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说的,我都有点饿了,把你这块蛋糕送给我吃怎么样?”她故意说。
“可是你刚刚吃过土豆片。”他吃惊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肯拉倒,真小气。”莫兰白了他一眼。
“好吧,你拿去吧。”
“谢啦。”莫兰朝他一笑,随后又问,“不过,你的晚饭怎么办?”
“等会儿我回去再买一块。”
“为什么你今晚一定要吃蛋糕?”莫兰很想他自己能说出今天是他的生日,这样她就有理由敲他的竹杠了,但是他却只是说:“今天我就是想吃蛋糕。”
莫兰不说话了。
蛋糕的话题似乎为他们之间的谈话划了个句号,之后的一个多小时,两人之间就没再说一句话。
26、生日晚餐上的案情分析
他们各怀心事地度过了郊区至市中心的漫长旅程,最后高竞终于将车开进了莫兰住的西林花苑小区。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傍晚6点半了,天已经黑了。
高竞把车停在莫兰家所在大楼的下面。
“再见。”高竞说。
“再见。”莫兰回答。
高竞坐在车上看见她下了车,走进了大楼,他瞥了一眼车玻璃前面的那块蛋糕,她没有带走,他知道她是在跟他闹着玩,她才不会吃这种便利店供应的普通蛋糕,她对食物的要求向来很高。她最近喜欢这样对他,这是她报复他的一种手段。
他想到她为他涂润唇膏的那个下午,她的手指隔着层油脂在他唇上滑动的感觉,虽然他明知道她是在逗他,但他仍然不得不痛心地承认,他真喜欢那感觉,这就是他无法推开她的原因。在这个冷清的夜晚,他特别想念那个下午。
他带着深深的落寞准备发动车子离开,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她再度出现在大楼门口。
她笑盈盈地奔到他车窗前。
她来拿那块蛋糕了?不会吧。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什么事?”他摇下车窗问她。
“晚上陪我吃饭吧。我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莫兰娇滴滴地恳求道。
她请我吃饭?她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吗?他困惑地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他只知道,她真漂亮,他望了她一会儿,只无奈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喂,你发什么呆啊,到底肯不肯,如果不肯……”
她还没说完,他就下了车。
“有人请吃饭有什么不肯的?”他倔强地回了一句,随后锁上了车门。
“那就走吧。”她笑眯眯地说。
高竞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真的请他吃饭,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本来以为自己又会像往年那样孤单地度过,但是现在她却从天而降,不管她有没有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这都不重要,只要能跟她一起吃饭就是种幸福,哪怕只吃一碗清汤面也行。他想到这里,心头就一阵兴奋。
他们一起走进了莫兰的家。
他每次走进她的家,就会由衷地觉得温暖。她的家有暖暖的布艺沙发,沙发下面铺着复杂图案的地毯,餐桌玻璃下面压着漂亮的小花纹台布,窗子前还挂着淡绿的窗帘,这一切都跟他的那个家完全不同,他的家只有硬木桌、硬板床、硬板凳和硬沙发,还有漏风的窗,怪不得他总觉得冷,透骨的冷。
“你等一下,很快的。”莫兰找来张报纸给他,“你可以看看报纸。”
“我不要看报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不好意思叫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于是问道。
“不需要。里面有油烟,你还是出去吧,我也得换上工作服才下厨。”她说着就找来一身围裙自己穿上,又在脑袋上戴了顶塑料帽子。
他看着她的滑稽模样笑了出来。
“你现在真像我们食堂打菜的阿姨。”
“那快叫阿姨。”她马上说。
又被她逮住话柄了,他连忙闭上了嘴。
“你乖乖在这里呆着,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饭的,30分钟很快的。”莫兰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
他没有去看报纸,一直站厨房的玻璃门外看着她忙碌,他忽然有种结婚回家的错觉,他感觉莫兰是他的妻子,他工作了一天回到家,看见她在厨房里烧晚饭。也许真的到那一天,他就会拿起一张报纸放心地看起来,但是现在,他舍不得,舍不得把看她的时间浪费在报纸上。因为太难得,她今天为你做饭,明天就可能把水倒在你身上。
她在炒菜的时候,一回头看见他在看她,不禁朝他莞尔一笑。
他只觉得她笑得美,却猜不出这笑代表什么,是友谊、爱情、客套还是仅仅是面部肌肉抽动?
半小时后,她终于把晚饭做好了。
他被命令去厨房端菜,到厨房一看,把他吓了一跳,他真没想到有那么丰盛,刚刚光顾看她了,竟然没注意到她烧了哪些菜。晚餐共有四菜一汤,有他最爱吃的糖醋小排,还有杭椒牛柳、青菜蘑菇、红烧鸡腿和一大碗卷心菜番茄火腿汤。他本来还以为只有一碗清汤面呢。这可真是个惊喜。
“你速度真快。”他一边端菜,一边赞叹道。
“红烧鸡腿和汤是今天中午就烧好的。看看家里有什么就烧了什么,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糖醋小排了。”莫兰笑望着桌的菜说道,随后忽然又发出疑问,“咦,我做的两碗葱油拌面呢?”
还有面?
“我去拿,你一定没看见,我放在微波炉上面了。”莫兰说着就急匆匆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就端出两小碗葱油拌面来。
“对不起,面只有四两,我本来不想做的,但是想想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所以我做了一点,凑合着吃吧。”莫兰稳稳当当地坐下了,看见高竞还呆立在那里,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愣着干吗,快坐呀。”
她还是记得他生日的,他心里由不得地感到既难过又高兴。
见他坐下,她笑盈盈地说:“快吃吧,我等会儿告诉你,我今天究竟去找什么,不过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她终于愿意透露线索了吗?他又是一阵兴奋。
“我能回答的,我一定会回答。”他用他一贯的保守作风回答道。
“那好吧,这样,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何?”莫兰提议道。
“好吧。”他吃了块糖醋小排,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糖衣炮弹的意义。
“味道怎么样?”莫兰问道。
“那还用说吗?”他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不好。”他故意说,看到莫兰像要生气的样子,马上接下去说,“那是不可能的。”
“你也知道说笑话了,不容易。”她笑道。
“你知道我上次吃糖醋小排是什么时候吗?”他问。
“什么时候?”
“是10年前,也是你做的。”他满怀感触地说,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那一年他21岁,母亲刚刚去世不久,莫兰叫他去她家帮忙干点活。当天晚上她的父母留他吃饭,16岁的她下厨房给他做了一碗糖醋小排,她说那是她刚学会的。他一尝,心中由衷地赞叹,真好吃啊。他当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产生了一种想把她推到墙边强吻的冲动,他想跟她一起啃一块甜甜酸酸的糖醋小排,他想象自己一边吻她,一边抚摸她光滑的黑头发,然后将身体紧紧贴在她身上……因为糖醋小排产生的性联想,让他度过了很多过无奈和伤感的晚上,现在,这感觉又上来了,可是现在除了想亲近她以外,他更有种想躺在她怀里痛哭一场的欲望。他想揪住她的头发问问她,为什么你离我很近的时候,我不得不远离你,为什么我可以靠近你的时候,你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以后既不会跟她成为朋友,也不会跟她成为亲戚,所以对我来说,她就是个不相干的人。”那天,她是这么说高洁的,这意味着,她也不准备跟他有任何关系,当时这句话就像盆凉水兜头向他倒下来,他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喂,你在想什么?”她拉拉他的袖子问他。
“没什么。”他连忙驱赶掉脑子里悲观想法,用轻快的口吻说:“那我们就边吃边问好吗?”
“好的。谁先问?”莫兰把筷子伸到嘴里咬着。
“你先吧。”
莫兰转了转眼珠。
“好吧,你去调査姜容喜了,有什么结果吗?”她问。
“她在大学毕业那年做了一次流产手术。”他简短地答道。
“是吗?你问谁的?”
“喂,应该我问,你怎么连续问了三个问题?”他故作严肃地说,同时吃了一筷子面条。
“好,你问吧。”
“你去别墅找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笑着用筷子指指他。
“我去找过她的老公了,他告诉我他们已经分居了,他好像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就是他告诉我流产的事的,他为这事一直在怪姜容喜,说她不听他的话,硬是要跟杜小美住在一起,结果感染了病毒性感冒,非常严重,最后只好把孩子拿掉。”他一边不亦乐乎地吃拌面,一边平静地说。
“他的种又没什么好,凭什么要留住?还好意思说呢,看容喜生病就抛弃她,把容喜对他的好全部忘记得一干二净,这种男人就跟猪差不多!”莫兰愤怒地用筷子把盘子敲得当当响,好像一个被煽动的妇联干部。
“喂,你不要敲了好不好,影响大爷的就餐心情。”他说。
“好吧,这头猪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要骂得那么难听,你怎么比姜容喜还要气?”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好了,是不应该侮辱猪,这个三腿生物还说了什么?”
“三腿?”他疑惑,抬头却见莫兰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嗨,这家伙!他忍不住要笑。
“他说了什么?是不是提到廖勇立了?”
“对,他说那天他之所以在餐厅跟廖勇立吵起来,是因为廖勇立的态度,他一进门,廖勇立就向他声明,优惠卡只能本人使用,说他不是姜容喜,所以不能使用。”
“哈,干得好!这小气鬼一定气坏了。可是当着女朋友的面又不好意思退出去,真是进退两难哪。”莫兰为之欢呼雀跃。
“后来,他又发现汤里有只蟑螂,他怀疑是廖勇立故意放的。他把廖勇立找来,你猜廖勇立怎么说?”
“他怎么说?”莫兰好奇地问,大眼睛像黑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害他又差点走神,幸好又马上走回来了。
“他说那是中药蝉蜕的原型,没加他的钱已经很好了。”
莫兰捂着嘴笑起来:“真有他的,勇立干得好,气死这混蛋。”
“好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好吧。我说。”她慢悠悠吃了一口面条,他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结果听到的却是令他大失所望的老生常谈,“我在找润唇膏呀。”
“喂!”他不高兴地把筷子扔在盘子里。
“生什么气啊,我还没说完呢。我是去找润唇膏的,不过却有意外的收获,好吧,看在你生日的分上,就告诉你。”
他后悔自己扔筷子了,他恨自己乱发脾气,幸好她没生气,他连忙偷偷把筷子捡了起来。
“是什么?”他柔声问道。
“是面膜,杜小美那天找我们做面膜了。我后来也买了同样的来,我发现杜小美把面膜都调换了。”莫兰认真地说,不过,他没听懂。
“调换?”
“就是用A的包装装B的东西,全部搞混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试探谁用过这面膜,结果果然被她发现了。我也知道是谁了。”莫兰得意地夹了块牛柳放在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对了,你应该已经査到那个假手指是哪儿来了的吧,是不是杜小美自己弄的?”
又被她猜到了,他点头笑了笑。
“我早猜到,只有想用八鲜汤吓唬我们的杜小美才会去弄什么假手指,按理说凶手根本不可能想把事情引到八鲜汤的案子上去,因为那等于在说,杜小美是因为外遇事件才被杀的。而且,在来赴约之前,谁也不知道杜小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也根本不可能随身带一个假手指来赴约,因为来不及准备啊。”莫兰说得头头是道。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高竞问道。
“对,我知道了,其实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撒谎。”
“是谁?”他马上问道,一口面条还在嘴里。
“其实现在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动机,不是吗?”莫兰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戴柔,一心想跟廖勇立好,他们也的确是情人;燕淑,每隔一段时间跟勇立开房;容喜,如果她要恨杜小美害她流产,她也能找到理由杀她。”
“其实我觉得廖勇立也有嫌疑。”
“是吗?”莫兰很吃惊。
“我觉得他是在故意作弄姜容喜的老公,这表明他对姜容喜可能有点意思,只是他们之间更隐蔽而已。所以,他的拘留也可以被解释为他跟姜容喜在联合制造他的不在场证据。”
她没有接口,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说:“当然,这次被害人是被勒死的,所以必须现场操作才行。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当然不是他,勇立是个心肠很好的男人,也许搞搞外遇可能,但他绝不会杀人,他没那胆子。”莫兰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对,这次谋杀需要作案机会,他在拘留所,的确没机会杀人。”高竞冷静地说,“凶手一定是事先躲在杜小美的房间,趁其不备伺机干的。”
“为什么,你说说?”莫兰一边吃汤,一边鼓励道,那神情就像是他上司。好吧,美人,我愿意做你的下属,他心道。
“凶器找不到了,经过分析,可能是一条领带。我想凶手应该是听了杜小美怀孕的消息后临时起意想要杀人的,所以凶器应该是在杜小美的衣柜里找到的,后来我们盘问过廖勇立,他的确少了一根领带,这就证实了我们的想法。凶手如果是拿了廖勇立的领带当凶器,那她一定是先到现场,等杜小美出现后再动手的,不可能是跟杜小美对抗之后才打开柜门去拿领带,这必然会发生搏斗。但没有人听到她的房间里有搏斗的声音,我们也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这我都调查过了。”他一边吃面,一边说。
“凶手为什么不把领带丟在现场是因为爱他。”莫兰叹了口气,随后又道,“但她也不至于会蠢到把领带带回家吧。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你们搜过我们的包,记录过我们随身带的东西。那领带应该还在那别墅里,你们找到了没有?”
“你猜猜。”他卖关子,假模假样地大口吃青菜。
“她一定是冲进了盥洗室的马桶了吧,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他哈哈大笑,真喜欢她的机灵劲。
“你知道是谁了吗?”她打断他的笑问道。
“嗯。”他止住笑,沉稳地答应了一声。
“是谁?”她歪着头问。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猜猜我是通过什么?”
“领带上的指纹。”
哇,她可真聪明。
“用领带勒人,如果不用手套,很难不留下指纹,但是凶手情急之下,又未必想得到这点,就算想到了也未必能一下子找到手套。你没有从我们的行李中找到手套,所以你认为有可能她是徒手做的,指纹可能留在那上面。”莫兰摇晃脑袋,得意洋洋地猜道,“得了,你还不知道谁是凶手呢,别装了,你应该早就找到领带了,如果你找到指纹,你早就行动了,还会在这里套我的话?”
他不答话,只想过去亲亲她。
“怎么回事,领带上没有指纹吗?”
“浸过水,很模糊,重叠厉害,很难分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干的。”
“我知道。”她笑眯眯地说。
“你知道?”他注视着对面的她,灯光下的她,干净的脸像苹果一样鲜嫩娇艳,他真想推翻餐桌,把她压在下面,用恶狠狠的语调威胁她,说不说?不说我就上了!当然这只是幻想而已,他发现自从11年前认识她后,他就成了个幻想家,这样想着,又莫名地为自己悲哀起来。
“你们掏领带的时候还掏到别的东西了吗?”她问。
“我在吃饭。”
“难道这比尸体还恶心吗?”
“对。”他想到卫生巾就感到恶心,他们从抽水马桶中共找到四条卫生巾。
“男人!”莫兰白了他一眼,“手上裹两个卫生巾,不就等于戴了个棉手套,她隔着卫生巾也可以抓住领带,可以着力。我试过了了。”说完,她又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你笑什么?”
“请问,你挖到卫生巾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忍住笑问道。
“恶心!我觉得你们中有个女人是故意的,因为,嗯,它们是干净的,”他觉得这个话题好尴尬,他觉得她故意扯到这上面,就是想看他尴尬的样子,他想到这里禁不住瞪了她一眼,“把干净的东西塞进去,就是故意要让马桶堵塞,想找杜小美的麻烦。”
天哪,卫生巾,卫生巾,他都快吐了。
莫兰咯咯笑起来,又问:“那么这些东西,你们有没有留下?”
他叹了口气。
“没有,当时没想到它那么有价值,不知道是否还找得到。”他横了她一眼,“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玩意儿了?”
“遵命,大爷。”莫兰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你刚刚说到面膜还没说下去呢。杜小美在试探什么?试探谁是廖勇立的情人?”
莫兰把自己对面膜的观点大致跟他说了一遍,他听得直摇头。“真是个复杂的试验。”他又吃了一块糖醋小排,问道,“凶手就是这个人吗?”
“对。”
“你怎么知道?单凭这个面膜试验?”
“我发现在所有人说的当天晚上的动向里面,她说了一个明显的谎,后来想想也只有她有机会了。当然有几个地方,还得问问廖勇立,你去问他吧,他怕你。对了,我还有个问题刚刚就想问你。”
“你说。”
“假手指的事你告诉过廖勇立吗?”她问。
“没有,因为我自始至终还是有点怀疑他的,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但是难保他不跟某个女人合谋。你告诉他了?”
“你不是叫我别说出去吗?我当然也没有。”她说到这里忽然眼睛滴溜溜转,“我想做个试验,高竞。”
他听了一遍她的计划,最后点点头说:“好吧。就给你这个做侦探的机会。”
她朝他微微一笑。
27、我不喜欢你
吃完晚饭已经快8点了。莫兰看了看墙上的钟,心想,乔纳快回来了,她可不想让表姐知道今天她大摆宴席给高竞过生日的事,如果被她知道,她肯定要笑死了。可能是她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马上识趣地说:“那么,我走了。”
“好。明天见。”她马上笑着说。
他转身向门边走去,忽然又转过头,对她说:“送送我好吗?”
他还得寸进尺了,莫兰歪着头看他,不回答。
“我今天生日。”他的语气中带着恳求。
生日又怎么啦?难道请你吃饭还不够?我还得洗碗呢?外面多冷啊,现在可是12月的天气,我还要换鞋……她有一大堆可以拒绝的理由,但它们在她开口的一刹那却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听到自己说的竟然是:
“你不冷吗?”
“本来有一点,吃完饭就不冷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不是在说他身体的冷。她眼睛一扫,又看见他风衣里的衬衫,心想他一定是冷的,从刚才进门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脱过风衣,房间里没有开空调。
于是,她说:“你等等。”
她转身走进父母的房间,找出一件毛衣来,递给了他。
“你拿去穿吧,我爸的,比较大,你应该可以穿。”她说,看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仿佛最初有些抗拒,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手伸了出来,接过了毛衣。随后,她看着他,无声地脱掉外面的风衣,套上了毛衣。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么看着他听话地穿上毛衣,好像他是她的儿子。
“蛮不错的。”她走上去帮他把衣服拉平整,笑着说。
这时候,他忽然又说:“送送我,好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低,令莫兰产生了错觉,那句话仿佛是从他的眼睛里说出来的。于是她觉得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驱赶到门口,一边说,好吧,一边套上鞋,首先走了出去,她听到他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他们一起上了电梯,互相没有说话。他也没有看她,一直盯着电梯门旁边的电话,好像正在跟那部求救电话作秘密的交流。莫兰也没有打扰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他终于会说点什么的,他不会仅仅只是要她送别。
但是直到他们走出大楼,一路来到他的车旁边,他也没有开口。于是,她准备走了,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她对自己说,我已经尽到了地主之谊,就连祝英台和梁山伯的十八相送也总有个头,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高洁这条不可逾越的小河。
“好吧,祝你生日快乐,我得回去了,外面真冷。”她说。
“等一等。”他忽然靠近她两步,她退后,几乎靠在他车上,她担心他的车没洗过会弄脏她的粉色小外套,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究竟想说什么?还不快说?一定是道歉了,不是为高洁的事道歉,就是为上次在别墅朝她发无名火而道歉。好吧,快说,我听着,她心道。
她仰头看着他,等待着。
“嗯……”他好像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最近很忙。”
咦?这算什么开场白?道个歉也没必要从盘古开天说起吧。
她等他说下去。
“有很多案子等着我,前几天,有个人被人分尸了,还有昨天,一个女人上吊了,我们怀疑她不是自杀,总之……嗯,我最近很忙,”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难道警察局人手短缺,要招个新人,他看上了我?可是我没进过警校,他们会要我吗?莫兰胡思乱想着。
他一只手撑在车上,好像在暗中借力,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尴尬、时而欣喜、时时而严肃、时而又有点害羞。哦,他究竟想说什么呀。
“嗯,我的精力有限,总是有很多事情跟在我后面,我有时候,嗯,是身不由己……”
“高竞……”她终于想插嘴了,但立刻就被他打断了。
“你让我说完好吗?莫兰?”他声音很威严,但又带着强烈的焦虑。
她闭上了嘴,等着他说下去。他已经看出了她的不耐烦,神情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有很多事跟在我后面,非得我去做,所以我忽略了很多事,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的是……”他看着她,忽然停住了,她心里焦急地催促道,快说呀,快说呀,她看见他把另一只手放在额头上,一副难以下决心的样子,随后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忽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莫兰。”
原来是这句。
她想回答他一句,不用谢,或者,更幽默一点,你应该谢谢我。但是她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了来,他的脸贴在她的脸上,他的气息包围了她,他的手则紧紧抓着她的后背,好像她是他从悬崖上爬上来看见的第一块大石头。她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他的脸好烫啊,身体更烫,她仿佛看见体温表上的水银正在徐徐上升。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在那一刻,她知道了,他想说的绝不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