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曾和这些可怜的女孩近在咫尺,方木在心里连骂自己迟钝。随即,一个更大的疑问在脑海中浮现。

梁老板是谁?

从他们的交谈来看,梁老板应该就是跨境拐卖儿童的幕后主使,也正是他,向陆家村的村民们提供了钱物。至于其他的,方木无从去推断,一来所获信息太少,二来,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方木很清楚现在的局势——不得不修改计划了。如果他现在离开,那么不等他带着警察到这里,这四个女孩就已经被带上货车,运往境外了。以后再解救她们,也许会难于登天。

是救人,还是抓人,必须要立刻做出决断。

方木暗自苦笑了一下,以自己的性格,还有得选么?

救人,难度同样很大。首先,对方是三个人(方木只能寄希望于陆海燕不要和自己作对),己方只有一个;其次,陆大春手里有枪,自己最有力的武器不过是那根折叠手杖。最后,四个女孩的脚都锁在岩石上,除非有钥匙,否则,不可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把这些女孩带走。

可是,有得选么?

方木慢慢地挪出洞口,悄无声息地滑下那块岩石。走了几十米后,他掏出那个装着纸条的空塑料瓶,扔进了暗河里。看着它随着水流向下游漂去,方木暗自祈祷这个瓶子能快点被人看到。

回到那块岩石上,方木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把折叠手杖放在方便抽出的地方,然后,就静静地躲在山洞里,间或看看那片空地上的动静。他只有等待时机,如果实在没有机会,就只能硬来了。

只是,胜算微乎其微。如果真能全身而退,那才是奇迹了。方木尽力不去想失败后可能招致的后果,反正漂流瓶已经放出去了,无论如何,总能留下一些线索。想到这些,方木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一丝轻松。

起初,还能听到那三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就是一片寂静了。

方木悄悄地探出头去。陆大春搂着陆海燕,躺倒在枯草里呼呼大睡。陆大江和那个村民大概因为多喝了酒,也靠在一起打盹。

方木屏住了呼吸,也许现在就是个机会。他悄悄地向岩石的另一端爬去,心里不由得一降晾喜:那里有一个和空地相连的斜坡。方木掉转身子,一点一点地滑下斜坡,终于踏上了那块空地。

方木没有马上行动,而是躲在暗处观察那四个人的动静,确定他们还在酣睡后,才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距离那些女孩所在的位置不过十几米远,方木却感觉走了好几个世纪一样。好不容易走到那些女孩身边,方木正要俯身查看那些铁链,其中一个女孩就被惊醒了。她看见弯着腰的方木,刚要失声发出尖叫,就被方木紧紧地捂住了嘴。

“别叫,我是警察。”方木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来带你们离开这里,听懂了么?”

也许是被关久了,女孩的反应有些迟钝,几秒钟后,才圆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连连点头。

“叫醒其他女孩,小声点。”方木松开手,指指正在打盹的陆大江和那个村民,“别惊动他们。”

趁女孩推醒同伴的时候,方木看了看她们脚上的铁链。每个人的脚腕上都有一个合二为一的铁环,接口处是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圆孔,一根单头弯曲的铁条插在里面,另一头被一把锁头锁在铁链上。如果要抽出铁条,必须打开这把锁。虽然不用连开四把锁,方木还是懊恼当时为什么不和老鬼学几招开锁的技术。

硬撬肯定会惊动那三个看守,唯一的办法是找到钥匙。方木想了想,钥匙应该在陆大春身上。他冲那几个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悄悄向陆大春身边走去。

陆大春仰面朝天,呼吸均匀,正睡得香甜。陆海燕侧身蜷在他的左臂弯里,双眼紧闭。方木上下打量了一阵陆大春,他穿了一件羽绒服,牛仔裤,全身足有六七个衣袋。钥匙会藏在哪里呢?方木想了想,俯身悄悄摸向羽绒服右侧的下衣袋。没有。方木暗骂一句,正要去掏他的左下衣袋,陆海燕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刹那间,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陆海燕的眼神依旧是呆滞的,仿佛眼前的方木只是一块石头或者其他没有生命的东西。几秒钟后,她似乎认出了他,瞳孔猛地缩小,两道逼人的光芒瞬间投射在方木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只要有这短暂的目光相接就够了。

有多悔恨,就有多惊喜;有多愤怒,就有多慰藉。

方木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做出一个开锁的手势。陆海燕似乎不舍得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手却伸向了陆大春身上的牛仔裤。当她的手从右侧前方的裤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把钥匙。

方木接过钥匙,只来得及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就匆匆走向那几个女孩。

开锁。轻轻地抽出铁条。逐一打开那些铁环。每做完一样,方木心中的狂喜就会多增加一分。终于,四个女孩都脱离了铁链,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发抖,眼中却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期盼。方木看着她们身后空旷的溶洞和依旧不动声色的暗河,却猛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该往哪里走?

方木看看自己的来路,让这四个女孩爬上那个斜坡也许不是难事,可是不被察觉地从那块岩石下去却绝非易事。再者,从这里到那个洞口,一路高坡险崖,自己还能勉力应付,这几个女孩能做到么?天就快亮了,这些看守又能给他们多少时间从容逃离呢?

冷汗布满了方木的额头,没时间责怪自己的考虑不周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和思考。

从刚刚进人的洞口的痕迹来看,这条路应该不是陆家村的人经常使用的,也许只有陆海燕姐弟俩才知道。那么,陆家村的人是从哪里进入溶洞的呢?

一定还有别的出口!

方木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陆海燕。她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方木的动作,四目相对时,彼此的想法早已了然于心。

陆海燕抬起一只手,指向身后的某处。

方木望过去,一个洞VI在崖壁问若隐若现。顿时,他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转过身,示意几个女孩跟自己走,然后——

他再次转过身,看着陆海燕,伸出一只手。

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现在,我要带你走。

别顾虑过去,也别担心未来。这无关男女之情,甚至无关曾经的一面之缘。

仅仅是,责任。

陆海燕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只手,几秒钟之后,她浑浊的双眼明亮起来。

我已经死了。是的,在挥起斧头砸向我弟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

可是,你来了。

也许,我能继续活?

陆海燕慢慢地坐起身,双眼片刻也不愿离开那只手。它能带我去哪儿?

哪里都可以,只要那里没有回忆,没有耻辱,没有麻木的欢愉,没有痛苦的呼喊。哪里都可以。

自己所在的仍是可怖的地狱,但是向前一步,就是天堂。

陆海燕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随后,她就感到自己的脚腕被死死地抓住了。

陆大春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不耐烦地问道:“你去IIUL?”

随即,他就看到了方木和那四个女孩。

陆大春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直勾勾地看着方木,似乎难以置信。

“你…”

看到陆大春醒来的一瞬间,方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住了,然而此刻已容不得犹豫。他大吼一声:“我是警察,放下武器!”

这是法律上的必经程序,他知道这根本吓不住对方。话音未落,他已疾步冲到陆大春面前,抽出折叠手杖狠狠地砸了过去。

陆大春下意识地抬起左手去挡,嘭的一声闷响后,铝合金材质的手杖弯成了L型,陆大春一声惨叫,手脚并用地滚向一旁。

方木甩下折叠手杖,不用看,他就知道身后的两个看守已经被惊醒了。他冲那四个被吓傻的女孩大吼一声:“跑!”随即就转身向那堆铁链奔去。刚迈出一步,就看见陆大江手足无措地挡在自己面前,似乎还没有完全搞清状况。于是方木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趁他大叫倒地之时,方木已经冲到了那堆铁链前,伸手抄起那根铁条。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几乎是同时,一颗弹头撞在他身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

方木把心一横,转过身来。

陆大春的左手半悬着,右手握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我跟你说过吧,再来就整死你!”陆大春的表情凶狠狂暴,扳机上的手指猛地用力,“你给我死…”话音未落,陆大春就感到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那颗子弹射到了溶洞顶上。紧接着,他的脸颊和脖子传来一阵剧痛。

是陆海燕。她像一头发疯的母豹一样扑在陆大春身上,连抓带咬。

方木正要上前夺枪,陆大江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来。趁方木侧身闪开,他拎起一根木棍,在原地跳来跳去。看上去,他比方木还要紧张,那双死死盯着方木的眼睛里满是恐慌。

方木不想长时间纠缠,拎起铁条就冲过去,陆大江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连连后退。方木只用了一下就把他手里的木棍打掉,第二下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霎时鲜血飞溅。

必须先解决掉一个!方木上前正要再砸时,却被另一个村民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腰。方木用力甩了几下,竟无法摆脱。眼看陆大春已经把陆海燕从身上扯开,摔在了地上。方木咬咬牙,突然向后猛退了几步,那个村民被撞得猝不及防,也只得向后退。

忽然,身后的村民发出一声惊呼,方木感到自己腰上的力量一松,紧接着,一脚踏空!

两人都摔进了暗河里。

被河水漫过口鼻时,方木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眼前就一片黑暗了。他屏住气,一边划水,一边用脚尖向下面探,很快就碰到了坚实的河底。方木用力一蹬,头部露出了水面。正要向岸边游时,他感觉身上的背囊被人死死拽住。正用力向水里拖。方木再次被拉进了水下,他慌忙打开搭扣,把背囊甩脱下去,可是衣领又被那个村民拽住。

两个人在水里缠斗,对方的水性显然比方木要好,一心想把方木淹死在水中。撕扯中,方木感到气息越来越不够用,情急之下,杀心顿起。他一把揪住那个村民的头发,向上提起,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对着他暴露出来的咽喉处猛戳了一下。对方的喉咙吃痛,气息一松,大股河水立刻灌进肺里,瞬间就瘫软在河水里。

方木摆脱了束缚,心脏也仿佛要憋炸了。他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浮上水面,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感到眼前一黑。他抹掉脸上不住向下流淌的水,定睛去看面前的黑影,立刻感到心底一片冰凉。

岸边,陆大春直挺挺地站着,手里的枪正对着方木的脑门。在他身后,是捂着脑袋不住咒骂的陆大江,以及满脸是血,不省人事的陆海燕。陆大春扭曲的脸上血痕遍布,一只眼睛被血煳住,另一只眼睛里正放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你真行啊,连我的女人都帮你。”陆大春脸上的肌肉不住地跳动着,“现在,你他妈的去死吧!”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不,不要闭上眼睛。不要露出任何一丝软弱给他们看。祠堂前的怯懦,只有一次。

像丁树成那样去死,像陆海涛那样去死。

方木死死地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等待那一颗子弹射穿自己的头颅。

“砰!”

方木的眼前爆出一团火光,他的心底一片安详。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知道那颗弹头已经旋转着飞出了枪管,它将穿透自己的颅骨,空腔效应会把自己的脑组织搅得稀烂,然后再从后脑穿出,射入身后这条静静的暗河中。届时,自己的头部将变成血肉模煳的一团。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方木从那炫目的火光中恢复视觉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浮在河水中。脑袋完好无损。而在他上方,是目瞪口呆的陆大春。

陆大春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巨响中清醒过来,只是定定地看着残缺不全的手掌,在他脚下,已经破裂变形的手枪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方木明白了,这—定是一支非法自制的黑枪,在连续射击后发生了炸膛。

冥冥中,难道真的有神佛庇佑?

方木扒住岸边的岩石,一用力,爬上了河岸。

陆大春的右手掌几乎被完全炸飞,只有丝丝缕缕的筋肉和手腕相连。他完全无视从身边走过的方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瞬间就消失的右手。

方木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完全吓傻的陆大江,疾步跑到陆海燕身边,蹲下身子,用力摇晃着她。“海燕,海燕,你醒醒。”

陆海燕的头随着方木的动作来回摇摆着,双眼却始终紧闭。

“啊一啊——”

方木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是陆大春。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右手,发出了两声绝望的哀号后,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方木移开目光,转向正在筛糠的陆大江。

“你去把他捞上来,”他指指那条暗河,“也许他还有救。”

陆大江答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跳下了河。

这时,方木怀里的柔软身体动了一下。

再看陆海燕,她已经悠悠醒转,浑浊的眼球转动了几下后,就定定地盯在方木的脸上。

“你…你真的回来了。”陆海燕破裂青肿的嘴角荡起一丝笑意,似乎身处的不是生死相搏的杀场,而是春意盎然的帷帐。

“能走么?我带你离开这里。”方木用力扳起陆海燕的上身,试图把她扶起来。

“不,我动不了。”陆海燕摇摇头,“你快走吧,去找那些孩子…这里很快就会来人了。”

“不行。”方木竭尽全力地搬动陆海燕的身体,“我不能把你留在这儿。”

“你快走!”陆海燕固执地推开了方木,“大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我是他的人…”

进退维谷。方木手足无措地蹲在陆海燕身边,心如刀割。

陆海燕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方木咬咬牙,低声说道:“你多保重。”

说罢,他起身向那个洞口跑去。刚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唤。“方木。”

方木急忙停下,回过头去。

陆海燕的眼睛又睁开了,清亮无比,宛若初见。

“这一次,我做对了…”她轻轻地问道,“是么?”

方木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视线渐渐模煳。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海燕笑了,双眼重新闭合,一滴眼泪在脸上轻轻滑落。

方木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第二十章 血战

刮了一夜的风,快天亮时,天上飘起了雪花。赵大姐拉开窗帘,想起院子里还晒着过冬吃的白菜,急忙披衣下床。

刚推开门,赵大姐就看到院子外停着一辆深蓝色的桑塔纳轿车。车没熄火,隐约可见车上还坐着几个人。

赵大姐没在意,抖开手里的一块塑料膜,盖在白菜堆上,又找来几块砖头仔细地压好。

她不知道,车里的几个人正在看着她。

“是她么?”

“没错。”

“好,你们…”

“等等,我接个电话…喂,南哥…嗯…还在移动?知道了…保持联系…多谢,回去请你吃饭。”

“怎么样?”

“找到他了。”

“好,动手吧。”

干完活,赵大姐感到腰有些酸,她费力地直起身来,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三个男人向自己走来。

“你们是?”赵大姐的问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打开院门上的铁锁的?

为首的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一句:“你姓赵,对吧?”

“嗯。”赵大姐有些煳涂了,“你们…”男子微微俯下身,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认识方木么?”

洞口不大,只可供一人勉强通过。走进去不远,方木的眼前就一片漆黑了。他伸手去掏电筒,这才意识到背囊已经留在了暗河里。幸好打火机还在,方木用力甩甩上面的水珠,暗暗祈祷它还能用。按动了几次后,小小的火苗终于蹿了出来。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山洞,深度不明。方木看看手表,已经五点四十分了。他既不知道那几个女孩跑出去多远了,也不知道洞口是否还有人把守,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前行。

每隔一会儿,方木就不得不灭掉已经滚烫的打火机,向前摸索一段之后,重新点亮。走出百余米后,那几个女孩依旧毫无踪影。想到现在已经不存在暴露与否的问题了,方木索性喊起来。

就这样边走边喊,前行一段后,面前出现了岔路。方木暗骂一句,选择了右面的路。刚转过一个弯之后,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警察叔叔。”

方木又惊又喜,急忙用打火机照亮周围。

“你们在哪里?”

“在这儿。”

声音来自岔路那里。方木急忙跑回去,沿着左边的路钻进山洞,刚走出十几米远,就看见一个小小的凹洞,四个女孩子紧紧地挤在一起,看见方木,其中一个哇地哭了出来。

方木松了口气,挥手示意她们出来。“怎么躲在这里?”

“我们跑到这里,前面没路了。”一个看起来稍大的女孩回答道,“我们不敢走了,就躲在这里。”

方木点点头,看来自己选择右路是对的。

“你叫什么?”

“我叫田笑。”

“好,田笑,你带着其他小朋友,紧紧地跟着我,好么?”

“嗯。”叫田笑的女孩伸手拉住方木的衣襟,用力点了点头。

四个小女孩,一个大人。前进的姿势宛如躲避老鹰的母鸡和小鸡。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方木的心里却踏实了不少。可惜这轻松的心态并没有维持多久,拐了无数个弯,碰了几次头后,眼前又出现了岔路。

方木想了想,转身问田笑:“你们记得被带进洞里时的路线么?”

“不记得了。”田笑摇摇头,“我们都是被蒙住眼睛的。”

“嗯。”方木咬咬牙,只能一条条试了。

“叔叔,你看!”忽然,刚才哭鼻子的女孩叫了起来,“你看那边!”

方木循声望去,在一条山洞的尽头,似乎有光亮在隐隐闪动。

方木的心狂跳起来,他随手拉起一个女孩,朝那光亮跑去。

离那里越近,方木就越肯定那是日光。

日光,意味着太阳,意味着人间。

那是一个距离洞底半米左右的洞口,上面覆盖着枯草和树枝,方木急不可待地把它们捅开,温暖的阳光一下子倾泻下来。

方木把四个女孩挨个举上去,每个女孩爬出洞口后,都会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这让方木也充满了期待。在太阳下行走,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等他费力地从洞口钻了出来,立刻被眼前的阳光晃得头晕眼花。

太阳正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终于走出那条暗河了!

方木突然感到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喘了几口粗气,方木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勉强站起来,观察四周的环境。

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在龙尾山的东侧,半山腰处。方木向山下望去,刚好看到一辆货车的尾部在山石间一闪而过。

也许那就是所谓“买家”的车。方木看看手表,六点半了。久候不来,“买家”大概会意识到出事了。也许,追击者很快就会赶到。

方木掏出手机,心立刻凉了半截。由于刚才在暗河里的搏斗,手机已经进水关机了。必须尽快和警方联系上,否则,即使走出暗河,自己和这四个女孩仍然是不安全的。

方木看看山下,山脚下没有村庄,也没有公路,再往远处看,就看到了一根正在冒出红色烟雾的烟囱以及貌似厂区的一片建筑。方木突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聚源钢厂。

钢厂里一定有电话。方木打起精神,带着四个女孩向山下走去。尽管太阳已经升起,但是山上的温度仍然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溶洞里虽然黑暗,却比外面暖和得多。乍一出来,全身湿透的方木很快就感到刺骨的寒冷,外衣也冻得硬邦邦的。为了不至于被冻坏,他不得不加快步伐,可那几个女孩却跟不上他的速度,只好时常停下来等候她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下了龙尾山,穿过一大片荒地,方木一行五人来到聚源钢厂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钢厂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方木觉得奇怪,现在虽然还没到上班时间,但是也不应该如此安静啊。

正想着,面前的电控铁门缓缓打开了。一个保安员模样的男子从值班室里走出来,上下打量着方木。“你有事么?”

“能让我用一下电话么?”方木掏出警官证,“我是警察。”

“哦。”保安员淡淡地应了一声,指指值班室,“去那里打吧。”

“谢谢。”

方木带着四个女孩走进院子,向十几米外的值班室走去。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几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几个散落在地的包子和一杯打翻的豆浆,还在冒着热气。

似乎这里刚刚有人匆匆离开。

方木皱皱眉头,对田笑说:.“你们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说罢,就走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保安员跟进来,冲桌子上的电话机扬了扬下巴。

方木看了看一直在他手里握着的塑胶棍,转身拿起话筒,眼睛却始终盯着电话机旁边的一只不锈钢水杯。

光滑的杯壁上,清晰地倒映出方木身后的情形。

方木的手指伸向按键一1,1…

还没等他按下“0”,就看见杯壁上的人影一晃,紧接着,耳边传来“呼”的一声。

方木向旁边一闪,刚好看到塑胶棍从身后擦过自己的肩膀,狠狠地砸在了电话机上。霎时就把它砸得四分五裂。

方木来不及多想,用力向后挥肘,只听“哎哟”一声,再回头时,那个保安员已经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方木冲出值班室,随手抱起一个女孩就向门口跑去。刚跑出几步,就看到电控铁门已经关闭,几个人正向这边跑来。

中埋伏了!

方木转头对另外三个女孩狂喊一声:“快跑!”

跑出大门已经不可能,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躲进工厂里,再寻找机会突围。

方木带着几个女孩冲进一间厂房,刚一进去,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方木看看厂房顶棚上并列的几道钢铁滑道以及两个巨大的电解熔化炉,意识到这里应该是铸型车间。他一边示意女孩们找地方躲起来,一边环顾四周,大声喊道:“有人么?”

刚一开口,就感觉灼热的气流冲进咽喉,呛得方木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外,厂房里没有半点回应。

方木明白了,这是一个仍在生产,工人却被全部驱散的钢厂。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方木和四个女孩毙命于此。

来不及多想,方木转身关上车间的大门,随手捡起一把铁锨插进门闩里。刚做完这一切,铁门就被猛然撞响,接着,撞击声越来越猛烈。

方木环视四周,这是一间四百平方米左右的厂房,被一条宽约四米的水泥铸锭平台一分为二。厂房里到处是散落的钢渣,几个闲置的钢包和巨大的模具凌乱地堆放着。几个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估计各自寻找僻静处躲起来了。

车间里温度极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灼烧自己的肺。方木很快就感到口干舌燥。被河水浸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干燥,就被汗水重新湿透。方木索性甩掉外套,只留一件绒衣。他擦擦脸上不断滑落的汗珠,看到那把插在门闩里的铁锨已经可怕地弯曲起来,门缝也越来越大,追击者们凶狠的面孔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