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么?”石晓静打算试试那个异想天开的法子,当然,首先她得知道欧军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帮你,这是在我家,总比你自己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悠要好吧?”石晓静在尝试着激怒欧军。她盯着他,对方却没有反应,眼神漠然。
但欧军依旧执着地在做着自己的事。他往卧室方向走了几步,然后似乎意识到一些问题,又退了回来。“你,起来!”
石晓静站了起来,按照欧军的意思,把卧室里的三把靠背椅子搬了出来。
她很好奇。
加上客厅的三把椅子,一共六把椅子横在客厅里。欧军把它们围成了一个圈,形成了一个圆柱形的空间。
接下来呢?
他又命令石晓静从卧室里拿来了床单,然后用夹子整齐地固定在椅子靠背上,一个桶状物形成了。
“把衣服脱了,换上这个!”欧军用刀指了指桌上的浴衣。
石晓静恍然大悟地想起了《马拉之死》。
果然是《马拉之死》!
欧军要用同样的方式杀死自己?!
石晓静知道他没有性能力,否则这倒是个机会。如果欧军看上自己,想要和自己发生性关系,没准就能搞定他。她头上就插着根发簪,可以趁他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插进去,电视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只可惜欧军是个精神病,他感兴趣的可不是自己的肉体,这个“仪式”比“性”要重要得多。
可是,为什么我也是《马拉之死》?
圆桶形的空间,白色的床带,是纯洁的象征?将纯洁锁在可控的范围内?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石晓静脱下了外套和卫衣,粉红色的文胸露了出来,还有牛仔裤和鞋子,下半身只剩下内裤,她光脚站在地板上。
“还要脱吗?”石晓静问道。
欧军把自己看成是他与谭露之间的障碍,这是目前为止,关于他的唯一的心理线索。照这样看,在欧军眼中,自己算什么?应该是棒打鸳鸯的封建老太太吧?对付拆散夫妻的家伙,古今中外有没有可参考的故事?浸猪笼?不对!那是对付通奸者的,谭露才合适呢!也不对,照这个逻辑,欧军还是深爱着谭露的,也坚信谭露同样深爱着他。他要仪式性地解决掉自己这个障碍,才能和谭露“美好地生活下去”?貌似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在欧军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幻想?怎么居然要通过这种方式,扫清他和谭露之间的障碍?
石晓静脑袋有点不够用,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每个精神病患者都是一本难懂的书。石晓静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全脱了,换上浴衣!我不会再说第三遍!”欧军回答。
石晓静照着办了,她不用担心(或者是奢望),在他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一块漂亮的肉,没有任何吸引力。她盯着欧军的眼睛,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丝毫欲望的流露,哪怕有一丝萌动,她也能收到信息的。
石晓静在这个男人面前裸了十几秒钟,才穿上了他准备好的浴衣。
一股太阳的味道,石晓静想起小时候,妈妈晒完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被窝里就全是太阳的味道…幸亏他没有拿出一件沾满血迹,或者霉味呛鼻的衣服让自己穿。
“站进来!”
“什么?”
“站到中间来!”欧军用刀指了指椅子围成的“桶”。
两人视线一对上,石晓静就明白了,他要让自己在“桶”中央被结果掉。
石晓静依然找不到出路,欧军的内心像一扇封闭的门,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就像刻在门上的符号,隐晦难懂。
“坐下去!”欧军继续命令。
是时候要搏斗了!石晓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无法通过对话来制服他,只有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和他斗争了。
石晓静重新打量着欧军,他个子不算太高,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找出他的破绽,一招制胜。是踹他的裆部,还是照太阳穴来一拳?石晓静深呼吸,回忆着自卫术手册上的招数。
欧军依旧握着刀,却没有靠近,而是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了一支鹅毛笔。
石晓静看着他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拼命。突然一阵灵感飘过——
无论如何,她都决定试一试。
石晓静看着欧军,平静地对他说:“我不是马拉。”
屋里的灯闪了一下,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电压不稳。石晓静和欧军都吓了一跳,但似乎欧军的惊讶更大些。他没有说话,石晓静看穿了他的伎俩这事,也许正触动着他。
这也许是件好事。石晓静想。
欧军沉默,石晓静静观其变,她得给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她要想办法说服他。
欧军继续沉默着,空气中仿佛凝固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趁这工夫,石晓静没有闲着,她搜肠刮肚地回忆《马拉之死》的信息。
马拉?他是个英雄,起码主流历史学家把他定义成正面人物。自己一不留神就成了英雄?不对,马拉是个革命家,欧军总不至于认为自己阻碍他和谭露,是为了推动社会进步吧?铁血人士?这似乎合理些,但细想又很牵强,棒打鸳鸯的事儿,暴君也不屑干。但谁知道呢?谁知道欧军是怎么想的,精神病患者不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放大,反而不正常。如果他把自己看做是剥夺了他幸福的暴徒,那自己可就悬了!
那把刀!欧军手上的那把刀就是凶器,马拉就是被人用匕首杀死的——
“我不是马拉!”隔了良久,石晓静又重复了一遍,既然欧军有反应,她得看看这句话究竟对他意味着什么。
这次欧军说话了:“可我是夏洛特·科尔黛!”
石晓静有点懵,她不是艺术专业的学生,也不是涉猎广泛的罪犯画像师,夏洛特是谁?
欧军看着她,眼里闪着寒光。石晓静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参加论文答辩的学生,要回答的问题就是这个外国人是谁。
可她实在想不起来。
欧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举着刀,这是要动真格了!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谭露不喜欢你是夏洛特!”
欧军立定了,他再一次有了反应,眼中冒出了——愤怒。
这个难不倒石晓静,她可以破解这愤怒的含义,确切地说是恼怒。看得出来,欧军不是因为谭露不喜欢夏洛特而生气,他根本不信石晓静的话,而把这看做是她的又一次挑拨。
“是她亲口对我说的!”石晓静看出了其中的苗头。她深谙此道,把重音放在了“亲口”这两个字上。
欧军颤了一颤。
有戏!
“你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她。”石晓静没兜圈子,意图明显,用嘴努了努桌上的手机。
“你用不着在这儿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欧军眼中的凶光更盛。这都在意料之中,他果然把愤怒集中在了石晓静的身上,她并不奢望一下子就能说服欧军。这类精神病患者,固执观念一旦形成,就会像封建思想一样根深蒂固,她要做的只是为激怒他做铺垫。
“我没有挑拨。”石晓静耸了耸右边的肩膀,这样做都是有根据的,从行为学角度来说,这意味着不屑和嘲讽。她必须让欧军看出自己对他一直自以为正确的观点不屑一顾,才有可能引来争执。
“而且就在这个房间里。”石晓静补了一句。
“你别来这套,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哼——”石晓静冷笑,“你不过是个没种的男人,哦,不不不,你连男人都算不上…这些都是谭露跟我说的,难道还会有假吗?”
“放屁!”欧军颤抖得更厉害了,石晓静看见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搓起手来。
“你在家看A片,可就是硬不起来。当谭露跟别的男人厮混的时候,你只能在边上干着急,因为你不行,你只不过是个没种的男人,有也只是个摆设。你是个没种的男人!”
“放屁,放屁!”欧军焦躁不安地咆哮着,“我要杀了你这臭婊子!”
“难道我说错了吗?”石晓静依然用嘲讽的口气,尽管她的心跳得更急了,“你要是行的话,现在就可以‘上’我,证明给我看,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谎话,证明谭露说的一切都是谎话!”
欧军青筋毕露,紧紧地咬着牙。
“你要杀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改变不了你是个没种的男人这个事实。”石晓静看到了机会,现在欧军离失控只有一步之遥了,“你只要证明给我看你是一个男人,我就相信这一切都是谭露在骗我,拆散你们是我做错了!”
“我是个男人!”欧军怒吼。
“看见那个柜子了吗?”石晓静继续不动声色地说,“如果你是个男人,钻进去。谭露说你还是个胆小鬼,不仅没有性能力,而且还怕黑!”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把它们之间联系起来。
值得惊喜的是,奇迹居然发生了,欧军疾步走向那个柜子。“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不怕黑,而且我是个男人!”
石晓静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这样也行?在他的心里,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远比杀掉石晓静要重要得多!
还差两步,一步…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石晓静侧过身子,只要欧军一钻进去,她就奋不顾身地冲过去,然后搭上柜子的扣子,如果来不及怎么办?!等等,不能冒险,必须继续刺激他,让她能够靠近柜子,更有把握把他锁在柜子里。石晓静的手心冒着汗,她紧紧盯着欧军的脚,离地了,跨进了,哦——真是奇迹!正当石晓静激动得无法自抑的时候,欧军那只腾到半空的脚突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石晓静从脚看上去,看到了欧军的脸。他脸上的愤怒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冷静,正回头看着她。他说:“你想干什么?我知道这是治疗幽闭恐惧症的柜子!”
石晓静的心“咯噔”一下。
随即,他们都听到了及时的门铃声。
沉默了几秒钟,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始动的,但欧军还是拔了头筹,也许只快了一秒钟,可这一秒钟也足够让他在石晓静刚刚喊出“救”字之际,一步跨过来捂住她的嘴。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门外的人了,石晓静绝望地想。
会是谁?门铃声停了,寂静了一会儿,铁门被敲响了,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对前面那个“救”字进行确认。
欧军死死地夹住石晓静,别说手,她连腿都伸不出去。她低估了欧军,他显然对眼下的谋杀是精心准备过的。
他身上这些钢筋一般的肌肉,说明他练了很长时间,先前还想靠踹裆部、砸太阳穴来对付他,很明显是在痴人说梦。
那敲门声响了两次之后,消失了,石晓静仿佛都能看到门外的人一脸怀疑自己听觉出错的表情。
脚步声,“嚓嚓”地响,却是远去的,石晓静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欧军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现在没人能救你了!”
他一只手仍紧紧地钳住石晓静,另一只手腾出空来,摆正了刀尖的位置。现在只要一刀,直透心脏,她这二十多年就算白活了。
石晓静闭上了眼睛。
“哐当”一声巨响,玻璃窗被砸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欧军转头的一瞬间,那个黑衣人扑将过来,一拳狠狠地击中他的下颚,欧军哼了一声,持刀的手一紧,刀子扎进了石晓静的胸口。
在昏迷之前,她依稀看见那个黑衣人背后有“特警”的字样。
审讯室里的欧军,和厉果想象中的没多大区别。因为刚刚下巴中了一拳,现在还肿着,整张脸看上去有点儿滑稽。
要不是谭露的提醒,他们再晚一步,也许石晓静就性命难保了。
厉果按照地址找到正在睡觉的谭露后,就意识到,也许石晓静同样在欧军的杀人计划之中。他的预见果然准确…现在石晓静就躺在医院里,幸好只是皮外伤。
厉果心中疑惑重重,对石晓静家勘查后得知,很明显,欧军正要把她解决掉。可问题是,这其中有太多的漏洞。与前两起命案相比,企图杀害石晓静的这次作案,欧军表现得太“业余”了。
首先作案地点没有选在废弃的工厂,而是直接在石晓静家里,木桶也是用椅子围起来的。之前,欧军可是不辞辛苦地把受害人迷倒,然后带着木桶,把尸体搬到郊区,最后一刀拿下。
是什么促使他改变了做法?
难道侦查中有疏漏?前面两个受害人也是在家被害后,才被移至尸体发现点的?
这个可能性不大。对仪式性杀人犯而言,他们选择的地点也是有象征意义的,更何况警方也去受害人家里勘查过。厉果相信,欧军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做到不留一丝痕迹。数位有十年以上刑侦经验的老警察和痕检工程师在那儿盯着,现场不是伪装得有多好,而是压根儿没有伪装过,一切都按照受害者生前生活的样子陈列着,没有任何作案现场的痕迹。
还有就是在作案对象的选择上,谭露不是他想杀的人,他选择石晓静也起码解释得通。但前两起命案中的受害者,那个医生和教授又是怎么回事?就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欧军和他们认识。
欧军选择对石晓静下手,这就有了明白的杀人动机,又与随机选择受害者的模式不符。采用《马拉之死》的杀人方式,欧军宣泄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如果说在欧军的内心深处真的藏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杀人动机,那么也应该是首先杀了石晓静之后,发现焦虑并没有减轻,才促使他必须不停作案下去,医生和教授理应死于石晓静之后才对啊。
模仿杀人?也不对,前两起命案警方至今没有对外公开过,知情者仅限几名办案人员,欧军怎么可能知道?
厉果眼下遇到一大堆问题。
嫌疑人抓着了,所有的现场痕迹都表明欧军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可是他杀人的心理动因,却总也理不顺。
厉果抬头看了一眼欧军,难道他还有同伙?
“人不是我杀的!”欧军似乎在回应着厉果心里的疑问,当审讯民警把前两起命案放在台面上摊开说了之后,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厉果看着他,仿佛想要看出他是否在说谎。欧军很平和,既不激动也不沮丧,丝毫没有杀人犯落网后的那种恐惧。没等厉果开口,欧军又说了第二句话:“我是夏洛特·科尔黛!”
厉果面无表情地看着欧军,夏洛特·科尔黛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杀害马拉的凶手。
“作为一名真正的画家,必须真正去创造画的内容。正如我如果画了一个苹果,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那些种植苹果的农民。我画得再好,也只不过是对苹果的复制,而创造苹果本身才是艺术。你们无法理解一个画家亲自参与制造他画中的内容时,所能够享受到的快感!”
厉果仔细听着他的话,欧军真正的幻想不是成为一个画家,而是成为素材的缔造者?《马拉之死》是在马拉死后二十分钟,被闻讯赶来的画家记录下来的,难道欧军心目中崇拜的偶像不是画家,而是这一素材的缔造者,即凶手夏洛特·科尔黛?
“那你就可以因此而杀人?”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前面所说的那两个人!”
何鹏涛低声在厉果耳边嘀咕:“你说得没错,他是怎么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不是需要走精神鉴定的程序吗?”
厉果想了想,总觉得哪里漏了什么。
“还要接着审吗?你觉得他像是在装疯卖傻吗?”何鹏涛接着问道。
厉果又沉默了一会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放一放吧。回头去精神病院走一趟,看看有什么线索。”
出了审讯室,按照何鹏涛的意思,大家应该找个地方撮一顿庆贺庆贺。厉果仍然觉得高兴得太早了。
“警察也不是铁打的,况且犯不着为了一个精神病大费周折。”何鹏涛拍拍厉果的肩膀,“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没准他自己都忘了曾经杀过两个人呢!”
“不可能!”厉果当即反驳,“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从来没有案例表明,强迫症患者会失忆或者局部失忆,如果这样的话——”
“得得得!”还没等厉果解释完,何鹏涛就打断了他的话,“就算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怎么着我们也得等着欧军那小子稍微‘正常’一点了,才能继续审吧?现在他满嘴胡说八道的,难道我们跟着他一块儿疯?兄弟们这几天没日没夜的,为这案子,可连眼都没合过一下,现在一起出去吃个饭,整几个像样点的菜,不算过分吧?”
厉果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不是何鹏涛的领导,就算是领导也不能不通人情啊。何鹏涛说得没错,起码这案子现在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走!”厉果爽快地挥挥手,折腾了那么久,是该放松放松了。
一行人去了街角的火锅店。
作为一群“和尚”当中唯一的女性,姚静曼自然成了众人的焦点。几个单身的年轻刑警争先恐后地向她献殷勤。因为职业关系,他们平时接触的大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偶尔有个学生气的才女坐在眼前,而且还长得不差,难免会有些失态。
姚静曼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频频向厉果递来求助的眼神。
“没用的!”人群中有人起哄,“厉果这小子已经被我们俘虏了!”众人笑了起来,姚静曼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这帮小子油嘴滑舌惯了,小姚你别介意,不过他们人都还不错,我可以证明!”何鹏涛往嘴里夹了一筷子羊肉,话中有话。
“我们小姚在所里,可也是一朵花儿来着,不乏追求者啊。”厉果半是开玩笑,半是替姚静曼挡着箭。
“你们是知识分子,可咱们也不差啊。个顶个都是以一敌十的身板,瞧瞧这肌肉——”有人拍了拍胸膛,“啪啪”作响,于是又是笑声一片。
“分工不同,分工不同!”厉果打起官腔,“你们是抓罪犯,我们是预防犯罪的嘛!”
“是啊,可你们要全给‘预防’了,咱兄弟们不就没事干了?”
“如果能这样,倒还真是件好事。可惜只是个美好的愿望,总有层出不穷、稀奇古怪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方法冒出来。比如说这个欧军——”厉果三句离不开本行,“这要放在二十年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可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难免会有一些负面的事物潜滋暗长。”
“你们每天都在和一些变态的家伙打交道吧?”
“也不能说是变态,‘变态’这个词是相对的,”厉果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你走在马路上,会认为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人是变态吗?不会。可是放在二十年前,大伙儿就会认为这是个脑子有病的女人。所谓变态,是指与当下大众所默认的合乎规范的行为有所不同的一种行为,它也是随着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每个时代,都难免会有些‘超前’的人,他们的头脑中往往会产生一些匪夷所思的念头,然而只有当这些念头导致他们犯罪的时候,才会进入我们的研究范围。”
厉果的解释有些专业,一帮警察听得一头雾水。厉果笑了:“不谈这个,这是个很大的课题,而且观点不一,不是两三句话可以解释得清的。”
“我还是认为,这起案子没有完!”厉果突然严肃起来,又强调了一次自己的担忧。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这帮警察,每天也是和最凶险的重度刑事案罪犯打交道,也是在刀口上过活的一群人,看惯了残忍冷酷的场面,这反而造就了他们一些“江湖性格”——都是性情中人。厉果的话,也戳中了他们心中的要害,没必要装腔作势,吃完饭,还得接着忙。
“等精神病院那边有了消息之后,我们接着审!”何鹏涛又往嘴里夹了一筷子羊肉。
吃完饭,众人回到了局里。值班的小王递过来一份快递,给厉果的。
“给我的?”厉果有些好奇,怎么会有快递寄到公安局来?应该寄到研究所里才对啊。他拿着信封走进会议室,没过一分钟,只见他又冲了出来:“这快递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小王被他的表情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好像…好像有半个小时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闻讯前来的何鹏涛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你自己看吧!”厉果把信封丢了过去。
里面是一封信,何鹏涛第一眼就看到:
〖你是抓不到我的!〗

第三章 变态连环杀手

〔刀一剁不就完事了,何必整得跟好莱坞大片似的!〕
有很多人认为,中国的大部分凶杀案罪犯智商属于中下层次,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部分写推理小说的作者成天搔头抱怨找不到素材,总体还是有益于社会的。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推理作家,需要整天泡在电脑前,巴不得发生十起八起变态杀人案,借此在他们的胡编乱造里添加一些真实的元素。
在厉果看来,这样的作者就应该饿死。
去精神病院进一步了解情况的民警反馈回来了,欧军的刺激源实在令人意想不到。出院前的三个月,他一直在医院的图书室里看一本叫《杀手的柏拉图》的小说,作者署名“巴豆”。这个二百五在书里歪曲历史,在“马拉之死”这起真实的历史事件中,夹杂进了很多庸俗的情节。比方那个凶手夏洛特,在书里居然设置成了因为被第三者插足,所以才对罪魁祸首马拉动了杀机。把原本严肃、深刻的历史题材,扭曲成了一出肤浅、恶俗的闹剧,并让欧军深信不疑。书中对夏洛特明显的倾向、对马拉明嘲暗讽的贬低,让欧军将夏洛特视为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还将自己代入角色之中,进而把自己幻想成夏洛特,而石晓静则成了马拉。
这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这样。对精神病人犯罪,奢望其能够有合乎行为规范的逻辑,反而不专业。
当然,这些问题现在都成为次要的了。重点是给厉果寄来的快递信里的后半段,还预示着第三起杀人案会在一周内发生,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如果写信的人才是前两起命案的缔造者,并且他还会继续作案,那么他是怎么知道欧军与《马拉之死》的事情的?他们是同伙,还是一切纯属巧合?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势必得从欧军的社会关系,包括他在精神病院里的病友查起。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哪种情况,写信的人一定是个自大狂!”
厉果坐在张晟的对面,替他削着苹果。只要有空或者遇到了什么难题,厉果就会来看看这个昔日的同门师兄,偶尔也能碰上他神志清醒的时候。
“既然他在信里透露了还要杀人的信息,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他一定还会再和你联系的。”张晟眼神迷离地说着,他接过厉果的苹果。
厉果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他一定会透露更多的信息,警察离他越近,就越有挑战性,越能满足他自大的欲望——我应该从哪下手,从欧军身边有着类似性格特征的人?”
张晟咬了口苹果:“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也许他们和欧军根本没有关系!”
“他们?和欧军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不认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张晟轻松地说。
“冲着我?”厉果更加疑惑了。
“信为什么点名是你收?对方是怎么知道你的?按你的说法,你仅仅是因为这起案子,才暂时在公安局办公的,而快递却能够精准地送到你的手上。细想,如果没有‘内鬼’的话,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对警方的行动了如指掌。而且,这封信照理说应该送到何鹏涛手上才对,可为什么偏偏指名是你收呢?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又不是警察,更别说是这件案子的领导了——也许前两起凶杀案与欧军根本没有关系,他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