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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命案死者的双手和头颅缺失,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想隐藏死者的身份,所以必须毁掉死者的指纹和面容。可是在这起案件中,死者就是案发场所的户主,就算没了头颅和双手,其身份也是掩盖不住的。那凶手残害尸体的动机就值得商榷了。这个动机或许与命案的动机相关,可以进一步提示案件的侦破方向。
道理大家都懂,但要参破其中的玄机又谈何容易?罗飞把问题抛出之后,会场上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皱眉凝思,约莫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了,也没人提出见解。
见气氛如此沉闷,罗飞便鼓励般说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别有顾虑。哪怕不成熟也没关系,现在就是讨论嘛,集思广益,互相激发。”
终于有人响应罗飞的呼吁,举手道:“我能说两句吗?”大家的目光立刻向着说话者聚焦而去。
出乎意料,主动请缨者并不是刑警队员,而是女法医梁音。
罗飞点头道:“当然可以。”说完还报以一个赞许的微笑。其实他并不奢望女孩能给出什么高明的见解,不过在刑警队这个鲜见女性的团体里,让一个漂亮的女孩率先发言,必然能有效地带动起大家的积极性。
“那我就献丑了啊。”梁音把身体坐直,还特意清了清喉咙,然后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一般来说,如果命案现场出现了无头尸体,那么凶手的动机不外乎以下几种情况。”
罗飞一怔——这是要长篇大论的节奏?看来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啊。联想到昨天在案发现场这个女孩就曾对死者的死因有过一段精彩的分析,罗飞开始对她多出了几分期待。
那边梁音略作停顿之后,正式开始阐述:“第一种情况,也是最普遍的,就是要隐藏死者的身份——这种可能性已经排除,就不多说了。我们直接讲剩下的几种。
“出现无头尸体的第二种情况,是因为凶手本身就把获取死者的头颅作为行凶的动机之一。比如说通过对尸体残害来实现某种宗教上的仪式,或者是为了猎取头颅来炫耀自己的武力——不过这些事一般都出现在愚昧年代,在今天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出现无头尸体的第三种情况,是凶手需要使用死者的头颅来实现下一步。比如说雇佣杀人,杀手为了向雇主证明目标已经死亡,便带走头颅作为证据。不过现在是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一个人到底死没死恐怕不需要用这么野蛮的方法来验证吧?所以这种可能性大概也可以排除了。
“出现无头尸体的第四种情况,是凶手想要通过斩首的行为来宣泄心中的某种情绪,或者是表达对死者的极度痛恨,或者是要震慑死者的家人。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就是凶手对死者的身体极度迷恋。比如说因爱生恨的情杀,凶手在杀人之后有可能会带走部分遗体,以寄托某种变态的情感。如果是上述几种情况的话,死者在生前一定和凶手有着极深的纠葛,应该着力从死者的社会关系中排查凶手。
“出现无头尸体的第五种情况,是凶手想要利用死者的头颅来制造错觉,干扰警方探案。比如说把头颅放在冰箱里冷藏一段时间,从而延长对死亡时间的推断;或者把头颅丢弃在某个特定的场所,让警方误以为那个场所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不过结合本案的实际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
“出现无头尸体的第六种情况,是凶手想要隐藏死者头颅上的某些信息。比如说凶手用特定的凶器击打了死者头部,而这个凶器很可能会暴露凶手的身份;或者说死者头部有某种特殊的病变,而这种病变或许和凶手的杀人动机有关;再或者凶手担心死者的瞳孔中会留有自己的影像——虽然这是不科学的,但确实有很多人相信这样的传言…基于以上种种,凶手必须把死者的头颅销毁。
“嗯,大概就是这些吧。有什么不全面的地方,欢迎大家补充。”
梁音这一口气说下来,声音又脆又亮,语速快如连珠。最后那句话说完,她有些渴了,便拿起面前一个粉红色的水杯“咕嘟嘟”地连喝了好几口。她的嘴是停下了,但眼睛可没闲着。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流连四顾,似乎在问:怎么样?我说的可有道理?
在场众人一时无语。其实大家并不是没有话,而是需要留点时间缓缓劲。要知道,今天在座者都是刑侦界的精英,但这样一番分析,能把无头尸体出现的可能性讲得如此全面和透彻,他们还真是心服口服。而这番分析又是出自一个年轻女孩之口,怎不令人讶然?
就连罗飞也忍不住赞许道:“说得很好。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啦。”梁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看了很多资料的。除了专业教材和刑侦案例之外,还有一部专门讲无头尸体的日本推理小说。”
“你能提前作足功课,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肯定的!”罗飞又表扬了女孩一遍,随后话锋微微一转,“不过你的分析都是从资料中总结出来的,所以只讨论了无头尸体的情况。可实际上本案的死者不光没有头,就连两只手也被凶手锯下来带走了。”
“是啊。无手尸体其实比无头尸体更加少见呢,这方面的资料也更不好找。不过我觉得无手和无头在本质上是相通的。比如说刚才提到的那六种可能性,多多少少也能作为死者失去双手的解释。”
罗飞沉吟了一会儿,似有所得,他缓缓说道:“如果考虑带走死者双手的动机,你刚才所说的第六种情况似乎更值得斟酌啊。”
“第六种情况?”梁音睁大眼睛看着罗飞,“就是说凶手想要隐藏死者双手上的某些信息?”
罗飞点头道:“没错。现场勘查表明,死者曾和凶手有过搏斗。那么死者的双手,尤其是指甲缝里很可能会留下凶手的人体物证——比如说皮屑或者是血迹之类。把死者的双手锯下来带走,对凶手来说不失为一个谨慎的选择。嗯…”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或许我们可以给凶手加上一个潜在的特征:在身体裸露部位留有新鲜的咬痕。”
“咬痕?”梁音歪头拽了拽耳侧的发根,对这个跳跃性的思路表示困惑。
“我们沿着刚才的情况继续往下捋,同时我们假设凶手对死者尸体的戕害是出于统一的动机,那就得到一个推论:在死者的头颅上也留下了凶手的人体物证。如果这个猜想成立,我觉得很可能是死者曾在搏斗过程中咬过凶手。”
梁音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拍手道:“很有道理呢!”
“其他的可能性暂时也不能排除。”罗飞转头看向陈嘉鑫,吩咐道,“小陈,你去查一查,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案例,或许可以借鉴。”
“好的。”陈嘉鑫略一停顿,又道,“我有一个疑问,可以提出来吗?”
罗飞立刻用鼓励的口吻说道:“当然可以!”在讨论中触发出更多的思路,这正是罗飞期待中的局面。
陈嘉鑫说道:“凶手在分割死者尸体的时候,用到的工具是锯子。而据死者家属反映,死者在那套房子里并没有储存锯子之类的工具。所以说,凶手用到的锯子多半是他自己带来的,对吧?”
罗飞“嗯”了一声,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既然凶手的准备如此充分,连锯子都带来了。那他为什么没有带其他趁手的凶器呢?比如说匕首之类的?以至于他要和死者进行肉搏,甚至还有可能被对方咬伤了。这似乎不合情理啊?”
这确实是个疑问。为什么凶手带了分尸的锯子却没有带其他凶器,最终要在艰苦搏斗后才用电话线将对方勒死?罗飞并未独自回答,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在场所有的与会者:“大家觉得呢?请畅所欲言。”
相较于无头尸体的成因,这个问题更容易激发众人的思路。与会者七嘴八舌,展开了自由讨论。
…
“凶手没有带刀,也许是不想用刀吧?因为用刀肯定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喷溅状血迹。案发时段正是校园里最热闹的时间点,身上有血迹的话很容易在离开的时候被人注意到。”
“那他把死者的头颅和双手带走,就不怕被人注意到了?”
“头和手可以装在书包里啊,往身上一背,在校园里谁会注意呢?如果怕血迹渗出来的话,只要在里面垫上塑料袋就行了。”
…
“凶手本来会不会想要就地取材的?比如说在死者厨房里随便拿把刀行凶,没想到死者根本不在那里做饭,所以厨房里也没有刀。凶手只好肉搏了。”
“到案发现场寻找凶器,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从本案凶手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个非常谨慎和细心的家伙。我相信他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
“也许凶手并不是蓄谋杀人,而是临时起意呢?至于锯子,只是他恰巧带在身边的工具。”
“临时起意的话,在校园监控里应该能发现凶手的行踪啊。现在查监控一无所获,说明凶手有意避开了校园里的摄像头。这可不符合临时起意作案的特征!”
…
这一番讨论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大家各抒己见,提出了多种猜测。说到热烈处,甚至有人针锋相对地辩论起来。罗飞专注地倾听着,直到众人的看法都表达得差不多了,他才压着手示意大家停歇。
等会场安静下来罗飞以总结的姿态说道:“大家刚才讨论得很好,思路各异,都有可取的地方。陈嘉鑫,你一会儿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下,传发给前方负责侦查的警员,人手一份。现在大方向难以确定,任何细微的疑点都不能放过。监控要继续看,走访范围要扩大,对死者社会关系的调查也要更加深入。总之,一切工作只能更紧,不能更松!”
陈嘉鑫应了声:“明白。”在场的其他干警也都摆出握拳颔首的姿态,蓄势待发。众人的状态让罗飞感到满意,于是他点头宣布散会。
场中人陆续离去。罗飞起身时,却发现梁音还留在座位上不动,他便问了句:“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梁音一抬手从身后提溜出一个小小的包裹,笑嘻嘻地说道,“给你带了点礼物,刚才人多,没好意思拿出来。”
“这可不行啊。”罗飞很严肃地摆了摆手,“我们刑警队没这个风气。”
“哎呀,你想多啦。我这不是送给罗队长,是送给飞哥的。”梁音站起来,大咧咧地把包裹往罗飞面前一扔,“就是一点家乡特产,还什么风气不风气的,别把人吓死!”
罗飞犹豫了一下,追问:“什么特产?”
“白茶。能降热退火,明目护肝。你们不是老熬夜吗?喝点对身体有好处。”
罗飞一听,确实也不是太贵重的东西,这才转头对陈嘉鑫说道:“先拿去我办公室吧,下次开会的时候泡一壶,让大家都尝尝。”说完之后又特意提醒梁音,“我可说清楚了,就这一次啊!”
梁音撇着嘴“切”了一声:“连声谢谢也没说,还想有下次呢。”
陈嘉鑫伸手把包裹拿起来,同时替罗飞打了个圆场:“他嘴上没说,心里早就说过啦。”
“爱说不说呗。”梁音快速地一扭头,嘴角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章 3
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刑警队长办公室。
罗飞面前有一沓手写的文稿,那是从前方汇总而来的走访笔录。虽然整体上并未获得什么突破性的线索,但罗飞还是很认真地把这些笔录全都看了一遍。
其中有三份笔录格外引起了罗飞的关注。
第一份笔录的询问对象是龙州大学校医院的心理辅导老师郭勇。
龙州大学校医院一共配备了两名心理辅导老师,一个是郭勇,另一个就是本案死者高永祥,两人共用一间办公室。据郭勇回忆,本周三(也就是九月四日)下午,刘宁宁独自一人来到校医院心理咨询中心寻求帮助。当时两位老师都在,但刘宁宁主动选择了高永祥作为求助对象。按照惯例,高永祥首先询问了对方的姓名、班级等基本资料,然后又问对方需要什么样的帮助。这时刘宁宁提出一个要求:她希望郭勇能暂时回避一下。于是郭勇便跑到隔壁屋和另外的同事闲聊。大约过了一小时,郭勇看到刘宁宁离开之后,这才回到了办公室。
出于好奇,郭勇特意询问那个女孩怎么了,但高永祥没有正面回答,据说是女孩自己希望保密。郭勇也就没有追问。不过高永祥倒是说了那女孩的问题尚未解决,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跟踪辅导。
由这份笔录可见,刘宁宁是出于私密的原因向高永祥求助的。而所谓“跟踪辅导”也为两人后来继续见面作好了铺垫。
这个私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从另一份走访笔录中似乎能窥到端倪。这份笔录的受访者名叫卢荣,是龙州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也是刘宁宁的现任男友。
卢荣声称他和刘宁宁已经相恋一年多了,两人间的感情已经非常稳固,因此便商量要在校外一块租房同居。这种事情,房租当然是要男方出的。但是卢荣囊中羞涩,选来挑去的,最后只舍得在学校周边租了一间地下室。本周二(也就是九月三日),卢荣把地下室收拾妥当,正式接刘宁宁入住。为了哄女友高兴,他还特地安排了一场烛光晚餐。但刘宁宁一看到地下室的环境,脸色立刻就拉下来了,她嫌弃地下室没有窗户,说憋得难受,强烈要求换一个住处。卢荣费尽口舌才勉强把女友稳住。两人一块享用了晚餐,还喝了点酒。在这个过程中,刘宁宁一直要求开着房门透气。吃完饭之后,卢荣想着该到两人亲热的时间了,于是就走过去准备把房门关好,没想到刘宁宁就是不同意关门。卢荣怎么劝也没有用,便有些恼了。他觉得女友太任性,因为住宿条件差就嫌弃他,故意不给他面子,最后两人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卢荣一气之下,说了“我是不会换房子的,你嫌条件差,就别和我一块住”之类的话。结果刘宁宁也没服软,一甩胳膊真走了。随后几天两人便断了联系。直到警察找上门,卢荣才知道刘宁宁出事了。
之前萧席枫对刘宁宁进行催眠的时候,女孩曾说过自己遇到了一些情感上的困扰,但是语焉不详。看完这份笔录之后,罗飞终于对此事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这对年轻的情侣在同居过程中产生了争执,女孩因此才想要寻求心理上的救助。而这样的话题在女孩看来是有些羞涩的,所以她才特意选择了年龄较大的高永祥作为倾诉对象。
第三份笔录的受访对象是龙州大学的退休教工刘红娟。此人今年六十五岁,住在学校家属区七号楼303室,也就是说,她和高永祥是门对门的邻居。案发那天下午,刘红娟一直待在家中,对于那起血案发生的经过一无所知。不过她提供的另一条信息却引起了罗飞的注意。
据刘红娟称,她曾于本周五(也就是九月六日)晚间在楼下遇见了高永祥。当时高永祥正在指挥一个骑着三轮车的陌生男子。那个陌生男子背着一个帆布包,从衣着打扮来看像是个做装修的工人,而那辆三轮车上则装满了一米多长的木板。刘红娟和高永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也没有细问就上楼去了。
一看到木板,罗飞立刻想起了禁闭刘宁宁的那个小房间。那个房间的窗户和阳台门正是被类似的木板所封死。现在看来,高永祥是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特意找了装修工人对小房间进行了改造。
如果把这三份笔录联系起来考量,高永祥和刘宁宁之间的互动过程就变得愈发清晰。
事情的起因是卢荣和刘宁宁在周二晚上发生了争吵,于是在第二天也就是周三下午,刘宁宁来到校医院寻求心理救助。高永祥接待了刘宁宁,但他并没有当场帮对方把问题解决,因此有了继续和对方保持联系的理由。周五晚间,高永祥雇用装修工人上门,把自家的小房间改造成了一个“封闭”的牢房。周六午饭之后,高永祥把刘宁宁约到家中,随后便将其囚禁在小屋内。
由此看来,高永祥囚禁刘宁宁是早有预谋的,他甚至还提前做好了硬件上的准备。只是罗飞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表面看来,这就是一起非法拘禁事件,而受害者又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由人不往性侵的企图上去联想。可高永祥身为高校在职人员,怎么会犯如此恶劣的罪行呢?而且他的行为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如果刘宁宁被他囚禁,警方要破案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以高永祥的认知能力,怎能不有所顾忌?又或者高永祥囚禁刘宁宁,是出于另一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或许又与高永祥的死亡有关呢?罗飞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许久,但由于线索太少,始终未能找到思路上的突破口。
在目前的状况下,最有效的探案途径还是要从刘宁宁口中获知真相。因为那女孩不光是囚禁案件中的当事人,同时也是凶杀案件中最接近现场的亲历者。而要唤醒刘宁宁的记忆,必须要寻求催眠师的帮助。
于是罗飞又开始琢磨该如何和那个怪人陆风平继续周旋。说来也巧,他的思路刚刚切换过来,便看到陈嘉鑫一头扎进了办公室。
“罗队,陆风平的手机号已经查到了。”小伙子兴冲冲地说道,“而且他确实和警方打过交道,是南城所。”
“哦?”罗飞立刻来了精神,他做了个手势让陈嘉鑫坐下,同时问道,“那边能帮忙说上话吗?”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啊…”陈嘉鑫话说了一半便停下了,像是故意要卖关子似的。
然后他从门口拖了张椅子,和罗飞隔着办公桌而坐。
看着陈嘉鑫故作严肃的样子,罗飞便猜测着追问:“那家伙和南城所的关系不太好?”
“他们根本就不是合作的关系。”陈嘉鑫摆着手说道,“其实是南城所在调查一起失踪案,而这个陆风平也是涉案嫌疑人之一。”
“失踪案?具体是什么情况?”虽然是题外话,但既然是案子,罗飞就有兴趣了解一下。
“半年前南城那边有个女孩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着。那个女孩在失踪前曾和陆风平有过较为密切的联系。南城所在调查此案的时候,一度把陆风平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所以那家伙才有了和警方多次打交道的经历。”陈嘉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罗飞,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的某种反应。
罗飞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陈嘉鑫反倒沉不住气了,他又逗着话问道:“罗队,你不觉得这事挺值得琢磨吗?”
罗飞笑了笑,反问:“怎么了?”
陈嘉鑫把双肘压在桌面上,前倾着身体说道:“上午我们去找陆风平的时候,那家伙死活不让我们进屋。他说是有客人要来,那明显是骗人的鬼话。我原以为他就是这副臭脾气,但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另有玄机呢。”
罗飞配合着对方的思路,继续反问:“什么玄机?”
“他可能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屋子里的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
“在门边有一双女式靴子,客厅的衣帽架上还有一件红色的女式外套,难道你没有注意吗?”
“注意到了。”罗飞摊摊手,“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靴子和外套都是冬天的衣物啊,这个季节出现不是不正常吗?”陈嘉鑫急切地看着罗飞,“而那个女孩是半年前失踪的,半年前不正好就是冬天吗?”
“你怀疑陆风平就是女孩失踪案的元凶?”罗飞顺着对方的思路说道,“而那靴子和外套就是女孩的物品?”
陈嘉鑫点点头:“我觉得很有必要查一查!”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罗飞“嗯”了一声,又问:“怎么查?”
“申请搜查令,尽快到陆风平的住处把靴子和外套提取出来!”
罗飞看着自己的助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陈嘉鑫感觉到罗飞对自己的建议并不热情,便挠着头皮问道:“怎么了?”
“你说陆风平不让我们进屋,就是不想让我们看见靴子和外套。可是——”罗飞把手掌一翻,“事实上你已经看见了,我也看见了。”
“他以为我们在屋外就看不见的吧?”
“他以为?你别忘了,在陆风平开门之前,我已经表明了警察的身份。如果他担心我们看见屋子里的靴子和外套,他为什么不赶紧把这两样东西藏起来?”
“这个…”陈嘉鑫张了张嘴,一时间给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却听罗飞又继续说道:“如果那两样东西就是失踪女孩的物品,难道这半年间就一直这么放在屋子里?你刚才也说了,南城所曾把陆风平当作重点对象展开调查。所里的民警或许欠缺刑侦经验,但也不至于对这么重要的线索视而不见吧?”
陈嘉鑫愈发无言以对,先前的兴奋劲儿已然泄去了一大半。
“屋子里有女人的冬装,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不过想要和半年前的失踪案有所联系,这里面就会产生太多讲不清的逻辑。”罗飞停顿了一下,话锋略微一转,“当然了,查一查也是有必要的。但我的建议是先找到南城所的办案民警,问清楚女孩失踪时的衣着装扮,如果和陆风平屋里的差不多,那再考虑搜查令的事情也不迟。”
“呃…”陈嘉鑫“嘿嘿”地讪笑着应道,“好吧!”
第二章 4
晚上八点五十三分,龙州市乐菲菲酒吧。
这个点正是都市夜生活开启的时刻,酒吧的舞池内已经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
乐队制造出强烈的音浪,在近乎密闭的空间内呼啸翻滚。
罗飞一进酒吧大门便蹙起了眉头。不论从年龄还是性格上来说,他都不太适应这样的喧嚣环境。
可他又不得不来——因为半小时之前,当他如约拨通了陆风平的手机之后,对方便约定此处作为双方见面的地点。
一个酒吧侍应生凑上前,扯着嗓门问道:“两位先生,有预定吗?”陈嘉鑫迎上一步,以嘶喊的方式报出了一个包厢号。
那侍应生点点头,弯腰探臂做了个“请跟我来”的姿态,然后便踮着小碎步前头引路。
一行三人在舞池东南角转了个弯,折向深处的一条甬道。甬道不长,两侧各有五扇小门,全都装饰得金碧辉煌。侍应生在右手第二扇门前停下脚步,哈着腰说道:“两位先生,您的包厢到了。”说完便主动退下。
罗飞推开门率先走进了屋内。他的助手随即也跟进来,房门在两人身后合拢,隔断了外面的音浪。
包厢内飘荡着另一种柔和的靡靡之音。房间内设置了两排座椅和一张酒桌,有一男一女正在酒桌的东侧并肩而坐。虽然灯光昏暗,但罗飞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那名男子正是陆风平。陆风平也看到了罗飞,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对方过来坐。
罗飞走上前坐在了陆风平的正对面,陈嘉鑫的位置则与那名女子相对。此刻的陆风平穿了一件紫色的高档T恤,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小辫子,比初次见面时干练了许多。
陆风平抬手在酒桌上一拂,说道:“想喝点什么?请随意。”桌面上洋酒、红酒、啤酒一应俱全,另外还有几副游戏用的骰具。
罗飞摇了摇手:“不用了。”
“这位大哥真有意思。到这个地方来,哪有不喝酒的?要不要找两个美女来陪陪你们?”说话的是陆风平身边的那名女子,她的装扮妖娆,语调风骚,显然是个流连于夜场的风尘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