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香港遍地黄金,只要肯拼搏绝不会饿死人。可他们回来的时候是2003年,一场SARS几乎让整个香港的经济瘫痪,而且他们不但没带钱回来,还欠了一屁股债,想要重新开始谈何容易呢!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不帮他是不可能的,但想帮也帮不了多少。那年我买的股票基本上都跌停了,身家少了一大截,只能挤出几万块借给他应付生活。
还好,我这儿媳有想法,竟然想到做大陆孕妇的生意。她用跟我借来的钱租了间有三个房间的房子给这些孕妇住,帮她们安排产检,到医院预订床位,还给她们介绍私家医生和办证件。
其实这对香港人来说,只是打打电话排排队的轻松活,但对不熟识这里情况的大陆人来说,麻烦可不少。就像办证件那样,内地人都不知道要打电话预约,半小时就能办好的事情,他们往往要瞎忙一个星期。
我还记得刚可以来香港生孩子的时候,有不少内地孕妇因为不懂得办延期居留,刚生完孩子马上就要上法庭,还得坐一天牢。其实只要有医生证明,花百来块办签证延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所以啊,他们这生意可说是无本生利,最大的开支不过是房租,但钱却没少赚,不但很快就把欠债还清,还把生意越做越大。
可能他们比较守信用吧,总是不断有生意找上门,都是之前的客户介绍过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一套房子当然应付不过来,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们一共租了五套房子。他们不但请了好几个人帮忙,就连我这老头子偶尔也要当跑腿的。
后来,他们存了点儿钱,就想与其给别人交租,还不如向银行贷款买套房子,反正每个月的供款跟房租也差不了多少。他们的存款本来只够给一套房子的首期,可儿媳竟然找到两套很便宜的相连房子,两套房子加起来,也没有同区一套房子的价钱高。
我当时还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后来才知道这两套房子都是凶宅,所以才会这么便宜。但儿媳不信邪,一时贪便宜便把两套房子一起买下来了。
房子是买下了,可是他们两夫妻却高兴不起来。
首先出问题的是儿媳,她搬进凶宅就夜夜做噩梦,总梦见一个老太婆向她诉苦,还求她帮忙。她不帮就不停骂她,还赶她出房子。
她当时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工作太累了,既要兼顾生意,又要到保险公司上班,所以才会经常做噩梦。可没过多久,我儿子也病了,都已经三十岁的人,竟然无缘无故发高烧,治了一个星期也没好转。
我跟他们说:“别怪我老头子迷信,这房子不干净,你们搬进来就没好过。反正隔壁的房子也是你们的,虽然也是凶宅,但总比这里好一点,为什么不搬到隔壁住住看呢?”
儿媳本来不信邪,但我这当公公的都已经开口,她也不好意思逞强,就按我的意思搬到隔壁去。才搬到隔壁没两天,儿子的烧就退了,儿媳也不再做噩梦,他们这才相信这套房子的确有问题。后来干脆在附近另外租了套房子住,让客户住在那两套房子里。
虽然偶尔也有客户说经常会做噩梦,但他们通常只住一两个星期,将孩子生下来就会离开,所以一直都没出问题。可是,儿媳不知道是否还被凶宅里的脏东西缠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怀上孩子。
我早就劝她把那两套房子卖掉,但她却说卖掉就再也买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怎么也不肯听我的。儿子也不中用,钱全都交给老婆管,房子也全写的老婆名字,要不然我早就劝他离婚了。
现在可好了,前几天那凶宅又出人命,一个客户的孩子无缘无故地坠楼死了…
老吴先生激动得满脸通红,沉默片刻后脸上换上唏嘘之色,叹息道:“她要是肯听我的话,把那两套房子卖掉,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说不定我早就当爷爷了。”
“你说的房子,不会是乐池居那两个吧?”溪望故作讶异道,“听说几年前,其中一户的住客还把自己的儿子扔下楼呢!”
“你也知道呀?就是那两套房子。”老吴先生虽有些许愕然,但似乎并未察觉不妥。
“在香港这种地方哪有秘密,谁要是在马路上拉坨屎,保准明天全香港都知道。”溪望突然压低声音,“你媳妇有躁郁症,你说那个婴儿会不会…”
老吴先生看着溪望那根半天也没动静的鱼竿,沉默半晌后答道:“她病发时,确实会像发疯一样。不过近年稍微好一些,一般只在独处时才会发作,所以我也不敢说她不会将婴儿扔下楼。”
溪望狡黠一笑,遂收起鱼竿,叹息道:“半天也没鱼上钩,我还是改天再来向你学习,再见了阿叔。”
正当他准备离开之际,却听见老吴先生说:“鱼钩上没有鱼饵,当然钓不到鱼。后生仔,下次做戏要周全呀!”
他猛然回头,发现老吴先生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惊觉对方早已洞察自己的意图,不由得苦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句是真心的,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承你贵言。”老吴先生向他挥手道别。
与安琪会合后,溪望将刚才的情况告知对方,并让对方致电同僚,将晶晶带回警署问话。
“哇,这老头原来这么厉害!”安琪惊呼道,“他把这些事告诉你,是想借刀杀人,让儿子跟晶晶离婚?”
“不排除这个可能。”溪望点头道,“他虽然不讨厌晶晶,但对晶晶未能给他添个孙子始终存有芥蒂。只是忌惮晶晶掌管家中财政,怕儿子离婚后一无所有才会忍气吞声。如果晶晶被法庭判处入狱,吴克勤可以趁机将财产转移,到时候就有谈离婚条件的筹码。”
“你们男人没一个是有良心的!”安琪像盯着犯人似的,睁大一双美眸瞪着溪望。
溪望连忙举手投降,笑道:“我可没想过要谋你的财产。”
“你敢!”安琪凶狠道。
继续这个话题对自己并无好处,因此溪望便指了指对方提着的几个纸袋,问道:“你刚才哪儿里去了,怎么会提着这么多东西?”
“我看你连鱼竿都买了,肯定会聊上半天,所以我就购物去了,刚好看见有间名店大减价…”安琪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的购物过程,显然已经忘却办案所带来烦恼。
溪望皱了下眉头,又问:“钱够用吗?”
“你想送我金卡?”安琪满脸惊喜与期待。
“我是怕再有人上门讨债,榴莲会把你的房子卖掉。”
安琪面露狰狞之色,张牙舞爪道:“那个死仆街,总是到处说我坏话。”
溪望安慰道:“他也是为你好,这世上除了令堂,最关心你的人就是他。”
“你不关心我吗?”安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比较关心丫头。”溪望笑着加快脚步。
安琪于原地愣了一下,随即快步向前冲跳到他背上,双手勒住他的脖子,娇斥道:“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溪望并没有挣扎,顺势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小时候,你也经常这样背我。”安琪露出甜蜜的笑容,不再勒对方的脖子,静静趴在他背上,感受他温暖的体温。
“你比那时候重多了。”溪望回头笑道。
“你敢说我胖!”安琪紧握双拳猛锥他两侧太阳穴。
一路上受尽安琪的各种“酷刑”,溪望好不容易才活着来到天水围警署。罗杰已将晶晶带回来问话,正在会面室等候。就像之前那样,安琪在会面室盘问嫌犯,溪望则在监控室通过摄录机了解会面室里的情况。
“有证据显示,你患有躁郁症,病发时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甚至乱扔东西发泄。再加上你在时间上有行凶的可能…”安琪顿了顿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是不是你将婴儿扔下楼?”
“你在胡说什么!”晶晶激动地反驳,“我怎么可能将婴儿扔下楼,那可是我的房子耶!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妒忌!”安琪义正词严地斥责,“你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怀上孩子,所以你妒忌别人能当妈妈。看见别人的孩子这么可爱,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时失控将婴儿扔出窗外。”
“你胡说!”晶晶气得满脸通红,拍案而起,圆睁的双目仿佛能喷出将对方烧成灰烬的火焰。但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坐下来不断深呼吸,并接连跟自己说了几遍“冷静”。待情绪平复后,她便向安琪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产子中介吗?”
安琪不屑道:“为了赚钱。”
“我不否认自己贪钱,但有些东西不是钱可以买到的…”晶晶平静地向对方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在农村长大,父亲的兄弟们都很喜欢小孩,都生了三四胎,我也有两个弟弟,加上堂弟妹总共有十多人。因为住得很近,我又出生最早,所以这些弟妹大多是由我拉扯大的。
能把这么多弟妹拉扯大,你也不想想我有多喜欢小孩?
我之所以嫁我老公,是因为他是香港人,嫁给他想生多少个孩子都可以,用不着去管什么计划生育。我跟他结婚的时候,他不但一毛钱也没有,还欠别人几十万呢!
就是因为跟他结婚的时候,我们没能力供养孩子,而我又很喜欢小孩,所以才想到做赴港产子中介。这样我就能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出生,抱抱他们,给他们喂奶,替他们洗澡。光想到这些,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当然,他们始终是别人的孩子,出生后小住几天就会离开,不能长期留在我身边,难免会让人觉得可惜。所以,当环境稍微好一些,我们就打算生个孩子。
唉,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当我想要孩子的时候,却怎样也怀不上。医生说我压力过大,患上躁郁症导致内分泌失调,从而影响生育能力,要想生孩子必须休养很长时间。
当时我的压力的确很大,刚买下29楼A、B两套房子,每个月光供楼就要几万块。而且为了多赚钱,我还要到保险公司上班,每月的业绩评比都快把我逼疯了。可是,我却不能停下来,必须继续工作。不然没钱供楼,银行就会把房子收走。
我们没别的办法,只好暂时不生孩子,等手头松动些才想这事。我自己不能生孩子,自然就更喜欢别人的孩子了,也很讨厌那些重男轻女,甚至想堕胎的人。
每次有客户想鉴别胎儿性别时,我都特别不愿意替他们预约,总是跟他们说,都是自己的孩子,男孩女孩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虽然远嫁香港,但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跟父母聊天,逢年过节不管有多忙,也会抽时间回老家探望父母。可我那两个弟弟呢?结了婚就只忙着做生意,连爸妈什么时候生日也不记得。
你说是生儿子好,还是生女儿好?
有一次,有个贱男人知道老婆怀的是女儿,竟然要老婆把婴儿打掉。他老婆当时已经怀孕六个多月,开刀抱出来就是条小生命。他老婆在我家里哭了一整夜,他还是要将婴儿打掉。我一时生气就甩了他一巴掌,这事还闹到要进差馆,你查一下肯定能找到记录,就是三年前的事。
至于我的躁郁症,现在已经好多了,虽然我还未能怀上孩子,但已经很久没有发作。就像刚才那样,虽然我有时候会很激动,但只要深呼吸几下,马上就能平静下来。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提供医生证明。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我跟老公正向保良局申请领养一个女孩儿,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家很快就会增添一名新成员。
所以,你说我妒忌别人有孩子,根本就是胡说…

第十七章 心理压力

安琪让美雪查证晶晶所说之事,发现她三年前的确曾因掌掴一名内地男子而被带返警署,起因亦正如她所说。保良局也对警方的查询做出回复,证实晶晶两夫妻正在申请领养弃婴,且手续已经办好,近日即可领女婴回家。
瞎忙了一整天,什么收获也没有,不由得让安琪为之气结。因购物而换来的愉快心情,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她不甘心就此放弃,仍想在晶晶口中得到线索,便开门见山地跟对方说:“虽然暂时没有对你不利的证据,但婴儿在你的房子里坠楼,你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晶晶沉默良久,犹豫再三才开口:“有些事我之前一直没说,不是我想故意隐瞒些什么,而是因为这是客户的隐私,我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说出来或许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那你赶紧说呀!”安琪精神大振,“如果跟案件无关,警方有义务为你保密。”
“好吧,我就告诉你…晓雪其实是贪官的二奶。”晶晶在道出这个惊人的内幕后,陆续道出其他相关线索——
晓雪没有亲口承认自己是二奶,但这种事瞒不过我。给孩子办出世证需要父母双方的资料,她既拿不出孩子父亲的资料,也没有结婚证,用脚指头一想就知道她是个二奶。
她父母整天吹嘘女婿是当大官的,能呼风唤雨上天下地,说白了不就是个贪官!清官哪会包二奶,哪来这么多钱让二奶来香港生孩子?这事别说我能看出来,就连住他们隔壁的燕青羽也注意到了。
青羽其实挺聪明的,他见晓雪的男人一直没露面,就猜到她是个二奶,而且最先发现窗户打开的人就是他。
还有,两年前皖婷曾怀上一个男孩,可是当地的计生办趁青羽出差,竟然强迫她将孩子打掉。青羽回来后气疯了,几乎要拿刀去跟计生办的人拼命。
今年皖婷又怀孕了,虽然是个女儿,但青羽的思想比较开明,从没想过要将孩子打掉,不管怎样也要生下来。为防止惨剧再次发生,他们才会来香港生产。虽然有点吃力,但这点钱青羽还是能拿出来的,可是从明年开始,香港就不再接收内地孕妇,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没机会再生孩子,不可能为晨晨添个弟弟。
青羽再开明也是个男人,哪会不想有个儿子给自己送终呢?如果说他不恨当官的,不讨厌给贪官当二奶的晓雪,打死我也不相信。
皖婷对晓雪也没什么好感,她这人有点自卑,虽然表面上经常奉承晓雪,其实心里很讨厌对方。就像前晚那样,晓雪把刚买的首饰戴出来给我们看,她当着晓雪的面说了不少好话,可人家一回房间,她马上就黑着脸说:“不就是拿她姘头贪污得来的钱买的吗,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我敢说,他们两夫妻都非常讨厌晓雪,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如果是他们其中一个将婴儿扔出窗外,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之前我没把这些事说出来,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怎么说也是客户的隐私…
晶晶说到此处,脸上不由得露出尴尬神色。虽然对象是警察,但揭露客户的隐私始终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是在香港这种高度注重隐私权的地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刻意转换话题:“晓雪的男人,也就是那个贪官,今晚就会过来。”
安琪对贪官没什么兴趣,只关注燕青羽夫妻是否为凶手。见晶晶已经没什么线索可以提供,便准备转交同僚处理。晶晶是凶手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她雇用非法劳工,必须办理保释手续才能离开。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晶晶走出会面室时,突然回头对安琪说,“你们不是在窗台找到一个女款拖鞋的鞋印吗?本来每个房间都是男女拖鞋各一双,但青羽那双拖鞋破了,我一时没找到男款的,就给他一双女款的先用着。”
正准备过来跟安琪商讨案情的溪望,听见晶晶的话愣了一下。他本将燕青羽排除于嫌疑名单之外,并认为晶晶有可能是为了脱身而刻意诬蔑对方。但若能证实燕青羽平日穿的是女款拖鞋,那么他的嫌疑可不小。
溪望本想立刻前往乐池居,向燕青羽夫妻问话,可安琪却说必须将他们带返警署才能作正式盘问,并且已让同僚去找他们。
“你不觉得很麻烦吗?”溪望抱怨道,“每次都要将疑犯带返警署才能问话,多浪费时间呀!”
“这也没办法,规定就是这样。”安琪亦颇为无奈,解释道,“如果不按照程序办事,随时会被辩方律师反咬一口,不但犯人会无罪释放,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控告我们行为失当呢!”
还好,伙计所花的时间不长,约半小时后便将燕青羽一家带返警署。当然,夫妻两人都不乐意走这一趟,尤其是燕青羽,曾一度跟警员发生争执,在会面室内亦对安琪破口大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呀!闲来没事就拿我们当消遣,难道警察就可以这样对待人吗?还是我们比较好欺负?要不是我们来港消费,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空调房里浪费我们时间吗?”
安琪一进门就被臭骂一顿,几乎要发飙了,幸好一旁的男同事见形势不对,立刻严肃地对燕青羽说:“燕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注意自己的用词,恶意侮辱警务人员有可能触犯香港法律。如果你继续乱说话,对你没有好处。”
“你让我怎么冷静?”青羽的情绪十分激动,“我老婆预约了今晚开刀,你们竟然这时候抓我们进来,你让我怎样冷静?”
安琪正想叫他闭嘴时,耳机传出溪望的声音:“他越焦急对我们越有利。先跟他耍一会儿太极,告诉他,你有权扣留他一段时间。”
安琪面向摄录机会意地笑了笑,遂不慌不忙地对青羽说:“根据证人的口供,警方怀疑你跟昨天的婴儿坠楼案有关。因此,在接下的48小时内,你必须留在警署接受调查。”
“什么!48小时?”燕青羽咆哮道,“开什么玩笑,再过3小时我老婆就要到医院生产,我哪儿有时间陪你们玩。有什么想问的,等我老婆生完再说。”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安琪冷笑道:“燕先生,如果你拒绝合作,警方将会以‘阻差办公’为由将你拘捕。到时候别说孩子出生,就连老婆出院,你也看不到。”
“这算什么狗屁玩意儿呀,难道香港就没有王法吗?”青羽怒目圆睁,大拍桌子叫嚣。
“燕先生,这是法律赋予警方的权力。如果想尽快离开警署,就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男警劝说他坐下。
“那我老婆怎么办?”燕青羽极不情愿地坐下,但依然怒气不减。
“香港跟内地不一样,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优先考虑市民的安全。不管你老婆做过什么,甚至涉及命案,我们也不会罔顾她的安全,所以你大可放心。”安琪虽然把话说得正义凛然,但却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着实让人难以放心。
然而,对方越不安,对她就越有利。
接下来安琪便询问事发前后的情况,这些问题青羽在昨天不知回答了多少遍,再问也是相同的答案。两人在重复又重复的问答中,耗了近一个小时,仍没有丝毫进展。
溪望见此,便让罗杰进入会面室,在安琪耳边小声说了两句,随即退出房间。青羽隐约听见罗杰提及妻子的名字,焦急地向安琪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老婆出事了?”
安琪事不关己般答道:“小问题,没事,我们继续。”
这招果然有效,青羽马上变得心不在焉,接连答非所问。这招既然生效,他便打算再下一城,再让罗杰进会面室,同样在安琪耳边细语两句,并再度提及“箫皖婷”三字。青羽可被他们弄崩溃了,竟然扑向罗杰,揪住他追问自己妻子的情况。
罗杰好歹也是个警察,三两下就将青羽按倒在桌子上,怒骂道:“袭警可不是小罪,你最好给我安静点!”说罢便放开对方,遂退出房间。
“想去看你老婆吗?”安琪淡漠问道。
青羽扑到她面前,焦急道:“想,现在就让我去见皖婷,算我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你让我交不了差,我就不能放你走。”安琪爱理不理地望向别处,“你还是配合一下,跟我在这里坐够48小时吧!”
青羽坐下来,眼光流转,遂问道:“是不是我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你就让我去见皖婷?”
安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道:“你最好抓紧时间。”
“好,我说,我全都说,将婴儿扔出窗外的凶手是…魏晨伊!”青羽在安琪惊讶的目光中,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晨伊是个单亲妈妈,家人不喜欢她男友,她为此跟家里闹翻,搬出去跟男友一起生活。因为户口簿在父母手上,所以她一直未能跟男友登记结婚。为了逼家人接受男友,她想到一个笨办法——怀孕。
她家里很有钱,父亲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面,绝不会让她做出未婚先孕这种丢人的事,因此她想借此逼父母就范。这主意本来不错,可惜天意弄人,当她如愿地怀上身孕,父母亦无奈地点头时,男友却不幸死于车祸。
未婚先孕已经够丢人了,孩子还连爹也没有,这可让她父亲的脸往哪里放?父亲非要她将孩子打掉,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男友虽然已经离世,但她仍深爱对方,怎么舍得打掉两人的骨肉?这是男友留下的唯一血脉,不管怎样她也要将孩子生下来。可是,她跟男友并未结婚,亦没办结婚证。没结婚证就办不了准生证,孩子出生后也办不了出生证明,派出所亦不给办理入户。也就是说,这孩子生下来将会是黑户。
孩子本来就已经没有父亲,如果连个户口也没有,将来一定会被人小看。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算给不了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庭,至少要给孩子一个合法的身份。所以她才会来香港生孩子,目的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
她没有多少积蓄,怀孕后剧烈的妊娠反应,亦使她无法工作。为了筹集来香港生孩子的钱,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家求父亲。可是,父亲不但没有同情她,反而骂她不要脸,骂她腹中的孩子是野种,用扫把将她赶出家门。
男友的离世加上父亲的无情,使她大受打击,精神一度处于崩溃的边缘,并患上忧郁症,不想跟任何人接触。但为了筹钱,她又必须强迫自己向亲友伸手,致使病情一再加剧。
还好,困难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她筹到足够的钱,胎儿也很健康,并顺利来到香港待产。不过因为怕影响胎儿,她没有服药控制病情,以致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到香港后,很少跟别人说话,整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还经常自言自语。
昨天中午,我吃完饭打算回房间照顾女儿,经过客厅时跟仙蒂聊了两句闲话,刚好看见她从房间出来上洗手间。仙蒂坐在沙发上被我挡住,应该没有看见她。
按时间算,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晶晶肯定已离开了主人房,或许仙蒂也已经将首饰盒偷走…

第十八章 反目成仇

“你说她很少跟别人说话,那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情?”安琪露出怀疑的目光。
“她虽然整天躲在房间里,但为了胎儿的健康,每天早上都会到楼下的公园散步。”青羽有条不紊地解释,“晨晨也很喜欢去公园滑滑梯,所以我们经常会在公园碰面。她不喜欢跟大人说话,但却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像晨晨这样的小女孩。有时候晨晨玩累了,会坐到她旁边跟她聊天,这些事都是这时候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她竟然会跟一个小女孩聊这些事情?”安琪更加怀疑,“就算她肯说,你女儿也听不明白吧!”
青羽答道:“晨晨的确是不明白,但她就是非要说。准确来说,她不是对晨晨说,而是自言自语。”
虽然难以相信,但对方的解释尚属合理,安琪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询问另一个问题:“你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警方,魏晨伊曾在事发前离开房间?”
青羽叹了口气,怜悯道:“她一个未婚妈妈,为了腹中的孩子受尽旁人的冷眼,厚着脸皮到处向亲友伸手,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如果换作是你,你忍心在她快要把孩子生下的时候,亲手送她进监狱吗?在指证她之前,难道你就不会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