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他去!”陈远哲赌气一般地说道。
“出了什么事?”高竞耐着性子问道,“你不说,审问时间就得延长。而且,我也很累了,我也想休息了,你不说,我就让别人来问你了。”
陈远哲回过头来瞄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他把我药倒了。”陈远哲歪着头望向墙角,随后目光又飘了回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跟他躺在一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喜欢这样干。他知道我醒着的时候,他不可能成功。”
陈远哲那张无比俊美的脸上露出羞愤的表情,这还是高竞头一次在陈远哲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但想想戴文做的事,陈远哲的反应也算正常。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趁早离开他?”高竞问道。
“他对我很好,在我生病的时候,总是守在我身边。”陈远哲忽然轻轻一笑,“当然,他最喜欢我生病的时候了,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没力气跟他闹。”
高竞没说话。
陈远哲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说,他也不会让我走的。自从他认识我后,他就时时刻刻跟着我,如果他没空,就会让那个路辉盯着我。他还在我的房间装了窃听器和探头,如果被我发现,让我拆了,不久又会在别的地方出现。总之,他就是时时刻刻盯着我。”
“你姐姐知道他对你做的一切吗?”
这话好像把陈远哲问住了,他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才说:“我没告诉过她。”
“那么,戴文对你姐姐怎么样?”
“很好。”陈远哲冷漠地答道,隔了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其实,他们两个都爱我。”说到这儿,他笑起来,那灿烂的笑容却如鬼魅般阴森。
“他们两个关系如何?”
“姐姐爱他,他也很喜欢姐姐。他说姐姐是一朵玫瑰。你猜他怎么说我?”陈远哲笑着注视着高竞,“他说我是一支箭,正好命中了他的心脏。”
说完这句,陈远哲好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倒在桌上。高竞起初以为他是昏倒了,但他看见陈远哲的睫毛还在颤动,说明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好吧,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杀了人?”高竞再次开口问道。
陈远哲没有回答。
高竞忍不住又用手敲敲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陈远哲才开口。
“不知道!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喜欢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我的亲人都死光了,唯一照顾我的,只有一个我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的男人,我觉得我还不如死了。对,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别再烦了,我好累啊,我好累啊,”陈远哲把脑袋搁在手臂上,紧闭双眼,眼泪不断掉在桌面上,“哥,我知道你把我看做怪物,你希望我死,要么你就干脆枪毙我,要么就别再问了,别再折磨我了,求你了,我好累啊……”
高竞无话可说。
由于缺乏证据,当天中午,陈远哲被释放了。
戴文开了奔驰来接他的小朋友。高竞站在窗口望着他们,他看见陈远哲假装没看见那部车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戴文立刻从他的奔驰车上下来,急匆匆追了上去,他很快就走到了陈远哲的前面,两人在马路上说了一会儿话,戴文似乎终于说服了陈远哲。接着,在马路上,戴文猛然将陈远哲拥入怀中。虽然明知道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在高竞看来,他们的拥抱倒也并没有显得很龌龊,那很像是兄弟之间的感情。随后高竞看见戴文搂着陈远哲的肩膀,把他送上了自己的车。
高竞在莫兰父母的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直到外面响起门铃声,他才忽然惊醒。他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已经晚上7点20分了,想不到他一睡就是七个小时,这一觉还真是香,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却惊讶地发现余男站在客厅里。
“嗨!”余男朝他一笑。
“我……”高竞有些尴尬,因为他只穿了背心和沙滩裤,而且头发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想解释点什么,但余男马上就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余男笑着说,“快点去洗个脸,我们好找个地方聊聊。”
高竞没说话,转身进了盥洗室。
莫兰为余男倒来了一杯饮料。“博士,你们要谈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你就是莫兰吧。乔纳经常提起你。”余男笑容可掬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她,“她说你就是马桶上的那个人。”
“乔纳,她,她可真是个粗人!”莫兰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是话粗理不粗。”余男注视着她,想到她曾经主动提出要跟高竞比试肺活量,就不禁笑开了花,“我今天来是想跟小高谈谈萧展的事,就是当年被他击毙的那个劫匪。”
“他叫萧展?”莫兰很感兴趣。
这时候,房门再次打开,乔纳回来了。
“喂,你这混球果然溜到我家来了。”乔纳一看见余男马上粗声喝道。
“还不是为了工作。”余男彬彬有礼地说着向莫兰伸出手,“谢谢美女接待我。”
莫兰有些意外,但还是跟余男握了手。哪知余男拉了她的手一时竟不肯放。
“我知道很多关于小高的秘密,我们可以私下聊聊。”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
这时候,高竞正好从盥洗室出来,看见余男正拉着莫兰的手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立刻走上来拉开莫兰被握住的那只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
“喂,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他没好气地对余男说。
“你的男朋友是个醋坛子,你可要小心,这样的男人以后容易心理变态。”余男朝莫兰吐了吐舌头。
莫兰笑眯眯地瞥了高竞一眼,没说话。
“别理他,他就这好色的死德性!”乔纳不满地瞪了余男一眼,转头又对莫兰说,“我还没吃饭呢!有什么吃的?”
“你自己去厨房看吧。”莫兰道。
今天吃饭的人可真多,莫兰想,幸好她刚刚趁高竞睡觉的时候准备了一些,本来是想好好慰劳慰劳他的,想不到现在倒成了请客的宴席。乔纳一走进厨房,就发出一声惊叹。
“妈的,你这死丫头!那么丰盛,居然也不打电话叫我回来吃饭!”
莫兰知道她要大呼小叫,其实她只不过是准备了排骨烧蛋、酸辣白菜、豆芽金针菜、奶油煽蘑菇、青椒肚片、葱油童子鸡、番茄虾仁以及雪菜黄鱼汤,外加两听啤酒而已。她走到厨房去端菜,乔纳突然凑到她耳边问道:“椅子如何?”
莫兰白了她一眼,没回答。
乔纳推了她一下。
“是把电椅。”她没好气地回答道,随后赶紧端着小菜离开了厨房这个是非之地,背后却传来乔纳放肆的大笑声。
几分钟后,七菜一汤终于上了桌。
“听说你们今天已经在现场击毙凶手了,恭喜,恭喜。”落座后,余男首先说。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高竞打开了一听啤酒,递给余男,余男摇摇头,指指自己杯子里的白开水,表示自己只喝这个。
“那我说的东西也可能就对你没用了,你还想听吗?”余男问道。
“我当然想,快说吧。”高竞道。
“我也想听。”莫兰一边说,一边夹了个蘑菇放在余男的碗里,“听说你吃素,博士。”
余男朝莫兰殷勤地一笑。
“萧展一共跟我们谈过三次,每次大约两小时。”余男吃了一口蘑菇,停下来问莫兰,“是你做的?”
“是啊。怎么样?还可以吧?”莫兰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个醉蟹的蟹盖子,满盖红红的蟹黄让她心花怒放,这是她平生最爱吃的东西之一,而且幸运的是,桌上没有人跟她抢。
“很好吃。便宜这小子了。”余男斜了高竞一眼,又问莫兰,“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嗯……”莫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喜欢有枪的男人。”
“噢,谁没有呢?”余男道。
“啊?这怎么会呢?就算是在外国也不可能啊。”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跟她说这些,她不懂的。”乔纳哈哈大笑。
莫兰仍然一脸疑惑。
“喂,你别打岔,继续说下去好吗!”高竞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余男。
“好吧,我说下去。”余男斜睨了高竞一眼,发现这个老实人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于是他暂时打消了调侃他的念头,“先说说萧展给我的整体印象,首先他的外形很不错,虽然有点不修边幅,但是脸长得很有棱角,非常英俊。他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富于感情,他几乎不说粗话,这在低知识层罪犯中也极为少见。虽然他学历不高,但我跟他聊过之后,发现他智商很高。他告诉我,从小他的动手能力就很强,经常能发明一些小东西,他家里的很多小装置都是他自己做的,他没有具体跟我说他究竟发明了些什么,但我记得,他当时要求我们把桌上的一个闹钟拿给他,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跟郭信两个人都大吃一惊。他闭上眼睛、,用几分钟就把那个结构不算简单的闹钟拆成了零件,随后他又用极快的速度迅速把它装回了原样。从头到尾,他都像一个盲人,摸索着干,手指的灵巧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心理辅导过程中见识罪犯的现场表演。真是精彩极了!”
余男的故事把在座三个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地吸引住了。可是,在这当口,他又开始打岔了:“莫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几个月前,他跟别的女人约会过。”他悄声说。
“喂!你想干什么!”高竞着急地吼了一声。
“噢?”莫兰很感兴趣地瞥了一眼高竞。
“是人家给他介绍女朋友,不过,他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看都懒得看人家一眼,不仅连续三次都把人家的名字叫错,临别时还给人家二十块钱打车回去。”余男呵呵笑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高竞气急败坏地瞅着他。
“算了,莫兰,以后我们单独讨论,他的脾气太坏了。”余男阴阳怪气地说着,却看到莫兰的手按在高竞捏着筷子的手上轻轻滑动,后者脸上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好吧,我继续说下去。”余男朝高竞微微一笑,“他对我们说,他其实本来不是暴力犯罪者,他原本只是个小偷,因为他很擅长撬锁,同时扒窃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经常在市中心的街道、公共汽车上小偷小摸,从来没被抓到过。他很懊恼地说,如果不是认识他命中的克星,他不会沦落到坐牢的地步,也不会违背自己的本性去打人。萧展认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粗暴的人,但是自从认识那个人后,他就时时刻刻会陷入一种想要杀人和打人的狂热冲动中。”
“他认识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高竞一边吃红烧小排,一边忍不住问道。
“是个13岁的少年。”余男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他说第一次碰到那个少年,是在一辆公共汽车上。他偷完东西下了车,那个少年跟踪了他,一直跟到他的家,求他教自己小偷小摸的技术,这少年好像对此非常感兴趣。”路辉曾经因为盗窃坐过牢,高竞忽然想到。
“从那以后,萧展就开始对这少年面授机宜。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教他,但他自己承认,他很喜欢这孩子,因为那孩子好像很‘通人性’,这是他的原话,我觉得很有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通人性’一般人们是用来形容宠物的,所以我想,他当时的确只是拿那个孩子当宠物。那个孩子经常去找他,有时候也会住在他那里,但是他说,他对那个孩子那时候还没有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直到有一天,那个孩子突然把他带到一口枯井边,叫他给自己拍一张照。”
枯井?高竞的脑子里闪过一张照片,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莫兰,她也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他问那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口井边拍照,他觉得那实在不是拍照的好地方,但是在那孩子的要求下,他还是为那个孩子拍了照。拍完后,少年对他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地方,这下面躺着我杀的第一个人,那是我仇人的儿子,他才5岁,我用你教我的撬锁术进了他的家,趁他父母不在的时候,把他骗到这里,用石头砸昏了他,把他扔了进去。萧展听了这故事,大为惊骇,他爬下井,想看看这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他果真在那里发现一具小孩的尸体,大概死了没多久。
“这孩子的行径把萧展吓得不轻,他说他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但那孩子却只是冷冰冰地告诉萧展,我生来就是个坏人,而这个小孩是死有余辜,谁让他有个专门研制毒药的父亲。说完这句,他提醒萧展尽快帮他把照片印出来,随后就走了。萧展说,在那后来的好几天,他一直惴惴不安,担心尸体被发现,但很奇怪,也许是那口枯井的确地处偏僻吧,尸体一直没有被发现。”
高竞忽然想到了那张叔叔的女儿坐在枯井边的照片。难道就是那口井吗?那口井是在乡下亲戚家屋后的一座小山上,平时那里非常冷寂,很少有人去。死去的小孩还有个专门研制毒药的父亲?难道那是顾天?高竞心中一阵颤抖。
“然后呢?”莫兰感兴趣地问道。
“萧展说,他再次碰见那位少年是在两个星期后了,他说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少年的。他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被这少年身上的那股邪恶力量所吸引,他开始产生了想轻薄那孩子的念头,他开始想念他,并总是想见到他,而那个孩子似乎对他也并不反感。那件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为亲密了,他们经常在一起。萧展说,那孩子很喜欢玩刺激的射击游戏,玩法还很多,他提到的一种叫做猎人游戏的我印象比较深。怎么玩呢?他们傍晚进入公园,等到夜深人静后,就由一个人当猎物,另一个当猎人,猎人朝猎物射击,如果猎物被射中,就表示猎人贏了。他们经常互换角色,玩得很开心,当然也时不时会有人受伤,但听得出来,萧展和那少年对此都不在意,他们两个乐在其中。顺便说一句,他们玩的射击方式,就是射箭,如果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个细节了,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吧。”余男叹了口气。
“快说下去,别打岔。”高竞催促道。
“萧展说,有段时间他在外地一家生产箭支的工厂打工,他偷了很多箭和弓弩回来,另外他自己也发明了好几个连续弓弩发射器,大概就是为了讨那孩子的欢心吧。”
高竞现在可以肯定,这孩子一定就是现在的“星光之箭”,原来他从13岁就开始训练自己成为杀手了。
“萧展说,他跟那男孩的第一次关系发生在决斗之夜。”余男有滋有味地吃着金针菜继续说道,“那次,他们是在公园里面对面站着,玩一种决斗游戏,说好是箭射出去后,看谁躲得快,结果萧展没有朝少年射箭,少年的箭正好射中了萧展的肩膀上,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高竞已经猜出后面的大致内容,应该跟吴坚所说的陈远哲桥段很相似,但是他不愿意亲口复述那些细节。
“那少年奔上去拔走了他身上的箭,接着,他趁这机会脱掉了那少年的衣服,在公园的草丛里强暴了那少年。”余男津津有味地说着。
这故事情节出乎高竞的预料,他觉得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有种钝钝的疼痛。高竞想到了吴坚,毫无疑问,他是把当年萧展和那少年的故事搬到了陈远哲和戴文身上,吴坚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萧展说从那以后,他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少年,也是从那以后,他变得越来越粗暴的,之所以会打人致伤就是因为有个男人好像对那少年有点意思,所以他一怒之下,就把那人打伤了。”
“妈的,这世界上变态的人太多了。”乔纳一边叹息,一边指指童子鸡,“这个好吃,这个好吃,明天再做一个。”
“切,两天吃同一个菜,我才不干。”莫兰道。
“你当心,头,她爱翻花样。”乔纳对高竞说。
高竞笑着瞄了一眼身边的莫兰,轻声说:“这我太清楚了。”
“你们别打岔,听博士说下去好不好?”莫兰现在只对余男的故事感兴趣。
“萧展来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他相当痛苦。一方面他做不了任何事,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那个少年,另一方面,又非常恨这个少年,他认为如果不是这孩子,他会过上正常男人的生活。他觉得他的整个人生都被毁了。话说回来,那个男孩似乎并不愿意跟他有这层关系,公园里的事发生后,就开始躲着他。但后来他还是抓住了那个孩子,把他带到自己家再次强暴了他。他说发生关系的时候他很开心,但事后却非常后悔。他觉得伤害了那孩子。他说坐牢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无法见到他的小伴侣,那孩子从来没来探视过他,整整三年。而他是因为这孩子坐的牢。”余男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豆芽,才继续说下去,“他认为那孩子记恨自己曾经强暴过他,所以才会对他不闻不问,于是他就开始自残,其实他主要是为了惩罚自己,他觉得自己应该受惩罚。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有点神经错乱的先兆了。”
“他出狱后,你还见过他吗?”莫兰问道。
“没有。”余男摇了摇头,“不过,他出狱的那天,我碰见过他,那天我正好到监狱去见一个人,我们说了几句话。他看上去很兴奋,他告诉我,他在出狱的前三天,收到了那个人的信。那人对萧展说,我会在公园湖畔等你,我们再玩一把那个游戏吧,你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我渴望见到你。可怜的萧展,我看他都快哭了,要说这世界上谁最会吊人的胃口,我看非那个邪恶少年莫属了。三年的漠不关心,转眼变成一朝梦寐以求的肌肤之亲,想想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吧,萧展的确逃不掉。所以说,有的人天生就具备随意操控别人的能力,不管他到底是几岁。”
高竞听完余男的叙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有没有告诉你那少年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问道。
“没有,那少年杀过人,他怎么可能告诉我他的名字?虽然他很痛苦,但他并不糊涂。他知道我们是警方的人,所以他总是刻意回避说出那孩子的特征,他只是说那个孩子极会撒谎,演技一流,至于长相,他漏出过一句,他说,那孩子长得很特别,很美,在我看来,他是最美的人。这是他的原话。”
等于没说。高竞心想。
如果一个爱上路辉的人说,我觉得他很美,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谁都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
午夜两点,莫兰正睡得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却看见床尾的沙发缝隙里,有个红灯在闪亮。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星光之箭”送给高竞的礼物手机,看来是那天高竞在她房间里倾诉的时候,掉在沙发里的。
不过按理说,“星光之箭”不应该再打电话来了。
两种可能,“星光之箭”如果是路辉的话,那么路辉自然不可能再来电话,而如果不是路辉,是有人故意要嫁祸路辉的话,那凶手就更不应该在路辉死后再打来电话了。
难道是女搭档又打来电话了?高竞吃完晚饭就直接回警察局了,要找他接电话根本不可能,莫兰想了一想,便按下了电话上的OK键。
“喂?高竞在吗?”对面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但莫兰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声音,这就是上一次跟她在电话里聊天的那个人,“星光之箭”没有死!
“他出去了。”莫兰紧张地回答道。
“你就是上次跟我说话的小女人吗?”
“你就是‘星光之箭’吗?”莫兰故作轻松地说,“原来路辉果真只是个替死鬼。”
“是啊,他就是个替死鬼。”“星光之箭”笑了起来。
“你花了那么多心思要嫁祸他,为什么现在又主动冒出来?这样不是不打自招吗?”莫兰对此很好奇。
这个问题让“星光之箭”沉默了两秒钟。
“我想跟他做个了结。而且,我觉得好寂寞,我想再跟他玩玩,再吓唬吓唬他,再看看他着慌的样子。”“星光之箭”推心置腹地说。
“他不在,很遗憾。”莫兰道。
“真遗憾。”“星光之箭”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应该打电话来。”
“为什么?”
“你打来电话,不就等于告诉他,‘星光之箭’仍然活着吗?你这么做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莫兰觉得这凶手简直不可理喻。
“噢,我已经厌倦了站在他身后。这一次,我想要来个面对面。再说,我喜欢刺激,越危险的东西就越吸引我。”“星光之箭”好像在玩味自己说的话。
“你想传什么话给他吗?”
“一周之内,我会干掉他。”“星光之箭”平静地说,“这两天我要先休息休息,好好想一想。要想的事情可真多。”
那冷若冰霜、若无其事又理所当然的口吻让莫兰心里发毛,因为紧张和害怕,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盯着他不放?”过了一会儿,莫兰说,“你要知道,当年他做的一切只是奉命行事。那天是他第一次开枪杀人,他自己也非常难过。难道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毫无感觉吗?”
“星光之箭”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第一次杀人,我觉得天很黑,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但是我的心情很平静,因为我知道那个人该死。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宝贝。”他说着话锋一转,“这么说他已经査到萧展了?”
“是的。”
“已经査到萧展了吗?已经査到他了吗?”他咯咯笑了几声,忽然停住,用很认真的口吻问道,“那么他有没有记起我?”
“记起你?”莫兰很疑惑。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萧展死的那天。我一直跟着他,我认得出他的身形,当时我就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把枪,正准备干掉他,结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可真有神啊!真有神,我顿时就动不了了……他记起我了吗?”
“星光之箭”轻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莫兰听到最后那句时,心里有些难过,因为对方的语调突然变得像个单纯的小孩。
“好像没有。”隔了一会儿,莫兰道。
那边沉默良久。
“我就知道是这样。”电话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低沉压抑。“其实,你不应对他有那样的想法,他不适合你……”莫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但这话还是脱口而出。
“警察和罪犯,好人和坏人,的确不可能,永远不可能,这我早就知道。否则我干吗要躲着?”“星光之箭”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像从地狱刮来的风,“我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在割断别人喉咙的时候,我心里会什么感觉也没有呢?为什么在杀那些爱我的人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怜悯心呢?我想我大概根本不是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莫兰感觉,“星光之箭”其实是个内心非常孤独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会一拿起电话就说个不停的缘故。他很想倾诉,却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很明显,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跟他的女搭档说的。
“当魔鬼的感觉一定很寂寞吧。”莫兰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