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年轻女人立刻露出厌恶的表情,“就是那种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怪物?”
曹迎夏挑了挑眉,竟敢说她是怪物?
“居然有女法医,碰了尸体臭烘烘的,能嫁得出去吗?”
韦英东见她越说越过分,冷着脸说:“宋女士,请你配合我们。”
年轻女人哼了一声:“听说是从双月山那个鬼地方来的。”
曹迎夏与韦英东互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
五年前,宋旭、余耀华四人,正是被困双月山。
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曹迎夏转身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笑容可掬地说:“宋女士,给你个建议,找外遇最好不要找太年轻的男人,他们靠不住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韦英东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年轻女人脸色顿时煞白。
“你,你别胡说八道!”年轻女人怒气冲冲地吼,“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再一个建议。”曹迎夏用下巴朝她的左手腕点了点,“情人送的手链不要堂而皇之地戴在手上。”
年轻女人大惊失色,猛地按住手腕,恼羞成怒地咆哮:“这手链是我前几天和朋友一起买的,你……再胡说,小心我……”
“这手链上面坠了个手铐样式的坠子,是今年刚出的新款,意思是用手铐铐住情人。你先生恐怕没有这样的情趣吧?”曹迎夏唇角上扬,笑容无害,“我听说这种款式很受年轻男孩的欢迎。”
中年男人涨红了脸,一把抓住年轻女人的胳膊:“殷殷,你竟然……”
“不,老赵,你听我解释……”
曹迎夏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将这场堪称家庭伦理悲剧的场面抛诸脑后。韦英东张大嘴望着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继续微笑:“韦警官,听说之前两起命案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不介意一起分析吧?”
韦英东将一张光盘放进电脑:“技术人员在余耀华家的冰箱里找到了他的皮肤组织,也找到了和他鼻孔里的菜叶相匹配的青菜。”
“余耀华是在自己家的冰箱里冻死的?”
“可以这么说。”韦英东点开视频文件,“他住在高档小区,大门口安装了摄像机,我们从保安处拿到了录像,注意看。”
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出现在屏幕上,保安为他打开拉闸门,司机摇下半截车窗,伸出手来向保安递了什么东西,然后开车离去。
“等等,在这里停一下。”曹迎夏一连看了三遍,将画面定格在司机伸出手的那一刻,“他手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那张登山队的照片在吗?”
“是一枚戒指。”韦英东将照片递给她,她果然在李向姗的祖父李雄的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银戒指。
“是李雄?他给了保安什么?”
“小费。”韦英东说,“保安没看清司机的样子,只看到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辆车呢?”
“我查过车牌号了,是一个星期前被盗的车,这个凶手非常狡猾。”韦英东关掉电脑,“对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真是奇怪。”曹迎夏深深地望着那张合影,“如果出于某种目的,李雄要杀死昔日的队友,为什么会选择冻死这种奇怪的死法?又为什么要将他扔在C大校园里呢?”
“对了,还有个发现。”韦英东说,“我询问过余耀华的家人,发现余家少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种降压药,余耀华总是把它放在床头,但我们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发现这个东西。可能是凶手拿走了它。”
曹迎夏眼中射出一道精芒:“凶手将巴比妥类药物偷偷放进他的降压药里。事后再把药瓶带走,毁掉证据。萧福运的胃里也发现了同样的药片,他家里少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少,他的生意三年前破产了,家里连冰箱也没有,也买不起降压药。”韦英东侧身坐在桌子上,“余耀华的家人说,他难受的时候会到余家要些药吃。”
“也就是说,凶手没想杀萧福运,只是萧福运运气不好吃了余耀华的药?”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给萧福运下药。”
曹迎夏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如果这些药是给一个人吃的,就是致死量。凶手根本没想冻死他,而是想毒死。”
韦英东打了个响指:“还记得萧福运在李家做什么吗?他趴在冰箱旁边,也许他也想进冰箱里去。”
“这是自杀?”曹迎夏惊讶地站起身,“不,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有意识,记忆也混乱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李雄。”韦英东说,“还有杀害小红的嫌疑人——宋旭。”
【16】
天气似乎更冷了,C市这个很少下雪的城市也开始下起雨夹雪。C大百年校庆即将到来,作为辅导员的曹迎夏不得不开始着手校庆的工作。
正午的时候,韦英东打来电话,让她赶快去警察局一趟。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发现了宋旭的尸体。”
警察局的法医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臭味,韦英东领着曹迎夏来到解剖台边,台子上躺着宋旭的尸体:“我们的法医已做了解剖,巴比妥药物中毒,这次是致死量。对了,我们刚发现他的时候,他全身蜷缩成一团,好像很冷的样子,但他身上穿着很厚的羽绒服。”
曹迎夏默默地望着尸体:“这才是凶手真正想做的,用药毒死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执起尸体的手,手背上有几道抓痕。
“鉴定结果出来了。”韦英东说,“小红指甲里的组织属于宋旭。从伤口的角度来看,无疑是他勒住她脖子时,被她所抓伤。”
“动机呢?”
“我已经派人去双月山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曹迎夏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宋旭的脸,神情专注,却像是在思考着别的什么。不知为何,这张全神贯注的脸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韦英东发现自己的眼睛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曹迎夏忽然抬起头,触碰到她的视线,韦英东连忙将眼睛移开,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应该很快就能抓到李雄和李向姗……对这个案子,你还有没有别的看法?”
“其实……我觉得凶手……”
韦英东等着她说下去。
她沉默一阵:“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枉然。”
【17】
欧阳梵上完晚自习回寝室,林雪巧还在看韩剧,仿佛她的人生只剩下看韩剧这一件事。寝室里回荡着韩国女人嗲声嗲气的声音,欧阳梵有些烦躁,躺在床上出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推开门,却听到熟悉的铃声在屋子里回响。她喊着父亲,却没有人回答,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预感,推开了父亲卧室的门。
没有开灯,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响一直响,闪动的蓝色荧光照亮了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狰狞的脸。
“啊——”她低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林雪巧回头诧异地看她:“怎么,又做噩梦啦?”
她轻轻喘息,身上的T恤早已被冷汗湿透。
“快接电话吧,你手机响了很久了。”林雪巧提醒她,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一看来电,竟然是李向姗打来的,她大惊,连忙按下接听键。
“欧阳。”李向姗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与焦虑,“帮帮我……”
“发生什么事了?”欧阳梵忙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第九实验楼,我快疯了……”
“你别离开,我马上来!”她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匆匆冲出门去。当关门声响起,林雪巧停下游戏,拿出手机。
“喂,是曹老师吗?上次你让我看着欧阳,现在她出去了……好像是去第九实验楼。好的,再见。”
第九实验楼是C大A校区深处一座半废弃旧楼,只有很少的科系会用到,再加上校园中流传的各种鬼故事,这栋楼已经被人遗弃。缺少人气的房屋渐渐会变得更加破败,再加上无处不在的藤蔓植物,即使白天也充满了阴森的气息。
欧阳梵站在楼下,借着昏暗的月光和路灯光,觉得面前矗立着一只可怕的怪兽。
但她并没有胆怯,她推开虚掩的铁门,轻轻喊了一声“向姗”,但是没人回答,黑暗中,她只能顺着楼梯往上走,每上一层楼,幽深的楼道仿佛就更暗了一分。当上到第六层的时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又喊了几声向姗的名字,依然没有人回答。又往上走了一层,没有楼道了,只有一扇虚掩的门,门里透出来幽蓝的光。
她的心里打了个激灵,印象中这栋楼似乎有九层的,怎么到了七层就结束了?难道是她记错了吗?或者数错了楼层?
她并没有多想,上前推开了门,就在门开的刹那,熟悉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浑身一紧,惊恐地看着四周。
这里竟然是她的家,面前横着一张豪华大床,床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而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地响着。
欧阳梵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那恐怖的一晚,难道她还在梦里吗?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伸过来,按住了她的肩,她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回头猛地挥出一拳,随即听到另一声惨叫。
“曹……曹老师?”
曹迎夏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痛得眉头打结。欧阳梵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楼道,旁边就是向上的阶梯。
白色墙壁上画着一个大大的七字。
她从梦魇中醒来,又掉入另一个梦魇。
“痛……”眼泪在曹迎夏的眼眶里打转,欧阳梵将她扶起来:“没事吧?”
“你说呢?”曹迎夏怒道,“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看你的样子,难道出现了幻觉?”
欧阳梵的脸色更加阴沉,曹迎夏不好再问,刚才那一拳几乎打掉她一颗大牙,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真是倒霉。
“你怎么在这里?”欧阳梵问。
“我无所不知。”曹迎夏顾左右而言他,“咱们要赶快找到李向姗,以免她做傻事。”
欧阳梵没有拒绝,有她陪在身边,恐惧不安的心似乎宁静下来。这个才认识不过两三个星期的老师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信赖感。
这种感觉令她恐慌。
“我们分开搜索,我从底楼,你从顶楼,敲每一扇门。”曹迎夏转身想走,欧阳梵本能地拉住她,她回过头看她,她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很丢人的事,尴尬地放开,“我从底楼开始。”
“还是一起吧。”曹迎夏叫住她,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声,两人一愣,放轻了脚步,循着那声音,小心翼翼地来到一扇房门前。
没有上锁,欧阳梵在门上轻轻一碰,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昏暗的光将一个蹲在地上的影子投在地上,无限拉长。
“向姗?”
李向姗猛地跳了起来:“欧阳?”
“向姗,发生了什么事?”
“别过来!”李向姗举起一把手术刀,欧阳梵停下步子:“向姗,冷静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向姗哭着摇头:“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他们。”
“你说什么?”
“是我杀了萧爷爷、余爷爷和宋爷爷,都是我做的!”李向姗近乎咆哮,“你告诉警察,全都是我做的!”说罢,将手术刀压在自己的脖子上,欧阳梵脸色大变:“住手!万事好商量!向姗,别做傻事!”
“不,你不明白,欧阳。让一切都在我这里结束吧。”
“我明白。”曹迎夏越过欧阳梵,看着李向姗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是在为谁顶罪,我也知道你是多么敬爱他。”
“你,你都知道?”
“没错,其实你想替他顶罪的人是……”
李向姗的脸色变了:“曹老师,小心!”
欧阳梵被猛地撞开,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勒住了曹迎夏的身子,她能感觉到脖子边多了一件锋利而冰冷的东西。
欧阳梵看到一头花白的头发:“李雄?”
“不,李雄恐怕已经死了。”曹迎夏侧过脸,“你是李雄的儿子,李向姗的父亲,那个在国外生活的医生,对吗?你叫什么来着?李东文?”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映在那人的脸上,他和照片里的李雄长得非常像,但年轻了许多。
“爸爸!”李向姗喊道,“别伤害曹老师!”
“向姗,你竟然叫她们到这里来,你要出卖我吗?”李东文怒吼道。曹迎夏怒道:“她是不想让你再犯错了,她尊敬你,就像你尊敬你的父亲!”
李东文拿刀的手颤抖了一下,曹迎夏知道自己说对了:“你非常敬爱你的父亲,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所以他临死前告诉你,他难以面对当年在雪山里发生的事,他希望永远不会有第六个人知道那个秘密。也许他从没想过要你杀人,但你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因为死人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李东文浑身都颤抖起来,欧阳梵乘机缓缓地靠过去,想要救下自己的老师,李东文将手术刀在她脖子上一划,血珠子立刻涌了出来:“别过来!”
那一刀像划在欧阳梵的心上,她连忙说:“别紧张,我不会过去。”
楼外忽然传来尖锐的警笛声,李东文惊慌四顾:“谁,谁报的警?”
“不是我!”李向姗尖声说。曹迎夏也摇头:“也不是我。”
“是我。”欧阳梵的脸色阴沉下来,那张姣好的面容第一次呈现令人恐惧的阴影,“向姗,你出去。”
那一刻,李向姗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向姗,如果你再不出去,警察就会冲进来,到时候,你父亲恐怕会有危险。”
李向姗打了个冷战,朝自己的父亲望了一眼,咬了咬下唇,转身跑了出去。
欧阳梵缓缓关上门,曹迎夏心里忽然一阵发凉。
“你想干什么?就凭你一个女孩,想从我手里救下她?别做梦了。”李东文对她吼,她忽然笑了起来,路灯光透进来,将她的笑容照得阴晴不定:“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听我说。我知道你敬爱你的父亲,为了保守秘密,你已经杀了三个人,你的父亲也死了,这个秘密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除了……”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妖异而绝美,“你自己。”
李东文愣住,怔怔地望着她。
“外面全都是警察,你已经不能逃走了。如果你被他们抓住,他们一定会拷问你当年的事,说不定你会说出来,到时你就前功尽弃。”欧阳梵嗓音平缓温柔,却有着致命的魔力,“但如果你不在了,这个秘密就会随着你一起消失。你知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住口!”曹迎夏喝道,“李东文,你听着,你有女儿,你不能在她的眼前自杀。她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她有光明的前途,你若是这么做,会让她崩溃,她这一生就毁了!相信我,一切都有解决的方法,如果李向姗精神失常,你在地下要如何面对你的父亲!”
欧阳梵往前走了一步:“你已经害得她杀了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就像噩梦与地狱,来吧,这样在脖子上轻轻一划,一切都结束了。”
“李东文,不要听她胡说,只要活着,就有补救的机会!”
两人的声音像是咒语,在李东文的脑袋里无限放大,不停回响,仿佛要将他撕裂。
“不!住口!统统给我住口!”
血肉模糊的声音响起,楼下的韦英东听到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和女人的惊叫,头脑一热,拿着枪冲进去。
一脚踢开那间教室的门,昏暗诡异的月光中,他看到李东文坐在墙角,手中拿着手术刀,衣服已经被染得猩红。
“曹老师,你没事吧?”他冲到曹迎夏的身边,她的脖子在流血,却不是什么大伤:“我没事,你还是看看他吧。”
“他怎么了,死了吗?”
“不。”曹迎夏转头瞪着欧阳梵,“他割下了自己的舌头。”
欧阳梵一脸平静,月光为她留下一道完美的剪影。
李东文被抬上了救护车,曹迎夏靠在一辆警车上,用冰袋敷脸上的伤。韦英东递了一瓶可乐给她:“喝点吧,可以压惊。”
“其实……我想喝酒。”
“这个帮不了你了,工作时间我们不能喝酒。”韦英东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可乐,“李雄的尸体找到了,在实验楼的一个实验用冰箱里,没有外伤,法医说很可能死于癌症。”
“巴比妥是用作镇静和催眠的药物,那些用来毒死死者的药,原本是带回来给他镇痛的吧。”曹迎夏苦笑,“真是讽刺啊。”
韦英东看了看她肿起的脸:“嫌疑人打的?”
“不,只是个意外。”曹迎夏瞥了一眼正独自坐在花坛边痛哭的李向姗,“欧阳呢?”
“没看见,估计先走了吧。”
“糟了!”曹迎夏抽了口冷气,悚然变色,将冰袋往他身上一丢:“要出大事!”
【18】
别墅在夜空下静立,屋内幽暗,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为沙发上坐着的少女投下一个妖异的剪影。
她抬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忽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巨大的悲哀和痛苦像阴影一般罩过来。
“小梵。”有人在门边轻轻地喊。
“曹老师。”欧阳梵说,“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吧?是我害死了我爸妈?”
“这不是你的错。”
“这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欧阳梵死死盯着吊灯,“妈妈有抑郁症,她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我的画册。”
她的手动了动,一本素描簿从她怀中跌落下来,风一吹,书页哗啦啦翻动,里面每一页都画满了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
“我知道我不该画这些画,但我控制不住,我脑袋里总是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一天天,越来越严重。”欧阳梵抱住自己的头,“妈妈看了我的画后自杀了,爸爸有心脏病,一觉醒来却看到客厅里妈妈的尸体……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
曹迎夏伸出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身体:“这不是你的错,我能治好你。”
她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欧阳梵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真的吗?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曹迎夏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开始。”
说这句话的时候,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美丽而温柔。
【19】
又一个星期四,曹迎夏端着一只装水的烧杯,目光在欧阳梵的脸上缓缓扫过。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李向姗的父亲,而不是李雄?”欧阳梵问。
“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凶手开着车从余耀华所住的小区出来时,给了保安小费。有这样的习惯的人,应该是长时间在国外生活。”
“他既然杀了人,为什么还会特意给保安小费?要是保安不小心看清了他的样子怎么办?”
“为了回收那只被下了毒的降压药瓶,他回到现场,却发现余耀华死在冰箱里,这让他非常恐慌。这种死法会让人自然而然想起雪山事件,他只好用偷来的车将尸体运出去,借这几天气温骤降,来伪装冻死在外面的假象。”曹迎夏喝了一口水,“至于小费,那是他长期养成的习惯,人在慌张失措的时候,习惯会变成下意识的举动。”
“宋旭……为什么要杀小红?”
“小红是双月山里的人,宋旭以为她跟当年的事有联系,是为了报仇而来。疑心生暗鬼,争执之下,一时冲动,便将她勒死了。”
“我有个问题。”欧阳梵问,“为什么几名死者都会在临死时喊冷?”
“五年前被大雪围困时所发生的事,是他们的心魔。巴比妥药物令他们记忆混乱,想必他们以为自己还在那片冰天雪地之中。他们的肉体已经离开了雪山,但灵魂却永远无法摆脱。”曹迎夏目光一黯,随即又亮了起来,“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至于事实真相如何,恐怕只有百年之后去问他们本人了。”
“问题就在这里。”她又问,“如果他们在记忆混乱之中回到了雪山,为什么不找火炉,反而钻进寒冷的冰箱?”
曹迎夏没有回答,两人相互凝望良久,她的唇角忽然挑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你来告诉我吧。”
“什么?”
“这是今天留给你的习题,为什么他们会钻进冰箱,想到了就来告诉我。”曹迎夏挥手,“散会。”
欧阳梵离去,她缓缓地吐气,指尖顺着烧杯的杯沿打转。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案子啊,只可惜,雪山中的秘密,已经随着死亡一起埋葬了。听说那场大雪一直下了一个多月,他们不可能带了那么多干粮,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两年之后,暴雨连连,一个农民在双月山某座山洞外发现一具腐烂成白骨的尸首,死者年龄在18岁到24岁之间,为女性,已经死了七年了。经过调查,这少女名叫小兰,七年前入山采药,却不料大雪封山,从此失踪。法医仔细检验,发现尸骨上有很多刀子留下的刮痕,说明少女死亡之后,身上的肉被刀子一刀刀割了下来,就像古时的凌迟。
这个女孩小兰,就是小红的姐姐。
Chapter 3 一梦不醒
【1】
车祸发生之后的事情,黄芸一概不记得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车祸——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天旋地转之中,她的头撞在了车窗上,尔后便失去知觉。
醒来时候天已亮了,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父母、辅导员都站在床前望着她,还有一个穿白大褂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饭馆里的大师傅?当然不是,他是医生,这一点在她恢复神智之后便知道了。
脑袋里像有虫子打洞似的一阵一阵地疼,黄芸一只手按在脑门上,闭着眼睛也没有特定对象地问:“这是在医院吗?”
“是的。”回答她的正是那个白大褂,“你感觉怎么样,头疼?”
黄芸点点头,才一会儿工夫,不断强烈的疼痛感已使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担心,吃药睡一会儿就好了。”
药片塞进嘴里的时候,黄芸舌尖感到一丝苦涩,很快她就感到困倦,不顾一切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天几夜,黄芸再次醒来,窗外还是阳光普照,病房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杂志,黄芸叫了她一声,母亲忙放下杂志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你醒了,怎么样,头还疼吗?”
黄芸没有深想这句话的意思,只回答:“不疼了。”又问,“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
“没有多久,你饿吗?”
“有点呢。”
“先吃点面包垫着吧,医生说你没什么事,醒了就能出院,等会儿我去办下手续,再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啊。”
黄芸抿嘴一笑,接过母亲递来的面包,一边吃一边跟母亲闲聊,得知父亲知道她没什么事后便回家忙工作去了,几天来都是母亲一个人在照顾自己,免不了撒娇一般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母亲指着她的鼻子笑道:“你呀,少拿这些话来哄我,能少让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像这回,大晚上的跟几个同学开车到野外去干什么?幸亏没出什么事,往后可得老实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