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个地阱的确切地点,现在你还能找到吗?”

“能找到。每年的忌日,我都会到那个地方上香,希望能够减轻我们的罪孽。可这么多年,报应一来,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周平“嗯”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就跟我一起去现场,指认地点。”

到现场之前,周平先在村长办公室给市局挂了个电话,通报了这个意外出现的旧案,同时请求法医等相关人员的支援。与此同时,刘村长通过大喇叭召集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配齐锨镐,做好了刨坑寻尸的准备。

这一切都妥当后,周平带着小伙子们前往周秀英家所在的山坳,刘村长则在办公室等待公安局的支援人员。

半个小时后,周平等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这片山坳大概有二十亩地大小,散住着四户人家,周秀英的屋子位于山坳北角,最近的一户邻居与其相隔大约有三十米远。

“就是这里。”周秀英转到屋后十多米处,指着脚下的地面说。

周平观察了一下屋后的地势。周秀英所指的地点已经非常接近山林,而且背离其他的住户,在此处挖掘捕猎用的地阱是合适的。一般人是不会往那里走的。

可是吴健飞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方向呢?周平思索着,也许解释为吴健飞想不被发现悄悄地离开比较合理。

“开始挖吧。”周平一声令下,小伙子们冲着被冻得硬邦邦的地面挥起了铁镐。

虽然刚下过雪,但土壤上冻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刨开十公分深度的表层土壤后,下面的土松软了很多,几个小伙子也很卖力,推进的速度不算太慢。

一番动静引来了其他住在山坳中的几个村民,他们好奇地踱过来张望了两眼,然后又围着周秀英小声询问着。周秀英两眼紧盯着面前越来越大的土坑,脸色苍白,缄口不言。

土坑的深度刨到大约一米的时候,周平突然示意小伙子们停下,自己则轻轻地跃入了坑里。村民们立刻围拢了上来,瞪大眼睛看着。

土坑中央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坚硬突起,周平用手把突起物周围的泥土又拨开了些,那个东西尖利圆滑,原来是一截竹梭头。

围观的村民不免有些失望,周秀英的嘴唇却微微颤抖起来,在她的记忆中,吴健飞正是被这节竹梭穿胸而死。

周平站起身,提醒小伙子们把动作放轻,继续挖掘。浮出土壤的竹梭长度不断增加,达到二十公分左右的时候,在离梭杆不远处的泥土中又出现了一节灰白色硬物。拨去周围的浮土,硬物现出了它的全貌,这正是一根完整的人体肋骨。

村民们看出了端倪,骚动起来,他们窃窃耳语着,同时不忘用猜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恐惧不安的周秀英。

眼前的尸骨证实了周秀英的所言。周平有些茫然地抽了下鼻子,他遇见了一个死了两次的人。

这时,坑边的村民再次出现了骚动,他们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山坳的路口。

周平爬上地面,看见刘村长带着增援的公安正向这边走来。紧跟着村长的那人神采奕奕,居然是徐丽婕。

周平迎上去,面带一些诧异:“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徐丽婕白了他一眼,“我可是局里最早介入这个案子的人。有关吴健飞的档案记录,你们谁比我清楚?”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周平“呵呵”一笑,把目光转向徐丽婕身后,岔开话题说:“这几位同志都怎么称呼?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和徐丽婕同来的共有三个男警,当中的那个高个子抢上一步,对周平伸出右手,自我介绍说:“你是周科长吧?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我叫张雨,这两个弟兄,你叫他们小陈、小彭就可以了。”

周平和三人依次握手寒暄两句,又转到徐丽婕面前:“怎么样,小徐同志,咱们也握一个?”

“得了。”徐丽婕把周平伸过来的手打开,“赶紧带我们看看现场。”

一行人来到了挖开的坑边,坑里的小伙子们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穿警服的人,都茫然地停下了动作,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坑里。在他们脚下的土壤中,又有几根惨白的肋骨浮现了出来,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已出现雏形。

张雨观察了一会儿坑中的情形,开口说道:“你们几个都上来吧,接下来的工作我们直接来做。”

“上来吧,上来吧,都先喝口水去,村委会给你们记上一功。”在刘村长咋乎乎的吆喝下,几个小伙子依次从坑中爬了出来。

小陈和小彭手中都提着一个箱子。张雨三人从其中一只箱子里各自取出一套白色的工作服套在了身上,然后带着另一只箱子下到了坑里。

第二只箱子也打开了,里面是一些精致的挖掘和采样工具。张雨对着坑中骨骼的位置比画了一阵,同时向小陈和小彭说着些什么。随即,在张雨的指挥下,三人贴着已露出的骨骼边缘开始了细致的挖掘。

周平看着他们这番专业的架势,一时觉得自己竟无法插手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冲着身边的徐丽婕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你好好学着吧。”徐丽婕贴着周平的耳朵,颇有几分得意地小声说道,“人家可是科班出身的专家。”

“那就交给专家吧。我啊,正好一旁歇着去。”周平假意板起面孔,离开了坑边。

周秀英家的房屋门口有一排石阶,周平走过去坐了下来,徐丽婕紧跟着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不是生气了吧?”看到周平愁眉不展的样子,徐丽婕倒有些慌了,“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才没你那么小气。”周平托着下巴,眼望着远处的山峰,“我在想事呢。”

徐丽婕“哧”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周平转过脸庞,“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你肯定在想,吴健飞不是死在枯木寺了吗?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他的尸体?”

周平略带夸张地“嗯”了一声,以示赞许。

“其实啊,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就可以回答你。”徐丽婕又得意了起来。

“那你说,我听着。”

“很显然嘛,山上的那个吴健飞和坑里的那个吴健飞,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那哪一个是假的?”周平饶有兴趣地追问。

“我怎么会知道?”徐丽婕看着周平,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

周平拿出自己全部的耐心,微笑着说:“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说的都是废话呢?”

徐丽婕竖起杏眉,“哼”了一声,起身离去。周平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自顾自又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徐丽婕的脾气,这个时候你越哄她,她就越来劲,你不理她,过一会儿她自然又会来找你。

徐丽婕又来到坑边,下面张雨等人的工作似乎吸引了她,她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观看着。大约一小时后,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回头冲周平招招手:“快过来,尸骨快全部出来了!”

周平走上前,果然,坑中的尸骨已经完全脱离了泥土的掩盖,但又保持着被埋葬时的姿势,空洞的双目看向天空,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张雨等人靠着手中小小的工具,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快又好地完成了工作,周平也不禁从心底感到有些佩服。

张雨也看到了周平,他友好地招呼着:“你也下来看看吧。”

周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跃入坑中,此时张雨正打开一个采样的小塑料袋,把一小截植物根须状的东西放入其中。

“这是干什么用的?”周平好奇地问。

“这截树根长入了尸骨中,分析它的年代,可以从一个角度来印证尸骨被埋存的时间。”

这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周平最关心的还是下面的问题:“怎么才能确定这具尸骨是不是吴健飞的呢?”

“这个要麻烦一些。”张雨耐心地解释着,“可以把这个头骨拍成照片,然后扫描进入计算机,和吴健飞生前的头部照片进行比对,不过这种技术只有省里的刑侦分析中心才具备。”

“哦,那得要多长时间?”

“这个…不太好说,乐观估计也得半个月吧,如果赶上案子特别多,还得排队什么的…”

半个月?周平显然有些失望,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也能上山了,到时候把空忘的尸体和照片作个比对,孰真孰假立刻就出来了,还需要那么麻烦?

在张雨身边的提箱里,放着一些已经采好的其他样本,其中有一个较大的塑料袋引起了周平的注意。那里面的东西很杂,似乎有纸片、钥匙,还有一个破旧不堪的绵套状的物品。

张雨注意到了周平的目光,说:“这是死者尸体旁的遗物。”

“我可以看看那个绵套吗?”周平的目光显示他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拿出来,隔着这个袋子看。”张雨把塑料袋递了过来。

周平仔细端详着那个绵套。这是个扁筒状的东西,长大约二十公分,宽大约十公分,虽然已经腐败得厉害,但看得出来,它原本应该是具有一定的弹性的。

周平脸上出现迷惑的神色,他把目光投向脚下的那具骸骨。

骸骨静静地躺着,但有的时候不需要出声,它也能告诉你一些东西。

那骸骨和绵套相互印证着,坚定了周平心中的猜测,他突然释然地一笑,对张雨说:“关于怎样确定尸骨的身份,也许我可以给你另外一个建议。”

“什么?”张雨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周平。

“你可以查查山区里林东村和谷阳村的户籍记录,看这两个村子里在一九七二年有没有成年男子失踪,如果有,直接拿这个男子的照片与尸骸进行比对,也许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可是,为什么呢?”张雨显得有些茫然。

“别问那么多了,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周平站起来,脸上又露出思索的表情,“现在这具尸骨对我调查的案子帮助已经不大了,我得立刻去见几个人,也许能解开这里面的谜团。”

张雨看看周平,又看看那具骸骨,越发有些糊涂了。

周平不再多说,拍拍张雨的肩膀:“再见,结案的时候咱们再聚了喝一杯。”然后他友好地笑了笑,翻身上了地面。

徐丽婕走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

“你想知道就跟我来吧,这个案子的重点已经不在这边了。”周平一边说,一边走上了出山的路。

徐丽婕急急忙忙地和张雨等人打了招呼,然后追上来,不满地追问:“你快说吧,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你看到我刚才拿在手里的那个绵套没有?”

“看到了,但没有看清,怎么了?”

“你可能没见过那个东西。但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它太熟悉了。”周平露出些许得意的表情,“那是挑夫套在扁担中部的绵套,这样扁担搁在肩上,不至于把皮肤磨破。”

“那你的意思是…”

“那个死在坑里的人是个挑夫。我仔细看了骸骨,右肩明显比左肩低,这种后天的骨骼畸形正是挑夫的特征。”

“不对啊,挑夫也是两个肩换着工作的呀?”徐丽婕提出了一些异议。

“但两肩的力量还是有区别的,一般来说,右肩承重的时间肯定会比左肩长,你如果像我一样长期接触过这些人,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我说的那两个村子,都是以前出名的挑夫专业村,那里的成年男子基本上都从事这一行——当时可没有这么好的山路,山里山外的物质联系都靠挑夫来完成。”

听周平说了这么多,徐丽婕有些明白了:“那么这个人不是吴健飞,而是山里的一个挑夫?”

周平点点头。

“可是怎么会呢?周秀英夫妇是亲眼看见他掉进坑里,然后又亲手把他埋了的呀?”

“这你还想不明白?”周平撇了撇嘴,“胡俊凯当年送到周秀英家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吴健飞!”

 

第十二章 泣血而亡

说完那个恐怖的传说之后,顺平显得有些疲惫。当他把雪停的消息告诉罗飞和空静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

“我累了,我得回屋歇会儿。”他有气无力地说着,然后转身,独自走出了屋门。

罗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空静说道:“你们寺里,这个顺平也算个人才了。”

“是啊。”空静的话语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他处事果断,又有一身好功夫,僧人们都服他,现在寺里的大小事务,其实都是他在处理。我这个住持的位置,迟早是要给他了。”

“哦?他会武功?”罗飞不禁又朝着顺平离去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果然,虽然连续两个晚上没休息好,已经显出疲态,但顺平的步履仍较常人轻盈得多,这从留在雪地上的那些轻浅整齐的脚印便可以看出些端倪。

空静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连连打着哈欠,的确,对这样一个老人而言,这一天多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人心力交瘁。

一天多来,这小小的寺院中竟有四人先后死亡,除了一些诡异离奇的传言,罗飞至今没有掌握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继续在空静屋里待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他就势起身告辞,回到了前院的客房中。

说实话,罗飞自己也开始觉得脑力不济,需要休息了。他决定先放松心情,好好地睡它一觉再说。

寺里的其他僧人也大都作了和罗飞同样的选择。昨晚之前,他们还被“无头鬼”和“凶画”的传言搅得人心惶惶,经过昨夜的恐怖事件之后,大家的态度却冷淡了下来:事实出现在众人眼前,讨论和猜测已经没有必要了。每个人都把深深的恐惧埋在了心底,战战兢兢却又无可奈何地静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好在雪已经停了,后援力量在两三天后应该就能上山。虽然就目前山上的形势而言,这有些远水不解近渴感,但多少都给了恐慌中的众人们一些希望。

在这样的特殊状况下,早课被取消了。枯木寺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度过了罗飞到来后的第二个上午。到了早上十点钟左右,伙房的几个僧人率先走出了寝室——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饭还是要吃的。

罗飞也在不久后醒了过来。经过沉沉的一觉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清醒了很多。美中不足的是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出了声。他起身下床,推门走到了院子里,一股淡淡的饭香立刻强烈地刺激起了他的食欲。

罗飞顺着这股香味径直向后院的厨间走去。厨间门口,一个火夫打扮的僧人手持扫把,正骂骂咧咧地向着屋顶发泄着怨气。

罗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只黑黝黝的野猫迅捷无比地在屋顶上穿梭了两下,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和我们抢食吃。”那僧人愤愤地说着,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野猫离去的方向发起愣来。

罗飞走到他身边,问道:“师傅,午饭还有多久能好?”

那僧人还惦记着野猫的事,没有答话,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它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来无影去无踪,连个脚印也没留下。”

罗飞蓦地愣住了,如同在黑暗中突然燃起了一星火光,僧人的话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思绪,他甚至激动得要忍不住大叫起来。

“有梯子没有?快去给我找来!”他扳过僧人的肩膀,急切地说着。

“什么?”僧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

“梯子。我要到屋顶上去。”

“可是,你现在上去也不可能追到它了呀,它早跑到山里去了。”僧人诧异地看着罗飞。

“你知道什么?”罗飞板起了面孔,“让你找你就去找!”

僧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连忙答应了一声,向着正殿方向跑过去——估计那里就是梯子存放的地方。

果然,没两分钟后,他就扛着个木梯赶了回来。在罗飞的指挥下,他把梯子靠在了屋脊上。

“罗所长,你这是要干什么?”空静被院子里的喧闹吵醒了,一出屋便看到了这个场面,走过来诧异地询问着。

“我早该想到的,只希望现在还没有太晚。”罗飞一边说,一边沿着梯子向屋顶爬去。

空静一脸茫然,他愣了片刻,也跟在罗飞身后爬上了梯子。由于年龄的关系,他的动作比起罗飞来要迟缓了很多。当他到达屋顶时,只见罗飞正入定般地站在不远处,双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我们来得还不晚。”罗飞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屋脊,“你看那里。”

罗飞所指的地方正是顺德寝室的屋顶,一行淡淡的脚印从那里开始出现,一路延伸出二十多米后,在屋脊边消失了。

“那是谁住的屋子?”罗飞指着脚印的尽头问空静。

“应该是顺平的。”因为身处屋顶,看不到屋子的全貌,空静只能根据方位大概猜测着。

“那就没错了。”罗飞满意地点着头,“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罗所长,你的意思是…”空静似乎意识到一些什么,但又不十分明白。

“先别问我了。”罗飞挥手打断他的话头,“这件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我们一起去找他。”

自凌晨回屋之后,顺平就一直没有出来过。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这和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显得颇为不符。

甚至当罗飞和空静敲了他的屋门之后,屋子里仍然听不见他的任何回音。

在这种情况下,罗飞不再犹豫,他一脚踹开了那并不结实的木门。

罗飞原本以为顺平有可能已经潜逃,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顺平不仅就在屋内,而且还好端端地盘腿端坐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正在练功一样。不过他是面墙而坐,罗飞等人进屋之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你干什么呢?怎么不开门?”空静难得摆出住持的威严,用叱问的语气对顺平说话。

“你们…不要靠近我!”顺平嘶哑着声音说道。

“什么?”空静似乎有些生气,他还想上前时,罗飞拽住了他。既然知道顺平身负武功,自然得提防他做暴起伤人的困兽之斗。

“你们不要过来!”顺平再次强调,然后他用一种绝望和恐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被恶魔附身了。”

“恶魔?”罗飞冷冷地回答,“只怕是你自己的心魔吧!”

顺平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什么‘恶魔’、‘鬼魂’,都是用来障人耳目的鬼话,真正肆虐的是人的心魔。你费尽心思,自作聪明地设计了自己的罪行。今天清晨雪停的时候,你肯定很失望吧?也许再下十分钟的雪,你留在屋顶上的脚印就会被完全掩盖住了,可是老天偏偏不帮你这个忙。”

顺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至少当时我成功地骗过了你,天不助我,并不代表就是我输给了你。”

“这么说,确实是你害死了顺德?”空静指着顺平的背影,因为气愤手有些微微发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必要再瞒你们什么。寺里丢失的那些古物,是我拿走的,前一阵来的几个香客,就是我联系好的买主。住持,你后来不让香客住在寺里,是不是听了顺德的建议?”

“是啊,难道你就因为这个怀恨在心,想要害死他?”

“那当然不会。”罗飞在一旁插话道,“那时他已经得手,寺里还留不留宿香客对他已没有什么影响。不过顺德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不错。”顺平证实了罗飞的猜测。“顺德这小子晚上不好好睡觉,撞破了我的好事。他虽然胆小,但却机灵得很,从此整天围在住持身边。我虽然拿他无可奈何,但也知道他不敢多说什么。”

罗飞沉吟了片刻,脸上现出些懊悔的神色:“顺德的死有一部分只怕还是我的责任。你看到他前两天和我来往过密,这才动了杀机,是不是?”

顺平点点头:“顺德鬼灵精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在空静面前不敢说的事,在你罗所长面前就未必不敢说。”

“他还是个孩子,你…你真是狠毒!”空静对顺德颇有感情,这时眼角已忍不住涌出了两颗浊泪。

罗飞轻轻拍了拍空静的肩膀,示意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好了,现在说说你是怎么做的吧。”罗飞对顺平说道,“这以后将作为你的第一供词。”

“你既然已经发现了我留在屋顶的脚印,接下来的事也就不难推测了。”顺平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然后他继续说道:“昨天深夜,我先进入空忘的屋子,把他的尸体从绳套中放下,然后我换上空忘的僧鞋,背着那具尸体来到顺德寝室的窗前。在那里,我把僧鞋重新穿回到空忘脚上,再顶开窗户,把尸体在窗台上码好,形成要爬进窗户的假象。当顺德听见动静起身的时候,我已经跃上了屋顶,通过连成一片的屋脊回到了自己的屋前。罗所长,我说的这些和你的想象有出入吗?”

“基本都是吻合的。其实昨晚我之所以被你蒙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觉得常人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攀上屋顶——那屋顶离地面至少也有三米高吧?虽说墙面上有些地方可以借力,但换成我,怎么也得折腾个三五分钟,那肯定会被第一个来到院子里的空明发现的。不过,当我知道你身怀武功之后,这个问题也就不难解释了。其实,即使大雪真的掩盖了屋顶的脚印,我也能据此推断出只有你可能完成这样的作案手法。”

“但是那样的话,你就只能猜测,而不会有任何证据了。”顺平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惋惜,似乎在抱怨老天对他的不公。

“你…你还说这样的话,你真是不知悔悟,善恶皆有源,因果报应,自有天理,这些佛法你都读到哪里去了?”空静抑不住心中的气愤,激动地叱问,“那么空忘师弟呢?还有那死去的两个客人,他们又哪里得罪你了?你又是用什么手段对待他们的?”

顺平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阴沉沉地问道:“罗所长,你也想这么问我吗?”

“是的。”罗飞很认真地回答,“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相信什么‘恶鬼’和‘神秘力量’的说法,不过你布的这些迷阵确实骗过了我,我至今看不出其中的头绪。希望你能告诉我其中的真相,我甘拜下风。”

“呵…呵…呵…”顺平突然干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你错了。”他哑着嗓子说道,“你以为那些也是我布下的迷阵?不,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恶魔就在这个寺院里,他已经缠上了我,你们…你们不要急,它也会来找你们的!”

“你在说什么?”罗飞感觉到顺平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抢上一步,把空静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大声呵斥道,“你转过身来!”

“你以为我这么坐着是和你们故作姿态吗?我在运功,我要跟它拼一拼,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顺平言辞虽然强硬,语气中却透出一种垂死的悲哀。

“但我终究还是逃不过,你们也逃不过!”停了片刻后,他这么说着,慢慢地转过了头。

罗飞和空静同时惊呼了一声,向自己的后方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