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惠美刚走,绣庄大门就被人砸得砰砰直响。
素芬战战兢兢地打开门,门口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伪军,领头的是个瘦高个子,两眼凶光闪闪,嘴里龅出两颗金牙,正是青阳城里臭名昭著的汉奸“龅牙灿”。
龅牙灿叫嚣道:“邝素芬,快把跟皇军作对的抗日自卫队队长伍启文交出来。”
素芬说:“阿文没回来。”
龅牙灿哪里相信,带人闯进绣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果然没有找到阿文。就趁机抢掠了几件金器,扬长而去。
素芬这才松下口气,幸好自己早就将屋里屋外的血迹清洗干净,要不然非被这狡猾的汉奸瞧出破绽不可。
过了几天,素芬在脸上涂上锅灰,扮作一个老妇,收拾了几件衣服,正要回三社娘家看望丈夫,忽见亚叔跌跌撞撞跑进门来,带着哭腔说:“不好了,阿文、阿文遭了鬼子毒手,尸体都被吊在县政府门前的旗杆上了。”
素芬的脸,当即就白了,急忙往县政府那边跑去。来到鬼子的驻扎地,远远地躲在一个墙角处,探头一瞧,果然看见县政府大门口的旗杆上吊着一具尸体,赤裸着身体,浑身血迹斑斑,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丈夫阿文。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往后倒去。
幸好亚叔在一旁,将她扶住。
后来经过打听,才明白丈夫出事的经过。
原来阿文刚到三社不久,消息就走漏了。
木村圭佑派龅牙灿带着几个伪军,扮作中日亲善宣传队,假装到三社贴标语,实则暗地里侦察阿文具体藏在三社哪户人家。不想龅牙灿的身份被乡人识破,群情激愤之下,就拿起锄头铁锹将这几人打死在河中。
谁也没料到的是,龅牙灿狡猾过人,竟然装死骗过乡人,逃回城里,向木村圭佑报告了消息。
木村大怒,亲率一队日军,气势汹汹赶到三社,将村子团团围住,限令乡人十分钟内交出抗日自卫队队长伍启文,否则就放火烧村。
乡民不肯交人,正躲在外父家养伤的阿文不想连累乡人,就自己站了出来。
木村抓了阿文,却不解恨,下令屠村。
顿时火光大作,枪声乱响,三社被烧成一片焦土,近千人惨遭屠杀。
日军将阿文抓回城里,严刑逼问,要他招出其他抗日自卫队队员下落,阿文誓死不说。
木村恼羞成怒,亲手开枪,将阿文杀害,并剥光衣服,将其尸体吊在旗杆上,以震慑乡民。
素芬就有些怀疑,阿文去三社养伤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鬼子又是怎么收到消息的?难道是亚叔……
当晚,她带着香烛,悄悄来到县政府围墙外,隔墙祭奠丈夫。
刚烧着香烛,就听得墙内传出一个女人的笑声,竟十分耳熟。
她止不住心中好奇,就踩着一个树墩,攀上围墙向里张望,只见墙内二楼窗户里,正有一名日军军官搂着一名化着浓妆、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子在喝酒调笑。
那军官正是木村圭佑,而那个女人,居然就是田惠美。
素芬惊得差点从墙上掉下来。原来田惠美竟是日本人,难怪她的中国话说得那么不地道。
对了,那天阿文受伤回家,正好被她看到。
莫非是她在门外听见了阿文跟我讲的话,知道了阿文的去向,然后告诉了木村?
素芬心头升腾起一股仇恨之火,回到家里,将一把菜刀磨得锃亮。
4
第二天上午,田惠美穿着一件碎花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照例来到素芬绣庄学习刺绣。
邝素芬手持菜刀立在门后,待她踏进一步,立即将她抵在墙上,寒光一闪,菜刀已架在她脖子上。
田惠美吃了一惊,说:“师父,你、你干什么?”
素芬怒目圆瞪,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别叫我师父,我没有日本徒弟。”
田惠美一怔,心里就明白过来,问:“你都知道了?”
素芬说:“昨晚我到县政府围墙外祭奠我丈夫,看见你身穿和服,跟木村圭佑混在一起。”
田惠美说:“不错,我的确是日本人,我的名字叫作古田惠美子,我小时候曾在中国待过几年,所以会说中国话。我是日本东京都的一名艺伎,被派到中国来慰问日本军队。不想被木村看中,他将我留了下来。我很早就开始关注你这间绣庄了,如果不是我跟木村提了要求,你这间小小的绣庄,早就被日本兵烧光了。”
素芬怒声问:“我丈夫的事,也是你向木村告的密?”
古田惠美子说:“是的,那天我躲在房门口,听见你跟你丈夫说的话,知道他躲在三社养伤。他是青阳抗日自卫队队长,也是木村的心头大患,如果我能协助木村抓到他,那可是大功一件。”
素芬心如刀绞,怒火中烧,咬牙道:“我要杀了你替阿文抵命!”一手扼住她咽喉,一手擎起菜刀。
古田惠美子脸色煞白,闭目待死。
素芬瞧着她那不住闪动的睫毛,心中一软,菜刀连举三次,终是不忍砍下。良久,她丢下菜刀,眼里噙着泪花,说:“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古田惠美子仰着头说:“不,我不会走的,我是来学习刺绣的。没有学会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素芬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刺绣手艺,就是烂在心里,也绝不会传授给日本人。”
古田惠美子叹口气说:“如果你不肯再教我,那也行,但你得帮我绣一件东西。”
素芬问:“什么东西?”
古田惠美子说:“木村的妻子在日本病死了,木村对我很好,但这还不够,我不想做一辈子艺伎,我想成为他的妻子。木村的四十五岁生日快到了,他很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我本来想找你学会刺绣,亲手绣一件披风送给他,以增加他对我的好感。既然你不肯再教我刺绣,那就只好由你代劳了。”
素芬说:“别做梦,我绝不会给日本人绣东西。”
古田惠美子脸上就露出恶毒的表情,眼里透着杀气,说:“如果你不肯帮我达成心愿,只要我在木村枕边吹一口风,明天早上,你的绣庄,连同这条大街上所有店铺,就会被烧成一片灰烬。”
素芬惊退一步:“你……”
古田惠美子盯着她问:“你到底肯不肯绣?”
素芬的目光软下来,半晌才叹口气说:“你想绣什么样的披风?”
古田惠美子知道她已经答应,就笑了,说:“木村最喜欢狼这种动物。他说狼与别的动物迥然有别,它代表着自由的天性和征服世界的勇气。他常常把自己比喻成一头雄健的苍狼。你就在披风上绣一个狼头吧,他一定会喜欢的。”
素芬说:“好吧。”
古田惠美子问:“你要多久才能绣好?”
素芬说:“至少要一个月时间。”
古田惠美子问:“为什么要这么久?”
素芬说:“我绣过走兽,但从没绣过狼,也没有现成的画稿。我们这里有座青阳山,山中常有野狼出没,我必须先潜入山中,仔细观察狼的形象,心中有数之后,再上绷刺绣,才能绣好。所以要想绣出一件上品的狼首披风,至少也得花一个月时间。”
古田惠美子点头说:“好,那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来取那件狼首披风。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绝不会再在这条大街上看见一间房子,一个活人。”
素芬心中一寒,止不住激灵灵打个冷颤。
翌日一早,素芬带了些干粮,爬上青阳山,循着野狼出没的痕迹,一路寻去。
数日后,她神情疲惫地下了山。
回到绣庄,她立即关紧大门,将自己观察到的狼的形象生动地画下来,然后开始勾稿、上绷、染线、配线、刺绣……
一月时间,很快过去。
这天早上,古田惠美子依约来到绣庄,看见素芬坐在门边,目光呆滞,形容憔悴,仿佛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心里就有些着急,忙问:“我要的披风,你可绣好?”
素芬一句话也不说,将她领进绣房。
绣房里挂着一件新绣的披风。
古田惠美子取下一看,只见藏青色的披风上绣着一只硕大的狼头,金色的皮毛,血红的大嘴,毛发如戟,目光犀利,针工细密,色彩丰富,将狼特有的野性与霸道、苍劲与威严表现得淋漓尽致。
古田惠美子几乎看得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果然是刺绣中的绝品。不过在我看来,却还少绣了一点东西。”
素芬问:“什么东西?”
古田惠美子狡黠一笑,说:“你忘了把我的名字绣上去。”她自己取了针线,在披风里面一角绣上一行日本文字:古田惠美子绣。然后丢下一百块大洋作为酬劳,拿了披风,扬长而去。
这件狼首披风,经古田惠美子之手赠与木村圭佑之后,一向酷爱中国文化的木村果然大为欢喜,每日里披着这件披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鬼子兵,在城中纵横驰骋。劲风吹来,披风上下飘飞,猎猎作响,那金色狼头,便仰天欲啸,好像活过来一般,好不威风。
后来乡人知道这件披风竟是出自素芬之手,就有人在背后啐她口水,骂她竟然给杀死自己丈夫的仇人绣披风,实足是个女汉奸。
素芬听了,也不辩解,只是冷笑。
半月之后的一个晚上,木村又披着披风,骑着战马,领着一队鬼子兵在青阳街头劫掠财物,残杀乡民,突然从路边跳出一名女自卫队员,举起手枪,朝木村开了一枪。
木村极是狡猾,听见枪声,急忙滚下马鞍,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女自卫队员一击不中,转身就逃。
木村气得哇哇大叫,带着几十名鬼子兵追上去。
女自卫队员熟悉地形,在街巷里东一弯西一拐,就来到青阳山下。她回身放了两枪,便往山上逃去。
木村见只有一名女自卫队员,根本没放在眼里,一面放枪,一面跟着追进山中。他这一上去,便再也没有下来。
是夜,青阳乡民听见青阳山上群狼狂嗥,嚎叫震天,十分吓人。
第二天一早,城中鬼子兵上山寻找木村,发现木村和他带领的那队日军,已全部死在山中。尸体几乎被撕碎,断臂残肢扔了一地,十分惨烈。后经搜索,发现有一名日军被咬断双腿,滚下山沟,捡回一命。
问起昨夜山中究竟发生何事,他却已神志不清,只能惊恐地说出一个相同的字:“狼、狼……”
木村一死,青阳乡民额手称庆。但木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众人却不得而知。
后来坊间便有传言,说素芬是“神笔马良”,能将走兽绣活,木村便是被披风上那匹狼跳出来咬死的。也有人说,素芬在披风上绣的是一头狼王,它能号令青阳山上所有狼兵狼将来袭击日军……
木村离奇丧命,城中日军人心惶惶。城外的抗日联防大队趁机反攻,激战数日,终于将鬼子兵赶出青阳城。
5
故事讲完,老蔡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又说:“后来日军嫌这件披风晦气,就丢弃在山沟里,正好被住在山下的一位乡民捡到,保存下来,直到全国解放,才把它捐献给政府。前段时间因为筹备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展览,我们才从仓库里将它找出来,我又查阅了不少资料,才搞清楚它的来历。”
我说:“你觉得披风上面的狼跳出来杀死木村,或者披风上的狼王召集群狼袭击日军,这样的传说可信吗?”
老蔡笑道:“我当然不信。可是据当年知情的乡民回忆,木村确实是因为穿了这件狼首披风,在青阳山上招致狼群攻击而丧命的。但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得而知。所以在展览上写实物说明时,我也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木村是因为这件披风而丧命。”
我皱眉想了一下,说:“这个故事的谜底,也许只有故事中的那位刺绣高手邝素芬才能解开。”
老蔡说:“我早已打听过,邝素芬早在七十年代末就随第二任丈夫去美国旧金山定居了,与青阳这边早就断了联系。而且按时间推算,她现在至少已九十高龄,是否健在,还是个未知数。”
我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而我这篇小说,也只能写到这里,没办法再写下去,成了我生平第一篇没有完成的小说。
时间一晃,又过去好几年。
今年清明前夕,有一位名叫黎海的老华侨从美国回青阳探亲。
这位老华侨自小喜欢文学,平时爱写点短小说、散文、格律诗什么的。回乡后写了几篇回乡散记之类的小文章,在市文联主办的杂志上发表后,请了杂志编辑及几位家乡作家吃饭,我也刚好被一个相熟的编辑拉去作陪。结果一来二去,就跟黎海混熟了。
后来有一天,黎海到咱们局办事,经过我的办公室,顺便进来坐一下,无意中在我开着的电脑里看到了我这篇没有写完的小说,他当时就愣住了。
他说他母亲的名字就叫邝素芬,并且他母亲正是于七十年代末再婚后同他父亲一起携全家赴美定居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母亲,很有可能就是我这篇小说的主人公邝素芬。
黎海又告诉我说,他母亲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但仍然耳不聋眼不花,兴趣来了,还可以拿起绣针教说英语的孙辈们绣个小花小鸟什么的。
我顿时兴奋起来,忙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到她老人家吗?”
黎海说:“我美国的家里有电脑,可以随时跟母亲视频对话。”
我们用报社的电脑接通他远在美国家中的电脑视频后,视频对话框里立即出现了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形象,还没说话,她老人家那开朗的笑声,就通话筒传了过来。
我先问候了她老人家,然后把自己拍到的那件狼首披风的图片发过去给她看,问她那件披风是不是她绣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点头说是,正是她当年绣的。
我问她:“传说当年正是这件披风,引来狼群,袭击了木村,是不是这样?”
她老人家又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
我再追问:“这件披风,看起来并无特别,又怎么能引来狼群攻击日军呢?难道真是披风上的狼王发出了无声的号令?”
老人家又爽朗地笑起来,说:“哪里呀,我又不是神笔马良,哪能绣什么来什么。其实呀,很简单的,我跑到青阳山上,潜伏了好几天,把狼王的一窝狼仔给掏了。绣那件狼首披风用的真丝绣线,全都是用狼仔血浸染过的,上面有狼仔的气味。常人虽然闻不出,但我想青阳山上的狼群,肯定是嗅得出来的……”
听老人说到这里,我已明白过来。当年那个将木村引上青阳山的勇敢的女自卫队员,自然就是邝素芬本人了。
后来,我打电话把这件事跟老蔡说了。老蔡笑了,说:“咱们青阳这件历史悬案,总算有了最终答案。”
悲情日记
案件名称:新婚血案
案件编号:A424355539220111110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1.11.10
结案时间:2011.12.19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2月10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我很开心,因为我收到了一件特别的生日礼物,这也是自从父母亲离世以来,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送我生日礼物的,是弟弟高小志。
我叫高怡美,出生在长江边的一个小镇上,后来跟随父母亲搬迁到青阳市定居。今天是我22岁的生日。
弟弟小志是一名高中三年级学生。
八年前,父母亲在一场惨烈的车祸中双双罹难,只留下我和弟弟相依为命。为了照顾弟弟,刚读完初中我就辍学回家,既当妈妈又当爸爸,靠着父母亲的车祸赔偿,我们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
从18岁起,我开始在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依靠微薄的工资,供弟弟生活和念书。
小志也十分争气,从小学到高中,成绩都一直名列前茅。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这样我们姐弟俩就算熬到头了。
服务员的工作十分辛苦,不但要经常加夜班,有时还会遭受客人的白眼和斥责,但是为了弟弟小志,再苦再累我也值得。
同事们都说我长得漂亮,这一点,我从一些男客人看我的目光中也能感受得到。
有道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其实我也十分羡慕那些爱情甜蜜出双入对的同事,说实话,明里暗里追求我的男人也有不少,其中有一个在装潢公司上班的白领职员,还曾经借着酒兴强吻过我,幸好被我及时推开。
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我带着弟弟嫁给他,所以我跟小志说好了,一定要等他读完大学能够自立之后,我才嫁人。
每每这时,小志总会像个孩子似的扑进我怀里,把我抱得紧紧的,说:“姐姐,你真好!如果小志能娶到你这样的女人,那就好了。”
我拍拍他的脸蛋说:“那姐姐就嫁给你好不好?”
姐弟俩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这是弟弟第一次送我礼物。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文胸,是他在一家内衣专卖店挑的,粉红的颜色,十分漂亮。
他告诉我说他写的一篇稿件被报社采用,这是他用稿费为姐姐买的礼物。
我听了十分感动,小志也知道心疼姐姐了哦!
4月12日 星期三 阴
今天加班。
下晚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0点钟了。
幸好今天小志跟我说好他要去参加学校武术社的比赛活动,会很晚回家。要不然他放学回去,等到这么晚都不见我回家,一定会担心的。
我乘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在青阳大道附近下车。
我家住在桔园巷,是父母亲留下的老房子,上下两层的小楼,距离公交车站台步行约需十五分钟,中间要沿着一条小路穿过松山公园。
松山公园范围很大,一条笔直的石头小路从中间穿过。因为已经是深夜,公园里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小灯。
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所以一到晚上,就很少有人到此游玩,此时夜深人静,公园里就更难寻觅到一个人影。
我一个人走在石头铺就的公园小路上,四周只有我的高跟鞋“橐橐橐”的回音。
走到公园中心地带时,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身后除了在风中摇摆的树影,就再无其他东西。
也许是风声吧,我自己安慰自己,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远,身后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这回我听清楚了,那是细微的脚步声,我心中一惊,正要回头张望,忽然从后面伸过来一双男人的手,一把将我紧紧抱住,使劲往假山后面的草丛中拖去。
我惊得全身发软,半晌才回过神来,张嘴欲叫,那人却将我按倒在草丛中,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伸到下面,撩起我的裙子,粗暴地扯下了我的内裤。
我害怕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却被对方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看清对方的脸,无奈灯光被假山挡住,草丛里漆黑一团,而且对方脸上好像也蒙了什么东西,我仅仅在黑暗中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和闻到一股男人特有的体味,那种淡淡的味道,竟隐隐有些熟悉。
来不及多想,男人已经拉开自己的裤链,开始猛烈撞击我的下身。
巨大的恐惧,难言的屈辱,再加上从身体某个部位传来的钻心疼痛,使我感到一阵眩晕,很快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凉风将我吹醒时,歹徒早已经离去,我挪动一下身体,下身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用手一摸,全是血。
我伏在草丛中,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幸好小志还没有回来。我一边哭,一边冲进浴室,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使劲淋着自己,仿佛要把在公园遭受的凌辱都冲洗掉。可是我知道,就算把自己身上的皮肤擦烂,也永远无法将自己被玷污的身体擦洗干净。
无意中抬起头,看见浴室的洗漱台上放着小志用来剃胡子的刀片。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我已经是一个被凌辱被玷污了的女人,我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吗?想着想着,我的手不由自主伸过去,拿起刀片,看准自己的手腕,割下去……
忽然,屋外响起敲门声,小志在外面喊:“姐姐,请帮我开一下门,我忘记带钥匙了。”
我心头一震,回应道:“来了。”急忙穿好衣服,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趿着拖鞋去开门。
小志进屋后换好鞋,抬头看我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问:“姐姐,你怎么啦?哭过吗?脸上好像有泪痕哦?”
我急忙摇头掩饰说:“没有啦,刚刚淋浴时洗发水掉进眼睛里了。”
小志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忽然叫道:“姐姐,你拿我的刀片干什么?”
我一惊,这才发现刚刚准备用来割腕的刀片,竟然还捏在手里。
我怔在屋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4月13日 星期四 阴
早上我打电话到酒店,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请一天假。
小志上学去后,空荡荡的家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昨晚怕被小志看见而忍住的委屈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天气异常闷热,不知在家里呆坐了多久,我叹口气,擦干眼泪,信步走到二楼天台,想到楼顶透透气。
我们家的天台不大,四周砌着矮矮的围墙。
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带着我和弟弟到天台烤玉米吃。
那时候我和弟弟都很想爬上天台周围的矮墙,去看楼下的风景,却总是遭到爸爸的斥责,说那样太危险了。
当初需要攀爬才能上去的围墙,现在看来,已只比我的膝盖高一点点。
我撩起裙子,跨了出去,坐在围墙上,风轻轻从背后吹来,仿佛要将我推去。
本来经过昨天一夜的辗转反侧,我已经说服自己,为了小志,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但就在坐到围墙上双脚悬空的那一刹那,我仍然有一种要跳下去的冲动。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却是小志气喘吁吁跑上来。
我吃了一惊,问道:“小志,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用上学吗?”
小志说:“我请假了。”
他又看着我问,“姐姐,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好危险的。”
我知道昨晚发生的事绝不能告诉他,更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可是面对最亲的亲人的关心,我委屈的眼泪到底还是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小志走过来几步,我以为他一定会追问我,谁知他却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他的脸憋得通红,过了半晌,才声音哽咽地道:“姐姐,对不起,请原谅小志好吗?”
我奇怪地问:“小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志说:“姐姐,其实昨天晚上在公园欺侮你的那个人……是小志……”
“什么?”我惊得差点从围墙上掉下去,“那、那个人是小志?”
小志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低声说:“是小志……我昨天骗了姐姐,我根本没有去参加学校的武术比赛,而是一直躲在公园等你……”
“你、你为什么要……”
“对不起,小志喜欢姐姐。而且小志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姐姐昨天才拿出来穿,小志想看看姐姐穿着小志送的文胸的样子……”
“昨晚、昨晚那个人,真的是你?”
小志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的头一阵眩晕。我怕自己会从天台掉下去,赶紧从围墙上跳下来。
看着小志那吓得通红的脸,我心中一软,心头的郁结,也豁然打开。原来昨晚那个坏家伙,是我们家的小志。我心里满含苦楚,没有说话,默默地将他扶起。
我这时才发现,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竟然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