举报信不仅没让他受到打击,却反倒帮了他的忙,后来他很快就跟他太太离了婚,并且还堂而皇之地开始跟林美云谈起恋爱来,这是我没料到的事。
他并不知道是我写的举报信,他大概一直认为是他太太写的。我想他们之间可能从来没有把这件事说破过。
其实不管我做什么,我的心里始终对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所以,举报信的事过去后,我又去找过他,还写信给他乞求他回心转意。但他都嗤之以鼻,他甚至还对林美云说我在暗恋他,以此来夸耀自己的魅力,而林美云居然还假惺惺地找我谈心,我本可以把我跟萧的事跟她说的,但当我看见她那张虚伪的脸时,我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她装出一副很同情我理解我的样子,试图向我说明萧不是我明智的选择,但是我明明听见她在电话里用英文跟她的朋友说我是个丑陋愚蠢神经错乱的大笨蛋。直到现在,她那尖酸刻薄充满嘲讽的话语仍然回荡在我耳边。我实在无法容忍这种侮辱,所以我决定杀死他们。顺便说一句,我也是从她的电话中得知他们要去野营的亊的,她大概忘了,我的英文听力好得很。
我知道马上下手不会成功,于是我一直等了三个月。在这期间,我始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走廊上遇到,我还友好地跟他们打招呼,所以我想他们很快就忘了我的存在,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天晓得,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结婚!正如日记中所写的,我跟踪他们到了那个山区,并趁他们睡着后,用榔头砸死了他们。
我先杀的是萧,因为我知道他是男人,如果他醒来,很容易就能制服我,所以我必须先杀他。其实当我打烂萧的脑袋的时候,林美云已经醒了,但是她吓呆了,我没跟她说一句话,我用榔头砸碎了她的牙齿,谁让她开口骂我的,这是她应得的。
好了,再说说李今吧。正如你所说的,李今的确向我出示了那张照片,她一边威胁我,一边嘲笑我,她不知道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讥讽和蔑视。在家里,我已经受够了我妈的那张嘴,在外面我可不想受这份冤枉气。这就是我要剪掉她舌头的原因,她实在是个讨厌的女人。干掉她的时候,我相当愉快。
李今告诉我,那张照片是她从陈剑河的笔记本里找到的。我非常吃惊,于是我马上就去找了陈剑河。他诚恳地向我道歉,承认自己确实收藏过一张这样的照片。他说那是自己无意中捡到的,我想不出他还能有别的什么方式得到这张照片,所以就相信了他。
接着,你说得没错,我就租了那套房子,还扮演了保险经纪的角色。你知道我经常看见那些邻居为了躲避推销员和保险经纪避道而走,看见他们走近就匆匆关上门,就算敲门,他们也往往装作没听见。所以我想扮演保险经纪是最安全的,因为大家都躲着你,没人会正眼瞧你,所以自然也就认不出你了。我这招应该说是很聪明的,如果不是你,我相信没人会知道。
我的确看到了他们三个。最危险的就是碰到张兆勇,我做完一切后刚刚准备去搭电梯,却不料看见张兆勇迎面走过来,于是我马上改变主意转身去走楼梯了。我不敢冒这个险,张兆勇跟我太熟悉,他很可能会认出我。
关于陈剑河和那个客房服务员的死,你几乎全猜对了,但我还是要补充几点。第一,陈剑河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干的,他并不准备替我顶罪,殉情是他提出来的,他说反正是逃不了,还不如一起死,所以他让我准备好毒鼠强。那封遗书也是他自己写的,我从来没有逼过他。第二,黄秀丽进房间时,陈剑河还没死,他正在写遗书,她立刻叫出了他的名字,而那时候我在卫生间,听到他们说话我就故意躲在那里没有出来,我听到陈剑河对她说,他在做一件重要的事,请她不要打扰他,他给了她一些钱,于是她就离开了。其实这个女人也许早就知道我在那里了,但她没有说破,而是等我离开后,她又进了那个房间,她发现陈剑河已经死了,于是她一边报了警,一边偷偷跟着我回了家。那时候,她可能突然意识到我会是她的金矿。但是她不知道,当她敲门走进我房间的那一刻,我已经准备杀死她了,但是我知道越是困难的事就越需要耐心,所以我又等了两个月。
你应该承认,我干得很漂亮。
我一点都不后悔。在这几个人中,我唯一略感愧疚的只有陈剑河。对一个真正爱我的人,我也许不该那么很心,但我想既然他那么爱我,无论我做过什么,他都会原谅我的。
这些天,我常常会想起立帆,虽然他会为这件事感到遗憾,但是我相信他会很快忘了我。而我,虽然仍然那么爱他,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是他背叛了我。我知道他背着我做过什么肮脏事,这些我本来打算结婚之后再慢慢跟他说,当然,也可能为了保住这个婚姻,我会保持沉默,但是天知道,我的怒气能忍多久。我不喜欢背叛。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我真心对待的男人都会背叛我,也许是我付出得太多了,反而让他们得意忘形,忽视了我的存在。我尽心尽力地做人,用宽厚的心对待他们,却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反而等我杀了他们以后,我却离幸福那么近,有谁能说我做错了呢。
有时我想,如果我不是那么痴心,我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为了爱和虚荣粉身碎骨的普通女人。
我真希望从来都没遇到过他们每个人,当然还有你。这就是我要说的全部,但愿你能把这封信看完。
王盛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