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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董竹未必能用相同的心态看我,他瞪着我,用充满敌意的语调说道:“你来干什么?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吗?!”
是的,严格说起来,也可以算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给孟建云翻案,这个人还当着DNA鉴定室的主任,前途辉煌。可现在,他不仅丢掉了公职,而且还是一个取保候审的受贿犯罪嫌疑人。
我苦笑着安慰他:“兄弟,这就是人生。任何事情都总有一个结果,而且那结果往往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可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董竹咬牙低吼着,“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
“陷害?这话也说不起来吧?”我摊摊手,“毕竟你确实收了别人的贿款。”
“你们偷偷把钱打到我的帐户上,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受贿?分明是你们栽赃陷害。”
当初在二审现场的时候,董竹也是坚持这样的说法。他说他的帐户上确实多出十万元现金,可他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他认为那多半是银行系统出现了故障,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因为贪心而没有将那笔款额归还。
可是谁又相信这样的说辞呢?而且还有一个铁证是他无法辩驳的:
他的鉴定结果确实有问题,因为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大孟在案发后仍然活着。
虽然明知一定会引起对方强烈的抵触,但我还是决定去戳一戳他的这块伤疤。
“如果你没有受贿的话?你为什么要伪造鉴定的结果?”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董竹竟也直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法医当了九年,在我手上过去的案子有数百起。我从来没有伪造过任何鉴定结果,从来没有!”
他的神情实在不像撒谎,况且现在这个境地,他对我撒谎又有什么用?可他那次的鉴定结果又确确实实是无法解释的。
“我也可以肯定告诉你,孟少强确实还活着。”于是我也一字一句地回应着他,“你不觉得你的鉴定结果和事实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悖论吗?”
“我不管什么悖论不悖论!”董竹狂乱地挥着手,他看起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只空酒瓶在这个过程中被碰到在地,发出“哗啦”一声碎响。
周围的食客纷纷转脸向这边看来,不远处的小店老板更是满面愁容。
董竹却根本无视这些,他用更大的声音冲我吼道:“死者和孟国富之间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这就是我做鉴定得出的结果,绝对正确的结果!即使再做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我试图用微笑直面对方的狂怒,可我的笑容却很快僵在了自己的脸上。因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设想忽然间击中了我,而由此给我带来的精神冲击绝不亚于遭受了一次雷劈!
死者和孟国富之间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
死者和孟国富之间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
死者和孟国富之间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鉴定结果背后隐藏的真正涵义。
如果我的这个设想是正确的,那我一直认为的那个悖论其实并不存在!
不仅如此,整个案件过程中所有的悖论都不存在!从血案的发生,孟少强的脱逃,于婷的反复转变,甚至那场看起来荒谬无比的婚礼……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合理!
那些貌似存在的悖论,在此刻都成了一柄柄通往真相大门的钥匙,当那扇大门因此而打开之后,我终于窥看到了所有的事实。
令人颤栗的事实!
5.
第二天中午。
当于婷和小孟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正好有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停靠在他们面前。俩人相视而笑,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情进展得竟是如此的顺利。
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就可以登上飞往韩国的航班。他们已经办好了移民手续,并且转移了全部的财产。只要踏上韩国的土地,那他们精心编纂的这部剧本就可以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事实上,他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庆功,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人还可以阻止他们。
出租车载着他们向着机场的方向驶去,很快他们便出了城区,奔驰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
道路顺畅,前程似乎毫无阻碍,俩人的心情也因此而越来越好。
今天的天气也出奇的好,晴光普照,万里无云,这意味着航班延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于婷和小孟在车中深情相拥,他们似乎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幸福的彼岸。而意外偏偏就在这时发生了。
一辆新款的奔驰车忽然从右侧斜刺里冲出来想要超车,而出租车却没有减速,于是出租车的右前脸便和奔驰车的左侧车身发生了剐蹭。
两辆车先后靠边停下,奔驰车司机下车往这边走来。那是一个身材粗壮,气势汹汹的中年汉子。
出租车司机也不示弱,他也冲出驾驶室,迎面便责问道:“你怎么开的车?”。
俩个司机很快在车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
于婷皱起眉头,她看看身边的小孟:“要不我们换个车吧?”
小孟点点头,俩人下了出租。
“哎,你们不能走。”出租车司机却一把拉住了小孟。
“你干什么?”于婷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我们把车费给你就是。”
“不是车费的问题。”出租车司机指了指奔驰车主,“刚才是他违章,你们可得留下来给我作证,要不然那奔驰车的损失我可陪不起。”
“他要多少钱?”小孟皱着眉头道,“我帮你出,只要别误了我们的航班就行。”
奔驰车主听到了这句话,他翻了翻眼睛,阴阳怪气地说:“你有钱是吧?好啊,我开个整数,不还价,五万!”
“你这不是讹诈吗?”于婷气乎乎地叱责对方。
“给不起就别想走。”中年壮汉懒懒地叉着腰,“一块等警察来吧。”
小孟“哼”了一声,五万块他倒不是出不起,只是随身实在没有那么多现金。他只好再跟出租车司机商量:“师傅,我们急着赶航班,实在等不了警察来了。这样吧,我这里有点现金,你先拿着。这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
说话的同时,他掏出钱包,数出十张百元大钞塞到了出租车司机手中。
出租车司机犹豫了片刻,说:“你们急着走也行——但是要给我写一份证明,一会警察来了好有个说法。”
小孟看看表,再耽误下去时间就真的有点紧张了,于是他点头表示同意:“你拿纸笔过来吧,我给你写。”
出租车司机递过一支水笔,然后又从车里翻出个黑皮笔记本来:“就写在这里吧。”
“怎么写?”小孟拿起笔做好准备。
“嗯——你就这么写——”司机斟酌着说道,“本人是牌号FF9563出租车的乘客。下午十三时四十分许,该出租车在机场高速左侧车道正常行驶时,牌号为G17091的奔驰牌轿车从右侧车道强行变道超车,致使两车发生剐蹭。出租车的右前脸和奔驰车的车身左侧均有损伤。因本人要赶航班,来不及留下作证,故出具此书面证明。”
虽然司机语速不快,但小孟也得运笔如飞才能跟上对方说话的节奏。好不容易按对方的要求写完,那司机又指着笔记本的右下角说道:“在这里把日期写上,再签个名吧。”
小孟依言写上了日期,并签下一个名字:“孟建云。”做完这些他抬起头来,却看见那司机正用手机的摄像头对着自己。
“你干什么?”他立刻变了脸色问道。
“录像留证啊。要不然警察怎么知道这证言是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司机一边解释,一边把那笔记本收了起来。
“不行,你把录像给我删了!”小孟不答应了,“还有那份证词,我也不能给你!”
“唉,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司机紧攥着手机和笔记本,看起来决无轻易交出的意思。
小孟还想争执些什么,一旁的于婷却拉拉他的胳膊:“算了吧,这些都无所谓——赶飞机要紧!”
这句话提醒了对方。是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误了航班。只要上了飞机,那一切的担心就全都成为多虑了。就算留下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小孟不再理睬那两个司机,他走上路边,伸手又拦下了另外一辆出租车。这对新婚的夫妻随即上车,重新踏上了通往韩国的旅程。
出租车司机此刻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波信号传输出去,接收在数公里外张大伟的手机上。
“喂。”张大伟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张总,东西已经拿到了。”司机在电话那头说道,“于婷夫妇现在上了一辆车牌号为F27145的出租车,他们离机场大概还有十公里左右的路程。”
“好的。”张大伟简短回复后便即挂断了电话,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交流了一个眼神。
我正坐在一辆加长巴士的驾驶座上,这辆巴士已经在机场高速的紧急停车带上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但却一直没有熄火。
“你下车吧。”我对张大伟说道,“这里不需要你。”
张大伟也不再说什么,他伸手拍拍我的肩头,意味深长,然后他便转身下车而去。
我咬咬牙,踩下了油门,巴士车开始缓缓向前滑出。在车流间隙的空档中,我忽然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巴士车立刻甩头摆尾,横亘在了高速路的中央。
我耳边响起一片紧急刹车的声音。终究有几辆车反应不急,追尾咬在了一起,不过好在情况并不严重。司机们纷纷下车,斥骂声此起彼伏。
我也灭火下车,查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势。巴士车已把通往机场方向的半侧高速路完全堵死,就算是一辆**也无法通过。不消片刻,在巴士后面便排起了长长的车龙。
我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挥手,将巴士车钥匙远远地扔在了高速路旁边的灌木丛中。然后我便顺着那车龙往高速路的下方走去。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极为狰狞,因为那些气愤不已的司机们全都惊恐地看着我,同时自动为我让出一条路来。
我一边走一边寻找,直到牌号为F27145的出租车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辆车被夹在中间的车道上,前后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当我来到车前的时候,我看到于婷和小孟双双坐在后排,他们局促不安地看着车外拥堵的长龙,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意外状况。
我拉开车门,俩人立刻转过视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永生?”于婷似乎率先反应过来,她惊讶地问我,“你要干什么。”
“你下车吧。”我不愿看她,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身旁的那个人。那个男子缩着脖子,一副懦弱到几乎令人痛恨的可怜样。
“你什么意思?”于婷变了脸色,“我们本来还可以做朋友的,你不要让我恨你。”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直到现在,她还想利用我对她的痴情来控制我。当我看清一切之后,这样的事实令我心如刀绞。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我的眼睛便又睁开。然后我冷冷地重复刚才的话语:“我要你下车。”
于婷惊讶地看着我,脸上露出难以理喻的神色。我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说过话,从来没有。
“你到底要干什么?”女人语气中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惶恐。
“我要你下车!”我再次提高了声调。
“你下车吧。”小孟此刻也开口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这次于婷乖乖地下了车,因为她永远无力违抗那个男人的话。而我则顺势钻入车内,坐在了她腾出的位置上。
出租车司机回头瞥了我们一眼,然后他也非常知趣地下了车,反手关好车门。
“你想和我说什么?”小孟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问我。
我“嗤”地笑了,反问:“你学这样的口音花了多长时间?”
小孟也傻乎乎地笑了:“你说什么?我一直都这样说话。”
我看着对方:“也许你确实不用学,因为你跟着父亲离开农村的时候已经五岁。以你的智商,在那个时候学会的乡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不过我打赌:你去年整容之后肯定特意在农村呆过一段时间,否则你怎么会有这样粗糙而微黑的皮肤?”
小孟回看着我,他不太笑得出来了。
而我则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也会花很长时间去模仿他的笔迹,尤其是签名——不过仓促书写大段文字的时候,你还能掩藏住自己原先的笔迹吗?”
坐在我身边的人神色愈发凝重,显然他已经明白刚才那份车祸证明的真实意义,沉默片刻之后他说道:“所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是吗?”
他的声音改了过来,那是标准而又悦耳的普通话。同时他抬起了头,腰杆变得笔直,皱巴巴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而在他的眼神中则开始焕发出一些奕奕夺目的光彩。
在短短的一瞬之间,这个男人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高贵气质,这气质中充满了智慧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是的。”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惊讶于他在瞬间的巨大变化,然后我叫出了他真实的名字,“孟少强。”
6.
“死者和孟国富之间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
董竹的鉴定结果并没有错,错的只是人们的思维惯式。
和孟国富具有父子关系的人并非只有孟少强一个,他的弟弟孟建云同样也是孟国富的儿子!
所以DNA鉴定结果是正确的,孟少强也仍然活着,这里面并无悖论存在!只是死去的那个人是孟建云而已。
“你是怎么想到的?”那个男人此刻转头看着我,他的神色中带着一丝遗憾,“我的漏洞在哪里?”
“漏洞?”我倒怔住了。
凭良心说,这的确是个完美的阴谋,甚至是毫无漏洞的阴谋。昨晚我整整想了一夜,才能还原出这场阴谋的全貌:
“我会获得所有的遗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一定会的!
那个肮脏的家伙,他休想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看到父亲拟定的遗嘱后,孟少强便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话。
他不仅要获得所有的遗产,而且要以合法的身份,不留任何后患地享用这笔遗产。所以他用近一年的时间策划并实施了这个完美的阴谋。
他去韩国整了容,让自己变成了和小孟一样的容貌。相应的手术并不困难,因为他和孟建云本来就是同胞兄弟,骨骼和脸形的轮廓都是相似的。
然后他花了一段时间去模仿小孟的举止、神态、口音乃至笔迹。他最终做到了惟妙惟肖,也许正如张大伟所说,他天生就具有极高的表演天赋。
孟少强把所有的策划都告诉了于婷,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他们在龙腾山庄共同展开了正式的行动。
真正的行动方案比我原先那些自作聪明的猜想要简单得多:孟少强直接在一零二房间打死了自己的弟弟,然后互换了双方的衣服。
当然,同城网上的那个“chaos”就是孟少强,他确实组织了那次网友聚会。
至此,孟少强已经化身成了孟建云。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送入死囚的牢笼中。在警方的调查和法庭一审阶段,孟少强成功地塑造出一个愚蠢而又令人厌恶的孟建云的形象。一切证据都表明,他正是那个杀害自己“兄长”的凶手。
在这个阶段,董竹给出的DNA鉴定结果非常重要。那个结果无疑是真实的,但是于婷却故意给董竹的银行帐号打去十万元钱,这为日后翻案留下重要的伏笔。
死者的身份似乎已确凿无疑。在于婷的要求下,尸体很快被火化,DNA鉴定结果的正确性从此无法证实。
孟少强的后顾之忧也随之解除,接下来他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洗清”自己的冤屈。为到达这个目的,他设计了于婷的“反水”,当然,于婷需要表现出一个合乎逻辑的倒戈理由,于是那张事先安排好的继承权指定文书便发挥了作用。任何人都会由这张文书联想到:原本恩爱的夫妻二人在巨额财产面前互不信任,他们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
有一个人对这个裂痕的出现会异常敏感,这个人就是我。所以于婷夫妇在最初策划阴谋的时候,我就有幸成为了计划中极为关键的一环。他们刻意把作案地点选在了龙腾山庄,因为那里正是我的管片之地。
一审结束之后,于婷将那张银行凭单给我,这是她指引我翻案的第一条“线索”,她还提示我和张大伟联系,而后者也是注定要被他们利用的人物。
我和张大伟一同展开了对血案的深入调查。更多的“线索”不断涌现:
第一条线索就是那个冒名“薛飞”的男子,其实他只是孟少强花钱雇来的一个无业者,此人能被选中,是因为他的身形容貌都与大孟相仿。大孟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拿着“薛飞”的假身份证,以“chaos”的名义到龙腾山庄去参加那个网友聚会,并且在面对警方询问的时候留下一个特定的手机号码。
我顺着这个手机找到于婷,并由此展开对案件真相的猜想。
第二条重要的“线索”也被适时抛出:于婷通过电话银行下达了递送文件的指令,于是那份令韩国人金明伊得利的文件被送达到振德大厦,我们开始相信:孟少强没有死,他在龙腾山庄血案中使出了“金蝉脱壳”的诡计。
对于婷的痴情让我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为“小孟”翻案的战斗中,我幻想借此帮助于婷摆脱孟少强的控制,而事实上,我的行动却在一步步帮助孟少强实现他真正的阴谋。
似乎是被我的真情感动,于婷也加入到了追查“孟少强”的队伍中。她的核心任务是提供一份证据,孟少强仍然存活的证据。
孟少强对此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案发之前,他模仿孟建云的笔迹签了一份“财产转让文书”。当于婷前往监狱的时候,她把这张文书藏在提包里——这是一个即将用到的道具。
探访室中,孟少强坚持要和于婷单独会面。当我和张大伟离开之后,于婷拿出两份文件让他签署。
一份是上诉书,孟少强模仿小孟的笔迹,签上了“孟建云”三个字;
另一份则是后来在好望角大酒店出现的“继承权指定文书”,孟少强使用自己的笔迹,在上面签了“孟少强”三个字。
走出探访室之后,面对张大伟对第二份文件的质疑,于婷展示了藏在提包中的“财产转让文书”,这是一个漂亮的调包手法,当时没有引起我们任何的怀疑。
于是于婷便暗中持有了孟少强签名的“继承权指定文书”,也就是可以证明孟少强仍然存活的证据。她导演了在好望角大酒店的那场戏,把这个证据抛了出去,谁能想到,这份文书竟是孟少强在监狱中签署的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波澜了。孟少强在二审中被释放,然后他以孟建云的身份领走了全部的遗产,并且堂而皇之的又和于婷举行了第二次婚礼。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完美到不留任何瑕疵。
听完我的这番分析——尤其是我最后的由衷评价,孟少强专注地看着我。在我们此前的交锋中,他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眼神——尊重而又惊讶的眼神。
“你的推测完全正确。”他叹息着说道,“也许我知道我的错误在哪里:我太低估你了——而你本不该是个如此被低估的对手。”
我却苦笑着摇头:“不,你说的不对。你并不是低估了我,相反,你是低估了你自己。”
孟少强“哦?”了一声,困惑不解。
“你知道吗,当二审结束之后,我便被一个问题深深的困惑,我始终想不通它。正是为了要解开这个困惑,我最终才大胆地猜测到你和孟建云互换了身份。而这一点想通之后,其他所有的谜题也就迎刃而解。”
“这么说的话,我的失败都是因为这个困惑的存在?”孟少强凝眉问我,“那个困惑到底是什么?”
我沉默片刻后,如实说出心中的感慨:“你在我心中,其实一直是个难以逾越的对手,我从不敢想象自己能够战胜你。甚至于你把婷婷从我身边抢走时,我也只能默默地去承受;对孟建云而言,你更像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永难翻越。可是二审结果下来以后,情况却好像发生了颠覆:孟建云无罪释放,并且获得所有遗产,孟少强却落得流落天涯的下场,而这一切都是出自于我的手笔,我无法理解,我怎能就这样击败了那个压得我无法喘息的男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胜利,更无法接受孟建云的胜利,所以我一直在问自己,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就是那个指引着我发现真相的困惑。”
孟少强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说:你之所以最终战胜了我,是因为你相信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我?”
我点点头。如果把我刚才的话简略一下,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孟少强居然笑了:“你不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吗?”
“的确是悖论。”我喃喃地说道,“可每一个悖论,都是一柄通往真相的钥匙。”
7.
七天之后。
我走出了看守所,阳光晃得我有些刺眼。适应了一番之后,我看到张大伟正在不远处等着我。
我走上前淡淡地说了句:“让你费心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对方在外面运作,我决不可能这么快获得自由。因为我这次的祸确实闯得不小。
有七辆车在高速路上发生了追尾,所幸无人员伤亡。除此之外,还有三百多人误了那天下午的航班。
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孟少强留下来。因为张大伟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从专家那里得到那份“事故证明”的笔迹鉴定结果。
正如我此前所说,孟少强的计划是完美的,完美到即使我能还原所有的过程。我也没有办法对他进行指控。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孟建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孟少强。
回复举报|65楼2014-08-08 20:45
北平罗飞
中级邢警12
除非我能获得他的真实笔迹。
孟少强在最后时刻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疏忽,当时他急着上飞机,因为只要他一上飞机,所有的事情就无从挽回了。
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为了留下他,居然能在高速路上制造出那么大的混乱。
“检察院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起诉你。你可能会被判一到三年的徒刑。”张大伟告诉我说,“不过我正在多方打点,尽量为你争取缓刑。”
“呵。”我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吧?”张大伟如长辈般关切的问道,“走,想去哪里?”
我沉默了片刻:“我想看看她。”
张大伟当然知道那个“她”是谁,他轻叹着说道:“上车吧。”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女子监狱的探访室。
于婷坐在我的对面,她的容颜有一些憔悴,但仍然掩不住那绝美的秀色。
我有些不敢看她。她倒反而坦然,主动问我:“我的时间是有限制的,你什么也不想说吗?”
“我只想问问你。”我鼓起勇气道,“你现在是否后悔?”
于婷笑了,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你知道吗?在我骗你的时候,我心中会非常非常的难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尽力掩饰住心中的激荡感觉。
可于婷的回答却要让我彻底的绝望。
“因为我骗你的时候,你会因此而误解我,误解我对孟少强的感情,这就是让我最难受的事情。你们不会明白我和他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狱中的时候,他是如此的信任我,将性命完全交给我来掌握。而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什么金钱、遗产,我全都不在乎,只要他高兴,我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谁能像他一样拥有我全部的崇拜和爱恋——即使是现在,也同样如此。”
我黯然伫立了半晌,这才苦笑说:“那你又能否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你说过,你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我做过什么,你都会保护我,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你都不在乎——”于婷用漆黑的双眸凝视着我,“——可是,你并没有做到。”
是的,我没有做到,最终是我把她送进了监狱。
于婷看出了我的窘迫,她淡淡地宽慰我说:“你不用放在心上,因为我自己都不在意。”
我抬头看着她,眼神中一片迷茫。
她真的不在意吗?那她为何又把那句话记得如此清楚?
也许这就是人生,随时随地都充满了悖论的人生。
8.
“你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她却愿意为另一个人做任何事情——这就是爱情。”从女子监狱出来之后,张大伟拍着我的肩膀安慰到。
我向他要了一颗香烟。我以前从不吸烟,所以当烟雾进入肺腔的时候,我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张大伟静静地看我咳完,这才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会哭呢——还好你没有。”
我愣了半晌,让春风把我湿润的眼睛吹干,然后我黯然地回答说:
“也许我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