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你,你怎么可以不承认呢?”沈唐有些急了。
“我知道是谁了,回到滑雪场旅馆我再告诉你。”
接下来,两个人默默地往滑雪场旅馆方向走。沈唐在想,余桐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呢?
三、他说话的声音变成了女人
进了旅馆,两个人还了雪具,回到房间。
沈唐关好了门,说:“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吧?”
“是我。”
余桐低着头,脸色很难看,表情恐惧而紧张。
沈唐坐了下来,对余桐说:“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是你呢?”
余桐说:“刚才,刚才我是怕雪妖听见。”
“怕雪妖听见?”
“是的,只要有雪的地方便会有雪妖,刚才我向你撒谎是我不好。”余桐说。
“没关系的。”
余桐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然后坐回到沈唐的旁边,小声说:“早晨出来的时候我碰到了雪妖。”
“雪妖长得什么样子?”
“我并没有看到她,只是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听到她的声音对我问好,还悄悄地告诉我不让我说话,所以我一直没有说话。后来,我和你一起上了缆车,雪妖也和我们一起上了缆车,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我的耳边,她看到了你,说这次她可以实现拍写真集的愿望了。她说以前她曾经去过日本的北海道,她的妈妈是北海道的雪妖。一次她去看她的妈妈,从她妈妈那里得知有个中国人拍雪景拍得特别好,如果可以让这位摄影师为自己拍上一些照片,来生便可幻化成人。雪妖的生命很短暂,只有三百年,三百年是一个轮回,轮回到了,雪妖便会化成水,溶入江河湖泊,或者流入汪洋大海,被水吞没,永远失去记忆——我们雪妖的命运就是这样,遗憾,幸好遇到了你…”
沈唐惊愕地发现余桐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竟变成了女人的声音。难道这就是余桐所说的雪妖的声音?
余桐的目光凝滞,张大着嘴,好像潜伏在余桐体内的那个女声看出了沈唐的异常。
原来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余桐,而是潜伏在他体内的另一个人在说话,会是雪妖吗?
沈唐问自己,还没等他做出判断,余桐像被木棒打晕一般,闭上眼睛,合上嘴,躺到了床上。
一道白光从沈唐的眼前掠过,像云朵一样漂浮在沈唐眼前数秒,尔后,倏地飞出窗子,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沈唐用力摇着躺在床上的余桐,他大喊着:“余桐,余桐!”
余桐的嘴角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沈唐的脸,说:“沈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你说话时变成了女人的声音。”
“哦,这个样子啊?”余桐笑了一下,很快。
沈唐有点急了,说:“你知不知道,刚才我非常着急。”
余桐坐起来,说:“你听到了雪妖的声音?”
“是的。”沈唐很不屑。
余桐喝了一口水,说:“刚才我说话时前面的大部分都是我自己说,但是后来,雪妖说她也想说几句,我便让她说,没想到会吓着你。”
沈唐喘着粗气,感觉自己被愚弄了,气愤地说:“我不相信什么雪妖,一定又是你在搞鬼。”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雪妖?今天在缆车上,她让我闭上眼睛,说给我一个惊喜。我听她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在耳边说睁开吧!我就睁开了眼睛,当我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半山腰的滑雪场上,我抬起头,看到你正坐在缆车上四下张望。看到你焦急的样子真是有趣。为了不让你发现,我躲到了大树的后面,然后从山腰滑雪到山的另一侧,在那里滑了一阵子后,我才决定回来,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带人来找我的你。”余桐偷笑了一下,拍拍沈唐的肩,“雪妖对我说已经和你见过面了。”
“没有。”沈唐坚定地说。
“不要不承认,是在火车上,难道你忘记了。”
沈唐这才想起火车电子显示屏上的那个白衣女子,她就是雪妖?
沈唐有点生气,他不喜欢被别人愚弄。于是,他决定不和余桐说话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沈唐气冲冲地接起电话。
对方是一个好听的女孩声音,她说:“你好,是701房间吗?”
“是,你是谁?”
“哦,是这个样子的,我是滑雪场的导游,是杨先生预订的。”
…
放下电话,沈唐说:“我们不需要导游的。”
“这座山很大,好的景致也数不胜数,你这次来这里不就是想拍一些艺术感好的照片吗?有个导游会方便得多,而且不容易迷路。”
沈唐想发火,却又觉得余桐的话并不无道理,自己的确该准备一下了,如果能拍出一些雪景佳作,也不虚此行。
四、导游女孩是个透明人
第二天,沈唐见到了电话里的导游女孩。
女孩看上去十七八岁,淡黄色的头发刚刚过肩,眼睛深处隐匿着淡淡的蓝。她见到沈唐时仰起脸,在阳光下粲然一笑,那一刻,沈唐感觉她的身体好像是透明的,似乎顷刻间所有的阳光都能穿身而过,令人有种沐浴阳光下的温暖感觉。
一句话,导游女孩像个透明人。
沈唐、余桐、导游女孩从滑雪场旅馆出发,一直向北走。群山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遇到好的雪景沈唐便会迅速拿出相机抓拍。
导游女孩走在沈唐前面,讲解每条道路每座山峰的故事,余桐默默地走在最后,一声不吭。
沈唐走在导游女孩背后,望着女孩被风吹得飘动的发丝,心里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根本无法断定下一步的虚实。
由于女孩的头发很长,所以沈唐一直没有看到女孩的耳朵,沈唐想方设法从各个角度看女孩的耳朵,可最终还是没有如愿——女孩耳朵的部分始终被头发掩盖着,猜不透这种掩盖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沈唐后来想,女孩会不会没有耳朵呢?再后来,沈唐的想法更大胆了,女孩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耳朵和脖子围得这么严实呢?而且他还觉得女孩走起路来有点轻飘飘的,像雪一样。
女孩除了有头以外,衣服里面会不会是空的,没有身体,只是一团空气呢?
沈唐越想越觉得恐怖,而且他感觉女孩给他们带的路越来越陌生,天阴沉沉的,越发使人感觉冬天的寒冷与漫长。
为了驱赶心中的恐惧,沈唐不停地换角度找景致,不停地拍照片。
后来,女孩突然停下了,对沈唐说:“我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沈唐点点头,三个人坐下来,女孩坐在沈唐的旁边,双手插在衣服里。后来,她站起来,对沈唐说:“给我拍张照片好吗?”
沈唐默默地点点头,女孩说:“我来选景。”
沈唐跟在女孩身后,走了很远,来到一座山峰脚下,女孩站在一棵樟子松下,摆好了姿势,对沈唐说:“可以照了。”
“好的。”沈唐说,“笑一下,笑一下相片洗出来会更漂亮的。”
女孩板着脸,不笑。
沈唐又说了一次,笑一下吧。
女孩仍然板着脸,一点想笑的迹象也没有,似乎有意与他作对。
沈唐不再催促,胡乱地按了快门。
照完照片,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天色暗了下来,太阳好像被一层薄纱遮住了一样,阳光有点混浊。
天快要黑了,可是谁也没有返回的意思。
五、蓝色的心
天黑时,沈唐提出回滑雪场,可是却发现已经迷路了。
女孩依然走在最前面,沈唐走在中间,余桐走在最后。
沈唐看了一下温度计,温度已经下降到了零下摄氏27度,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冷。是自己的衣服保暖吗?不管衣服有多厚,在这样寒冷天气下能一点不冷吗?是自己在做梦吧?做梦的时候也许不会觉得冷。
走着走着,沈唐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叹息,是那种充满遗憾的叹息。好像就在耳边,声音很小,几声叹息后,沈唐的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歌声由远而近,像是从敦煌莫高窟的洞穴中飘出的。
“你冷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沈唐耳畔响起。
“你是谁?”沈唐停住脚步,环顾四下,余桐已不知去向,只有导游女孩站在离沈唐不远的地方。
“我是雪妖。”
声音是从导游女孩那里传来的,月光下,导游女孩的帽子遮住了她的头脸,沈唐看不清楚,便走近了一些。
“别过来。”导游女孩冷冷地说。
接着,沈唐看到导游女孩飘了起来,风中她的身体软塌塌的。接着,导游女孩开始脱衣服,脱下衣服后,沈唐惊呆了。
导游女孩的身体竟然是雪做的。
她张开双臂,雪花纷纷落下,她像蚕一样从雪中解脱出来,她的身体变成一股白色的烟雾,缓缓落到沈唐的面前,她那晶莹剔透的身体闪着白色的光芒。
“难道你就是雪、雪妖?你想做什么?”沈唐结结巴巴的,他为雪妖的美丽而感到窒息。
“我是来找你帮我拍照片的。”雪妖说。
沈唐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正是他在火车显示屏上看到的那个。
沈唐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女孩,说:“你真的是雪妖?”
“是的。”她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有些沙哑。
沈唐说:“你怎么了?”
她笑了笑,轻轻地飘到沈唐面前,说:“你看看我的样子吧!”
沈唐看到她的脸上已经布满皱纹,苍老得像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老了,今天是我三百年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又到一个轮回了。幸好这次我找到了你,而我也如愿地被你拍进了照片,下一个轮回中我可以变成人了。”她气喘吁吁地说,头上白色的发丝开始脱落,像柳絮一样纷纷扬扬飘飞到黑暗中。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因为我有这个。”她说着扬起左手,轻轻地在眼前拂了一下。
她把手伸到沈唐的面前,摊开手心,沈唐看到她的手心闪着蓝色的光,两颗蓝色的圆球体飘在她的手心,旋转着。
沈唐再看她的脸,发现她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原来,她手中的圆球是自己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沈唐说。
“你是不是去过日本,而且拿过国际上的摄影比赛大奖?”
“是的。可是这和你的眼睛有什么关系呢?”沈唐说。
“这不是眼睛,这是你前世的心。”
她的声音很慢,沈唐很惊讶:“这怎么会是我的心呢?”
“这确实是你的心,其实你一直怀疑自己为什么喜欢拍雪景,现在我告诉你吧,你的前世和我一样,你也是一个雪妖。”
“我是雪妖,怎么会呢?你别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你的前世确实是一个雪妖。而且你还是我的哥哥,我们都生活在南极,我们的父母是南极的冰山神,从小我们便生活在冰心里,后来,我们长大了一点,父母便把我们托付给了一只年迈的企鹅,送出了冰心,他们说我们应该独立地生活了。开始时,老企鹅伯伯和我们过得很好,过着安定的日子。我喜欢飞翔和潜水,而你则喜欢用法术制造一座又一座的冰山,我没有眼睛,我总是处处碰壁。后来,你经常背着我出去,带我飞遍大海。可是,有一天,当我们回到老企鹅家的时候,却发现老企鹅伯伯失踪了。我们飞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已经死去的企鹅伯伯。他是被一座倒塌的冰山砸死的,那座冰山是你用法术变的,冰山的倒塌是由于地球的温度升高而造成的。”
“后来,父母告诉我们,地球温度的升高是因为人类肆无忌惮地破坏环境,污染了大气层造成的。冰山在融化,海水在上涨,我们雪妖的生命也危在旦夕,可是我们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些道理大家都知道,可是你却偏偏不信。那以后,你不再陪我说话,不再背我去听海,我看不到你,可是我却能听到你愤怒的吼叫,你飞到世界各地去下雪,你固执地认为下了雪,气温便会降下来,地球的温度便会恢复正常,可是你错了,你的做法是徒劳的,你一直不能接受雪落下后很快便会融化的事实(在某些地方),后来你疯了。”
“你说我疯了!”沈唐说。
“是的,你确实是疯了,你一直怀念老企鹅伯伯对你的爱,你不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实。你开始四处制造冰山,没有节制地下雪,造成一些地区的雪灾,冰山的增多致使海水再次上涨,海水淹没了城市和海岸,使成千上万的人类无家可归。当你看到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类时,你笑了,发疯地笑。”
“为了制止你的行为,母亲把你带到了日本的北海道,请求那里的雪神为你治病。我和母亲在那里陪了你五十年,雪神也为你治了五十年的病,你的病被治好后,雪神为了惩罚你滥用法术的行为,决定收回你的法术,将你变成一个人。在你即将变成人之前,你掏出了自己的心放在我的手中,轻轻地揉了揉,你的心变成了两个闪光的蓝色球体。你亲手把蓝色球体安到了我的眼眶上,从此我便有了眼睛,你说不管你走到哪里,也不会走出我的视线…”
沈唐的眼睛湿润了,他到现在还不清楚,眼前这个白色的妖怪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他确实是被妖怪讲的故事感动了。
雪妖用手托起两颗蓝色的球体送到沈唐的面前,说:“还给你吧!”
沈唐向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要还给我啊?如果还给我了你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没有关系的,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它了。”雪妖说着将手推向沈唐。
沈唐看到那两颗蓝色的球体缓缓地飞进了自己的身体。
雪妖那白色的身体慢慢地升上天空,消失了。
六、雪妖回来了
天亮时,沈唐才走回滑雪场。
他走到滑雪场山脚下的时候,余桐正带领着几个保安迎面走过来。
“沈唐,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一夜。”余桐说。
“昨天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并且跟着导游女孩一起去拍雪景。”
“你在说什么啊?你失踪了一天一夜。”余桐焦急地望着沈唐。
沈唐很生气,说:“余桐,你在说什么啊!你又在撒谎了,你怎么能不承认呢?昨天明明我们是在一起的,可是中途你却把我扔下,一个人走了。我的相机里可有我们一起拍的相片。”
“我怎么会和你一起拍照片呢?我们前天才来到滑雪场的,昨天一大早我们便乘缆车上山滑雪,没想到缆车快到山顶时,你却失踪了。”余桐说。
“你说我在缆车上失踪的?”沈唐愣愣地望着余桐。
余桐认真地点点头,脸上找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看来余桐说的话也许是真的。
回到滑雪场旅馆时,沈唐听到滑雪广播还在播放寻找他的启事,他终于明白了,余桐并没有说谎。
可是沈唐一直弄不明白,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发生变化的呢?如果按照余桐的说法是坐上缆车后,他失踪了,一切变得诡异莫测。那么,沈唐却清晰地记得火车上余桐说起雪妖的事,还说什么雪妖要请沈唐拍写真集的事情,这件事不应该是假的吧?
沈唐向余桐问起雪妖的事,余桐却笑了,他说:“雪妖,我马上把她给你叫来。”
说完,余桐打了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从门外走进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子女孩。
女孩笑脸盈盈地走到余桐身边说:“你这么急着叫我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明天去滑雪吗?”
余桐对沈唐说:“她就是雪妖。”
沈唐仔细打量一番女孩,非常惊讶:“她是雪妖?而且还要让我给她拍写真集?”
女孩微笑着走到沈唐跟前,说:“原来您就是沈先生啊!久仰大名,我的网名叫雪妖,是余桐的女朋友,很早便想请您帮我拍一套写真集了…”
沈唐这才明白了一些,可是他还是不明白,那火车上显示屏上的白衣蓝眼女孩又是谁呢?他问起余桐,余桐也有点想不通,后来,他终于想了起来,说:“等回去时,你还可以在火车上看到那个女孩。”
沈唐相机里的照片洗出来了,有三卷,照片里没有一个人物,全是雪景。
沈唐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惊讶得差点叫了出来,这些照片不管是从角度、选景,还是艺术美感上都堪称是一流的摄影作品。
沈唐在返回的火车上,果然看到了火车电子显示屏上的白衣女孩,那并不是什么雪妖,而是流动广告里的模特。可在沈唐心中,一直没有忘记那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雪妖女孩。
后来,沈唐在滑雪场拍的摄影作品在世界环保组织的摄影大赛中获了金奖。他回国的时候报社派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来机场接他,那个女孩说自己是刚从大学毕业的,看到了报社的招聘启事才来应聘的,沈唐发现女孩看他的眼神很特别,给他的感觉熟悉而亲切,黑色的眸子深处似乎闪着淡淡的蓝,像海水一样,令人心醉神迷。
沈唐想,雪妖回来了。
5.锡纸裙子
一、黑色手指印
我相信刘雨的变化与聋哑学校里的那个女生有关。
那是3月中旬的一个阴天,校团委组织全校团干部去聋哑学校看望残疾学生。由于是早晨7点出发,大家在学校操场集合的时候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和刘雨也不例外,但一想到自己将要去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心情也就变得明朗起来,顿觉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刘雨和我一样,是很瘦的男生,他背了一个大包,与他的身材极不相称。我问他包里是什么,他不说,他把包放在我旁边,然后,便和后座的几个女生聊天去了。
他总是那么开朗,善良,深得女生的爱戴,令我羡慕不已。
后来,他回到座位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直到聋哑学校的门口,他还嚷着回来后要与我在CS上一决雌雄。
聋哑学校位于市区的西北部,暗红色楼房建在安静的公园旁边,四周环境优美而寂静。大家进入学校后,校长和一些老师出门迎接,偌大的操场上站着为数不多的学生。
之后,进入一间宽敞的教室,那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从他们焦灼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对有声世界的渴望。
以下是一些例行公事的程序,大家把捐赠的财物交给学校,有意长期帮助的,可由校方安排见面。
当天,刘雨就选定了一个女生作为他的长期帮助对象,我没有选,因为我是一个懒散而没有耐心的人,选定了帮助的人,就意味着责任,而我不同,我喜欢自由。
那个女生比刘雨小三岁,穿着破旧、宽大的运动服,看上去极不合身,她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眼角上方有一颗黑痣,给人一种永不忘怀的感觉。
她看刘雨的时候脸上漾出淡淡的笑,握手后,两个人走到窗边,她用手做着各种各样的手语,可是刘雨一直摇头,因为他根本就不懂手语。
她从包里拿出笔纸,在纸上匆匆写了几个字,刘雨点点头,两个人便离开了教室。
…
我不知道女孩在纸上写什么,也无从知晓刘雨跟女孩去了哪里,因为我是个好奇的人,看他们走出教室,便追了出去。我看到刘雨和女孩的背影在楼梯口闪了一下,随即消失了。
准备离开时,我们找遍整栋楼都不见刘雨,最后发现他站在操场上与女孩告别。
女孩抱着刘雨的大包,眼中溢满泪水…
我突然发现,女孩竟然换了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换了一条小裙子。那裙子是银色的,闪着亮光,那是锡纸做的裙子。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女孩的班上正在上美术课,美术课的主题就是环保。
而女孩竟然用锡纸做了裙子,还穿在了身上。
返回的路上,刘雨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一言不发,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发现他哭了…
事情过程大致如此,刘雨回来后始终沉默不语,与先前的他判若两人。
我发现他独自站在镜子前摆弄着双手才知道,他已经开始学习手语了。
…不知从何时起,校园里的很多女生开始偷偷地学习手语,她们不是聋哑人,学习手语的目的完全是出于好奇,为了更便于在课堂上谈恋爱,想想,懂手语的人很少,而且老师很难察觉,这种方式远比传纸条要好用——可是,她们又怎能理解那些生活在无声世界中人的痛苦呢?
以上这段文字是我从刘雨的笔记本上偶尔看到的。我可不是故意偷看哦,只能说是不小心,百分百的不小心,请听我解释:刘雨坐在我后面,那天,下课的时候他出去了,由于我上课的时候思想经常开小差,笔记漏记很多,刘雨笔记是全班最棒的,只好抄他的了。可是拿过他的笔记时,我却发现,他竟然一个字也没记,我不相信我的眼睛,向后翻了几页,于是,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看过那段文字后,我把刘雨的笔记本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并弄成刚才笔记的样子,心里忐忑不安,认为不该看那段文字。
刘雨回来了,我若无其事地坐着。我听到后面的椅子发出“喳”的一声,随之是“哗哗”的纸声,想必刘雨正在翻他的笔记本,这样想着,心里有点害怕。
突然,我感觉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紧接着是刘雨的声音,“你动过我的笔记本了?”
我头也没回,结结巴巴地说:“没有。”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旁边,涨红着脸,双手直直地把本子送到我的眼前,他说:“你说你没有看过,可这又怎么解释?”
我双眼盯着那个普通笔记本,差点叫了出来,就在我曾看过的那一小段文字下面,是一只油腻腻的黑色手指印。
这怎么可能?我仅仅是看了一眼,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黑色手指印呢?
我连连摇头,说:“你怎么肯定手指印是我的?”
刘雨一把抓起我的右手:“你看看自己的手,这不是你干的,又是谁干的。”
我看到自己的手上布满一层黑色的东西,油腻腻的令人作呕…
我在水池里洗了好久,才将那黑色的东西洗干净,直到最后一刻,我才明白,那黑糊糊的东西是煤。
好端端的我的手上怎么会有煤呢?
二、信
刘雨没有再提起那件事,我们仍然相安无事地来往,可是,我发现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了,他书包里的手语教材越来越多,经常在放学后站在黑板前写数学公式,他写得非常认真工整,写完后又不声不响地擦掉,临走时会做出一些手语,他手臂伸得很长,慢慢地摆动,像在跳PALA舞。
我一直思考在聋哑学校那天,他给了女孩什么,他又从女孩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信息?我认为这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封刘雨的信。
我预感到这个谜不久将会解开的,尽管没有写寄信人地址,但邮戳上可以判断出信是从聋哑学校附近寄来的。
我将信交给刘雨时,他的表情异常平静,我想这也许不是第一封来信了。
至今,距我们去聋哑学校的那天已有半月之久,如果这不是第一封信,那之前,刘雨又收到多少这样的来信呢?
第二天,又有刘雨的信,信的字体与上一封一模一样,字写得很难看。
此后几日,每天都会有刘雨的信,如果真是来自聋哑学校的,极有可能是那个女孩写来的——同时,刘雨也在认认真真地写信,而且每天下午都将信投到校门口的信箱中。
每次都是我陪他去,他通常会把信封的背面对着我,令我始终看不到他的信到底寄给谁。
一次在寄完信后,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觉自己听不到声音、讲不出话来,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当时,周遭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路边店里放着周杰伦的《龙卷风》,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感觉嗓子干涩,舌头僵直,一股冰冷的寒气在我的喉管里蔓延、游荡,那冰冷的感觉霸占着我的喉咙,令我感到非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