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死去的胡俊凯一样,顺平的脸上此刻也是浮肿不堪,两丝细细的血线顺着他赤红的双眼渗了出来!

 

第十三章 端倪初现

周平在外围的调查也进入了关键的阶段。确定了死于周秀英家地阱中的男子不是吴健飞之后,周平对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那些往事有了一个新的猜想。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猜想虽然能解释一些暴露出来的事实,但也存在着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周平强烈地感觉到,他所了解的东西少了某个重要的环节,这个环节对于穿接所有的已知线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由于急切地想要弄清这其中的究竟,周平行走在出山的雪径上时,步伐甚至比清晨进山的时候还要快些,没过多久,徐丽婕就有些跟不上了。

“你走慢点行不行?”她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来,虽然是寒冷的雪后初冬,但她的额头上此时已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周平看到她的窘相,不免也觉得有些心疼。他停下脚步,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歇会儿吧。”

徐丽婕点点头,突然,她的眼中放出兴奋的色彩,指着周平身后的远处群山:“你快看那边!”

周平回过头,顺着徐丽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原本阴霾密布的天空中,一轮红日正顽强地探出头来,绚烂的阳光穿过群山间的罅隙,给皑皑的雪域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色外衣。

“真漂亮!”徐丽婕完全忘记了劳累,轻声赞叹着。

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周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心情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如果这种好天气保持下去,那么被封锁的山道应该很快就能被打通,到时候山上山下隐藏着的案情也必将暴露在这无孔不入的灿烂光芒中。

心情变得愉快了,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似乎步履也轻便了很多。下午四点钟左右,他们回到了山脚下的南明山派出所。

所里的大部分同志都跟着王副所长疏通山道去了,只有姜山和段雪明留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知道周平回来后,他们都聚集到了刑侦科的办公室里。

徐丽婕和所里的老朋友相见,高兴地互相打着招呼。

周平等他们寒暄完了,立刻把话语引向正题:“那几个家属还在所里吗?”

“其他人都暂时回去休息了,等山道通了后再过来。”姜山回答道,“只有那个吴燕华一直不肯走,一定要等着见自己的丈夫。”

周平点点头,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正是吴燕华:“那她人在哪儿呢?”

“在接待室里睡着了,据说昨天一夜都没合眼。”

父亲离奇死于山上,丈夫情况不明,只怕是再坚强的女子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双重心理煎熬。周平正在琢磨是不是该让她继续休息一会,吴燕华却自己从门外找了进来。

“周科长,现在有什么消息吗?”她柔柔的声音现在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虽然她很努力地在脸上扯出一丝微笑,但憔悴的心力还是通过凌乱的发梢和略微发白的脸色无法掩饰地显现了出来。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青春靓丽的徐丽婕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女人,仍不免为其身上洋溢着的古典气质所倾倒,羡慕的眼光中甚至暗暗浮现出一丝妒意。

“山上还是没能联系到,不过现在有一些新的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周平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请坐下说吧。”

“谢谢。”吴燕华礼貌地颔了颔首,施施然坐下,然后睁大双眼忧虑地看着周平。

周平在吴燕华面前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在考虑该从哪儿说起,然后他开口问道:“你父亲被胡俊凯救走,是在一九七二年?”

“是。”

“你们后来去找他,发现他失踪了,那是什么时候了?”

“一九七六年吧。”

这和档案上记载的一九七八年默认死亡,一九七六年登记失踪的情况是吻合的。

“嗯。”周平迈上一步,目光炯炯,“为什么会隔了这么长时间?”

吴燕华微微锁起眉头,沉默不语。

“你手上戴着的那个是结婚戒指吧?”周平突然话锋一转,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场的人不免都觉得有些突兀。那枚别致的银色戒指戴在吴燕华纤细的左手中指上,虽然非常引人注目,但它和现在讨论的事情能有什么关系呢?

吴燕华更是诧异地看着他,不过她还是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我注意到了,那上面刻着你们的结婚日期,一九七五年十月。”周平整了整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其实在一九七四年,对文化界人士的迫害就已经停止了,你们应该立刻去把吴健飞接回来才对啊。为什么会等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在此之前你们就举行了婚礼,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听周平这么一分析,徐丽婕等人都有些悟出了味儿。的确,在长辈去向未卜的情况下,两人不去寻找,而急着完婚,不能不说是一个反常的举动。大家不禁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吴燕华。

吴燕华抿着嘴唇,沉默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的主意,先结婚,然后再去寻找我的父亲。”

“为什么呢?”周平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关心的是其中隐藏的原因。

“说起来也简单得很。”吴燕华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父亲并不赞成我们俩的婚事。”

周平点头沉吟着,他正顺利地一步步地迈向自己所追寻的答案。

 

第十四章 危悬一线

午后的枯木寺一片寂静,灿烂的阳光似乎丝毫没能扫去笼罩在其上空的阴霾。

大约半个小时前,顺平停止了呼吸,直到最后一刻,他仍然保持着端坐运功的姿势。虽然心中早已绝望,但顺平从未放弃与他所描述的那个“看不见的恶魔”进行生死较量,他的这种强悍和坚韧的性格使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赢得了罗飞的些许好感。

经过几个小时的坚持,顺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由于他在寺中的声望和地位很高,顺平的死引起了合寺僧众的恐慌,而他所描述过的那个传说和“恶魔”也因为他的死变得如此真实。在大家的想象中,那“恶魔”似乎正肆无忌惮地俯瞰着这座山中的孤寺,寻找着下一个被吞噬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控制局面,罗飞让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寝室,没有特殊原因,不得随意串门或外出走动。枯木寺霎时间变得死气沉沉。

处理完这一切后,罗飞来到了住持空静的寝室。他端坐在桌前,出神地看着顺平拿过来的那堆“无头草”,陷入沉思。

空静远远地坐在自己床上,神情不安,几次想要开口,但又担心打搅了罗飞的思路。

良久之后,罗飞从那些植物中挑出了一株长得最为肥硕的,拿到眼前仔细端详。虽然已经离水有十几个小时了,但它的茎叶仍然碧绿发亮,透露着一种略带诡异色彩的盎然生机。

“来自‘死亡谷’的无头草。”罗飞轻轻地自言自语,“你真的是恶魔的请柬吗?”

一旁的空静此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罗所长,这个东西现在还是不要再碰的好,顺平死得不明不白的…”

罗飞听出了空静话里的潜台词,本来顺平吓死顺德应该只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插曲,但随即顺平离奇死去,结合那个传说,不能不让人有所联想:顺平正是因为接触了这些“无头草”才引来了“死亡谷”中的恶魔。

罗飞放下手中的植物,看了看空静:“你如果真的害怕,一会儿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拿回空忘屋里吧,反正我已经碰过了。”

空静担心罗飞产生不悦的心情,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愁眉苦脸地说道:“罗所长,你不要怪我多舌,这个事情现在确实有些玄妙,很难说清有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因素存在。”顿了一顿,他看着罗飞,用试探的口吻询问,“刚才在顺平屋里的时候,你闻到了没有?”

罗飞点了点头,他知道空静在说什么。顺平咽气的时候,他们俩都去探过顺平的鼻息。与空忘、胡俊凯的尸体一样,顺平的身上也有着淡淡的古怪气味。看来空静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一闻到那种气味,我就想起二十年前的情形。当时的空忘就像被恶魔附身了一样,而现在,那个恶魔又回来了。”空静目光闪烁着,显出心中的恐惧。

“二十年前的恶魔?”罗飞接着空静的话茬,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在二十年前,这个恶魔是怎么被制伏的呢?”

空静愣了片刻,喃喃地说:“也许只有我师父才知道,那恶魔被封制在画中,可现在又被放了出来。”

说到这里,空静摇了摇头,这些虽然是他心中的猜想,但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解释实在有些太离奇了。

罗飞沉默不语,他正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着。原本如一片浓雾般的种种谜团中,现在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他似乎看到了照亮全局的希望,但这亮点又被几层薄纱包裹着,忽隐忽现,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突然间,顺和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打断了罗飞的思绪。

“你们快过去看看吧。”他气息不定地说道,“顺惠和几个师兄偷偷摸摸地想要下山呢。”

空静马上站了起来:“下山?为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不能待在寺里等死。”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有些惶恐地瞟了罗飞一眼。

罗飞皱起眉头:“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呢?”

“已经到了前院了。”

“真是添乱!”空静急匆匆地就往门外走去,“罗所长,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叫回来。”

罗飞也站起身,快步赶上空静,顺和则小跑着抢在两人前头带路。

很快,三人便穿过正殿,来到了前院。顺惠和另外两个年轻僧人正站在寺院门口四下张望着,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顺和带着空静和罗飞前来,顺惠等人显然有些意外。他们快速地讨论了几句,突然撒开腿,跑上了下山的雪径。

“快,快叫住他们,让他们别跑!”空静恨不能一步抢到门口,追上这几个胆小而盲目的家伙,无奈腿脚不灵,只能无奈地吩咐跑在最前面的顺和。

顺和使尽全力追出去,站在山路口大声呼喊着:“师兄,别跑了!住持让你们回来!”

然而顺惠等人毫不停留,反而加快了下山的步伐,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由于道路崎湿难行,顺惠还摔了一个跟头,不过他立刻就爬了起来,看来与继续留在山上的恐惧相比,这点疼痛实在算不了什么。其余两人也都是步履踉跄,显得狼狈不堪。

等空静气喘吁吁地赶到下山的路口时,顺惠三人已经沿山路跑出了五十多米,眼看是追不上了。

“山路不通,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呀!”空静看着他们的背影,急得直跺脚,可他说的话已经无法传到顺惠等人的耳中了。

“算了,让他们去吧。”罗飞倒显得淡然一些,“等他们发现下不去的时候,自然还会回来的。”

空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有这样了,唉,我们回去吧…”

“住持,我也回屋去吗?”顺和捂着胸口问道,可能因为刚才来来回回跑得太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中气也变得有些不足。

罗飞凝目看着顺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你先回去吧,我和住持还有些话要说。”他冲着小和尚说道。

顺和答应了一声,独自一人往寺里走去。

罗飞神色严峻,目送着顺和的身影消失在正殿之后。

“罗所长,有什么不对吗?”空静看出了一些异常。

罗飞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等会儿吩咐个人,看住顺和的屋子,不要让他出来了。晚上吃饭,也让人给他送过去吧。”

“为什么?”空静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你没有注意到吗?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眼睛也有些发红。”

“罗所长,你是说…”空静意识到罗飞话里的潜台词,又急又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

“我也只是预防万一,最好是什么事也没有。”罗飞对空静说完宽慰的话,然后长长地呼了口气,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是心事重重。

空静有些茫然地看着罗飞:“那如果有事呢?该怎么办?”

罗飞沉默着,这也是他正在苦苦思索的问题。

“等待救援。”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在空静失望的目光中,他抬头看了看广袤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而罗飞的心里却在一阵阵地发凉。也许现在只有他最清楚,事态已经到了一个怎样严峻的地步!

空静苦笑了一下,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在等待,那就还有希望。

“先回去吧。”罗飞一边说一边迈动了脚步,“有些事情,我得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

两人一前一后又回到了空静的屋子里,这次罗飞并不打算久留,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帮空静把屋里的无头草清理出去。

顺平把无头草带进屋子的时候,是用一件黑色的长衣打成包裹携带的。罗飞之前一直都没有太留意这件衣服,现在他要再次把这件衣服打成包裹时,却发现了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僧衣。

准确地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件衣服,它更像是一件斗篷。较为奇特的是,在它的后襟处带着一顶连衣的帽子,有点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僧侣服饰。

“这是一件什么衣服?”罗飞把长衣拎起抖开,看个究竟。

空静瞥了一眼,回答:“这是空忘师弟穿的法事服。”

“法事服?”罗飞有些不太明白。

“空忘对灵异占卜一类的东西很有研究,附近的山民家死了人,有时会请他去做一些超度的法事,这就是专门在那种场合下穿的衣服。”

罗飞点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他把衣服贴到鼻前闻了闻。

空静变了脸色:“这衣服也有那种气味?”

罗飞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这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用衣服把那堆草重新包好,起身准备离去。

“我把这些都带走了。”他说道。

空静看着那个包裹,露出厌恶和恐惧的表情,巴不得这些奇怪的东西消失得越远越好。

“后援什么时候能上山?”在罗飞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空静问了一句。

“两三天之后吧。如果期间再下雪的话,就不好说了。”罗飞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空,落日的余晖似乎在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两三天…”空静喃喃自语着,谁知道这段时间中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罗飞理解空静的心情,可是现在,除了等待,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晚斋时,顺惠、顺和等人的消失引起了僧人们的注意,关于顺和已被恶魔附身的传言开始在私下里窃窃传播开来。而顺和的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他已经卧床不起,虽然还没出现眼口流血的恐怖症状,但罗飞心里清楚,如果不采取措施,那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事隔二十年,来自“死亡谷”的恶魔再次降临了,而制伏恶魔的方法现在却成了一个迷。

山区的夜晚来得特别迅速。太阳下山后,天色很快就全黑了下来。按照罗飞的吩咐,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在一片迷茫和不安的气氛中,枯木寺迎来又一个沉寂的黑夜。

此时,下午偷跑出去的顺惠等三人正艰难地行进在回寺的路上。他们本想逃离那座被恐怖笼罩着的孤寺,但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却发现积雪封闭了山路,根本没有下山的可能。幻想被击碎了,他们只能沮丧地选择往回走,山上的情况虽然令人惶恐,但至少那里还有吃有住,不至于冻毙在雪地中。

刚走出寺门那股兴奋的劲头此时已一扫而光,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挨到寺门口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寺里的人们都已进入沉睡中,整个寺院黑压压的,一片死寂。

去而复返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加上三人早已精疲力竭,于是决定不作声张,各自悄悄地回屋休息。

一踏进后院,顺惠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但又不知道这感觉源于何方。当他来到自己屋前想要开门的时候,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他忍不住回过身来,四下张望着。

突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张大了嘴,巨大的恐惧压迫着他的胸口,几乎令其窒息!

尚在院子里的两个同伴注意到了顺惠的奇怪表现,他们顺着顺惠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愣在了原地,满脸骇异的表情。

一个黑影正站在空忘宿舍的屋顶上,一动不动如入定一般。虽然夜色朦胧,但借着雪光的映衬,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一个没有头颅的人形!

因为顺惠的寝室和空忘的寝室相对,此时这黑影对顺惠形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逼视”感觉,顺惠在这种恐怖的压力下,两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着。这使得他的脚跟绊在了门前的台阶上,身体随之往后摔了下去。

屋门被顺惠的这一摔给撞开了,那“咔嚓”的响声刺激了顺惠,使他一片空白的大脑重新运转了起来。

“来人啊!无头鬼,无头鬼!”他扯着嗓子叫嚷着,略微变调的声音立刻撕裂了沉寂的夜空。

各个寝室随即都有了反应,有人拉亮了灯,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出门查看,胆小的则待在屋里颤声询问着。

空忘屋顶上的那个黑影此刻也动了起来,“它”似乎害怕暴露在灯光下,沿着屋脊向前院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最先抢出屋的几个僧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那诡异的身形同样令他们目瞪口呆。

连日来传言中的“无头鬼”此时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追!抓住‘它’!”不知是谁首先吆喝了一声,压抑在众人心中的恐惧顿时爆发成一种同仇敌忾的力量,几个年轻胆大的僧人一同向着黑洞洞的前院追了过去。

此时空静也来到了院子里,他并没有看见屋顶上的黑影,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他立刻带着剩下的僧人们赶往前院。只见先前追过来的那几个年轻僧人正站在西首的客房前,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回事?”空静急匆匆地上前询问,“‘它’跑到哪里去了?”

附近的几个僧人都不说话,纷纷把目光投在了一个叫顺智的大高个儿身上。

顺智平时在寺中有些莽撞,经常被顺平训斥。在刚才冲入前院的那拨僧人中,他跑在了最前面,只有他看到了黑影进入前院后的行踪。

“我看到‘它’从屋顶上跳下来,然后好像…好像进了这间屋子。”顺智手指西首客房的门口,有些支吾地说道。毕竟天色幽暗,他刚才匆忙间冲入前院的时候,所能看到的景象本就模糊,并不十分确定。

原本三三两两聚集着的僧人们立刻神情紧张地散开,胆大的对着屋门围着一个扇形,胆小的则躲在了别人身后。他们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屋门,院子里的气氛霎时间如凝滞了一般。

空静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漆黑一片、毫无动静的屋子,困惑和恐惧交错撞击着他的心灵,对他来说,简直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况了:连日来令大家人心惶惶的“无头鬼”终于现身,而且潜入了罗飞所住的屋子!

顺智原本懵懵懂懂的,现在看到大家的样子,而自己又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最前面,不禁有些害怕,他不安地转过头,求助似的看着空静:“住持…”众人此时也跟着他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空静深深地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往上走了两步。虽然心中和大家一样惶恐不安,但他知道自己有义务走出来处理这件事。

“罗所长,罗所长?”空静站在离屋门两米远的地方,冲着屋里叫了两声。

屋子里一片沉寂,毫无反应。

空静又往屋门走近一步。“罗所长?”他一边叫着一边歪头侧脑地想通过窗户向屋内张望,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僧人们此时起了一些轻微的骚动,有几个胆大的跟了上来。

“直接推门进去吧!”顺智粗声粗气地说道。空静的举动似乎重新给了他勇气,他走在众人的最前面,做出要动手强行推门的架势。

空静拦住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众人屏住呼吸,隐隐可以听见屋内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有人向着屋门方向走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像砸在众人的心口上。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扇黑黝黝的屋门。

随着“吱”的一声轻响,门轻轻开了,门缝如同怪物的嘴般慢慢张大,站在最前面的空静和顺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一个黑影贴着门缝挤了出来,当微弱的雪光映在他的脸上时,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黑影正是罗飞,现在他站在门口,显得有些疲惫,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没有休息好的感觉。

“叫我有什么事吗?”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空静,似乎他并不是在问话,而是想告诉对方什么。

“那个无头鬼又出现了!”空静有些疑惑地看看罗飞,然后又往屋里瞥了两眼。

罗飞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继续问道:“你看见了吗?”

“没有。”空静怔了一下,解释说,“很多人都看见了。”

空静的话引起了诸多僧人的附和,顺智更是无所顾忌地嘟囔了一句:“我还看见最后那个家伙好像就是跑进了这个屋子里。”

“是吗?”罗飞沉吟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说道,“很可能是你们看错了。”

顺智有些不服气地梗梗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空静突然伸手制止了他:“我相信罗所长的话,肯定是你们看错了。”

空静态度的突然转换使得他手下的僧人们都有些茫然,就连罗飞也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你们都回去吧,我还有话要和罗所长说。”空静神色凝重,说话的语气不容辩驳。

僧人们无奈地互相看看,犹豫片刻后,终于各自散去了。顺智走出不远,又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住持…”

“回去吧。”空静冲他坚决地摆了摆手,“都待在屋里,谁也不要出来了。”

当其他人全部离开后,前院里便只剩下了空静和罗飞两人,静谧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罗飞首先打破了沉默。

空静看着罗飞,一直掩饰着的恐惧终于从他的目光中流露了出来。

“罗所长,你屋里有镜子,你去照一照吧。”他颤着声音说道。

罗飞蓦地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的…你的眼睛…”

“眼睛?”罗飞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咯噔”一下。

空静悲哀地摇着头:“你自己去看看吧。”

罗飞的心狂跳起来,他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到屋内拉亮了电灯,然后他三两步冲到床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自己的脸。

和他猜想的一样,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睛通红通红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鬼怪一般。

罗飞用双手支撑着桌沿,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他很清楚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空静茫然无措地在门外站了片刻,两天来同仇敌忾的情谊最终战胜了他心中的恐惧,他迈动脚步,准备向屋内走去。

“别进来!”罗飞注意到他的举动,转过头来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