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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路口,再拐上一两个弯,这时,你会发现自己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中。
刚才的喧嚣和繁华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眼前只有狭长的巷道,光光的石板路,以及两侧青砖黛瓦的民屋。
这,便是扬州城的古巷。
住在这里的,都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他们说着如爆谷声般清脆硬朗的扬州方言,过着悠然自得的传统生活。他们喝扬州的老白干,吃扬州的盐水鹅,并且像祖祖辈辈一样,享受着走街串坊的邻里乐趣。
当然,享受这种生活的都是一些年纪较大的人。年轻的人们有了家业以后多半都搬了出去,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中。也许等他们老去的时候,会再次怀恋起这片带给他们安逸童年的地方。
彩衣巷位于扬州城东,距离“一笑天”酒楼并不是很远。徐丽婕提前通知了姜山,三人会合后,在沈飞的带领下来到了目的地。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但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浓厚的湿气,更给小巷增添了一种深幽的气氛。
由于事隔久远,又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三人的寻找多少带有一点盲目性。好在沈飞有着自来熟的本领,遇见在巷子里遛弯的大爷大妈,没两句话便能和人攀谈起来。不过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却都说不知道“一刀鲜”这个名字,不免让人有些沮丧。
最后的一个大妈颇为热心,帮沈飞等人出起了主意:“你们可以到43号的王老太太那里问一下,老太太在这儿住了一辈子,附近的事情没她不晓得的。”
王老太太今年已经快九十岁了,但身体仍然很好。沈飞三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全神贯注地倾听身旁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播放的评剧。
“老太太!”沈飞走上前,大着嗓门嚷了句。
王老太太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上下打量了沈飞一通,问道:“做甚呢,黠仔?”
“黠仔”是地道的扬州话,意思便是“小孩”。的确,在她的眼里,年近而立的沈飞也不过是个小孩。
“老太太,跟你问个人!”
“哪一个?”老太太虽然牙齿有些不关风,但说起扬州话来仍然简洁利落。
“‘一刀鲜’,还听说过嗲?”
“哪个?”老太太眯起眼睛,又问了一遍。
“‘一刀鲜’!做菜做得不丑!”沈飞又加大些音量,听起来语气有些生硬。其实这只是扬州方言的特点,抑扬顿挫,节奏感很强。江苏一带民间有句俗语“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扬州人说话”,便是用苏州的轻柔吴语来对比扬州的方言,即使两个苏州人吵架,那语气声调也比扬州人平常说话要好听得多。
老太太这回似乎听清楚了,她瘪着嘴摇摇头,很肯定地说了一句:“没得这个人。”
沈飞回过头来,对着姜山和徐丽婕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脆生生的童音说道:“你们要找‘一刀鲜’呀?”
众人循声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脑袋大身子小,乌黑的头发如锅盖似的扣着,圆圆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忽闪不停,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这男孩之前一直蹲在巷边玩耍,三人也没有在意,此时见他突然跳出来插话,都不免有些暗自奇怪。
徐丽婕看他生得机灵可爱,一边笑吟吟地走过去,一边说道:“是啊。小朋友,你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吗?”
“哈哈哈,不知道。”小孩顽皮地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似乎对自己这个小小的恶作剧颇感得意。然后转身蹲下,又开始自顾自地翻动巷边的石块玩耍。
徐丽婕走到他身边,也蹲了下来,摸着他的大脑袋,好奇地问:“小朋友,你翻石头找什么呢?蟋蟀得到秋天才会有呀?”
小孩得意地歪着脖子:“找好东西,不能告诉你。”说完,他一撅屁股,站起身跑开了。
徐丽婕看他拐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巷口,向姜山等人笑着说道:“你们看这个小家伙,真有意思。”
“哪儿跑来的小促狭鬼!”连王老太太也感慨了一句。
“噢?”沈飞皱了皱眉头,“老太太,你之前没看到过这个黠仔?”
王老太太摇摇头:“没见过,是外头跑过来玩的。”
“有意思。”沈飞摸着下巴,冲姜山和徐丽婕会了个意,“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扬州古巷的一大特点便是阡陌纵横,四通八达。不熟悉道路的人,进了巷区便如同走进迷宫一般。
当沈飞三人走进小男孩刚才消失的那个巷口时,小家伙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在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三四条巷子,通往巷区的更深处。
“现在怎么办?往哪边走?”徐丽婕一边问沈飞,一边看了看手表,快十一点了,他们已经在这小巷里转了一个多小时,对于“一刀鲜”的下落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好像突然被施了什么魔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同定住了一般。
“你怎么了?”徐丽婕诧异地问着,一转头,却发现姜山也是一副怔怔的表情,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徐丽婕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可随即她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赞叹道:“好香!”
一股奇妙的香味,正从巷子深处幽幽地飘了出来。
这香味纯正无比,让人浑身上下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觉,同时又朴实无华,不带一点的媚气,吸入鼻中,让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童年放学后,饥肠辘辘地推开家门时《小说下载|wRsHu。CoM》,从厨房间飘出的那股暖暖的饭香。
姜山和沈飞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刚才默不作声,便是在对这香味进行细细分辨。奇怪的是,他们竟丝毫闻不出这香味是出自何种原料,那感觉就像面对着一张纯净白洁的绢布,虽看不到一丝色彩,却给人一种掩盖不住的美感。
姜山和沈飞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指着右手边的第二个巷口,说道:“这边!”
那股神奇的香味,正是从这巷子中飘出来的。
这是一条死巷。死巷的意思就是这条巷子只有一个出口,另一头却是封闭不通的。巷道极窄,只有一米来宽,头顶的天空也变成了细细的一条,使巷道中显得有些阴暗。
可小巷里面却有一片较大的空地,给人一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的感觉。空地两侧被修成了小小的花台,种着些月季之类的花草,品种虽然普通,但出现在这小巷深处却别有一番韵味。
花台后是一座独门小院,离小院越近,那股香味便越发浓郁。
院门虚掩着,沈飞走上前,正要伸手去敲,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院内说道:“门没锁,几位请进来吧。”
既然主人相邀,沈飞也就不再客气,他推开门,大大咧咧地走进了院子。
院落不大,但收拾得整洁利落。院门左边有一口小小的水井,青石井沿内侧被桶绳磨出了深深的凹槽,显示出院落存在的历史。院中散养着几只老母鸡,正“咯咯咯”地四下闲逛觅食。
正对院门的是两间小小的平房,可能是因为屋内空间狭小,一张八仙桌被搬到了院子中央,四把椅子围成一圈。桌上摆着一堆碗筷,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已经准备要吃午饭了。
一名老者站在东首小屋的门口,只见他身形高瘦,一身布衫,虽然须发都已有些见白,但是腰挺腿直,脸上的神情也矍铄得很。
姜山对着老者行了个礼,很有礼貌地问:“老先生,看起来您知道我们要来?”
老者中气十足地说道:“这位就是姜先生吧?你挑战扬州厨界的事情昨天一早便已传遍了全城。我虽然足不出户,但从我小孙子的口中也了解了一二。我这个地方嘛,你们当然是迟早都会找来的。”
小孙子?姜山心中一动,某非就是刚才的那个小男孩?他正要详细再问时,却见那老者挥了挥手,说道:“桌椅已经备好,几位请随便坐吧。我这锅里的午饭可停不得,先失陪了。”
说完,老者一转身,自顾自走进了屋内。小屋的窗户上隐隐映出些火光,看起来像是灶间,那一直飘至巷口的奇妙香味也正是从这里发源而出。
三人互相看看,沈飞微微点了点头,众人会意,走到桌前各自坐下,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院中突然香气大盛。只见那老者双手端着一只大汤盆,从屋内走了出来。三人眼鼻的焦点立刻都集中在了这只汤盆上。老者走向桌边,每近一步,那扑鼻的香气便浓郁一分。
“敝舍寒陋,准备又仓促,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诸位,希望不要介意。用‘神仙汤’宴客,按理说实在是端不出手…唉,昨夜还剩了些冷饭,加上今早母鸡刚下的几个鸡蛋,勉强再给大家做一锅蛋炒饭吧。”老者一边说,一边把汤盆摆上桌,然后调过头,又向着小屋内走去。
“神仙汤”这个名字吊足了徐丽婕的胃口,待老者一进屋,她便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要一览这盆汤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盆中的汤汁褐中带红,除了表面上漂着些亮晶晶的油花外,竟看不到任何菜料。
“这么香,这汤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呀?”徐丽婕拿起搁在盆沿上的汤勺,不甘心地在盆底搅了两下,让她既惊讶又失望的是,那汤中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你就是把盆底搅破,也别想找到任何东西。”沈飞苦笑着说,“‘神仙汤’是扬州普通市民对‘酱油汤’的昵称。这汤说白了,就是用酱油和香油加上沸水冲调出来的。”
“酱油汤?那怎么可能这么香呢?”徐丽婕难以置信地嘟起了嘴,但那盆汤又确确实实在她的面前,不会有半分虚假。
姜山盯着汤盆沉默了片刻,真心感叹道:“我曾经听说过,以前扬州的市井百姓生活艰难,吃饭时常常不备菜肴,仅以酱油冲调成汤汁佐餐,还美其名曰‘神仙汤’,意思是说汤汁鲜美,天上的神仙闻见香味,也会忍不住下到人间尝一尝。我一直以为这是生性乐观的扬州人作出的调侃之言,今天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酱油经高人之手,竟真能冲调出如此纯正扑鼻的美味来,这等手艺,只怕真是神仙也自叹弗如啊。”
徐丽婕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沈飞把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样子,然后抬手指了指小屋的窗口。
徐丽婕和姜山顺着沈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隔窗可见屋中的老者左手端着一只海碗,右手捏着双竹筷在碗中搅动,料想正在打鸡蛋。
老者右手的手腕发力,筷子头随之在碗中划着圆圈。那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筷子晃动的影子已连成了一片,无从分辨。但筷子头始终只在蛋液中搅动,听不见一点筷子与碗壁碰撞的声音。
忽见老者右手迅速抬起,一缕金黄色的蛋液随之被长长地拉出了碗口。随即老者右手轻抖而下,那蛋液却余势未歇,足足蹿到一米多高,在空中略作停顿后,这才倏然落回碗中。几乎在同时,另一缕蛋液又随竹筷从碗口跃起,如此往复,连绵不绝。
三人正看得入神,老者左手一翻,满碗的蛋液如同散花般撒出,却又全都准确地收于窗前的一口铁锅内。锅中的油早已烧得滚热,一遇蛋液,立刻“刺啦”一声大响,热气和香味同时四溢而出。
老者双手毫不停歇,左手扔掉海碗,拿起案台上的一口饭锅,把半锅隔夜的冷饭一股脑儿倾入了铁锅内。那热气和香味尚未散开,又被这冷饭逼回了铁锅内。随即老者右手持铲,左手翻动铁锅,将米饭混在蛋液中一通狂炒,动作迅捷有力,浑不似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但见银白色的饭粒和金黄色的蛋液有节奏地上下翻飞,渐渐融为了一体。待得火候一到,老者左手抄着铁锅一撩,将做好的蛋炒饭装回了饭锅中。
这番操作说起来复杂,可实际上却是迅捷无比。仅仅片刻的工夫,从打蛋、入锅,到翻炒、起锅,整套步骤已是一气呵成。
老者把饭锅端到桌上,自己也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一点粗茶淡饭,三位客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随便用吧。”
“老伯你太客气了。这‘神仙汤’和蛋炒饭香气扑鼻,谁闻见了不想尝一尝啊。怎么会嫌弃呢?来来来,我来帮大家盛上。”沈飞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拿过一只空碗就要盛饭。当看到锅内的情形时,他却一下子愣住了,张口结舌道:“这,这是…”
徐丽婕探身向锅内张望了一眼,只见里面的饭粒颗颗分开,饱满剔透,每一颗表面都均匀地裹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蛋浆。扬州蛋炒饭驰名海内外,徐丽婕在美国的时候也常常能够吃到,但这样的却从没见过。她禁不住惊讶地问道:“这是蛋炒饭吗?怎么和我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啊?”
“你吃过的蛋炒饭都是鸡蛋和饭粒分开的吧?那叫作‘碎金饭’。”姜山向徐丽婕解释着其中的奥妙,“这种蛋浆均匀裹在饭粒上的,叫作‘金裹银’。我也只是在传说中听闻有这样的做法,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开了眼界。老先生的厨艺,令人佩服。”
老者客气地摆了摆手:“哎,一点雕虫小技,让诸位见笑了。”
“‘金裹银’,好,这名字起得好,既大气富贵,又生动形象。”沈飞一本正经地评论着,“可名字再好,也不如这锅饭实际炒得好!色泽艳丽,香气逼人,让人一看,就忍不住…”
徐丽婕笑着打断他:“好了好了,你想吃就吃吧,拍那么多马屁干什么。”
沈飞不屑地撇撇嘴:“瞧你说的。我再馋,尊老爱幼还是懂得的嘛。”说着,他盛起一碗“金裹银”,恭恭敬敬地放在老者面前:“老伯,您先请。”
老者颔首看着沈飞:“你就是‘一笑天’的沈飞?果然机灵懂事,是块材料。徐老板眼光不错,只可惜你不务正业,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老者的语气温和,略含责备,但更多的是带有规劝和勉励之意。沈飞有些尴尬地挠着脑袋,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先生,他们俩您都认识。我刚回扬州,又不是厨界的人,您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徐丽婕恰如其分地接过话茬,算是帮沈飞解了围。
老者微微一笑:“徐老板的千金,虽然没有见过,但也是早有耳闻的。”
徐丽婕听了这话,心中暗自高兴。这老者和蔼儒雅,言谈举止都颇有长者风范,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亲近的感觉。
这边沈飞继续盛饭,依次端给徐丽婕、姜山,最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他笑呵呵地招呼着:“来,大家都动筷子吧。”那架势倒似他成了主人一般。
那“金裹银”蛋酥米韧,味道妙极,不用多说。众人吃了几口后,都止不住地连声赞叹。老者面色祥和,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姜山见时机已合适,放下碗筷,试着把话头引向今天的正题:“老先生既然知道我们三人是谁,那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吧?”
“你们为‘一刀鲜’而来。”老者直言不讳地说道,“只可惜,他早已不住在这里了。”
徐丽婕在一旁“哦”了一声,显得既诧异又失望。本来在心中,她已有七八分认定这个老者就是传说中的“一刀鲜”,谁知并非如此。看对方的风度和神态,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但如果他不是“一刀鲜”,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厨艺呢?
姜山倒是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这么说,您认识‘一刀鲜’?”
老者点点头:“当初我和‘一刀鲜’做了三年的邻居。这三年里,我每日勤学苦练,终于从他手中学会了这一汤一饭的做法。”
沈飞咂着舌头,惊讶地说:“什么?就只是这‘神仙汤’和‘金裹银’,您便花了三年时间才学会?”
“不错。”老者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这还得归功于‘一刀鲜’传授有方,而我烹饪的天分也不算很差。”
“啧啧啧…”沈飞自嘲地感慨道,“看来我后来没去做大厨,还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姜山正色道:“飞哥太自谦了。以你的天赋,只要用心去学三年,便可以成为烹饪界数得上的顶尖高手。在这一点上,老先生和徐老板想必也和我看法一致。以我们三人的眼光,应当不会看走眼吧?”
见姜山言辞恳切,沈飞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地说:“多谢姜先生的夸奖。只是我在好几年前就已拿定了主意,顶尖名厨也好,天下第一也好,都不如我快快活活地炸臭豆腐来得实在。”
姜山知道自己和沈飞在某些观念上相差太大,也不强求,转过话题,又去问那老者:“老先生,那您和‘一刀鲜’应该很熟悉啰?”
老者明白姜山的言下之意,不待他细问,笑着说道:“就是现在,也仍然常有联系。”
姜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便站起身,向老者行了个礼,用诚挚的语气说:“麻烦老先生帮忙引见。”
老者还没来得及答话,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爷爷,您平时常训斥我,吃饭时不准说话。你们倒好,不光说个没完,连屁股都不在凳子上了。”
伴着这声音,一个男孩蹦蹦跳跳地走进院子。只见他浓眉大眼,一脸精怪的表情,正是不久前三人在巷口遇见的那个大脑袋小身子的淘气鬼。
“没大没小!你跑哪儿去了?一没人管你就疯玩,到点也不知道回来吃饭。”老者言语虽然是在斥责,脸上却乐呵呵地充满疼爱,随即,他向那孩子招了招手,说道,“浪浪,过来见过这几位客人。”
浪浪答应了一声,撒娇似的扑过来,一头扎在老者的怀里,然后瞪着眼睛,目光从姜山三人身上依次扫过,神情极为专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徐丽婕也看着他,笑吟吟地说:“小朋友,我们又见面啰。”
浪浪嘟着嘴:“刚才本来能逮着一个大家伙的,却被你吓跑了。”
徐丽婕一愣,随即想起他在巷子里翻石头的情形,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刚才在找什么呀?”
“就不告诉你。”浪浪顽皮地歪歪脑袋,然后转过目光打量着姜山和沈飞,一本正经却又稚声稚气地问,“你们俩哪一个是北京来的姜山姜先生呀?”
沈飞见他有趣,忍不住要逗逗他:“我就是啊,你找我有事吗?”
浪浪眨了眨眼睛,说:“你骗我,你才不是呢。你向老太太问路的时候,扬州话说得那么好,怎么会是北京来的?”
沈飞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小子,真是机灵,有出息,有出息!”
浪浪不再理他,转头对姜山说:“刚才巷子里有人给我一封信,说如果看到一个叫姜山姜先生的,就转交给他。”
“哦?”姜山此时已经坐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小孩,“信在哪儿呢。”
“这里呀?”浪浪挥了挥右手,果然拿着一封信,随即他手一扬,把那封信丢在了桌子上。
众人原以为信到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手中,只怕不那么容易拿到,谁知他却痛痛快快地交了出来,反而都有些诧异。只见那信封并未封口,落款写着“一笑天酒楼”。徐丽婕轻轻地“咦”了一声,伸手便想把那信封捡起。
指尖刚刚碰到信封,还未及使力,忽见那信封微微一颤,竟跳动起来。徐丽婕吓得“啊”的一声,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信封仍在桌面上不停地抖动,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竟似关着活物,受到惊吓后,拼命地想要脱困而出。
老者脸稍稍一沉,责备道:“浪浪,你又淘气了!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浪浪也不否认,眯起眼嘻嘻一笑:“他们都说姜先生厨艺了不起,我就想看看,他认不认识我这个东西。”
姜山眉头一皱。这彩衣巷作为“一刀鲜”的故地,果然藏龙卧虎,不仅这老者有一手绝活,连这个小小的顽童也给他出起了难题。
一旁的沈飞和徐丽婕也禁不住替姜山捏了把汗。一个人再有本领,也练不出透视观物的功夫。这隔着信封让人猜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对方是个小孩,你如果和他较真,又未免失了风度。
院子里的几只母鸡似乎与浪浪颇为熟悉,从他一进院子便前簇后拥地围在他身边,此时更是“咯咯咯”地欢叫着,甚是兴奋。浪浪却不领情,两只脚不耐烦地踢来踢去,嘴里吆赶着:“去,去!”
姜山看看那些母鸡,眼中一亮,似乎已有了眉目。他微微一笑,说道:“没想到小浪浪给我找来如此珍奇的美味,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先生,还烦请您给我调些酱醋和姜末来。”
老者应声离去,不一会儿,一碗用酱油、香醋和姜末调成的佐汁便放在了姜山面前。徐丽婕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既兴奋又惊奇,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山。
只见姜山伸出两个手指夹住封口,把信封轻轻拈到自己面前。封套内的活物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不停地扭曲挣扎,甩得皮纸“啪啪”作响。
姜山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按住信封中部,然后分别往两端一顺,已将那活物摆直在封套内。随即他右手拇指按住一头,食指则轻轻一捻一转,活物立刻停止了挣扎,料是被折断头颈,一命呜呼了。
姜山用拇指的指甲在原处来回划动,不一会儿,已在信封上拉出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豁口。然后他把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伸入豁口内,轻轻一拉,从信封内扯出一条十多厘米长的肉来。
只见这条肉亮白晶莹,质地与剥了壳的鲜虾仿佛。姜山把肉浸了作料,连着姜末一同吃进了口中。
沈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咽咽口水,问了句:“味道怎么样?”
姜山赞叹道:“鲜滑细嫩,美味异常。”
徐丽婕仍是一头雾水:“你吃的这到底是什么呀?”
姜山笑而不答,只是举着信封对浪浪说:“怎么样,我现在可以看信了吧?”
“嗯…”浪浪扭着身体,一副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哼哼了半天,最后仍只得说了句,“看吧。”
姜山取出信笺,然后把信封口冲下轻轻一抖,只见一物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徐丽婕定睛一看,那东西细细长长,青体赤足,赫然是一条四五寸长的大蜈蚣!
一直围着桌边打转的母鸡们此刻一窝蜂地冲过来,你争我夺,顷刻间把可怜的蜈蚣啄了个七零八落。徐丽婕这才发现,蜈蚣体内空空荡荡,竟只剩下了一层空壳。她立刻明白姜山刚才吃的是什么了,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老者拍着浪浪的脑袋,笑着说:“你看看人家这隔封取肉的手法,比你平时生吞活剥的吃相可文雅多了。”
浪浪毕竟年幼,嘟着嘴哼了两声后,又涎着脸求起了姜山:“叔叔,这招,你以后得教教我。”
“没问题。”姜山爽快地回答。
小家伙的脸上立刻多云转晴,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那东西也能吃吗?好恶心哪。”徐丽婕还没有缓过劲来,咧着嘴连连摇头。
沈飞倒是不仅不排斥,反而有些羡慕地说道:“不仅能吃,而且有息风镇痉,祛风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的药用功能,味道又那么好…可惜啊,只有一条…”
此时姜山已经看完了信笺,面色有些凝重。
“那信上说什么?”徐丽婕关心地询问。
姜山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你父亲约我今晚在‘一笑天’酒楼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