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里还轮不着诸葛家的人来教训。”
罗中夏在一旁听得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被骗了?”老李也不理他,略一抬手,一束光芒自手指激射而出,正刺入罗中夏胸前。罗中夏下意识地要躲,双腿却不听使唤,只得任由光束照拂。好在这道光暖洋洋的,不疼不痒。唯有胸中笔灵似是不甘心被那光束罩住,上下翻腾不已。
纠缠了一分钟,老李回手一握,光束立消,瘦削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
“果然是太白遗风。”
“……”
“罗同学,这千年以来,你可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福缘至厚,韦兄还说不祥,岂不是欺你吗?”老李言罢,双手冲韦势然一拱,“恭喜,这不世之功,居然被韦兄你捷足先登了。”
韦势然不耐烦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你不是一早就派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抢了吗?”老李用食指扶扶即将从瘦弱鼻梁上滑下来的黑框眼镜:“哦,你说欧子龙。他还是个喜欢冲动的年轻人,我已经严厉地批评他了。”
“哼,你这几年倒是集了不少笔灵,连凌云笔这些上等货色都被你收了。”
“万千沙砾,终不及宝珠毫光。我却不如韦兄口风紧,连自己孙女都种下了笔灵,可谓是处心积虑。”他忽地话锋一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曾计较你的存在,彼此相安无事,也是看顾往日情分。今日既然青莲现世,却又不同了。”
韦势然白眉一挑:“你想如何?”
“把他交给我,然后一切如常。”
老李说得慢条斯理,语气平淡,既非问句亦非祈使,而是高高在上的陈述句。
自信至极,也傲慢至极。
罗中夏听了,悚然一惊,背后一阵冰凉。这,这不是明摆着要抢人吗?韦势然端起茶杯,呵呵大笑,“青莲现世,其价值如何你我都很清楚,何必再说这些废话。”
老李摇了摇头,“你还是这副脾气。咏絮笔再加一支青莲遗笔,最多两个笔冢吏,能做些什么?蚍蜉螳臂,又岂能撼树当车。做个强项令有什么好处?”
“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总之你休想得手,我也绝不会与诸葛家有什么妥协。”韦势然说得斩钉截铁,面如峭岩,十指纠错成一个古怪的手势。
老李无奈地用指头敲了敲太阳穴,叹道:“何必每次都搞得兵戎相见呢。”他朝前走了一步。
只走了一步。小院之内霎时精光四射。
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小榕猝然暴起,抢先出手。数枚冰锥破风而出,直直刺向老李。可是,冰锥像穿过影子一般穿过老李的身体,势头丝毫不减,砸到对面墙壁上,传来几声清脆的叮叮声。
老李毫发无伤,只是笑道:“看来性急是会遗传的。”
小榕蛾眉紧蹙,挥手又要再射,被韦势然拦了下来。“不用了,这只是个幻影。”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眼前老李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稀薄起来,逐渐被光芒吞噬。
“今日就到这里吧,先礼后兵。罗同学,咱们后会有期。”
人已近消失,声音却依然清晰,隐有回响。
“你,你要做什么……”罗中夏脸上白一阵绿一阵,胆怯地嗫嚅。虽然他对目前的局势还是糊涂,但直觉告诉他,自己似乎被卷入一场不得了的风波。
已经快要完全被光芒吞没的老李和蔼地回答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能做什么。”
老李既去,小院又恢复了刚才的清静,只是气氛已大为不同。
罗中夏看看韦势然,又看看小榕,壮起胆子问道:“那个人是谁……”
“对你不利的人。”
韦势然低声答道,似乎不愿意多加解说,两条白眉耷拉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仿佛松弛的发条。罗中夏还想要追问,却被小榕瞪了一眼:“我爷爷已经耗尽心神。”
罗中夏这才知道,刚才在谈话之际老李和韦势然已经在水面下有了一番较量。虽然他不懂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但能看得出,老李只是以幻影之躯,就跟韦势然战了个平手。
韦势然喘息了一阵,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他看看天色,挥手让小榕和罗中夏都从院子里进屋。他一招手,那幅笔冢主人的画像也飘然进屋,自行贴在墙上不动。
进了后屋以后,小榕扶着韦势然躺在那张行军床上,从一个五斗橱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药丸,就水给韦势然服下。韦势然喉头滚动了几下,长长出了一口气,面色这才逐渐恢复红润。
韦势然转过头,对一直傻呆在旁边的罗中夏道:“你现在一定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和笔冢关系如何吧?”
罗中夏所想被完全猜中,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韦势然道:“你可听过韦昶这个人吗?”
罗中夏摇了摇头。
“此事要上溯至三国时期,当时魏国有位书法名家叫韦涎,字仲将;韦昶正是他的亲兄,字伯将。韦昶幼时蒙笔冢主人提携,入冢为吏,晓悟炼笔之法,后来加上他自己潜心钻研,终于成为了一代制笔名匠。韦昶的后人承袭祖职,入世则为制笔世家,出世则为笔冢吏,借制笔的名望结交名士,世代为笔冢主人搜集可炼之笔。”
“难道你们……”
“不错,我们便是韦氏之族的传人。绵延至今,已经是第四十五代了。”
罗中夏看看韦势然,再看看小榕,心中咋舌不已。
“原本历代笔冢吏都出自韦家,可到了唐代,却有了变化,笔冢吏中首次出现了一个外姓——琅玡诸葛氏。从此笔冢吏一分为二,韦氏与诸葛氏互较锋锐。这种局势持续了数百年,到了北宋年间,诸葛氏中出现了一位强者,名叫诸葛高,名动一时。从他身上引发了一场诸葛氏、韦氏之间的大乱。这乱子究竟是什么,如今已经是千古之谜。只知道此事以后,笔冢主人不知所踪,笔冢也随之湮没无闻,从此无人知其所在。”
“什么……笔冢在宋朝就消失了吗……我还以为这个秘密组织延续到今日呢。”罗中夏遗憾道。
“呵呵,笔冢虽没,韦氏和诸葛氏却仍旧开枝散叶,繁衍下来。那一场纷争之后,两家一直明争暗斗,一面暗中搜集散落各处的笔灵,一面设法找寻笔冢的下落,自己也炼笔,只是再炼不出如笔冢笔灵那么纯的了。”
“于是你们这类人一直流传到了今日?”
“与时俱进嘛,我们也得过日子。不过笔灵之秘却一直不曾外传,只有这两个家族的人才了解。倘若把这个公开,只怕会引发新的动荡。这一点两家都有默契。”
“那个老李,就是诸葛一族的后人吧?”
“不错,哼,他跟我斗了几十年时间,他的为人我太了解了,是个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家伙。这一回他看到青莲再世,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抢了。”
罗中夏想到老李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不禁一凛,抚胸道:“我那支青莲,如此重要吗?”
“正是,青莲再世,意义重大。”韦势然说到这里,神色却忽然一黯,“老李这人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手下党羽众多,笔灵和笔冢吏想来也有了许多。而韦家除了我,便只有小榕一人一笔可以依靠。前途却是渺茫。”
小榕在一旁听了,握住韦势然的手,身子不觉朝枕边靠了靠。
“老李也是笔冢吏吗?”
“无法确认,但只知道一点就够了:他的力量深不可测。”
“那岂不是……”罗中夏觉得接下来的话太过怯懦,不好意思说,改口道,“他们要青莲遗笔,我会如何?”
韦势然瞥了他一眼:“我说过了,老李那人做事不择手段。你忘了那个要杀你的颍僮了吗?”
罗中夏面色大变。
“那,那我把笔还给你们,好不好?”罗中夏现在只想尽快脱离这块是非之地,做回与世无争的普通大学生。
韦势然早料到他要说这句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此事可没那么容易。若是能轻易把笔灵从你身上取出,那天你在店里的时候我就取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罗中夏听韦势然的口气,应该是还有办法,于是急忙问道:“那该怎么取?”
“笔灵不是实体,而是寄寓在寄主魂魄之间。只要寄主人死神散,笔灵无所凭依,自然就能收回。”
“……”
“说得简单点,只要把你杀死,一切就解决了。”
罗中夏心神大震,不由得自嘲道:“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他警惕地朝四周望去,忽而转念一想,如果韦势然现在想杀他的话,也只能束手待毙,提防不提防,倒也没什么区别。
“我又何尝想把外人卷入这场纷争。”韦势然仰起头,严肃地说道:“其实既然笔灵已经为你所继承,也是缘分。”
“缘分啊……”罗中夏低头不语,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是的,青莲笔的妙处你若体会得到,终生受用无穷。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韦势然和小榕同时把目光投向罗中夏,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还是算了。”
罗中夏摇了摇头。
第七章 人生在世不称意
罗中夏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懵懂少年卷入奇怪的杀戮世界,这种事情在漫画里看看就好,现实中还是少惹为妙,毕竟是性命攸关。何况罗中夏本人是个好事却怕事的人,一想到敌我(姑且认为韦氏一族是友)阵营实力悬殊,好胜之心就先自消了一半。
韦势然皱起眉头,“可你若踏出这家旧货店,老李他们随时有可能派人来将你杀死。你现在就好似是唐僧肉,青莲一日在身,你就一日不得安宁。”
“中国……可是个法制社会。”
“老李如今是个有势力的人,想干掉你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罗中夏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了头,有些彷徨失措,感觉自己被逼上了一条两难的绝路。最可悲的是,他连自己怎么被逼上去的都莫名其妙。
战亦死,不战亦死,这叫人如何抉择。
这种生死大事对于一个普通大学生来说,确实未免太严肃了点。
韦势然勉强从床上坐起来还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咳嗽不已。小榕连忙拍拍他的背,扭头瞪了罗中夏一眼,气道:“爷爷,还是别逼他了。你看他那副样子,哪里有半点太白遗风。就是肯来也不顶用!”
若是平时,罗中夏被女生这么践踏自己的男性尊严,早就跳起来抗辩了。但是现在他却听其任之,默默不语。
韦势然示意小榕不要继续说了,沉吟了一下,伸出三个指头:“罗小友,兹事体大,让你仓促间做出决定也殊为不易。不妨你先回学校,三日之后再给我答复,如何?”
罗中夏连忙一口应允,心里想能躲一步算一步吧。他忽然又想到老李那张踌躇满志的脸,不禁畏缩道:“可是……万一我回去以后,老李他……”
“这你放心,我自有安排,保你这三日内平安无事。”韦势然示意他不必担心,重新阖上双眼,双手也交叉在胸前。
这是个谈话结束的信号。小榕对罗中夏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两人临要出屋,韦势然忽然又睁开眼睛,别有深意地对罗中夏说:“不要抗拒命运,有些事情,是讲究随遇而安的。”
罗中夏讪讪而退。
他回学校的时候已近凌晨三点,宿舍早就关门了。第二天的一大早恰好是国学课,于是罗中夏索性不回宿舍,在附近找了一间叫“战神”的网吧打游戏。网吧里只有寥寥十几个人,老板倒豪爽,给他算了一个通宵半价。
游戏虽然是小道,也能窥人心境。罗中夏一直心乱如麻,这游戏就打得心不在焉,屡战屡败。他连换了十几个游戏,胸中烦躁仍旧如雨聚云积,最后啪地把鼠标一摔,几乎要一拳砸到显示屏上。
“老板,来瓶啤酒!”
老板听见,连忙给他端来一罐红牛。
罗中夏看着老板,不解其意。老板把易拉罐砰地打开递给他:“嗨,哥们儿,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倒流。我跟你说,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喝点红牛提提神,别拿电脑出气是不是?”
罗中夏心中一惊,又是李白的诗。老板不知他心理波动,斜斜靠在电脑桌前,继续说道:“哥们儿你八成又是碰着什么不称意的事儿了吧?”
他见罗中夏沉默不语,哈哈一笑:“甭介意,我见的多啦,不是失恋的,就是考研没考上的,总之什么人都有,心里揣着事儿半夜跑到我这儿来。我都有经验,见到这样的一律红牛伺候,让他们脑子清醒点;要是谁心里不痛快都借撒酒疯砸电脑,我这儿就成废品收购站了。”
罗中夏暗暗苦笑,心想他们岂能和我的苦处相比,他们至少没有性命之虞啊。
老板浑然没觉察到,还在侃侃而谈:“所以啊,我跟你说,年轻人,有啥不痛快的看开点。苦不苦,看看人家萨达姆,顺不顺,瞧瞧人家黎巴嫩。”
罗中夏听了一乐,觉得这人风趣得紧,抬眼仔细端详。这位老板也就三十出头,留着头披肩杂金长发,下巴尖尖如金字塔的塔尖,一个大鼻子很是醒目,一双扁平细眼颇有些艺术家的风范。
“老板你怎么称呼?”
“哦,我叫颜政,颜是颜色的颜,政是政治的政。”
老板介绍完自己,大大咧咧拍了拍他肩膀,在对面机器坐了下来:“来,我陪你修炼。”
“修炼?”罗中夏一愣,难道这也是位方家?老板拍了拍机箱侧面,弹掉烟头儿,喊道:“我跟你说,咱们今天就来个CS修炼。”
原来是这个啊。罗中夏一阵失望,却也不好拂了老板的盛情,于是也操纵鼠标进了游戏。很快游戏开始,老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进来:“嘿,你没这么修炼过吧?我跟你说,游戏这东西别看新闻媒体老报道是电子鸦片,其实不然,它练的是定力,考较的是注意力,得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只要是钻进游戏里,就能立刻给搁到一边儿去。我跟你说,什么时候你要修炼到警察校领导站你身后你都能一狙给敌人爆头,那就算是到境界了。以后办起什么大事来,都吓不倒你。”
两个人就这么且打且聊,大多数时候都是老板在通信频道里喋喋不休。不过别说,也不知道是游戏真有这心理疗法的功能,还是老板的废话无限连击起了作用,罗中夏的心情确实比刚进网吧那会儿舒服多了。
“老板看来你是阅人无数啊。”
“承让承让,做我们这行的,没双慧眼识人还真不行。算命的说,我有当心理医生的命格。”
“不错,你不去做心理咨询可惜了。”
“嘿嘿,我跟你说吧,网吧这地方儿是人心的集散地,什么妖蛾子事儿都有,我在这每天教化的学生仔,可比在心理诊所拯救的多多了。我开了二十多年网吧,什么人没见过?”
“……二十多年前有网吧吗?”
“嗨,我就那么一说。”
“哎,那我咨询一下,我……呃,我有一个朋友,现在面临一个重大选择:要么是舍弃学业去做事,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可要不去吧,搞不好也有生命危险……”
老板听了,放下鼠标,嘬了嘬牙花子,从怀里掏出根中南海给自己点上。“你这位朋友是黑道儿的还是白道儿的,怎么动辄就来个生命危险。”
“这事儿吧……不能明说……”
老板大约见多了这种喜欢“代朋友来问”的家伙,促狭一笑,“既然左右都有生命危险,那还不如由着自己性子来呢。”
“可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性子是啥……”罗中夏心想,嘴上却不敢明说。
“我跟你说,人都有命数,甭管怎么折腾,还是逃不脱这俩字儿。”老板说到这里,罗中夏还暗想这人好消极,谁知老板话锋一转,嗓门陡然提高,“所以说,既然命数都预设好的,还不如率性而为,图个痛快。”
“命数……”罗中夏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看后面!”老板在耳机里又大嚷起来。
第二天七点五十,满眼通红的罗中夏进了阶梯教室,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他跟老板打到早上七点多钟才鸣金收兵,出网吧以后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吃,就直接过来了。老板说的游戏修炼却也有几分效果,他如今内心焦虑已略微平复,不如先前那么百爪挠心,只是困倦难耐。
八点整,鞠式耕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走上讲台,把花名册打开,环顾了一圈这些七点钟就被迫起床的莘莘学子们,拿起毛笔来开始一一点名。罗中夏强睁开眼睛,发现他手里那支是长椿旧货店里弄来的菠萝漆雕管狼毫笔,那杆无心散卓却没带在身上。
点名花了足足十几分钟,鞠式耕每念一个名字都得凑近名册去看,声音拖着长腔儿,还要一丝不苟地用毛笔蘸墨在名字后划一道。
等到他点完所有人的名字,合上花名册以后,罗中夏忽然发现,今天郑和居然没来!这个国学积极分子居然会旷掉他最尊敬的鞠老先生的课,这可真是咄咄怪事。罗中夏又瞥了一眼郑和的空位置,重新趴到桌子上。
没来就没来吧,反正不关我的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睡觉。
今天上课的内容还是《中庸》,极适合催眠。鞠式耕开口没讲上三段,罗中夏就已经昏昏睡去,直见周公去了。说来也怪,罗中夏在宿舍里噩梦连连,在课堂上却睡得酣畅淋漓,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下课铃响,方才起身。
鞠式耕在讲台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尘,看看时间,开口说道:“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如蒙大赦,纷纷要起身离开,未料鞠式耕又道:“请稍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说。”大家只好又悻悻坐了回去,拖堂这种事就好像手机双向收费,你明明知道是对方不好,可也无可奈何。
“上星期有同学提议,说光讲四书五经太枯燥了。我觉得这个意见值得思考,国学并不只包括儒家经典,一些好的诗词歌赋也是我国古代文化宝藏的一部分。所以呢,下节课我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讲解《中庸》;第二部分则有选择性地挑选一些古诗词来做赏析。我们就从李白开始。”
听到这句话,罗中夏悚然一惊,挺起身子去看鞠式耕,正和后者的视线四目相接。鞠式耕冲他微微颌首,还晃了晃手中的毛笔。
“所以请同学们回去做做准备,请阅读我指定的几个篇目,有《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庐山谣寄庐侍御虚舟》,这几篇比较有名,相信大家都有印象。我们就从这几篇开始入门。”
“靠……他想干嘛啊,这不是明摆着要刺激我吗?”
现在罗中夏一提李白就头疼,李白二字会把他埋在砂土里的鸵鸟脑袋生生拽出来,让他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以及两难抉择。而这个鞠式耕偏偏还让他们去读李白的诗,这不是火上浇油硫酸加水嘛!
好在鞠式耕没再多说什么,夹起名册就离开了。树倒猢狲散,听课的学生们也都轰然离去。罗中夏呆呆坐在座位上,脑袋里昏昏噩噩,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
忽然有人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罗中夏抬头一看,却是自己宿舍的老七。老七一脸兴奋,连说带比划地对罗中夏说:“喂,还愣着干啥,快出去看看。”
“怎么了?美军入侵咱们学校食堂了?”
“不是。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老七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罗中夏这才注意到,往常这个教室下课后学生们走得很快,可今天门外却聚集着好多人,在走廊里轰轰嚷嚷。以男生居多。
“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七朝外面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露出健康大学生惯常的色眯眯表情:“来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咱们学校的美女,就在教室门口呐!”
“美女?”
“对啊,咱们系花跟她比,连渣都不如!”他把罗中夏连推带搡地往门外带,罗中夏现在实在没有赏花鉴玉的心情,只是任由他推。两个人到了教室外面,走廊上已经站了好些男生。这些男生有的假装打手机,有的假装翻笔记,一个个眼睛却全往一个方向瞥。
罗中夏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他一瞬间愣住了。
是小榕。
但又和他所见过的那个小榕不太一样。
她今天穿了件大翻领纯黑衬衣和黑色裙子,纯黑的低调色调却正好反衬出纤细四肢和脖颈那柔若雪絮的耀眼肤色;整个人斜靠在墙边,两条藕色的手臂靠在背后,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垂下来,右足优雅地微微抬起,裙脚刚好露出两截晶莹玉润的小腿。
小榕的鼻梁上还多了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一改往常的古典风格,散发着浓浓知性美女的气质。美得惊人,却自然而然,清雅宛如荷塘月色。也无怪这帮男生如此惊艳。
罗中夏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很快另外一个疑问跳入脑海:她来干嘛?
小榕此时也发现了罗中夏,她抬起右手扶扶眼镜,径直朝他走来。周围的男生看到这个神秘美女朝自己走来,心中都是一漾,待到发现美女的目标另有其人,又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
小榕走到罗中夏面前,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罗中夏在一秒钟内,就树起了包括他的兄弟老七在内二十几个敌人。周围的人都用嫉恨交加的眼光反复穿刺着这个讨厌的幸运儿,老七张大了嘴巴,仿佛被谁突然按了暂停键。
“嗯嗯……好的。”罗中夏情知此地不适合谈话,也只好含糊应和。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并肩沉默地朝走廊外面走去,留下一大堆张口结舌的男生,望着小榕款款倩影发呆。
老七半天才恢复正常,他拍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是处于清醒状态以后,暗骂了一句“我靠!”转身朝宿舍跑去。这条八卦实在是太有传播价值了。
罗中夏和小榕两个人走出教学楼,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绿地。等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了,罗中夏停住脚步,转身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爷爷派我来保护你。”
原来这就是韦势然所说的保护措施。罗中夏听了心中一阵失落,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也就是说,这三天里你会形影不离地保护我?”
小榕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情愿还是不情愿。
“那我洗澡睡觉的时候呢?”
“我会在宿舍门口等。”
若是平时,一位少女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罗中夏早就幸福死了。现在形势不同,同样的话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罗中夏望了望小榕身后,疑惑道:“难道……你爷爷只派了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