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涡漩跑得快的几个上德塬族人赶在缺儿被人群完全堵住之前逃回了挖掘营地,他们闷着头一路往回狂奔,只想尽快离开那个杀场,逃得越远越好。但是逃回挖掘营地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其他的出路,等那几路黑影冲进来后,他们依旧无路可走。除非此时这个挖掘营地已经被打破,其他各处的看守扼要都没有唐德的手下看守,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找到活路逃走。事实上此时的挖掘营地真的已经被打破了,所有的扼要位置只有一两个还是唐德的手下守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上德塬的这几个人就可以逃出,因为那些被打破的扼要位置只是换了一些人守住了,而这些人的能力和本事应该都远远高于唐德的手下。上德塬的那几个人是在惊愕中停住脚步的,因为一路狂奔的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挖掘营地已经不是原来的营地了,他们从一个危险进入到了另一个危险。当这几个族人停住脚步,抹去遮挡视线的血迹,喘口气,定下神往四周看时,这才发现营地中虽然是比缺儿那边安静许多,但是这里的人数其实并不比缺儿那边少。也不知道这么多的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数虽然多,但是很安静,以至于能清晰地听到松枝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人数虽然多,但是所站的方位却很有规则,有中心、有外围、有角度。中心位置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个。而这十几个人竟然还以一个人为中心,这个人正是倪大丫。十几个人外围是唐德带领的手下,他们并没有将那十几个人完全合围,而是分布得很有针对性。有人是被安排了对付什么高手的,还有人是被安排了要控制倪大丫的。然后再往外是几堆人分布在三个角上,这些人却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衣着、武器各不相同,而且相互间似乎还十分的提防。上德塬那几个人虽然看见了倪大丫,虽然心中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看着周围这样的情形却没人敢发出一声言语。四处涌动的浓重杀气已经压迫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放声说话就更不可能了。“你们怎么了?还有的人呢?他们真的下杀手了?”反倒是倪大丫在问他们。看到就这么几个人跑了回来,看到他们浑身上下的鲜血,倪大丫已经后悔他的发狠和坚持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将皮卷拿出来的,不管那东西能保住谁的性命,自己拿出来才会心安。没人回答倪大丫的问话,因为现在为止真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过,‘半天碎月’发出之后,你的族人面对的只有死亡。你应该更早一些把东西给我的。”大悲咒不是回答,而是继续威胁。“你不想见到上德塬从此连个留种的都没有了吧。”“不要听他的,我制止了御外营的人马执行‘半天碎月’。攻击你们族人的是不知来路的人马。”唐德其实并没有看到那几路黑影,但是他带人还未到达挖掘营地之中时,就已经有人飞速向他汇报了外面发生的情况。“所以有一点你应该要理会清楚了,我没有要杀你们的族人,而且现在也只有我下令才有可能让御外营的兵马保住你的族人。这样看来你应该是将东西交给我才对,而且真的要尽快。”“我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但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先救人吧。要是东西先给了你,你不要说出手救人了,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倪大丫不是傻子。但是还没等到这交易达成共识,远处传来的一声尖喊便将倪大丫最后的一点筹码给废掉了。“倪大丫!快将你身上关于宝藏秘密的皮卷给他们,不然上德塬的人都要死光了!”喊这话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声音上听很难听出这是一个女人发出的。但这个女声直呼倪大丫的名字,却是帮助许多正在寻找倪大丫的人一下确定了目标,注意力全集中到这个被围在中心的老头身上,而且都尽自己最大能力往倪大丫这方向靠近。导致他们如此迫切的原因却是因为那女声喊话的内容里直接确定关于宝藏秘密的皮卷就在这个老头身上。喊话的是倪稻花,她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的老爹倪大丫和上德塬的族人。可是她却没有想过,这个皮卷如果真的落入到别人手里,上德塬的人包括倪大丫还依仗什么活下来。就在倪稻花发出这喊声之后,周围一下火光暴涨,就如同变魔术一般顿时多出了许多火把,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而就在火光亮起的同时,最外围几个角上的几堆人立刻散开,然后以各种巧妙而凶悍的组合阵势朝着中间位置快速移动进逼过来。而中心位置的人也都动了,首先是唐德的手下与大悲咒、大天目的手下交上了手。不过双方都没有大幅度的打斗,只是相互间有快速的用来牵制对方的小动作,目的很明显,都是想制止对方接近倪大丫。包括大悲咒和大天目,他们两个也立刻被唐德手下的几个高手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每个人的位置和蓄势都很微妙。虽然暂时对他们两个不构成威胁,但要想突破并接近倪大丫却不是短时间就能办到的。这些做法可以看出,唐德到目前为止虽然还未彻底和大悲咒他们撕破脸面,但已经是防范状态。紧接着,唐德坐在马上挥了挥手,立刻有人马扑入。这些都是从东贤山庄带出的高手,他们的人数虽然没有御外营的兵马多,但是动作更快、技艺更强,所以这些人突然插入形成隔断来拦截几个角上的人应该是会很有效果的。而这个时候,凝固成一团的御外营人马和几路黑衣人也终于从兜子口的狭窄山道挤了进来。于是相互间一边挥刀砍杀一边也朝倪大丫这边冲来,整个就像是一道刀剑翻滚的洪流。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简单地用混乱两个字来表达,整个营地就像旋裹成了一个漩涡。这场面是很多人无法想象的,又是在一些人意料之中的。三个角上的人影是以各种不同的阵势往中心位置进逼,但他们之间在进逼的同时也在相互争斗,意图是阻止或延缓其他人进逼的速度。这本身就像是几道已经混乱、浑浊的洪水,纠缠翻腾、沙石涌动。而阻挡他们的东贤山庄的高手群也不平静,他们中间有诚服于唐德的,也有听命于大悲咒的。所以表面上看似携手一起阻挡那三个角上扑来的高手,其实自己人之间借此机会发生的黑手、暗斗已经比比皆是。更有些人已经和往日就结怨的对头毫无顾忌地呼喝搏杀开了。而进逼的和阻挡的群体终于冲撞、汇集到一起时,那攻击、格斗的关系便变得更加复杂,真的就像形成了一个漩涡。但这个漩涡才还不是最终状态。当御外营的人马和几路黑衣人相互砍杀的那道刀剑翻滚的洪流也冲入到这漩涡中,当虎禅子带人从东贤庄高手的背后直接杀入漩涡中,这漩涡就不再是普通的漩涡,而是成为了一个吞噬一切的血涡。真的是个可怕的血涡,不但自身难以平复,而且所经之处还不停地将周围其他的力量吸入其中。因为此时不管是谁,一旦被这血涡的范围牵扯进去,那么他为了自保性命便必须和人进行搏杀,否则瞬间被砍杀成碎块。而对此最有体会的是虎禅子所带的一众聚义处的高手们,在倪稻花喊叫之后,他们便立刻放弃范啸天他们三个,在虎禅子的带领下直接往中心位置冲过去。但是才冲到一半,就被重重巨大的力量裹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进退,更不要说找准目标、抢到目标。血涡中的攻击、搏杀虽然残酷血腥,但是这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清楚自己的目的。所以整个血涡虽然移动缓慢,却始终是在朝着倪大丫所在的中心位置移动、收缩。倪大丫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逃命的路径未曾能够逃出命,那么保命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要命的东西。他从怀里将那个皮卷拿了出来,于是离他较近范围内猛然掀起一片耀眼的兵刃光芒,但这光芒只瞬间一起就又敛住不动了。这现象是那些能够看到他掏出皮卷的人都试图用猛然加速加力的杀招击倒不知来自哪方面的对手,然后赶过去将倪大丫手中的皮卷抢来。但是周围的那些人都是这种想法,于是同时加速加力的杀招在瞬时之间重又变成了胶着。倪大丫从怀里掏出了羊皮囊,从里面抽出那个古老皮卷,然后朝着周围撕心裂肺地高喊:“你们是要这个吧?来拿呀!只要把我们上德塬的人放了,只要给我们这一族留下些根脉!”但是他的喊声却没有几个人听见,因为这喊声差不多全部被周围兵刃的碰撞声、拼死打斗的呼喝声所掩盖。而那些离得近的人虽然能听见些他的喊声,但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皮卷上,根本没人在意他在喊些什么。皮卷拿出之后,大悲咒、大天目心中那个懊悔呀。早知道倪大丫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自己刚才为何不搜一下他的身。事实证明,往往最最聪明的人才会犯下最最低级的错误,因为他们是用最为聪明的思想层次在思考问题,并不相信别人竟然会做出最为低级的事情。猿夺卷大悲咒开始念诵经文了,这次不是震慑,而是出击。经文的声音就像一条呼啸而行的蛟龙,又像一根盘旋缠绕的铁索。所过之处,唐德手下阻挡的几个高手就像被无形的枷锁囚困住,全都处于一种对抗、挣脱的状态。这其实是一种心理受到极大冲击和持续压力的一种表现,如果没有绝高的心力和定力,很快就会在这种经文的声音中迷失自己。大悲咒施展出的冲击和压力却不只是为了阻挡那些高手,它最终的目的是要施加给倪大丫。而倪大丫在这种无形的冲击和压力下连最基本的挣扎都没有,几乎是完全处于迷茫状态,手里拿皮卷直直地朝大悲咒走了过去。“嗷!”一声吼叫如同虎啸山林。随之一个人脱出搏杀的漩涡,朝着大悲咒直扑而来。虎啸声扰乱了大悲咒念诵经文的声音,所以那几个以心力对抗、挣扎的高手一下松脱开来,而倪大丫也从茫然中猛地醒悟过来。大悲咒的嘴巴依旧在动,看着仍然是在念诵经文,但是却不再有声音发出。的确如此,大悲咒此时将那经文已经变成了默念。发声念诵是为了对别人施加冲击和压力,改成默念则是对自己内息、功力的一种提升,这样的做法是为了让自己进入到一种攻守兼备的状态。很少有人见过大悲咒默念经文,即便是大天目也只见过一两次而已。只有在遇到绝顶高手的时候,在没有绝对把握战胜的对手面前,大悲咒才会采用这种默念的方式提升自己的内质和潜能。发出虎啸般吼叫的是虎禅子,他是断然击杀自己两个一众聚义处的手下才获取空间脱出漩涡,冲到大悲咒的面前,并且发声扰乱大悲咒念诵的经文。说真的,此时此地也就虎禅子这样心狠手辣且功力高强的高手能够脱出血涡的纠缠,因为他是匪家邪道出身,所用的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手段。虎禅子双手持一对白虎牙,所摆出的是一个极为夸张的虎扑架势。大悲咒默念着经文,身形则和刚才一模一样,就像是连根汗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虎禅子的白虎牙看起来比刨皮削瓜的小刀还要短小,而且没有锋刃,牙尖也不够锐利,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但是内行人都知道,白虎为妖虎,生性嗜血,其牙别具灵性。这对白虎牙看似没有锋刃也不够锐利,但其实入肉便如刀切豆腐一般。而且这对白虎牙还可以感觉到血脉的流动和心脉的跳动,所以搏杀之中可循血、循心而动。就算是最常见的招式,施展过程中都可能因为虎牙的牵引而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而且这些变化都是针对对手最敏感的要害处,让人防不胜防。大悲咒默诵经文的嘴唇已经是似动非动,速度也越来越缓。而一旦完全停止,则说明他已经将状态提升到了极致。他的身体真的是一动不动,旁边缠斗带起的劲风竟然不能让他的衣物稍稍飘摆一下。不,准确些说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尊塑像,一尊以内力将自己包裹、定型的塑像。虎禅子的虎扑架势摆了很久却始终不曾出手,只是口喉间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呼咆之声,以防止大悲咒突然发声、以声为攻。按说这不是虎禅子的风格,但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面对大悲咒这尊塑像时,他手中的那一对白虎牙失去了灵性,失去了循血、循心的功能。而且在那根本听不见的经文念诵声中,似乎连嗜血的天性都失去了。大悲咒和虎禅子两个绝顶高手处于僵持的对峙状态,但这样一来便让更多人有机会动起来,比如说唐德手下原来试图阻拦大悲咒的那几个高手。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于是几人一起朝倪大丫冲了过去。倪大丫此刻虽然从茫然中醒悟过来,但依旧怔怔地拿着那个皮卷不知所措。而当那几个高手朝着他围扑过来时,他更是连动动手指的反应都没有。“把那东西扔了,快把那东西给扔了!”倪稻花在朝着倪大丫大声地喊叫。但为时已晚,那几个高手的功力虽然无法与大悲咒、虎禅子这些人相比,但速度那也是鹰掠狐窜一般。倪大丫不要说将皮卷扔出去了,可能还没等他完全听清倪稻花的喊话,他就已经被别人扑倒在地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倪大丫不但将皮卷扔出去了,而且还扔得很远很远。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扔出过这么远的距离,而能做到这样都是因为哑巴及时出手了。几个扑向倪大丫的高手是被连续的小弩箭给逼退的。哑巴这连串的小弩箭是用诸葛弩射出的,而且是在快速移动中边跑边射的。而当倪大丫终于听从倪稻花的喊叫将手中的皮卷扔出去的时候,哑巴所持诸葛弩中的十支弩箭刚好射完。哑巴手动如电,武器立刻便换成挂在腕上的弹弓,并且连续射出三枚泥丸。三枚泥丸按先后顺序全部击中在空中翻转飞行的皮卷,让其保持飞行的力道和高度,所以这皮卷才会扔出倪大丫从未扔出的距离。皮卷是在对抗的血涡范围中落下的。本来下面满满当当都是人,但是当看到那皮卷落下来了,竟然一下让出一块很大面积的空地,就像怕被那皮卷砸了头一样。其实这正是一种激烈对抗才会出现的现象,因为在相持对抗中谁都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去接拿那个皮卷,必须先采取行动将和自己相持的对手尽量逼退,远离那个皮卷。只有保证皮卷不落在别人手中,自己才有机会拿到。但由于这种想法、这个做法是在场所有人共有的,所以当大家都付诸实际动作后,就相当于是大家共同让开了一大块空间。皮卷是飘落下来的,扎系皮卷的带子在空中被哑巴的泥丸打掉了。皮卷摊在了地上,很多人都看到了皮卷上的字样和图形,因为这周围已经被火光、灯光照得亮如白昼,因为看到的人都是些目力过人的高手。虽然皮卷上的字样不是谁都认识的,虽然那图形也只是隐约看到些线条符号,但是无论从整体外观还是图形特征上判断,这都应该是一幅指点了某个秘密的地图。于是激荡的血涡变成了一个环形,凶猛快速的搏杀则变成了胶着的角力。谁都想过去拿到皮卷,谁都想阻止别人拿到皮卷。而因为让出一块空间后使得人与人之间变得更加拥挤,于是推抵、拉扯、挤压替代了原来有招有势的格斗。整个环形就像个没有城门的围城,又像一个推不动的磨盘。要想打破这种状态,除非有什么人可以飞过胶着的环形直接到中间的空地上将皮卷拿走。但是要从众多高手头顶上越过,这会比行走在遍布尖刀的翻板、陷坑上更加可怕。而且就算真的到达其中拿到皮卷,要想出来就更加困难。因为只要有谁拿到那皮卷,那么正处于争斗状态的人们便会立刻放弃他们间的对抗,转而将拿到皮卷的那个人当做目标阻挡、格杀。一个巨大的身影连续几个蹿蹦冲奔,跃过了一些高手,也撞倒了一些高手。以一条直线贯穿整个胶着的环形。当然,在经过环形的中心点时,肯定是顺手将皮卷带走了。没有一个高手敢这样做,也没有一个高手能这样做,除非这个巨大的身影不是个人。这个巨大的身影真就不是个人,而是穿着铜甲的巨猿。铜甲巨猿不是技击高手,它的对敌招式极为简单,在单独面对一些真正的高手时很难匹敌。但是在这种刀剑如林、人潮如海的状态下,它的特殊实力便完全显示出来了。一个是蹦跳纵跃距离远,一个是冲击力大速度快,再加上一身铜甲很难为敌所伤。而且在它快速冲过去并抢走皮卷时,那些真正的高手正全神贯注应付着其他真正的高手,根本无暇顾及到铜甲巨猿。铜甲巨猿的出现,至少可以表明一点,在血涡中争斗的有不问源馆的人。而当皮卷落入巨猿手中后,也就相当于是明告所有人,宝藏的秘密在蜀国手中了。但是此时是在楚地,几国的秘行力量不管哪一路得到了宝藏秘密,并且被别人确定了身份,那么楚地周行逢的力量肯定会全力围捕。而且不仅楚地的所有力量会围捕,其他几国的秘行力量肯定也会将其作为目标不停追杀,直至皮卷易主。可眼下的僵持状况必须打破,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所有侵入营地的秘行力量想要从这胶着中主动退出都不可能。一旦周行逢得到讯息遣大军前来,那么不仅皮卷会是周行逢的,就连进来的几路秘行力量也休想有命回去。不问源馆的丰知通不是傻子,他是经过仔细斟酌之后才发令让铜甲巨猿出动的。与其困在其中不能脱出,不如先行将皮卷抢到手再说。其后就算被楚地和其他几国的力量追踪围捕,只要拿定主意一直逃脱而不缠斗硬拼,那么带着皮卷回到蜀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即便是一时失手被困死局,有这皮卷在手用其保住性命也应该不是问题。铜甲巨猿拿到皮卷之后便立刻攀山入林,直接投身深暗之中。而就在铜甲巨猿得手后的瞬间,营地有很大一部分的明盏子顿时熄灭了。然后还有几个火堆被人推散扫平,无数火苗撒向胶着的环形,烟雾、木灰四处飘扬。这应该是不问源馆的人在故意增加追踪铜甲巨猿的难度。也就在铜甲巨猿蹿出胶着环形的刹那,整个环形松解了,然后有成群的人朝着铜甲巨猿逃走的方向追去。但也有一部人立刻汇聚集结,然后才以前后有序、攻守兼备的阵势追赶下去。
第七章 猿夺卷 行路难
唐德骑在马上,眼见着满营地的人瞬间不见了,只剩下身边十几个亲信。亮如白昼的灯火变成了零星几支并且正快速暗去。他始终都挺直身躯没有动,只是暗暗地在嘴角上漾起一丝笑纹。“来人,带上倪大丫回潭州。”唐德压低声音吩咐手下,似乎是怕什么人听到一样。“庄主,那倪大丫不见了!”立刻有唐德的手下回道。唐德这时才将笑纹陡然收回,横眉厉声说道:“通知外围守护,全力搜捕倪大丫。同时通知御外营协助,其他任何事情全都放下延后。”唐德的思路是正确的。那皮卷就像一块多肉的骨头,而几国秘行力量个个都像是凶悍的野犬。加入骨头的抢夺不但很难得到皮卷,而且还有被野犬所伤的可能。但是那皮卷是倪大丫一直携带的东西,这世上可能就倪大丫一人知道其中的内容了。所以控制住倪大丫也就相当于得到一个活的宝藏图。但是唐德并不知道,倪大丫拿到那皮卷其实也才半天不到的时间,就算看了也不可能记住。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他也不知道,那倪大丫已经找到此地的一处墓穴,并且启开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口子。在范啸的掩身技艺和哑巴的射杀技艺的帮助下,他们要进入那个隐蔽的墓道并不算太难。而一旦进入后,要想找到倪大丫那就得再有一个和倪大丫同样厉害的盗墓高手。这夜过后,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时,楚主周行逢接到了一众聚义处的呈报。这份呈报的内容有些复杂,但是却一点都不杂乱。虎禅子一介草莽武夫竟然将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基本没有偏颇。“宝藏皮卷出现”,这是呈报的第一条,是所有事情发生的前提,也是最让周行逢兴奋的消息。“是唐德设兜让携皮卷的倪大丫现身的。”这一条周行逢也很满意,如果虎禅子不能将皮卷得到,他情愿让唐德得到。他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女婿,知道唐德的弱点。即便唐德真的生有异心,他也有十分的把握拿到唐德手中的任何东西。“出现了多股人马争夺皮卷。从特征上看有南唐夜宴队、蜀国不问源馆、大周御前特遣卫。藏宝皮卷最终被蜀国不问源馆所得。”看到最后一条周行逢一拍虎案断然站起,高声对手下人说道:“吩咐下去,楚境内所有通往蜀国的村卡、寨关、城镇、州府,全部闭关严查。让各道驻军配合州府衙门,增设临时查卡,特别是在荒途野径处。由刑部抽调寻踪辨迹的高手会同一众聚义处分段、分片查找。总之,不得让一个不问源馆的人逃回蜀国。不!是不让任何一个蜀人逃回蜀国。”周行逢已经是久修长磨之人,平时总是一副沉稳的面容。今天突然显现出如此的狂横霸气,那是真的急了。一个可以帮助自己君临天下的宝藏秘密明明已经在鼻子底下了,却眼睁睁被别人叼走了。但是周行逢毕竟是周行逢,霸气才现就又马上收敛。不仅收敛,而且还陷入沉思,因为此时他看到了呈报上的第四条。“另有几队黑衣人参与争夺。从攻势队形上看,是出自兵家,格杀招式也是战场上最直接、最实用的。所有衣着特征都看不出他们来自哪里,但众多遗留现场的尸体中,有两具身上烙有‘芈’字印。”这一条让周行逢感到了害怕,比没有得到宝藏皮卷还要害怕。因为楚地最早为芈姓熊氏的封地,在一些正脉传承的芈姓熊氏家族中,男孩的成年礼就是在身上烙‘芈’字印。也就是说,这几队突然冒出来争夺上德塬族人、争夺宝藏皮卷的黑衣人,是楚地军队乔装改扮的。是谁暗中指使的这些人?暗中指使的人到底有着什么企图?周行逢当然会害怕,因为这些信息都在明确地告诉他,自己辖下有人在觊觎他周氏的基业。齐君元雇佣了马车择路而行,想尽快穿过楚地腹地到达呼壶里。因为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根本不知道后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楼凤山在呼壶里的阴阳玄湖很可能已经变成一处弃地。就算目前还未变成弃地,但操控之人一旦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正赶往呼壶里寻找真相,那么阴阳玄湖很可能即刻间就被舍弃,以免自己从那里寻到线索追查下去,最终坏了别人的计划。齐君元赶路的速度虽快,但他一路却不失小心谨慎,全是选择城外小道、山间野径而行。毕竟自己已经成为九流侯府的目标,危险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可能是否极泰来的原因,最近一直倒霉的齐君元终于到了幸运的阶段,这一路下来全是顺风顺水,没碰到一个可疑的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九流侯府早就将他列为“没影儿”了(死人、鬼魂、不存在的人才没有影子,所以这词是指已经被杀死的目标),已经完全放弃对他这个豁边儿(意外逃出)刺客的追查。但是就在这两日之中,齐君元突然觉得沿途的情形有所变化。这倒不是因为在他附近出现了什么可疑的人,而是沿途一连出现好多人都将他当成可疑的人严加盘查。这些人很明显不是九流侯府的人,从穿着、装备上看都是楚地的军卒、官差。盘查的卡位不仅设在城镇关口、官私重道,甚至就连一些不常有人走的城外小道、山间野径也都设下了卡点。这么大范围又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必须是官府行为,而且主持这种行动的官家级别肯定不低。齐君元只经过两个小卡口后便觉得不对,因为他看出卡口盘査的对象主要集中在江湖人身上。盘査的过程非常仔细,搜身、翻货、抖碎、核辕(抖碎、核辕都是五代和宋代衙役的行话,抖碎意思是检查随身包袱行李,核辕是指检查车辆、马匹有无异常。水浒中有个险道神郁四宝,据说就是个抖碎、核辕的高手),等等。齐君元满身的钩子虽然丢了一部分,但是留下的数量仍是可观。他前面经过的是两个在荒郊僻径设置的临时小卡口,盘查军卒衙役都缺少经验,同时因为对突然调至的环境很不满,盘查时都心不在焉,所以齐君元只谎说自己是贩卖捕鱼器具的便蒙混过关了。虽然多了两关,但齐君元却怎么都不敢继续往前走了。前面的卡口会是什么人在盘查?盘查的力度又是如何的?一旦遇到哪个稍懂些江湖事情或捕鱼技法的,那自己肯定会脱不了身的。从眼下这设卡搜捕的规模来看,那些重要路径和城镇关口上肯定会有这样的高手,所以齐君元不敢冒险。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杀人的人,也是皇家、官府最忌讳的人,估计还是和他们追捕对象性质相近的人。于是齐君元当机立断,悄然弃车,然后独自从荒野无人处穿行,只择方向不循路。那赶车的车夫全然不知齐君元何时下的车,是无意间回头才发现雇车之人早已没了踪影,只是在车厢里留下了一串铜钱作为雇车钱。齐君元虽然是在荒野中行走,但是在经过荒村野户时都要去人家门口窗下去偷听到些谈话,借此了解楚地发生的事情。再加上他对各处卡口分布以及官家兵马运动方向的分析,很快就将前因后果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楚地的官家行动竟然是楚主周行逢亲自下令并主持的,而针对的正点子是蜀国不问源馆。齐君元并不知道周行逢为何要对付不问源馆,但他却推测这件事情很大可能与上德塬的秘密有关。很快,就连荒野中的道路也都不好走了。官兵、衙役的设卡范围在进一步扩大,而且荒野之中也会不时有大批的兵卒走过,像是撒网似的密集搜索,又像是在进行着频繁的军事调动。从这些兵卒行动的轨迹上看,他们是在有意识地向荒山野岭的范围推进。而从这些兵卒所携带的武器械具上看,应该是准备活捉某些人或某种兽子。齐君元之前了解到的信息是说蜀国不问源馆的人拿了楚主周行逢什么东西,这才展开如此大规模的搜捕。现在看来这消息还是很有几分正确性的,因为只有不问源馆这股秘行力量中又有高手又有铜甲巨猿那样的兽子,所以这些兵卒才带着那些活捉人和兽子的器具。在差点又和两股快速移动的人马迎面撞上后,齐君元已经不是觉得路不好走了,而是根本不敢走了。那两股人马有一股他能辨别出来,是大周的虎豹队。赵匡义带领的虎出林、豹跳岩本身就善于山岭树林中的行动,然后现在又有南平“千里足舟”作为支持,所以反应和运转的速度要比薛康的鹰狼队快许多。另一股人马齐君元完全辨认不出,这里面个个都是高手,而且组织很是严密,几乎是将南唐夜宴队和大周的虎豹鹰狼队的优势结合在了一起。从他们行动的路径和模式来看,这些人是不惧楚地各处官设关卡的,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周行逢手下的秘行力量。齐君元的猜测一点没有错,这股人马正是虎禅子手下一众聚义处的人。齐君元觉得自己应该是无意之中闯进了一个处处凶险的捕场之中了。但是让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也正好是一个猎物,一个南唐顾子敬、楚地唐德、南平九流侯府,以及三国秘行力量都想捕捉到的猎物。在这捕场中,自己不管落入谁的手中都算得上一个意外之喜。齐君元高估自己了,因为他还不知道宝藏秘密的皮卷已经露了相,而且已经在不问源馆的手中了,所以他在一些人眼中已经大幅贬值,甚至是毫无价值。人怪异其实齐君元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原路往回退走的话,他还是可以顺利远离危险的。因为楚地所有封堵、围捕的路径和范围都是针对蜀国的,兼带些往南往北的路径和重要区域。这样一个范围其实已经是将不问源馆的人定位了,现在只是怕他们携带皮卷乔装混出,这才密密匝匝地设下了重重关卡。但是齐君元想尽早赶到呼壶里,他有种预感,自己要是去晚了的话将会失去所有的线索。所以明知道前方危机重重,他依旧是硬着头皮继续前行。心中只期盼过了这一段地界之后围捕盘查的力度能够缓和一些,让自己顺利脱出目前的困境。但是当齐君元走到方茂寨时,他彻底绝望了。这地方真的就如同个铜墙铁壁般的桶子,明着的楚地官兵衙役和暗着的各路秘行力量处处都有安插。如果这里真的是铜墙铁壁齐君元或许还有办法翻越过去,问题是眼下的铜墙铁壁都是活的,都是高手,都是蛛丝马迹、风吹草动全不会放过的硬爪子。可以这样说,此处不是杀场,但是就连鸟雀都很难活着飞过。这里没有刻意布设的兜子,但是铺满了兵卒和高手的情形已经将这里变成了最厉害的兜子。幸好被堵在方茂寨前的人不止齐君元一个,连车马带行人倒也算得上很大一堆。齐君元躲在人群之中,就像一堆豆子里的一粒豆子。根本没有特点的相貌、装束很难引起注意,所以他甚至比那些真正的老百姓还要安全。方茂寨两边天沟,全是千仞的悬壁,必须是从寨口过八百步山梁才能通过。而寨口的守卫连盘查、搜身这类的事情都不做了,转而直接告知此处根本不予通行。因为据他们说被追捕的罪犯就在附近这一带,为防止他们蒙混逃脱,更是防止他们买通或要挟本地人将盗夺楚主的宝贝带过卡口,所以在捕获他们之前,一律不放人通过方茂寨。齐君元自始至终都没有研究如何通过方茂寨,即便那里仍然可以在盘查无问题的情况后放行,他也没有想过要从那道石梁上过去。因为在这样一个聚集了太多高手的地方,他想要再次蒙混过关是没有可能的。齐君元到这里来是为了找漏洞的,找一条别人都会疏忽而他却能发现到的可行之路,找一个也许可以让自己不动声色就突破出去的薄弱点。他相信如果这样的漏洞存在的话,肯定就在兵卒守护的寨口附近。山林荒郊中的守护力量肯定没有寨口这么聚集,但安插在那里的都是高手,一个人就能控制住很大一个范围。在那种守护范围呈交叉、重叠、铺展的环境中,不可能有漏洞,更不可能有连续的呈一条路径形状的漏洞。齐君元之所以会绝望,是因为在方茂寨寨口的附近他也没有找到漏洞。躲在人群之中,从人群的空隙中朝寨口瞄了几眼,齐君元便立刻确定此处的防守不是一般人设置的。鹿角丫杈加长杆矛为最外防守层;然后车弩和强弓为第二层;绊索儿、抛裹网为第三层;连发快弩和飞枪为第四层,最后一层为盾甲快刀队加大刃翅镗。这样的布置不要说自己,就是一个比自己技击功力高过数倍的高手或者几个高手的组合,都是无法由此闯过去的。而且其中第三层的抛裹网,第四层的连发快弩,第五层的大刃翅镗,显然都是临时增加的配置,是专门用来对付高手和大兽子的。齐君元放弃了找到漏洞的念头,打算趁着人多先离开人来人往的寨口位置,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静下心来再想对策。但就在他准备移步从人群后方退出时,突然间觉得自己身后不远有着某种异常。于是立刻强行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就像止住迈入深渊的脚步,心中一阵狂跳。但齐君元毕竟是齐君元,只是转瞬间,他便以随意的姿势调整好自己的内外状态,平复了心跳,然后用敏锐的眼角余光快速寻找所觉察的异常到底是什么,又是来自何处。两粒豆子,虽然也是一堆豆子里的两粒豆子,但他们还是被齐君元这粒豆子辨认了出来。其实作为杀手,要想像齐君元那样完全成为混在一堆豆子之中的一粒豆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除了相貌装束没有丝毫突出特征外,还必须在气质、神情方面也可以做到和其他人没有太大差别。这也是齐君元隐号“随意”所要表现的一个方面,他可以将自己的一切融入到周围的意境之中,并随着周围的气氛、情绪运转。而这一点是其他杀手很难做到的,他们也许可以在外表上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他们的神情、气质往往会暴露出他们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那是一男一女,都已岁近中年,从外形打扮上看,他们像是山农,茅草鞋、竹背篓、油布衫,都是山中采药的标准装束。另外,这两人皮肤黝黑粗糙,满面尘霜,这也是山农该有的特点。其实就从这两人的外表来看,他们没有一丝异常,混在人堆中也没有丝毫突出。但是齐君元却是从两个细节上发现到他们的不同,一个是这两人的茅草鞋磨损很大,而且是足跟多过足掌。这应该是在平常路径上长途跋涉才有的磨损特点,而不是常常攀山的磨损特点。这说明两人并非附近的山民,至少在到达方茂寨之前他们曾走过很长的路途。而另一个细节是这两人的表情,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因通不过方茂寨而心焦担忧,眼光笃定、表情镇定,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样子就像是到此处来观望一下事态的发展而已。齐君元以很自然的状态往那两人的方向靠近了些,因为他觉察出的细节完全可以证明这两个人至少是有些怪异,所以想近距离对他们做更多的观察和了解。不知道为什么,齐君元心中忽然冒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要想不成为误入捕场的猎物,要想成功通过方茂寨,这两个怪异的人或许是唯一可利用的途径。”离着那两人大概还有五步的样子,齐君元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因为那两人几乎同时朝他瞟过一眼。这一闪而过的目光中有灵动、有警觉、有敌意,但这些都还算正常,真正让齐君元停住脚步的原因是这目光中还有兽性和诡异,就像某种谨慎又毒狠的动物。不过结果还是很幸运,齐君元并没让这两人产生怀疑,他们的目光瞟过之后便立刻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依旧站立在人堆中往前面观望,只是他们的视线范围比其他人要宽广得多,而且是完全排除了方茂寨寨口的范围。齐君元顺着那两人的视线范围大概揣测了下,最终的发现让他心中微微一惊。这两人竟然完全和自己相反,他们是在山林荒郊中高手守护的范围中找漏洞,在自己认为完全没有漏洞的范围内寻找漏洞。齐君元知道自己不能再往那两人处靠近了,刚才没有让这两人产生疑心已经非常侥幸。但是齐君元又有些不甘心,他对这两个人充满了好奇。他非常急于想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和路数,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那些高手守护的范围内寻找漏洞,又能不能找到漏洞。又一次的移动只迈出半步便立刻停住,意境中出现的异常感觉告诉齐君元应该立刻停止。刚才那两人虽然没有对他起疑,但他们也已经有所觉察。就在他要再次接近那两人时,突然闻到他们身上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也或者是几种味道混合而成的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冷晦、腥臭,给人一种暗黑、恶心的感觉。就像是尸体化成的腐土,又像是黑暗里嗜血的阴魂。而这味道是一般人人很难嗅闻出来的,除非是经常接触死亡的人。齐君元开始害怕了,就如同有一把涂满毒汁的快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那么害怕。因为他发现这是两个怪异的人,他们的怪异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气势。这怪异从外相是看不出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看出的。但怪异之人往往有非常之能、超常之举,所以齐君元并不能确定这两个人对自己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坠上他们或许可以顺利通过方茂寨,但坠上他们的另一个结果可能是还未通过方茂寨自己就已经尸骨无存。那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齐君元离得只有四步半远的距离,却一个字的内容都没听见,只捕捉到几个单一的语气音。也或许这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只有这几个语气音,是他们之间独特的交流语言,就是为了防止别人听出他们所交流的内容。两人说完话后便慢慢地从人群中退出,转而往西边走去。而那个方向根本没有通过方茂寨的路,只有深不见底的天沟。难道他们有什么办法越过天沟?如果无法逾越天沟的话,沿着天沟往西而行最终到达的地方是天威关,那里是一个防守和设施比方茂寨更加严密的关卡,估计更加没有机会通过。齐君元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远远地跟着这两人往西边走去。因为那两个怪人给了齐君元不一般的感觉,所以他格外小心,以全神贯注、全身戒备的借形跟踪法紧紧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