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了?”马妞停了下来,大喊道。
“我,我有点难受!”作者:张未
“怎么了,是不是运动量过大了?”
“我想,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你要过来扶我一下,我好像站不起来了。”田田痛苦地呻吟着。
徐教练交代过很多次,冬训时一冷一热容易痉挛,莫非田田有意外?她似乎愈发严重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等等,我现在过来。”河上只有一座桥,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桥还有些距离。要节省时间的话,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结了冰的河面上直接走过去。马妞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田田慢慢躺到了地上,她也不禁着急起来。周围很安静,连一个帮助的人都找不到。马妞最终决定从冰面过河。
“你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来了。”马妞蹲下身跳下了河堤,踩到了冰面上。冰面很结实,马妞壮着胆子往前移了几步,然后加快了速度。走到河中央,脚下传来了刺啦刺啦的声音,她觉得有点不对,而此时马妞已经进退两难了。前方的冰面上出现了裂纹,马妞心里慌了起来,她想要一步跨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冰面突然开裂,咚的一下,她开始下沉。马妞一侧身就滑进了河里。河水并不深,只到胸口,可问题是四周全是光滑的冰面,根本没有支撑的地方。马妞的脚底下一直在打滑,整个人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
“救命!”
这时,岸边的田田竟然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河里的马妞,然后嘴角泛起了一丝邪恶的笑意。一瞬间马妞就明白了,这又是田田设下的圈套,她是深怕马妞自身的重量不够,所以才让她绑上了沙袋,然后用这个办法引诱马妞掉进了河里。
那天马妞在冰冷的水里折腾了20分钟,才疲惫地爬上来,而正是这次经历,让马妞从田径队彻底淘汰。
※※※
家家户户的灯都灭了,坐在山坡上看下去,整片厂区就只有黑乎乎的轮廓,不规则地撒着几粒萤火虫般的路灯,在与厚重的黑暗抗争。天空有云,月亮时隐时现,只有当它从云层里探出脑袋的时候,才能略微看到点东西。
马妞已经爬到了目的地,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乐乐的埋葬地就在身边,她准备稍作休整就开始行动。山风刮得有点诡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马妞总觉得身边的树林子有东西在窥视她。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初秋的天气应该还有点热,可马妞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会是乐乐的鬼魂回来了吧,马妞胡思乱想着,乐乐啊乐乐,我可不是故意的,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啊,马妞在心里委屈地喊着。
因为在三九寒天掉进了冰窟窿,呛了水,马妞的病情最后恶化成了急性肺炎,在医院足足待了两个星期才出院。医生说,治疗得其实还不彻底,最好能再观察一段时间。可出于医疗费的考虑,马妞还是被接回了家用中药调理。刚到家没多久,马妞就坐不住了,吵着嚷着要回田径队。可再一次回到田径队,马妞像是变了一个人——疾病让她看上去憔悴不堪,根本无法坚持高强度的训练。
“你能不能坚持,要不要再修养一段时间?”徐教练担忧地问道。
“不用不用。”马妞赶紧摆手拒绝。缺席高强度的紧张训练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出局。
“可是看你的样子,完全支撑不住啊!”
“没事的,徐教练,我身体好,稍微恢复恢复就好了。”
然而身体上的原因,往往不是靠意志力就能解决的。只要稍微跑两步,马妞的胸口就像被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用力呼吸,被刺激的气管就会止不住地咳嗽,好几次马妞不得不在训练半途停下来。
“其实,不一定要当体育生的,抓紧时间把文化课弄上去,一样也有前途的啊。”当徐教练婉转地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马妞知道自己的命运已被改变。
徐教练说这话的同时,眼睛瞟向了跑道上的田田,一副“幸亏还有田田”的表情,这一表情彻底刺痛了马妞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回家的路上,马妞拦住了田田。
“什么?”
“是你让我掉河里的!”
田田冷冷地看着马妞:“你自己要来扶我,我又没有逼你,再说你完全可以过桥,为什么要走冰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你居然说这样的话。我看见你笑了,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笑话,按照你的意思,是我让你掉河里的?那么多人在冰上都没事儿,我怎么知道你踩到冰面上,冰会垮塌?”
马妞涨红着脸:“我,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可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神经病!”田田甩甩手扬长而去。
马妞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在班上毫无特色的小女生。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也许就是给人希望,然后再无情地打破它。
马妞时刻都在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反击回去的机会。
机会是来了,马妞绞尽脑汁才想出了“把乐乐尸体放进田田课桌”这一招。谁曾想竟然会横插出这样的意外,“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现在马妞还得想尽一切办法撇清自己。
怎么办呢?
马妞把自己的情绪从痛苦的回忆中调整回来,应该先把埋葬乐乐的那个土坑里的土挖走。这样的话,毛发、血渍之类的痕迹就会被带走,即使警察找到了这个地方,也不会怀疑自己。
“全怪那几个小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打枣,害得自己还要深更半夜出来收拾残局。”马妞一边想,一边挥动起了手里的铁锹。
泥土很松软,并不费什么劲儿,不过工作量也并不小。她需要把铲出来的土堆在一边,然后再用蛇皮袋做搬运工具,从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换些新鲜的土回来。
“现在不会再被人发现了吧!”马妞心里琢磨着,“已经十一点多了,谁没事儿还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等等——”猛然间,马妞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心脏被电流击过一般,冷汗一下子湿透了背脊,强烈的恐惧感让她浑身上下起了寒意。
马妞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大的破绽:偏偏是在乐乐的尸体被放进田田课桌的那个晚上,被人调包成了手掌?
如果这压根儿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呢?
马妞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人监视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是什么巧合,就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行为,才这样做的!她的感觉没有错,树林的黑暗中,确实有东西在看着她,不过那个东西是个人,是把乐乐的尸体换成手掌的人!
真是大意啊!马妞有点后悔深更半夜爬到这没有人烟的山上来了。他的意图是什么呢?马妞现在才发现独自上来多么冒失,她弯着腰有点不知所措。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不打草惊蛇——他就在附近,不过到现在还没有行动,也许他并没有恶意,马妞安慰着自己。马妞脑袋左右轻微地转着,让视线呈弧度迅速地扫过周围。那些树和草,在微弱的光芒里,只是一些抽象的线条,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何处。
马妞假装不经意地站直身子,手里的铁锹却握得更紧了。有股子阴风吹了过来,吹散了头顶上的一片云,月亮像在提示马妞似的,一探头又缩回去了。时间很短,可还是让马妞差点晕眩,借着那一点点月光,马妞看到了他,就在斜后方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安静地站在那儿,直愣愣地望着自己。
马妞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心脏像小鹿般怦怦跳个不停,她还不得不装作浑然不知。马妞紧握着铁锹,继续挖着地下的土。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啊,在漆黑的山坡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刨着曾经埋过尸体的土坑,而不远处一个杀人犯正怔怔地看着她。
“如果能够安全回家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马妞在心里发誓。
也许是因为紧张,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好像快要炸开似的,她蹲下身子差点喘不过气儿来。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灵感闪现,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就在不远处,有片草丛。她佯装擦着额头的汗,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然后顺势发力,一下子滚到了草丛里,这下起码她也来到暗处了。马妞动也不敢动,铁锹拿在最顺手的位置,只要他敢过来,绝不会坐以待毙。马妞紧张了一会儿,那个人还是没有动,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了,正在寻思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妞和他较量着耐心。草丛里的那些小虫子正顺着裤脚管上爬,奇痒难耐。马妞轻轻地抖抖脚,然后往左移动了一个身位。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两个人就像对峙中的对手,等待着看谁先露出破绽。
马妞又移动了一点儿。
“为什么不绕到他的身后去呢?”马妞咬了咬牙,一个反击的念头冒了出来。
马妞悄悄地动了一下身子,匍匐着迂回过去。已经到他的身后,他似乎并没有发现。马妞轻轻地站起身子,慢慢地往前靠,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咯吱的声音。
“糟糕!”她急忙蹲下身。
可他似乎注意力始终关注着前方,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马妞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离他只有四五米了,她突然加速冲了过去,在他还没作出防卫之前,挥起铁锹重重地敲在他的腿上,砰的一声响,马妞大声地叫着:“你是谁!”
对方居然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马妞举着铁锹,刚准备再次攻击,举到一半的武器,定格在了半空中,马妞歪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真是自己吓自己,这哪里是人嘛,分明是个木桩子,杵在那,就像一个监视者。
马妞擦擦汗,原来是虚惊一场,回过头——一个巨大的黑影竖在眼前。
“你在找我吗?”
这是马妞失去知觉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章 偷窥者

李光智蹲在一截树桩前眉头紧锁,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马妞可能把这个当作是袭击她的人了。”他身边是负责现场勘察的李科长,戴着一副眼镜,说起话嘴角微微上翘,“树桩根部有被铁锹击打过的痕迹。”
李光智点点头。
两个小时前,几个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的。这些消息让案情有了质的变化,重点也从田田转移到了马妞的身上。
先是学校走访人员获得新线索。
案发前一天傍晚,初二有几个男生在附近打枣,回家时发现山路边坐着一个女生。当时她头发上沾着泥土,满脸通红,显然刚刚干过体力活。后经确认此女生正是马妞。李光智正待去她家走访,迎面却遇上其父亲来报案。他们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当事人竟然失踪了。
赶到马妞家的李光智,在卧房里发现台灯开着;书桌上铺着打开的数学作业本,上面的习题写了一半;作业本旁有支圆珠笔;书包、钱包以及衣物被褥之类的都在原处——完全没有离家出走的迹象。
马妞的父亲经过检查,阳台上有把铁锹不见了。其父吃完饭,还去阳台工具箱取了润滑油给电风扇加油,确认马妞失踪前,铁锹还在那儿。马妞的母亲在22点15分左右,曾经把熬好的中药端进房,所以她肯定是等父母睡着之后才离开的…
其实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值得一提的倒是一条更不起眼的线索。桌上有本书里夹着一张撕碎后粘合起来的照片,照片是田径队的合影,按照痕迹,照片是被狗撕烂的。这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果不其然,接下来得到的信息,让案子有了大的突破。
马妞曾经养了一条叫乐乐的狗,就在案发前一天意外死了。狗窝里发现的毛发颜色和田田课桌发现的毛发一致,两者是否契合,已拿去送检。按照马妞父亲的说法,乐乐是被闷死在一个铁箱子里的,那个箱子是他从厂里“顺”回来放杂物的。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临近深夜,带着把铁锹出门,这本身就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不过,当李光智赶到山坡时,两条线终于交叉了。
现场有个挖到一半的土坑。土坑东侧十几米处,残留了一根生锈的铁棍,铁棍顶端的五分之一处有血迹,血迹上还沾了几根女性的长发,是不是马妞的还不能确认,但可以先做“受害者就是她”的假定。
铁棍上没有指纹,上面沾有机油,看痕迹,凶手是戴着纱手套干的,再往前四五米,就是那把铁锹和半截被击打过的树桩…
“提取到两个人的脚印,看纹理分别属于女式的运动鞋和男式的胶底鞋,胶底鞋的踩痕里还找到一些细小的纺布碎屑。”李科长接着说道。
“你怎么看?”李光智摸摸自己的下巴。
“我的推测是这样的,马妞挖土坑挖到一半,突然发现被人监视了,于是她躲进了边上的草丛,”李科长用手指了一个方向,“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她可能觉得有必要采取主动,所以慢慢地匍匐过去,用铁锹袭击了他。但因为天黑,她误把树桩当作了监视者,当她松懈下来——”李科长大跨步走到距离树桩10米远的一棵树下,那里有枚清晰的鞋印,“却被站在这真正的监视者攻击了——伤口在头部,究竟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不能确认,但马妞受伤后,凶手沿着树林的边缘把她背到了路上,然后下山去了。”李科长顿了顿,“这土坑里有残留的狗毛以及血渍。”
“和田田课桌里取到的物证一样?”
“还不能确认,但我觉得是。”
李光智觉得这个结论有点自相矛盾:“你的意思是,马妞曾经把乐乐的尸体埋进过这个土坑,然后又转移到了田田的课桌里?”
李科长耸耸肩表示无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土坑里并没有发现狗尸体腐烂两天后应该出现的蝇蛆、阎甲之类的昆虫,这说明她确实做了这样奇怪的行为。”
这是为什么呢?
李光智想不通。
他转个圈,看了看被标记出来的几个现场,事实确实符合李科长推测的行动轨迹。李光智又回到了原地,站在山坡上,学校操场正对着视野,上体育课的学生们,正排成长队绕圈跑。
李光智刚准备转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他招招手:“轮子,前天初二那几个学生什么时候发现马妞的?”
“什么?”赶过来的轮子翻看着记事本,“下午5点钟左右,他们说听到了厂广播站的军号,所以基本能够确认。”
李光智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问到过田径队的训练是一、三、五的放学后?”
“嗯,下午4点到5点的样子。”
李光智微微点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一点儿门道了。
前天正好是周一,那个时间段正好是田径队训练的时候。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田径队的训练都被尽收眼底,马妞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埋葬乐乐,是不是有点对田径队难以割舍的情怀?
按照已有信息,最溺爱的宠物无意中扯碎了田径队合照,遭到惩罚,竟失手导致它的死亡,这应该很容易让马妞迁怒到田田吧?毕竟在马妞看来,是田田导致她无法参加比赛的,所以受到刺激的马妞突然心血来潮决定用狗的尸体来吓唬田田以泄私愤?
然后呢?
为什么第二天田田在课桌里发现的却是被调包的断掌?
难道马妞觉得不解气,加大了报复的力度?不,这不符合逻辑,既然可以铡断一个人的手掌吓唬田田,为什么不直接伤害她呢?
其实马妞也应该是在第二天才发现乐乐的尸体被调包的,李光智接着分析,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恶作剧被无端地牵扯进了刑事案,性质完全变了,所以才会在昨晚重回现场,想要破坏埋乐乐的痕迹。
如果我是马妞我会想到什么?李光智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思路代入马妞的内心。为什么乐乐的尸体被调包呢?
一定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另一个人的偷窥底下,所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才会把树桩当作偷窥者予以袭击…
在李光智脑海里的一问一答中,他似乎还原了真相。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不言而喻,袭击马妞的凶手,就是将乐乐的尸体调包成断掌的人。
李光智愁眉舒展,刚刚的这些假想,也许是有道理的,他正准备进一步推测。轮子面露喜色地打断了他:“山下走访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一个目击者。”
※※※书旗小说,://.bookqi./
从西到东排列了十几家小卖部。自从8024厂买卖杂物的合作社被改成棋牌室之后,厂工会就招来了一个工程队,在河边隔起了一间间砖瓦结构的小平房。这些平房被租给附近的农民或者外来打工者,由他们自行批发商品出售,也算是丰富厂区的市场。
十几家店中有一家理发店,一家文具店,其余的一律经营杂货买卖。毫无差别的商品,使得顾客并不算很多的这片“商业区”竞争激烈。看着店里陈列的牙膏、饼干、方便面、烟酒之类的小商品,李光智不禁想,光靠这些可以养活一家人吗?
这家店的店主是一对30多岁的夫妻,山东人,带着两个孩子,店面后半部拦起了一道布帘,作为睡觉的地方。他们没有其他的收入。这些小店总是让人有“差不多快倒闭了吧”的错觉,但它们的生命力似乎异常旺盛。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挣到养家糊口的钱。
男主人理了个平头,现在他和李光智以及轮子,坐在店前的小板凳上。
“老马家的闺女吗?我怎么可能认错。”平头吸了一口烟说道,“他爸是厂里烧锅炉的,我和他下过象棋。”
一般情况下,晚上10点之后附近的居民就已经睡觉了,只有零散的一些行人路过,到了晚上10点半到11点,杂货店就会陆陆续续地关门。那天因为一个老乡来店里喝酒,所以一直开到12点多,两个人就在店铺里一边看球一边吃夜宵。
“她以为我没看见她,还低着头从角落里走过呢。”
“大概几点?”
“几点?我想想,球赛是晚上10点45分开始的,拉齐奥对佛罗伦萨,看到她没多久,上半场就结束了。应该是11点20分左右吧。”
李光智点点头,但这不是重点,“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跟踪马妞?”
“感觉啰,他在那儿。”店老板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围墙,“停了好一会儿,尽往墙上贴,我还看到他把帽檐往下压,好像为了不被发现似的。他面前不远处只有马妞,肯定就是在跟踪她嘛!”
“记得他的样子吗?”
“样子?我根本没看到正面,反正认不出来是谁。”
“身高呢?”
“一米七多一点儿吧。”
“多多少?”
“这还真说不上来,反正不高,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我也没太注意,要不是因为自行车的动静的话。”
“自行车?”
“嗯,他是推着自行车来的,那车破得不行,推起来丁零哐啷,一开始我还在想,跟踪用这车怎么行,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吗?”老板哈哈笑了起来,但看见李光智严肃的表情,马上收起了笑容,“早知道马妞会出事的话,我就喊一声了。”
“多大年纪看得出来吗?”
“十几岁?二十几岁?”
轮子皱皱眉头:“到底多大?”
“十八九岁吧。”老板摸摸下巴说道。
李光智估计这是猜的。
“我只知道这些。”
“已经够了。”李光智站起身来握手致谢。
离开小店,轮子对李光智面露愁容地说:“早就被盯上了啊!虽说有目击者,可还是没看见正脸。”
“是啊!”李光智带着可惜的口吻回答道。
“你说马妞和那个断掌的受害者,还有生还的可能吗?”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两个受害者已经死亡了,但大伙都抱着悲观的态度。
李光智没有回答:“失踪人口查得怎么样了?”
“按照法医提供的年龄,发了协查通告,还没有有效的信息反馈过来。”
李光智心里有点不安,马妞和第一个受害者凶多吉少。
这是他的感觉。

第四章 生命是蓝色的

月川觉得自己的生命是蓝色的。
蓝色代表着开阔和优雅,可对于月川来说,蓝色就是阴郁和忧伤。他不间断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出现在一个没有门窗的小房间。房间不大,天花板的四个角,延伸出金灿灿的金属管,它们横竖交错地排列在上空,就像一条规则把他束缚在那个梦境里。
房间里空无一物,没有桌子、椅子,干净得如同一张洁白的纸,自然也没有灯,可那股蓝光就真切地存在着,像是一个找不到出处的幽魂,笼罩在神秘的房间里。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事实上每每让月川在半夜大汗淋漓惊醒的,正是房间里发生的内容。可奇怪的是,任凭月川怎么努力,梦里的事件就像飘进池塘的雪花,倏地一下就不见了。所以每当他总结的时候,只能对自己说,真要命,今天又做那个噩梦了,可具体内容完全想不起来了。
13岁那年,月川跟随母亲搬了家,到了现在就读的这个学校。完全崭新的环境,让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新奇,远比新奇重要的是,他认为13岁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分水岭。
“你从哪来?”最初的时候,同学们会这样问他。
“我从城西来?”
“城西,可你上次说的是城东?”
“哦,有吗?”月川尴尬地笑笑,“可能是你记错了吧。”
“记错了?”同学狐疑地看着月川,“你爸爸呢,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爸爸。”
遇到这样的问题,月川只好低着头。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同学们知趣地打住,可仍有一些执着的人,还会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你原来的那些同学呢?你们都玩些什么?”
“哎,我和他们不熟,所以现在也就不联系了,而且我妈妈管得严,多数的时候都在家学习。”月川只能这样搪塞。
然后对方就用奇怪而又鄙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原来是个好学生啊。”这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月川知道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至于原因,月川无法解释,如同那个梦一样,13岁之前,月川除了知道自己活着,其他一无所知。
“妈妈,为什么来这之前的事儿,我都想不起来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只有长大以后的事儿才会被记住。”
这样的回答,竟然也可以用来对付一个初中生!可等月川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妈妈总是板起了脸,然后月川就不敢吱声了。月川有点怕妈妈。
月川开始养成了观察细节的习惯,然后用笔记录下来。他生怕自己某一天,会把现在发生的事儿都遗忘掉。
“我有一个抽象的童年!”月川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无论他如何努力回忆,都是徒劳无功。月川自己便成了自己最大的一个谜。而所有的真相,他有第六感——都存在于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梦中。
田田最近遇到一点儿麻烦。两个人本无交集,田田生性内向,月川也是那种不会主动和人交谈的男生。他们就像几何图形上的两个端点,遥遥相望。两人真正的交流是从进田径队开始的。
作为田径队里的两个女生,田田和马妞的矛盾是公开的秘密。矛盾的原因自然是争取中学生运动会的名额。如果一定要让月川客观评论的话,他当然知道马妞的机会更多一点儿。
“从实力上讲,你确实比马妞要差一点儿,可差得也并不太多,还是有机会的。”既然田田自己已经认清了这一形势,月川也就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在爆发力上多下功夫,这是马妞的软肋,耐力跑你和马妞差距更大,你不如攻其弱项,如果在短程赛胜出,那么徐教练就不得不综合考虑派谁出赛了。再说,一切都没有定论,没准徐教练把你们俩都申报上去,也不是没有可能。”