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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只棍子打在方木的肩膀上,方木就势抓住它,夺了下来,随即就在身前挥舞起来。血从头上流下来,煳住了他的眼睛。方木一边用手擦拭,一边举起棍子指向蠢蠢欲动的村民。
“都给我老实点!”无论如何也得把陆海涛带出去,方木横下心,“我是…”
“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方木面前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立刻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半坐着的陆海涛正软绵绵地倒下去,脑浆混合着血液从头顶的窟窿里咕嘟嘟地冒出来。他的嘴巴大张,双眼圆睁,似乎对面前的那个人充满疑惑。
那个人,是握着一把斧头的陆海燕。陆海燕牙关紧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还在抽搐的弟弟。
院子里彻底静下来,静得连风声都清晰可辨。
直到陆海涛呼出最后一口气,陆海燕才晃了晃身子,低着头慢慢走到陆天长面前。陆天长显然也受惊不小,看到陆海燕走来,竟做出要逃跑的姿势。
陆海燕却万分顺从地把斧子交到陆天长手里,陆天长下意识地接过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挤出几个字:“好…好孩子。”
陆海燕猛地抬起头来,遮挡脸庞的长发后面,骤然射出两道寒光。紧接着,她的嘴唇就像野兽一样翻卷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啊———”她尖叫起来。这叫声仿佛一把利剑,刺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她低下头,俯身背起已经昏死过去的崔寡妇,看也不看方木一眼,缓缓离去。
直到她们消失,人群才开始慢慢活动起来。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陆天长、陆大春、方木和几个村民。
陆天长对陆大春耳语了几句,随即,陆大春就指挥两个村民把陆海涛的尸体拖走了。另外几个则走过来围住了方木。
方木从极度震惊中渐渐回过神来,他呼出一口气,看看陆天长,笑了笑:“轮到我了,是吗?”
“不。”陆天长摇摇头,“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嗯?”方木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不杀我?”
“是啊,我为什么不杀你?”陆天长一脸轻松地点燃一根烟,“如果你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别人也会这么问。”
“哦。”方木想了想,点点头,“没有人会相信我,对吗?”
“我可以让这个村里从来就没有陆海涛和陆三强这两个人。”陆天长吐出一口烟,“但是你不同,你如果失踪了,你的家人或者朋友会四处找你,也许会找到这里来…”
“所以…”
“所以你忘了这里吧。”陆天长打断方木的话,“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话。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再到这里来,我就不会再客气了。”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垂下眼睛:“好。”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留下。”陆天长招呼陆大春过来,“我安排车送你出去。”
说罢,他踩过地上那一摊已经冻住的血液,转身走了。
第十七章 谢谢,警察
护士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患者,刚才那个换药的动作有些大,要是别的患者,早就大叫起来,可是他依旧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
自从那天深夜他被一辆过路的客车送来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当时他全身只穿着衬衣衬裤,头皮多处裂伤,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下肢也有开放性创口。给他做缝合术时,他似乎没有痛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医院本打算把他当走失的精神病患者送往救助站,没想到他突然要求打个电话,随后就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不睡。
护士转身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一个青年男子急冲冲地闯进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对不起。”男子匆匆道歉,目光却落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皱起来:“方木,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安静的患者笑笑:“肖望,给我带套衣服没有?”
回C市的路上,方木注意到肖望一再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他笑笑,立刻感到头皮缝合处传来的痛感。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方木摇摇头,没有作答。
“遇到麻烦了,怎么不去市局里找人?”肖望甩了根烟过去,“这是我们的地盘。”方木点燃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不想麻烦大家。”
肖望看出方木敷衍的态度,不再多问,把油门一踩到底。
回到C市已经是中午时分,方木让肖望直接送自己回家。
回到家,方木一头栽倒在床上,转眼间就酣然入睡。
疼醒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方木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煮了吃掉。在屋子里翻了半天,才发现半包受潮的香烟。
没有开灯,他点燃一支烟,坐在客厅里细细体味伤口传来的刺痛。
明天应该去上班了,可是他不想见任何人。如果可能,他宁可一直这样坐在黑暗里。
生死关头似乎对方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他从未在对手面前退缩过,即使是再凶残的人,也要与之血战到底。可是在陆家村的祠堂前面,他退缩了。
他不知道一群人可以这样公然地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他不知道物欲可以让人集体变成野兽;他不知道亲情可以转眼就变成杀机;他不知道难以证实的罪恶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是的,方木被这些难以置信的事实震慑住了,以至于当陆大春剥掉他的外衣,饱以老拳,最后把他从飞驰的货车上推下去的时候,他连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他甚至相信,这就是人间———弱肉强食,这就是规则———金钱加暴力。
就好像那个沉睡于地底的世界在一瞬间翻转于地上,从此黑白颠倒,魑魅魍魉招摇过市。
如果真的如此,拯救老邢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真的如此,丁树成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真的如此,警察这两个字还有什么意义?的确没有意义,面对陆天长的挑衅,方木选择了活下去。在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几分钟前,陆海涛就在他这个警察的面前被杀死。
一个良知尚存,把全部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就这样无助地死去。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半包烟很快就只剩下一堆凌乱的烟蒂,方木突然想喝酒。考虑再三,方木决定去一趟食杂店。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艰难地行走时,方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懦弱到连门都不想出了。
拎了两瓶白酒,方木不想与任何人有目光的交流,他低着头快步离开,快要出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到柜台上的电话机。他想了想,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赵大姐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似乎还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方木的鼻腔刹那间就被泪水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谁呀?”
足足十秒后,方木才艰难地应道:“大姐,是我。”
“是你啊,回来了?”赵大姐的声音快乐起来,“你在哪儿呢?怎么没用你的手机打啊?”
“大姐,那孩子怎么样?”方木竭力不让赵大姐听出自己的哽咽。
“挺好的,怎么,放在大姐这里还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方木擦擦眼泪,“你多费心,千万别让别人看到她。”
“嗯,忘不了。”赵大姐顿了顿,语气越加柔和,“方木,你在做什么,大姐不知道。你不想说,大姐就不问。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不过,无论你在做什么,都要多加小心,知道了吗?”
“嗯嗯。”方木连连点头,任凭泪水滴落在柜台上。
“那好———你等会儿啊,陆璐过来了…”赵大姐的声音变得遥远,“是方叔叔,跟他说几句话吧。”
一阵沙沙的杂音后,听筒里传来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声。方木屏气凝神,仔细捕捉着电话那边的动静。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赵大姐似乎在催促她。
“陆璐,你好吗?”方木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明知对方看不到,还是毫无意义地挤出了笑脸。
女孩依旧毫无回应。
“听赵阿姨的话…叔叔很快就去接你…”方木完全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让你去上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
声音虽小,却很清晰,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谢谢?
方木捏着听筒愣住了。
出了门,方木依旧神情恍惚,全然不知自己正朝回家的反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竟奔跑了起来。
他跑过灯火辉煌的街道,跑过阴暗潮湿的小巷,跑过人头攒动的闹市,跑过空无一人的荒地。直到喉头发甜,精疲力竭,发现手里还可笑地拎着那两瓶白酒。
方木把那两瓶酒狠狠地砸向电线杆。在一片骤然升起的浓郁酒香中,方木仰起头,冲着乌云密布的城市上空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
“啊———”
第二天一大早,方木就去上班了。他直奔边平的办公室,询问老邢案子的进展。
案子几乎停滞不前。市局已经将案卷材料整理完毕,准备近期就报送检察院。
从边平那里出来,方木径直去了户籍部门。果真,陆家村的人几乎都没有户籍资料。陆天长所说的,让陆海涛和陆三强从未存在过,的确不是虚妄之言。
方木忽然想笑,救了自己的,居然是一张身份证。
想到身份证,方木才想起应该清点一下自己的损失。相机和财物都是小事,身份证必须补办一个,还有,应该去买一部手机。
左腿被陆海涛抓伤的地方缝合了三针,因为没拆线,走路还有些费劲儿。方木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开车。刚走出市局大门,迎头遇到肖望驾车归来。他摇下车窗,挥手招呼方木:“去哪儿?”
“分局。”方木凑过去,“身份证丢了,还有手机。”
肖望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上车。”
从分局出来,肖望又问:“回市局吗,还是回家?”
“都不回。”方木从衣袋里掏出现钞,数了数,“我去买个手机。”
“原来的手机呢?”
“丢了。”方木不想多说。
“我说呢。”肖望一踩油门,“今早就开始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买手机之前,方木先去补了张手机卡,然后和肖望一起去商场。选好手机后,方木去交款,拿着交款凭证回来,看见肖望摆弄着新手机,直皱眉头。
“怎么买了个和旧手机一模一样的?”肖望撇撇嘴,“差钱?我这有。”
“的确差钱,呵呵。”方木把手机卡插进手机,“再说,用惯了,不爱换。”
“你小子,用旧手机,用五四枪。”肖望笑笑,“一点也不与时俱进。”
从商场出来,时间已经是傍晚。方木在车上端详着新手机,不住地发愣。
陆海涛发给自己的两张照片虽然模煳,但是如果能带回来,让技术部门处理一下,也许能知道陆海涛究竟看到了什么。只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肖望见方木神色黯然,想了想,低声说道:“一起喝点?”
方木也想摆脱阴郁的情绪,笑笑:“好。”
肖望找了个颇有档次的酒店,方木看着酒水单直咋舌,好在客人不多,环境也挺安静。
酒菜上齐,方木闷头吃喝,感觉肖望一直在看着自己。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喝掉了七八瓶啤酒,话才渐渐多起来。
“你最近在忙什么?”肖望甩给方木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还在查老邢的案子?”
方木“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可真执著。”肖望笑笑,“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也不是。”方木费力地挪挪双脚,感觉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大家不都在查这件事吗?”
“你说调查组?”肖望哼了一声,“名存实亡。”
“哦?”
“以现在的形势,谁还敢惹祸上身?郑霖他们最积极,怎么样?全折了。”肖望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喝下,“你查这案子,就有人查你。干咱们这一行的,有几个敢保证一点毛病没有?所以,自保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干活了?”
方木无语。“所以说,”肖望给方木倒满酒,“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我知道你和老邢关系好,但是有这样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咱们都尽力了。”
“也就是说,”方木看着酒杯里缓缓上升的气泡,“你也不肯帮我?”
“我劝你放手就是在帮你。”肖望提高了声音,“再说,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怎么帮你?”
方木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举起酒杯:“喝酒吧。”
结账之后,肖望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调到市局来了。”
“哦?”方木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段日子,还差几个手续没办完。”肖望笑笑,“人往高处走———领导对我的工作能力也挺认可。”
“恭喜你了。”方木也挺高兴,“在这儿你可以大展拳脚了。”
“嘿嘿。”看得出,肖望有点兴奋,“其实我选择调到市局,有一部分原因是你。”
“我?”方木瞪圆了眼睛。
“嗯。”肖望坐正了身子,语气变得郑重其事,“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咱俩并肩作战,肯定能干一番大事。”方木不由失笑:“哥们儿,你也太抬举我了。”
“不是抬举你。”肖望严肃地摇摇头,“我不会看错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求你保重自己,别浪费自己的才华。”
刚走到酒店门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喧嚣。方木抬头望去,刚好看到一个人从楼梯上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大堂的地面上。几个年轻男子从楼梯上疾步而下,为首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子,理着平头,左前臂上纹着一条鱼。几个人冲到刚刚跌落的那个人身边,围着他又踢又打,文身的男子边踢边骂:“死变态,踢死你…”
方木皱皱眉头,抬脚上前准备制止,却被肖望一把拉住。
“你看。”肖望冲地上那个鼻青脸肿的人努努嘴。
方木定睛一看,心中竟涌上一股快意。那个人是城湾宾馆的保安员景旭。
“这种人渣,打死一个少一个。”肖望蛮惬意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就当给郑霖他们报仇了。”
方木虽然无心制止,但也不想看景旭被打得满地乱滚。他扭过头,低声对肖望说:“走吧。”“再等会儿,再等会儿。”肖望却看得挺起劲,“多解气啊。”
这时,一个穿短裙的年轻女孩也从楼梯上跑下来,抡起手里的提包,对着景旭一顿乱砸。
“死变态,看你还敢不敢往死里抠老娘了…”砸了一阵,女孩累得直喘气,嘴里依然不依不饶:“老公,给我狠狠地打!”文身男子应了一声,下手愈加凶狠。
酒店的经理和几个保安很快赶过来,好不容易才拽住几个施暴的男子。文身男子指着经理的鼻子说:“没你事儿啊,给我滚远点!”
经理倒是很镇静:“大哥,要打你们出去打。打死人了,我们倒无所谓,你们哥几个可就麻烦了。”
文身男子看着几近昏迷的景旭,也有些犹豫起来。女孩显然还觉得不解气,她一把拽过文身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文身男子的表情先是诧异,随后就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好,我不打这孙子了。”他满脸坏笑地看看四周,“不过,大家想不想看看太监是什么样?”
几个男子先是一愣,随后就立刻哄笑起来:“看,看!”
“扒了他!”
见他们不再打人,酒店经理松开了文身男子。景旭此刻却突然清醒过来,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一边苦苦哀求:“不…别…我不敢了…”
文身男子拽住他的双腿,像拖一条狗一样把他拖回来,转身招呼那几个男子:“兄弟们,把他给我扒了!”
几个男子一拥而上,按腿,解腰带,扒裤子,很快,景旭的下身就只剩下一条四角内裤。景旭死死地抓住内裤,先是哀求,然后哭骂,最后只能像野兽一样高声嘶叫。
文身男子见景旭不松手,干脆用力扯开他的内裤,随着“刺啦”一声,只差一点,就彻底曝光了…
方木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快步走上前去,一脚踹在文身男子后背上。文身男子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景旭身上。等他爬起来,转身欲骂时,顶在他鼻子上的是一张警官证。文身男子立刻愣住,几个想要冲上来助拳的男子也傻在原地。
“要么现在离开,要么跟我去公安局。”方木冷着脸说道,“告你故意伤害…”他瞄了景旭一眼,“相信他也愿意告你侮辱罪。”文身男子气鼓鼓地看了方木几秒钟,转身又踢了景旭一脚,对同伙喝道:“走!”
肖望看着他们走出酒店,转头对方木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耸耸肩。酒店经理毫不客气地踢踢景旭:“喂,你也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了。”
景旭慢慢地爬起来,低着头,把裤子穿好,一摇三晃地向门口走去。经过方木身边时,他抬起头,已经破裂肿胀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方木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冷冷地问道:“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景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方木脚下。
市第二人民医院的走廊里,方木坐在长椅上,远远地看着肖望捏着几张纸向自己走来。
“他怎么样?”
“一根肋骨骨折,一根肋骨骨裂,肺挫伤,嘴唇破裂。”肖望懒洋洋地说,“没事,死不了。”
方木草草看了看诊断书:“通知他家人了吗?”
“问他了,在本市没有亲属。”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送他回去呗。”肖望撇撇嘴,“这王八蛋身上还有不到三百块钱,住不起医院——你该不会想帮他掏住院费吧?”
“呵呵,那不会。”方木笑笑,“走吧。”
景旭的家位于原机床厂职工家属楼,估计是父母留给他的。这几栋楼房没有物业管理,破败不堪。肖望把车停在景旭家楼下,回身对景旭喝道:“下车!”景旭茫然地环顾四周,认出是自家后,费力地抬脚下车,刚踏上地面,整个人就瘫软下去。方木一把拽住他,才没让他摔个狗啃泥。
“快点!”肖望不耐烦地喝道,“别他妈磨磨蹭蹭的。”“算了。”方木看看不住呻吟的景旭,“我送他上去吧。”
景旭住在三楼。与其说是扶他上去,还不如说是方木背他上去。把景旭扶在沙发上躺好,方木也累出了一身大汗,一屁股坐在景旭对面喘粗气。
方木把目光落在如死狗般瘫在沙发上的景旭,感到说不出的厌恶。
忽然,景旭动了动,随即就在身上乱摸起来。方木问:“你找什么?”
“烟…烟…”
方木想了想,掏出烟盒,自己点燃一根,又甩给他一根。“你不该抽烟。”方木补充了一句,“小心咳血。”
景旭急不可耐地点燃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果真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木把脚边的一卷卫生纸踢过去,示意他擦擦嘴边的血。
“别作践自己了。如果你不想早死的话。”
“嘿嘿。”景旭忽然笑起来,随即把卫生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吗?”
方木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哈哈。”景旭仰面靠在沙发背上,似乎很陶醉,“那骚娘们是个小姐,我用手指头把她抠惨了,这臭婊子就找他男朋友…你不知道,”他忽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盯着方木,双眼闪光,“…我把她捆起来抠的,那骚货喊得那叫一个惨,哈哈哈…”
方木冷冷地开口:“你果真是个死变态。”
“死变态?”景旭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目光变得阴冷绝望,忽然,他站起身来,飞快地解开裤带,脱掉裤子。他的阴茎被齐根斩去,只留下两个睾丸在可笑地晃荡着。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景旭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我有家伙,我会用手抠她们?”
方木移开目光,低声问道:“谁干的?”
“我老板。”景旭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姓金的那个?”
“他?他算个屁!”
“你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景旭没吭声,似乎也不愿回想起往事,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有个雏儿,老板本来留着有用的,被我先玩了。”景旭的目光空洞,语调也毫无起伏,“一个S市的农村丫头,平时我是根本看不上的…那天看了A片,憋坏了…”
“那女孩叫什么?”方木打断了他的话,上身突然挺直,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好像姓陆吧。”景旭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要烟的动作,“玩了就玩了,我哪记得。”
方木猛地把整盒烟都甩过去,然而烟盒只是软绵绵地落在景旭的怀里。景旭又抽出一根烟点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木全身绷紧,脸上的肌肉不住地跳动,更不知道他正在懊悔手里为什么是一盒烟,而不是一块砖头。
杨敏曾嘱咐他,一旦找到糟蹋陆璐的人,绝对、绝对不要放过他。
但是,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方木紧紧地闭上眼睛,几秒钟后,低声问道:“你老板是谁?”
听到这句话,景旭半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上下打量了方木几眼,旋即又仰头闭目。方木知道他的想法,上次丢了命根子,如果这次再多说,丢掉的恐怕就是脑袋。怎么能撬开他的嘴?方木正在想办法,景旭却突然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帮我?”方木被问得猝不及防,仓促中只能回答:“我是警察。”
“警察,呵呵。”景旭干笑几声,“那个姓郑的也是警察———你比他们好点。”
“他们也是好警察。”方木冷冷地回答,“当然,假录像带那件事除外。”
“那件事他们没做错。”景旭突然上身前倾,目光咄咄逼人,“那些录像带其实是真的。”
方木盯着景旭足足看了半分钟,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些录像带的内容其实是真的。”景旭的表情变得严肃。
“你怎么知道当天的情形?”方木的呼吸急促起来,“当天的视频监控系统并没有关闭,对吗?”
“老板让我关闭,但是我没有。”
景旭忽然笑了,“我不仅有那天的录像,还有好多别人的录像。”“嗯?”方木更加惊讶,“还有谁的?”
“城湾宾馆其实是一个点儿,好多房间都是为老板的客人准备的。”
景旭的表情渐渐硬冷,“那些房间里都装了摄像头,把那些客人干的好事录下来,将来就是捏在手里的好牌。”他嘿嘿地笑起来,“我私下又复制了一份——必要的时候,得给自己留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