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镜猛吃一惊,这不是他打开的,有人……
念头才转到一半,脑袋上就被硬物狠狠砸了一下,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这一击并没能让他完全失去意识,但头晕得一时回不过神来。给他这一下的人飞快从旁边蹿过,"腾腾腾"跑下楼去。
糟糕,这动静太大了。孙镜知道不好,可他还在恍惚中,从地上爬不起来。
邻家的门打开了,灯光照在他身上。
"哦哟。"一声惊叫。
"老头子,侬快点出来。"受了惊吓的老太婆回头往屋里喊。
邻居老头跑出来的时候,孙镜用手撑着靠墙半坐起来。这暂时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脑袋又晕又痛,摸一下额头上起了个大包,还有血。旁边地上掉了根金属棍,正是打他的凶器。实际上这是根中空可伸缩的室内晾衣杆,幸好如此,否则他的下场可能和韩裳差不多。
不过他现在这副样子已经很吓人了,韩裳家的门又洞开着,把后出来的老头也吓得不轻。
"你是谁,怎么回事?"老头紧张地问。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对老伴说:"快点报警叫公安来。"
"我就是警察。"孙镜说。
"啊?"
"我就是警察。"孙镜镇定地重复,"后面这间屋的主人今天中午死了。"
"从晚报上看见了,小姑娘真作孽啊。"老太婆讲,但看着孙镜的眼睛里还是有些怀疑。
写在老头脸上的疑问更多。
"你是警察?"他问,"那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是警察?"
"我同事很快就会过来。"
孙镜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徐警官,行动出了点问题。你立刻过来,对,我还在……"孙镜把这里的地址飞快报了一遍,挂了电话。
"你们也看见了,她的死不那么简单。"孙镜说,他见到老头老太满腹疑问的模样,又摇了摇手。
"我不会说什么的,这是纪律,你们也不用问。这案子还在查,你们不要出去乱说,这会对破案有影响的。"
二楼的过道灯亮起来,有人在下面问楼上,刚才乒乒乓乓出了什么事。
"噢,没什么没什么,不好意思哦。"老太婆在孙镜的示意下这么说。
二楼的灯很快又熄了,并没有人上来。
"谢谢你们的配合。"孙镜低声说。
"你这个样子,阿要进来……"老太婆说到一半,就被老头碰了一下,住嘴不说。
"你先进去。"老头说。
老太婆知趣地回屋。
警惕性真高,孙镜在心里想。他慢慢站起来,把手伸进衣服口袋。老头紧盯着他。
孙镜摸出烟,扔了一根给老头。
直到烟抽了大半,老头才开口问:"那你是便衣?"
孙镜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问:"刚才的事情,不能问?"
"可以问,但我不方便回答。"孙镜又摸出支烟,递过去。
"不抽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也想回去睡觉了。"
孙镜耸耸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老头笑笑,皱纹里是说不尽的世故味道。
"那就不问,不过你说你是便衣,有警官证吧。"
孙镜嘴里发苦。
"不会没带着吧。"
孙镜的手机响起来,他赶紧接听。
"我在三楼。"他说。
"我同事到了。"他放下手机对老头说。
刚才敲闷棍的家伙飞快地跑出去,顾不得带上大门,没过多久,徐徐就出现在了孙镜面前。
她来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而且及时。
"怎么搞成这样?"她说。
还没等孙镜串供,老头就开口了:"也是便衣?"
牛仔裤网球鞋,便得不能再便了。这个时候孙镜才注意到,她的装束和白天见面时已经大不一样。
"能不能看看你的警官证?"老头接着问。
徐徐看了孙镜一眼。
孙镜也看看她。
"你也没带着啊。"老头说着,身体往后让了让。
徐徐伸手拉开坤包,一阵翻腾,然后拿出个小本,往老头面前一晃,又收了回去。
"慢点慢点,我没看清楚。"
夜路走多总要撞到鬼,孙镜彻底认栽,悄悄给徐徐比了个跑路的手势。
"那就给你看清楚。"徐徐一甩手,把证件扔给老头。
孙镜眯起了眼睛,看着老头很认真地端详,然后把证件还给徐徐。
"真是不好意思,我看电视里总有人用……那个,呵呵,那不打扰你们执行任务了。"老头一脸赔笑,说完就回自己屋去了。
孙镜把徐徐拉进韩裳的房间,光明正大地打开灯。
"刚才我以为要穿帮。"
"有些东西我是常备着的。"徐徐又从包里摸出记者证和学生证,在孙镜鼻子前面晃了晃。
"就他那老花眼还看,看一百年都看不出假来。救场及时吧,跟我合作准没错,你脑门要紧不?"
徐徐拿出纸巾去拭孙镜额头上的血。其实能瞧出没什么大伤,但之前孙镜在她面前姿态拿捏得叫人牙痒痒,现在好不容易落了难,让徐徐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手上的动作当然不怎么轻柔。
孙镜痛得直抽凉气,一把捏住徐徐的手。
"我自己来吧。"
"不解风情的家伙。"徐徐撇撇嘴,把手轻轻抽出来,留下纸巾在孙镜掌心。
"风情……"孙镜小声嘀咕,苦笑摇头,把纸巾覆在额头上,偷扫了眼徐徐的手。刚才急痛之下稍用了点力气,却并没在她手上留下捏痕,不知怎么一滑一转就溜出去了。
"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徐徐问着,右手细长的手指忽然像涌来的波浪,一起又一伏。孙镜赶紧转开视线。
"等会儿出去再和你说。"孙镜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整洁的房间,所以打开着的储物柜就格外引人注目。似乎刚才那人也在找些什么。
孙镜把沾血的纸巾揉成一团放进兜里,搬了张椅子,脱了鞋站上去。徐徐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踮起脚,把手伸进了吊灯的灯罩。
当某个重要的东西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你最好想一想再伸手。因为它的重要程度往往和对目前生活的破坏力成正比。
Chapter 03 通往内心的实验
从小楼出来,拐上了大街。孙镜手插在口袋里,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可是因为脑门上过于明显的肿块,这种故作悠闲的姿态让人看了想笑。
好在现在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徐徐走在身边,时不时拿眼瞅一下他。
"卖关子也要有个限度,你到底拿到了什么东西,再不告诉我就真翻脸了。"徐徐终于忍不住,一肚子的怨气怒气。
"三天前,我收到了一只乌龟。"孙镜用几句话就讲完了这个并不复杂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应该很复杂,但是现在发生的才只是个开头。
说完他把手抽出口袋,摊开手掌,那儿躺着个小小的方型薄片。
徐徐一把抢过去。
"存储卡?4G容量的存储卡,手机照像机什么的都用得到,难道里面放了一堆艳照?"
"嗯,你的猜想很诱人。"
"切,其实我猜里面有个瑞士银行账号密码,或者是份机密情报,她别是个间谍吧。"徐徐打量着存储卡,好像她的目光能深入其中的存储介质,解读出内容似的。
"听起来像是哪部电影的情节。"孙镜用手按着额头,轻轻揉搓着,希望头上的大包可以早点消退下去。
"生活总是比电影更传奇。"徐徐回答。
孙镜停下脚步。
"我家就在前面了。"
"这么近啊。"
孙镜把手放下来,看看徐徐。
"那么,你是准备回家睡觉,还是怎样?"
徐徐瞪大眼睛:"这有什么可问的,难道你这么晚把我叫来救急,是打算用完就扔的?"
孙镜笑了笑:"深夜请女人到家里坐坐,容易被误会别有企图。"
"没关系,头上长角的男人诱惑不到我的。"
"其实最好你能克制一下好奇心,这件事原本和你没一点关系,别告诉我你没闻出里面的危险。"
"你觉得自己说这话有说服力吗?"徐徐看着孙镜头上的大包说,"不好奇你会晚上到别人门口领个瘤?不好奇韩裳刚在你眼皮底下死了你就答应我合伙搞巫师头骨?她出两百万要借这东西,为了什么?我猜答案就在里面!"
她捏着存储卡在孙镜鼻子前晃:"本来巫师头骨就是我们的目标,得把它的价值榨干净了才能出手,否则就亏了。两百万啊,韩裳可真舍得花钱,你说这里面的东西会值多少?"
"她死了。"孙镜从徐徐手里抽走存储卡,"如果你不怕死,就跟我来。"
他往弄堂里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徐徐杵在弄堂口没挪地方,不由意外。不过一转眼,她就快步跟了上来。
等徐徐追上来的时候,孙镜却没接着往里走,而是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眼睛盯着弄堂口。
"有人跟着?"徐徐把声音压得很低,问。
"也许。"孙镜蹑着步子走回弄堂口。他稍稍停了停,然后突然一步就冲了出去。
徐徐跟着也跳了出来,却什么也没看见,急着问:"你看到什么了?"
"好像有个黑影,没看清楚。"孙镜盯着前面的那片脚手架,刚才他冲出来的时候,那下面像是有什么一闪。
"我过去看看。"孙镜又按了按额头,刺痛让他更提起了精神。不管怎样,别让人再照着这里来一下,否则乐子就大了。
"逞什么能。"徐徐小声嘀咕着,跟在孙镜的侧后方,两人一前一后斜错开,向脚手架下走去。
这儿一片的老建筑因为和城市历史血肉相连得以保存下来。前面人行道上的一段脚手架,是因为修补外墙的小工程搭起来的。现在工程完成了,明天就要把这些竹竿竹片拆掉。
略显秋寒的深夜里,这条普通的小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即便偶有经过,也会避开这段脚手架,绕道而行。
脚手架上几层铺着的层层竹片挡住了路灯的光线,把底下的通道变成黑穴。向那儿望去,就觉得阴影暗影黑影交叠重重,仿佛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刚才孙镜这么匆匆一瞥,实在不能肯定里面是的确有什么,还是自己眼花看错。
走进脚手架的时候,孙镜放慢了脚步。尽管从远处看这里黑洞洞的,但走进去后,并不会暗到看不清东西。脚手架总长也就十米多,孙镜小心地扫视着,耳朵也竖了起来。眼前都是一根一根手臂粗细的竹筒,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听见的是微风吹在脚手架上的吱吱嘎嘎,还有身后徐徐的脚步声。
真的是看错了?
孙镜停在这段脚手架的尽头,这里是正在维修的大楼入口。入口的门开着,里面没有灯,真正的一片漆黑。而就在前面几步,走出脚手架后,恰好是一个弄堂口。这弄堂并不是条死胡同,里面有通到其它出口、甚至是隔壁街道的小径。
他回头看看徐徐,还没说什么,一阵风吹过,脚手架又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这次不一样,风很快过去,声响却没有停歇,反而越发地刺耳起来。
细小的石子掉在头上,孙镜用手一掸,抬头向上看。
脚手架在晃动。
也许脚手架搭得并不牢固,可就算有松动的地方,现在又不是台风天,怎么会晃成这样。就像有个大力士,抓着某根撑地竹子在拼命地摇动着。
"怎么回事?"徐徐惊讶地问。
"快出去。"孙镜一下蹿出脚手架,又多跑了十几步,直到彻底离开它的范围。徐徐紧跟着他,步伐却像穿了高跟鞋似的不太灵便,很有些狼狈。
等两个人回头再看的时候,脚手架的摇晃慢慢停歇了下来,终究没有倒。他们互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事说不出的诡异。
"呀!"孙镜忽然叫了起来。
"怎么啦?"惊魂未定的徐徐忙问。
"我刚才跑出来的时候太紧张,手握的力量太大了。"
徐徐目瞪口呆地看着孙镜摊开的手掌,躺在那儿的存储卡凄惨地在中间部位出现了角度很大的弯折,差不多可以说是折断了。
"噢,噢,你这个这个……"徐徐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那个说不定拿去修修还能恢复。"孙镜用非常心虚的声音说。
"这种物理破坏怎么修啊?搞成这样,你手里下死力啊,唉呀。"徐徐恨得把牙咬得喀喀响。
"说不定能修好呢。"孙镜把存储卡拿在眼前,像是想找个路灯光线好的地方,好好看看损坏情况,却没注意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整个人向前扑出去。人以极难看的姿势趴到了地上,手里捏着的存储卡也飞了出去。
徐徐几乎看傻了,她眼瞧着存储卡直飞到脚手架边的弄堂口才落了地,又弹性极好地反弹起来,掉在人行道沿的下面。
徐徐小跑过去,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回过头瞧着刚爬起来,还在掸灰的孙镜。
"你今天出门看过黄历了吗,存储卡掉进下水道里了。"徐徐有气无力地说,她已经饱受打击了。
要是存储卡完好无损,想办法掀开阴沟盖子捞出来说不定还能恢复数据,不过现在嘛……
两个人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背影,一般的垂头丧气。
走到孙镜家的弄堂口,徐徐又重重叹了口气,说:"刚才要是别管有没有人跟在后面,有多好。"
毫无意义的马后炮。要不是沮丧之极,徐徐也不会这样抱怨。说完她冲孙镜摆摆手,转身要叫出租,却又回转来,拿了张纸巾递给孙镜。
孙镜一愣。
"伤口又出血啦。"徐徐见他没接,便把纸巾在他额头轻压一下,然后折几折再覆上去,松开手,纸巾粘在创口上没掉下来。徐徐一笑,轻轻耸肩,走到路边向开来的空出租车扬手。
出租车减速停下的时候,徐徐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要不要到我家喝点什么?"
徐徐转过身,看见孙镜还站在那儿,未曾离开。
徐徐侧着脸看这个男人,停了一会儿,才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难看?
头上的血被擦干净了,但大包还是很明显,一身衣服也皱巴巴且满是灰。徐徐纳闷孙镜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露出这样的微笑,就好像是舞会上向坐在角落的水晶鞋姑娘邀舞的王子。
"也许你会感觉……"他停了停,像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然后说,"满足。"
"哦天呢,我想我正在遭遇这辈子最蹩脚的挑逗。"
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孙镜耸耸肩:"好吧,让我扮绅士再为你叫一辆。"
"看在你今天很背的份上,或许我该发发善心。"徐徐朝孙镜飞了个勾人的眼神,"其实我满期待,你还会有哪些拙劣的小花招。"
"小花招吗,你会看到的。"
两个人往弄堂深处走去。
"从韩裳那里出来我就在想,把晾衣杆敲在我头上的家伙,他应该很好奇,我这个在半夜开门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说完这句话,孙镜把房门打开,向徐徐比了个"请"的手势。
"所以他虽然当时很惊慌地跑了,但说不定并没有跑得很远。屋子里乱了点,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总是这样,你先坐坐,我去洗把脸。"
等几分钟后孙镜再次出现在房间里,已经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额头上也清理过,看上去好了许多。
徐徐瞪着他,说:"为什么我感觉你又开始卖关子了?"
孙镜一摊手:"哪有。"
"这是什么?"徐徐盯着他的左掌心,那儿有个小东西。
"一个U盘,如果要存放什么资料,这东西绝对比存储卡方便。"
"这才是你拿到的东西?"徐徐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孙镜微笑点头。
"那存储卡哪里来的?"
"当然是我手机里的,里面存了很多不错的照片呢。"
徐徐立刻想起先前他手插在裤袋里走路的情景,反应过来他是怎么干的。
"你这个骗子。"徐徐叫道。
孙镜欠了欠身,回答:"你也是。"
徐徐气呼呼恶狠狠瞪了孙镜好一会儿,说:"你居然从那个时候起就打算演这场戏了。"
孙镜又是一笑,在徐徐看来,这种可恶的笑容就像在说:看,这就是差距。
好在孙镜立刻识相地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根本没想到今天在那间屋里会撞见另一个人。本来我要是能悄悄地拿到这个U盘,不管我看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暂时都会在暗处。可这一棍子……"
孙镜摸了摸额头,苦笑:"算是把我立刻卷进去了,不好意思,还有你。"
徐徐歪了歪头,表示对此毫不在意。
"虽然那个人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但他既然是去找东西的,那么从己推人,很容易能猜到我的意图。所以我总得做些什么,让危险变得尽量小一点。一路上我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比较响,跟在后面的那位要是耳朵尖一点,总能听到大半。"
徐徐看见孙镜嘴角的那抹浅笑,啐了一口,说:"得意死你。"
"只是让你陪着演了场戏,怎么怨气这么重啊。"
一个骗子被骗了,对徐徐这样一个有追求的老千来说,的确是很严重的打击。不过她现在打算把那一切都忘掉,至少说明自己选择同伴的眼光很棒,不是吗?
"所以现在敲闷棍的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拿到的东西又毁了,算是安全了。"徐徐说。
"暂时离危险远一点而已,毕竟我已经进入他视野了。"孙镜揉着额头,有点遗憾地说,"我最后把卡扔出去,就是想看看藏着的那家伙会有什么反应。想不到掉进阴沟了,怎么这么巧,这一跤真是摔亏了。"
"是啊,真是巧。"徐徐叹息着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了看对方,又都想起摇晃的脚手架来,一时心里有些异样,沉默不语。
略有些压抑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孙镜打开电脑,接上U盘,说:"该让你满足一下了。"
徐徐撇撇嘴,凑了过去。
U盘里只有八个音频文件,短的十几分钟,长的近一小时,是韩裳的口述录音。
这并不是韩裳临时录下来的,编号为一的那段,录制的时间是去年十二月。
这段录音的前十秒钟是静音,只有轻微的"咝咝"声,然后一个稍显低沉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决定重新把《泰尔》排出来,为了……(她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把要说的话跳了过去)所以有些事情我想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
一个莫名其妙的开头,孙镜想。
"不知道谁会听见我说的这些,我所要说的,都是我经历的,请试着相信。"说到这里,韩裳似乎深吸了口气,然后,她的声音终于变得平稳正常,开始叙述她的经历。
"我叫韩裳,二十四岁,从小我就会做一些让我极度压抑的梦,内容是关于半个多世纪前在一间屋子里进行的很多次聚会,还有住在上海摩西会堂附近的犹太人的生活(注1),那同样也是我出生前几十年的事了。近几年这些很不愉快的梦变得频繁起来,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并没有立刻成为一名演员,而是去华师大考了心理学研究生。我以为可以通过心理学解决自己的问题。
"在……两个月前。"叙述者的语气在这里又有了些变化,"是啊,两个月前,我觉得已经很久了……只是两个月。我认识了费城,他是费克群的侄子。"
听到涉及了去年猝死的名演员,徐徐挑了挑眉毛,孙镜则开始转指环。
"那是在一个讨论神秘主义的小型沙龙上,当时我还完全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说了很多批驳的话。就是在当场,费城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告诉他费克群死了。葬礼后不久,费城找到了我,他的状态很不好,说自己碰到了个大问题。我在沙龙上的那些话让他想到从我这里寻求帮助,他想让我分析一个……诅咒,想听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心理学解释,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没能办到,我想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大概是注定要发生的。诅咒的源头是茨威格,就是上世纪初很红的那个德语作家。在他一九四二年自杀之前,写了本自传。自传里提到了这个诅咒,关于他写的剧本。他认为正是自己写的剧本,造成了三位当时最著名的舞台剧明星演员,和一位导演的死亡。总的来说,只要是他写的剧本,在正式演出之前,剧组成员里总会发生不幸。这导致茨威格最后完全放弃剧本,转向小说和传记创作。而费城在帮叔叔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份茨威格从未公布过的剧本手稿,也就是《泰尔》。"
听到茨威格的名字,孙镜和徐徐就都想到了《泰尔》这出戏,韩裳果然随后说到了《泰尔》,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说一个会让人死去的诅咒,这不由得让他们开始心寒。
"费克群已经着手准备排演《泰尔》,然后就哮喘发作死了。而费城打算接着把《泰尔》排出来,自己做导演和男主角,并且请好了夏绮文当女主角。"
听见夏绮文的名字,两个人的心里又是一抽。这是个和费克群同样有名的女演员,也已经死了,就在费克群后不久。
"在一切就绪之后费城才从茨威格的自传里发现这个诅咒,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整个剧组已经运转起来,他舍不得也没办法停下。于是他来找我,当时他可能只是想得到些心理学方面的安慰。我当然不相信真有这种诅咒,巧合或是一些能给人造成伤害的心理压力和暗示,当时我好像是这么想的。呵呵……"音箱里传来一声让听者心惊肉跳的轻笑,"很快事情就不一样了。
"先是我的梦境发展到眼前会出现幻觉,然后夏绮文跳楼自杀了。关于我的幻觉,我总是在那些场景里看到名人,比如茨威格、弗洛伊德、达利,还有我的外曾祖父。他是犹太人,曾经是上海摩西会堂的一个拉比。呵……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对心理学和神秘主义的态度一点点改变,最后我去了一次摩西会堂,在一些幻觉里,我看见外曾祖父埋下了一个箱子。"
几秒钟的停顿。
"她和你一样喜欢卖关子。"徐徐对孙镜说。
"这算什么关子,她显然找到了那个箱子。"孙镜还没说完,录音里韩裳就接着说了下去。
"就在圣柜室前的地下,我拿到了箱子。然后我意识到,那些幻觉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实的。我想,某种神秘的力量,让我继承了外曾祖父的部分记忆。箱子里除了外曾祖父的积蓄,还有一份记录。他参加了一个试验,主持者是在晚年倒向神秘主义的弗洛伊德。他想证明,在人的内心深处,潜意识之下的无尽深渊里,有一扇门。那是一切伟大力量的根源,是通向神秘而不可思议世界的道路。
"实验是由弗洛伊德设计的,他要求参加实验的人每天通过一块特殊的梅丹佐浮雕铜牌进行某种仪式,这块铜牌是卡蜜儿的作品,专门为这个实验而创作的。"
"梅丹佐是什么?"徐徐问。
"犹太教里最接近神的天使,长了三十六个翅膀和三万六千只眼睛,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感知,足以担当神和凡人之间的桥梁。"孙镜暂停了录音,回答道。
徐徐想象了一下浑身都是眼睛的人,打了个寒颤:"真难看。卡蜜儿呢?"
"那可是个美女,罗丹的情人,据说她的才华让罗丹都感到了压力。"
"真的很漂亮?"徐徐关心的重点居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